买大送小(包子)上——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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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生抱着那大氅站了一会儿,眼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轻声道:“少君休息片刻,我速去速回。”说着再二无话,将大氅披在身上,闪身匆匆出门。

燕承锦独自坐了片刻,渐渐真觉得有些冷。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也怕自己当真要病,更不想见到那群讨厌之极的太医,只得在床沿侧身躺下,拉过被子来裹在身上。身上逐渐暖和,倦意慢慢涌上来,迷迷糊糊正要睡去。

模糊中听得数人的声音在耳旁道:“主子,主子醒一醒。”

燕承锦睁了眼,见卫彻天麻都在,卫彻还算镇定,天麻一脸的惶急,见他醒过来明显松了口气,却又转身去扯着林景山不放:“你怎么把我们家王爷弄成这样子了!”

燕承锦觉着天麻这话颇有点忘恩负义,刚抬手要往他脑袋上打一下。不提防陆世青又从这三人的背后钻出来。

这位陆家的小公子也就十二三岁年纪,一张脸却板正严肃,近前就用狐疑的目光把燕承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林景生一眼,扭头对燕承锦道:“锦哥儿,你怎么会在这人屋里?”

第 6 章

他质问的语气,在场几人都听出来了。

林景生微微一愣,再细想自己将人扶回屋来这事确实有些不妥。可一时情急没有多想,燕承锦本人分毫没有身为内眷的自觉,两人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茬上去。

林景生正要分辨几句,一旁的天麻护主,最先跳出来道:“方才不是都说了,主子出去散散步,不小心把脚扭了,亏得遇到了林先生。要不然又是雨又是雪的,不来这儿暂避,你让主子怎么办!换作你扭了脚,你倒是试试人这儿走回去呀?”

陆世青被他问得一窒,再看了看燕承锦身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甚至连鞋都没脱,可见方才确实只是靠在床上小憩。哼了一声却道:“你做小厮的怎么不跟着?”

天麻还待再说,被燕承锦一摆手止住了。他疲倦地坐到桌边,写道:是我想静一静,不让他跟来。这位是新来的帐房先生。

陆世青也知道近日府里先来了个帐房,仔细论起来还要算是他的远方表亲。再看了看林景生,见他神色坦然,见陆世青打量他,甚至琮对他微微笑了笑,这才不再言语。

燕承锦一手揉着眉心,又写:世青,你这么也来了。

陆世青一脸的不情愿,指着林景生道:“你那小厮带着他过来找卫彻,说你不小心伤了脚,在他这儿。大娘让我一道跟过来看看。”说到这儿,似又想起什么,不悦道:“大娘找你商量事情,你却说自己不舒服不肯去。却有兴致出来散步?”

燕承锦自知此事有些说不过去,歉意地笑了笑,也不与他分辨。陆世青的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却有些刻板,也不是很喜欢长兄这位家室,从没开口叫过燕承锦一声少君,但平时态度还算礼貌恭谨,像今天这样直呼他锦哥儿还是头一次。

看孩子绷着下巴一脸的不高兴,燕承锦实在不解,也懒得计较,只好不去理会他。

一直没开口的卫彻在此时道:“我走之时主子确实不舒服,许是后来好了些,出来透口气。”

卫彻生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一团和气。陆世青却见过他一掌便将碗口粗的树干劈断,这时候卫彻一开口,他就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在心时盘算着回去怎么跟娘说说这件事。

卫彻朝着燕承锦道:“王爷,我们这就回去吧。”转身又向林景生道了谢。

卫彻给燕承锦披上蓑衣,转身背着他出门,天麻紧跟在一旁,踮着脚撑着伞,陆世青提着灯笼跟在一旁。

林景生记起方才燕承锦脱下的大氅还穿在自己身上,本想要追上去还给他,看到陆世青在一旁,又稍稍迟疑了一下。那小子方才就有些疑神疑鬼,若是他此时上前,还不知给燕承锦再添什么麻烦。

