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不会伤害莫公子，那边只是在调和莫公子体内破阵时的损伤，若朋友你再做揪扯，辗转不安，对莫公子只有坏处”

轻旋不再说话，收剑后退，无论如何，救治公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以看出这些人没有恶意，昨夜没有这些人他们绝不可能全员出林，转身退到一边竹林之下，他这一退，身后夕照即刻倒在紫夜手上，不得不先将人员安置在一边休整，自己看着亭子里的公子，目不转睛。

不知道昨夜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极阴过后竟然即刻晴空，也没有传来任何伤亡信息，泗槐城自晨起进进出出的，不见一点异常，四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百里之外的极乐峰上到底是怎样一番场景。

此时，阳光已经很温暖的照射在四周，过往的行人看到这边纷纷驻足，在一边议论着指指点点，轻旋觉得，这次连自己都要温习一下家规门训了。

“这里谁说了算？”

轻旋站起，声音出现人就落足，白金长袍铺开，不知从哪个方向走来，看着这人眉间紫色霸气的滕文，在阳光里闪烁耀眼，无可挑剔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在下羽卫队长方轻旋”轻旋看着来人道。

“小莫的护卫队长啊，这次算不算失职？”穆归打量一圈后轻声笑道。

“自会有本门玄武堂问责，无需朋友过问”

“不错，重伤之下还有这等气势，果然不一般”

“过奖”

“你们老大让我过来看看，我保证照顾好小莫，你们可以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穆归说完不能轻旋反应，人已抬步走过，木朗几人落膝行礼，他却仿若未见的半眼没抬，直接走到紫衫老者面前。

“主子“。

“怎么样？”

“阵法损伤差不多修复，只是这公子体内有旧伤，内力封锁，恐怕要调理些日子”

穆归上前，接过莫羽，不过是十几个时辰不见，他就觉得自己很想念了，此时看着手上闭着眼睛的小公子，自己手下这帮不中用的倒是听话，没人敢摘了这小公子面上已沾血的面纱，没敢看他的小公子，直到将他抱在手上，自己才真的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昨夜凶险，有谁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手握着风云，同神鬼较量，看着三江洪水之势，看着千里水堤之上极乐门的人马，就连可能走水的百条暗渠，都有严密的安排，那时他就发现，极乐门真就可以逆转风云、笑看风月的。

“小莫，我知道你醒了，为何不睁开眼睛？”穆归坐在倚栏上，将莫羽揽在怀里轻声问道，一边的人连一个字都没敢说，只是看着。

“我怕看不到想看的”莫羽微弱的声音传出，依旧平和。

轻旋意欲过人入亭，却被木朗拦下，眼神交汇，这人的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是一种善意的提醒，那就是不要靠近。

“我告诉你，现在晴空万里，一片祥和，极乐峰一点也没淹到，本人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将三江之水引入你事先设定好的子陵渠道，现在那疯子正带人忙着善后”穆归抬手摘了莫羽面上的白纱，这绝美的苍白上，依旧在唇角盛开淡淡的笑容，仍可见血迹的嘴角没有半分痛苦，全都写着放心了。

“谢谢你”莫羽看着穆归轻声说道，真诚而又坦然，从那双闪着长睫的眼睛都能看到感动，身边有落花一样的气息，点点含香。

“以后不准对我说谢字，只要为你，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还心甘情愿”穆归在这一刻几乎忍不住要无礼一次，不是担心莫羽会生气，他甚至能连身边噤若寒蝉的手下、那边虎视眈眈的极乐门人都撇干净了，全部无视。

莫羽不说话，抓着穆归的手坐起来。

“小莫，你先在一碰就会碎了一样吓人，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可好？”穆归说时，已经从身上取出白金面纱，轻轻遮住莫羽一抹天颜，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要是看到了，那还得了。

“轻旋”莫羽没理会身边的人，对亭外的轻旋开口。

“公子，你怎么样？”轻旋立刻推开木朗上前，俯身跪立莫羽身边。

“我没事，他现在这里出现，就证明昨夜出现了我最希望出现的现象，那就说明没有多大损失也没有什么伤亡，现在要注意的就是江水过处的河道了，在三江之水聚拢忘忧山之前，本门人马只能陆续撤回，现在你把人都带回去”莫羽拉着轻旋的手眉眼含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轻旋并没有收到一切平安的消息，这四下的人马也还没有回位，连雀神都没有出现在线上，只是此时公子对他这样说，他就放下全部的心了。

“公子还是会帮那人重建无忧山？”轻旋问道。

“放心，我既然会帮他重建，自然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扰乱江湖的，影子军团有人在看着他们”

“是”

“昨夜最大的损伤就是你们这些人了，几乎是将这一次风月阵的所有重压都承受了，无论是三江口还是六处河道、极乐峰、所经各处，只有你们没有任何保障的陷身围杀阵里，还好你们没丢一个”莫羽长声道，抬眼看了看亭外的人。

轻旋不知该说什么，公子会把他们的损伤都算在付出上，唯独不记得自己，昨夜生死轮回，哪一个有公子承受的多。

“公子，我会带着他们回门全面调整”

“轻旋，这次不是你们失职，你要明白”

莫羽看着轻旋认真的说，他知道轻旋所说的调整里，一定会有玄武堂惩戒这一项，轻旋是他的护卫长，却从来拿他当亲生弟弟一样的护着、疼着，从师门里开始一直如此，每次自己伤痛，轻旋都会将责任归罪到自己身上去，就算是像这次他们无法控制或是不可能顾全的，都一视同仁。

“公子放心，属下有分寸”

“好，现在把他们全部带回门中休整，你也回去”

“公子”

“轻旋，你伤的不比夕照好多少，不要硬撑了，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照顾好他们，好不好？”莫羽言语里带着几分商量，就像是在哄他的护卫队长去休息一样，完全没有命令的意思，这让身后的穆归都有些嫉妒了，他一直嫉妒楚怀天，之前又是莫羽那些哥哥们，现在连莫羽身边的护卫长都让他嫉妒，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嫉妒，还没头没脑的。

轻旋看了穆归一眼后转身离开，带着羽卫及灭字队成员越过人群，三两下消失在视线里，穆归很清楚轻旋走之前看他那一眼的意思：警告，在莫羽的护卫们眼里，自己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山寨土匪一样被来回瞪着，还真是不冤。

“你有意制造困难让那疯子难以抽身，要做什么？”莫羽转身对穆归道。

“小莫你冤枉我了，我怎么敢给你那疯子出难题”穆归笑道，手下示意，木朗立刻带人把一边围观的人全部赶走了，还围出个不小的圈子。

“你既然能抽身到这里，那就说明一切布置没有出意外，已成功令江水改道，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我极乐门天堂里那些能工巧匠了，无论是三江口的不死人还是那些江湖术士，或者是抢夺天逆剑的江湖各派人手，三哥他们都会处理的很好，不用那疯子操心，他同你一样可以抽身，现在只有你出现，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你在引水入河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留给他不必要的麻烦了”

莫羽看着周围的竹子与不远处的两颗槐树，感受着四下温暖的阳光，感觉舒服极了，只有知道这些东西多么宝贵，才能嗅出其中珍贵的味道，贪恋又难以割舍，爱得太多就得是大爱，这种爱会让你觉得一切伤痛的付出都不算什么，在这样的大爱里，他的万千小爱才安安心心、坦坦荡荡。

“小莫，你知道，你那疯子在的时候，我连跟你说句话都得被瞪出几个窟窿来，更别提抱抱你或是跟你单独相处了，你放心，我不敢开多大玩笑，只是要他在那边带人弄个冬泳什么的玩玩，一点不会影响江水南下的”穆归转到莫羽面前坏笑道，他现在想象着楚怀天带着一群人在江水里抓鱼摸虾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总算发现一点会玄黄的好处了。

第54章：阳光

“敢跟那疯子玩手段的，还是第一次，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才好”莫羽看着一脸笑意的穆归语重心长，这人是在欺负那疯子不懂这些啊，那疯子是不大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当年他就看这些分外不顺眼，就学了一样，他可能会一时不查，只是当他发觉的时候，就不是让你也去玩玩这么简单了，这人显然没有见识过那疯子教训谁人的场景。

“小莫你别吓我”穆归不笑了，他现在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比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还凉，从里到外的那种。

莫羽不言，这人从遇上到现在，应该还不能算很熟悉，此时在自己面前就像是朝夕相处的哥哥们一样，甚至还带着那疯子的少许气息在周围，没有丝毫陌生与疏远的感觉，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玩闹，没有什么身份、地域、原因、目的之类的考虑，身上让人提不起半点防备，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同那疯子一起破风月大阵，没有他，很可能现在已是到处汪洋了，这人没有放在心上的一次出手，却着实救了无数苍生的，只是这一点，极乐门就已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现在，自己能放下心在这里跟他玩闹，都是要感谢这人的，想想，不管这人此来中原为何，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小莫，带你去吃东西，在那疯子来之前，你都归我”

莫羽转头，还没等他开口，穆归竟然上前抱起他转身向亭外走，动作轻柔却是自然随意的，一点也看不出不对。

“该回哪回哪去，昨夜反应迟钝的原因自己回去反省去，不要来烦我”穆归对木朗几人说了一句，言语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也没看一眼，说完即闪身竹林丛中，木朗再抬头已看不到人影。

木朗知道，从没有一个人能令自己的主子这般说笑，甚至都没有出现令主子多说几句话、能令他露出真实笑容的人，这个令自家主子乱了一切常态的人，他终还是未能一睹天颜，现在，看着主子消失的方向，木朗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这里是中原武林，是极乐门的天下，那莫小公子是这中原武林第一楚怀天手心里的人，从来都是不准任何人触碰的，就连昨夜自己救人，都被极乐门人视为敌人一般刀剑相向，而此刻，自家主人却将这小公子抱在怀里，还恨不得一直抱在怀里，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我不要吃这个”莫羽埋怨道，现在又坐在四诊馆里了，还是在上次同样的位置，安安静静的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就像是这人自己开的一样，随时恭候他过来。