想了想,只好自己先收起来,过几日找机会再还他。

燕承锦本想回去后仔细问一问卫彻去见老夫人的情形经过——他发现卫彻的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又直到林景山寻去都在老夫人那儿,想来是替他挨了不少数落。

然而他回去又犯了一次恶心,这回也没吐出什么,却比之前都要难受,燕承锦只觉得自己像是要把心肝腑脏都呕出来一般,等那股恶心压下去,却是手足俱软眼前发黑,也提不起力气来过问此事了。

无奈之下,只得让卫彻回外院休息。

他也让天麻去睡,天麻却不放心,就连呆在外间也不肯,非要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守着他。

燕承锦虽觉得累,等缓过劲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拿了本书,依在床上胡乱翻看。天麻怕他着凉,在房间里放了两个极旺的炉子,烤了不多时燕承锦却又觉得气闷,让天麻开了对面一扇窗子。

窗子一看,却见到陆世青蹲在对面房檐下,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发呆。

燕承锦微微有些吃惊,推了推天麻,又指了指对面。

天麻看了陆世青一眼便撇过头来,:“卫彻刚刚就说送他回去,他自己不肯,谁知道他在那儿搞什么鬼!”说着有些心虚地看了燕承锦一眼:“我让他进房来坐啦!是他自己非要留在那儿的。”

燕承锦方才不适,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事,瞪了天麻一眼,天麻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陆世青磨磨蹭蹭不肯走,燕承锦觉得他必然是有事,正好陆世青听到天麻的说话声。转头朝这边看来。燕承锦就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说话。

陆世青慢慢走进屋里,绷着脸在天麻搬来的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燕承锦看他两手都笼在袖子里,大约是有些冷的。燕承锦指了指身边,示意他近前一些。这孩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到近前,却不去坐燕承锦指的位置。

燕承锦也不勉强,位手摸了摸他的手,发现冷得像冰一样。便从被子里摸出一个暖炉硬塞给他。见他肩上落着几片雪花,这屋子里暖和,已经渐渐融成水了,拿帕子给他抹了去。

陆世青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做这些事,其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始终不说话。

燕承锦虽有心好好对待亡夫留下的唯一一个弟弟,但对方对他颇为些抵触,他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对待对方。做完了这些又见他始终不出声,便想不出该做什么。

只好勉强坐正了,拿过纸笔写:老夫人让你过来,有事?

陆世青咬着嘴唇,呆呆的不作声。

燕承锦等了会儿,转念写道:是你找我?有事?

这次陆世青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复杂,最终却是点了点头。

燕承锦便知道这是被自己猜中了,心里倒也有些惊奇,想不出陆世青自己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只好耐心地等眘。

陆世青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抬头看着燕承锦,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少君,接着道:“你……你是不是想改嫁?”

燕承锦等来等去竟是等来这么一句,不由得大是愕然。想来今天下午太后才稍稍透露了有让他改换门庭的这么个意思。他也未曾同任何人提及,却不知这小小的孩童,却是从哪儿得知这样的消息。

陆世青见了神色有异,却当他是承认了有这回事,不由得又气又急,声音也不由得拨高:“我大哥走了还不到一个月,你。你就那么迫不有待的想找别人么!”

天麻见他两人说话就退出外间,心不在焉地擦桌子,耳朵却是一直竖着听这里头的动静,听到陆世青这话说得不像样,那里肯与他干休,丢下抹布三两步冲进门来,跳着脚怒道:“有你这么住清白人身上泼脏水的么?这些日子来主子那里对不住你们家?什么找人?你那只眼睛看看见了的那位林先生与我们家王爷今天才是初次见面,你要信口雌黄也得找个像样的说法!”