现在，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至少六种药膳粥，十几种小菜，一边还有一大锅人参汤冒着热气，而穆归端着一碗七钱草药为主的玉米粥正试着温凉，看着窗外街道上没有任何变化的人群，泗槐城里真就没有受什么影响，阵脚重心什么也没留下，实在是很让人欣慰，五哥这次真的是卖力认真了，没有出任何岔子。

“这个似乎不苦的，小莫”穆归认真道，从一开始挑方子煮粥就是很认真的样子，亲自叮嘱怎么煮，在莫羽这医神弟子面前倒像是济世已久的良人一般有模有样，单是看着这个人或是这个人的动作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像现在这样做这些绝对不经常做或是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情，在莫羽看来是莫大的荣幸了，想到此处不自觉的想笑，于是便笑了。

穆归看着，然后摇摇头放下碗。

“这里是你开的吗？”莫羽看着连一处摆设都非常合口味地方几眼，问道。

“不是，现在却是我说了算的”穆归又开始挑粥了。

“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这个，你就跟这碗粥一样”莫羽看着面前的粥碗笑道。

“哪里一样？”穆归差点就把手里的小菜撒了，一看就是忍的很辛苦才没笑出来，长这么大把他比喻成什么的都有，拿他跟这一碗粥比的绝对是史无前例，也一定绝后的了。

“看上去有色有相，还散发香气吸引着靠近的人，搅合两下还会让人觉着从心到身体的暖，却不知，其中味道却是五味皆有，要看火候时辰过后，愿意让哪一种食材为主才可尝到甜苦的”穆羽低头轻声的说着，挑了一碗，用勺子浅尝了一口面前的粥。

“那小莫现在尝的这一口，是甜的，还是苦的？”穆归认真的问道。

这小公子的话很容易理解，第一句自然是在说他的外表，那散发的香气就是自己身上在他看来具备的气质了，小莫在说这种气质会感染周围的人，无论是威慑手下还是给不熟悉的人以亲切感都会让人有所注意，这“搅合两下”就是在说跟他相处之后，小莫是在说自己给他的感觉是温暖了，后半句的意思则是暗指自己深藏不露、不知深浅，他无法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何种思想为主线的，直白一点就是不知自己是善恶了，看火候时辰，是在说要等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或是面对何种抉择的时候，看自己的选择愿意以哪种目的、心境来对待，可能是阴谋、利用，也可以是掏心、坦诚，那时才可知道自己到底偏向何方、目的何在的。

这些言语，无论是不是他想听到的，却都是事实了，自己现在都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家里何时给他什么解释或是直接给他什么命令，他是自信，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对眼前这小公子的一见倾心、一腔痴情，不含一点杂质、没有半分随性，他甚至能无欲无求的只为看他高兴就忘却生死职责，就算对他人皆有一层面具，甚至面对楚怀天都会有所顾忌，在这小公子面前，自己却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在拿真心对待的。

“甜的”莫羽唇角含笑，轻声一语。

穆归也笑了，莫羽或许不知道，他这轻轻的两个字对穆归来说是多么大的感动，听到这两个字，穆归就把之前莫羽以极乐门二当家深谋远虑的思维对他的评价全部都忘了，至少他感觉到，自己对他，是“甜的”，这已经足够了。

“你为何不要吃这个？”穆归重新端起那碗七钱草煮的粥。

“你忘了我是神医弟子吗？”穆羽笑道。

“跟粥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只是我能嗅出那是这六种之中最苦的一种，我宁愿疼着，也不想喝苦的东西，你自己喝吧”莫羽微皱眉头道。

穆归自己尝了一口，然后就开始喝茶，闻着很香却偏偏是最苦的一碗，自己真不是当大夫的料了。

“那天你说要去给我拿东西，是什么？”

“九叶草，我知道小莫你需要这个，就让那群死人派两个人回去找了，等你把这次的损伤调理好了，我就让药王那老头给你下药或是你自己用也行”穆归说的时候，仍在低头给莫羽配小菜，很随意的随口一说。

莫羽即便之前有想到会是这东西，现在真的证实了，还是会有些激动，这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奇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出现，被这人随口说来。

“很珍贵的，传言十年方成一株，可遇不可求”

“好像是的，我答应大哥年前老实在中原呆着不跑，还保证不惹是生非，他才下令药王那老头带过来一株给我，我看那老头几十年的脸色都没那天的难看，看着特别解气”穆归笑道，想起药王那老头，就像是从他身上挖了几斤肉一样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这条件答应的一点也不冤。

莫羽不说话了，这一株疗伤圣药，多少医者追寻数年的奇珍，在这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