他光说还不过癖,又要拿刚摸过抹布的手去撕陆世青的嘴。哪里还管他什么小公子不小公子。亏得被燕承锦眼捷手快一把拉住了,这才没能得手。

那陆世青却从没见过这般泼蛮的小厮,一时之间倒是被吓住了,气势为之大减,却还是梗在那里不肯服软。

燕承锦心下亦是不快,然而看看陆世青已然被天麻吓住的样子,却不好再行发作。再一想陆世青突然跑来质问他,这事总不会空穴来风。

无奈只得自己按捺了心头恼怒,一手按着突突跳疼的额角,提笔写道:并无此意。

又顿了顿,再问:何出此言。

陆世青像是松了口气,再一想自己方才的言语确实过于冒昧,有些赫然,期期艾艾地道:“我在窗子下,偷听到大娘和卫彻在说要你改弦的事……”

第 7 章

他这话一出口,燕承锦便微微一怔,他一惯的思维里都还在把自己当作男子,不会下意识地去用那些妻妾内眷的规矩来约束自己。

经陆世青这一提,燕承锦这才想起来,哥儿地位不高,丈夫死后改为依附兄弟叔伯,甚至被转买送人都是平常。若是撇开他的身份不谈,眼下老夫人说是要让他改弦易张,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客气了。

陆世玄走得突然,没留下一儿半女。老太太中年丧夫老来丧子,还有个陆世青也不是亲生的,其悲痛可想而知。人在恸痛之下难免失了理智,有些迁怒他人,燕承锦首当其冲,仿佛若不是这位少君进门,陆世玄就不必外放地方,自然也就不会染病而亡。于是燕承锦在老夫人眼里,只怕和个眼中钉肉中刺也差不多了。

燕承锦颇为自知,清楚老夫人见到自己心情不会好,也就尽量对老夫人避而不见。虽然近来大小事都是他明里暗里在张罗,却绝不去跟前刺激老人家。但她心里想来还是有所怨恨的。

燕承锦倒不怪她有如此想法,他心中宏愿原本就不拘在这家室小事之中,也就不太在意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他怜悯同情老妇人孤苦,如今对方做出如此举动,他没觉得愤怒,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燕承锦摆手制止住又想要跳起来骂人的天麻,对着陆世青摇了摇头:三年孝期未满,此时谈论此事为时尚早。

陆世青对他写出的回答并不满意,见燕承锦神情平淡镇静,不像是因此恼怒的样子,便大着胆子上前拉住他握笔的手摇了摇,央求道:“少君,我大哥生前很喜欢你,他一定不想看见你日后进别人的家门,你别听大娘的好不好?以后都……”

其实燕承锦对于改嫁这种事并没有特别的看法,可若是情势需要,他也并非绝对排斥。——之前借由陆世玄,他并没有完全同与政治脱离。如今没了陆世玄居中转圜,他再想做点什么事便有诸多不便。就像皇兄有意特旨让他出仕,但其中的艰难掣肘,也远远大过预想。

他一生所学,多年来的抱负与理想,还什么都来不及施展,他是绝不甘心就此如妇人一般困于院墙斗室之中的。

然而此时被陆世青纠缠得紧了,燕承锦一低头看见那双与陆世玄颇为相似的乌黑眼睛,思及这场婚姻在他来说很有些交易的味道,他对这位夫君,并没有比相敬如宾更多更深的感情。然而对方待他,委实周到体贴无微不至,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或许那人是当真……喜欢自己?

燕承锦不由得有片刻的恍惚,再回神只觉得额角突突跳疼,忍着不适提笔写:若是我不愿,旁人自然无可奈何,你且放心。

陆世青得了这个回答,心下稍安,这才发觉自己还抓着燕承锦,慌忙松了手,端端正正坐了回去,又重新变得拘谨起来。

燕承锦强打起精神又问了陆世青几句诸如读书学业的话,见他答得一板一眼,没了谈兴,让天麻送他回去。

这一夜多了些心事,难免就有些辗转,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清早,依旧是昨天那个小丫环过来,也没提旁的事,只说老夫人今天想去庙里上香,也许就小住几日散散心,过来问燕承锦的意思,要不要一同去。

燕承锦自然是推脱不去的。

老妇人将家中仆妇女眷也带去了大半,这一行人不是老弱就是妇孺。雪虽住了,天却仍旧阴着,燕承锦唯恐天寒路滑照应不周,又将府外守卫的侍卫人手调了一半跟着去。

他身上却是真的不太舒服,胃口也依旧不好,好像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是痛快的,偏偏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难受,只是虚软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送走老夫人之后,倒头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个早上,直到下午才想起林景生的事,忙让天麻收拾出一个小院,重新安置林景生。

天麻也知道这位林先生是请来做什么的,觉得很是有必要好好拉拢,务必要让他立场坚定地站在自己主子这一边。于是说话做事都分外透着几分殷勤,还特意选了个离得近些的院子。

只是要将院子收拾得妥帖舒适,这活儿毕竟不少,纵然是天麻这第一能干的小厮手脚麻溜利索,林景生和卫彻也没闲着,几人依旧忙碌了一整个下午,才算像模像样。天麻忍不住又要老话重提,嘀嘀咕咕地跟燕承锦念叨起府里人手不够用的事儿。

燕承锦有了昨晚出事连个人手都找不到的尴尬经历,此时也深深觉得这府里缺几个细致周到的自己人。今天府里人少了大半,更像是连点人声都没了,越发透着冷清萧瑟。燕承锦终于难得地点了头,同意天麻的意见,带几个府中旧人过来听用。

他让卫彻回去挑人。又见这边也没有什么事,而且那些人过来便要长住,需要整理收拾带过来的东西也有不少,顺便就放了卫彻一天假回去与家人聚一聚,明天再带着人和家什一起过来。

天气一整天都阴沉着,燕承锦昨天扭伤的脚还没有好,加上身上不痛快,也失了四下走动一番的兴致,晚饭后随便翻了两本书,不知怎地也看不进去。转眼见本来在旁边伺候茶水的天麻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每每要睡过去,又一个激灵醒过来,难为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忙里忙外的这一整天,也够累的。

燕承锦不忍心让天麻强打精神伺候,摇醒了天麻,自己放了书示意要睡,让他先去休息会儿。

天麻揉着眼睛起来,却还记得先给燕承锦掖了掖被子,又过去看看暖炉,添了两块雪炭,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就连雪花落在屋檐上的簌簌声响都清晰可辩。

在这样的静夜里,燕承锦不由得就想起最近数月里许多事。全是婚后点点滴滴小事,他当时觉得理所应当稀疏平常,这时回想起来,竟也是有些挂怀难忘。

燕承锦猛然回神时,才惊觉自己竟是叹了口气。此时案上灯火一晃,香烛燃到尽头,袅袅灭去。

燕承锦也懒得起身去点,借着外屋透进来的灯光翻了个身,终于迷迷糊糊有些睡意,梦里隐约有股异香,接着似是有谁轻轻从门外进来,站在床前阴影里看着他。

燕承锦昏昏沉沉,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想睁开眼来看一看故人亡魂归来,居然动弹不得。

那人影却在此时动了,伸手就往燕承锦脸上摸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地,呼哧呼哧地直喘气,那手微微地发着颤,竟然是暖哄哄的!

燕承锦心下警觉,竭尽全力将指甲往掌心里重重一掐,借助那一丝疼痛终于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他也不管对方是谁,当下躬身吸气,抬脚就踢在这人腰间,踹得这人横飞出去。

林景生将那大氅上泥渍洗尽烤干,他识得那皮毛贵重,见夜并不算深,打算着趁早抱去还了。

谁知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得屋里噼里啪啦似是家俱倒地的声音。林景生心下疑惑,忙叫了两声天麻却无人答应。

林景生不便擅自去人家内屋里查看。就在这正迟疑的片刻工夫,屋门却是哗一下大大敞开,一个黑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里面窜出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不堪地摔在出来。

林景生一时不查,险些被他一头撞在身上。这人也顾不得,一骨碌爬起来往外就跑了。

而燕承锦提着一柄利剑,就跟在那人身后从屋内追出来,也不理会愣在院子里的林景生,越过他一直追到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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