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寄岁华——冷兰
冷兰  发于:2015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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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他脸上笑容,心下顿生警兆,“你想怎么样?”

朱炎缓缓地道,“你们二人便在我面前拜堂成亲吧。”

少年若能跳起来,便早就跳了起来。当下身虽不能动,也是唬了一跳,“你这个疯子。我和他皆为男子,怎可?”

朱炎目中转过怒色,厉声喝道,“皆为男子又怎么了?”

少年见他突然生气,心下道莫非这人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人,而那个人偏偏是个男人?转念又一想就这人这幅模样,眼里除了剑便什么都没有吧。

朱炎见少年为他一喝没说出话来,顿了顿仍是缓缓地继续道,“不管你是谁,想让我朱炎为你搭桥,便要记得本座的板没有那么好抽。”

他看向叶君秋,又接着问,“你怎么说?”

叶君秋看一眼少年,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朱炎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少年翻了个白眼,“要拜堂也要我能动,点了我的穴道,怎么拜啊?”

朱炎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道,“此言有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那便直接洞房吧。”

少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哈,原来令师弟如此……活泼有趣。”华丽而慵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跟着响起,“师门不幸,让你见笑了。”

少年一听那声音,大喜叫道,“师兄……救命。”

朱炎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了两人,道,“什么人?”

那人迎着他森冷的目光,竟是愉悦地笑了一下道,“在下云千月,阁主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你竟敢来见我”,朱炎森冷的眼在云千月身上如挑拣货物般打量了一番,又道,“你一点都不像你师傅。”

云千月笑容不改,“朱阁主贵人多忘事,不是你让宁为鼠带话,约我来万枫山庄一晤的?宁为鼠话已带到,我自然来了。”

朱炎丢下手中的少年,云千月便听到铿然拔剑之声。

朱炎拔剑拧身,黑色衣袂一动已立于院中,“很好。宋雪桥死于我的胯下,云千月你想怎么死?”

他立于苍茫月下,仰首看月,夜风吹动他黑色风帽,手中剑身光华流转,如火焚燃。

云千月勃然而怒,手抚上腰间,却为一双冷而定的手按住。指尖的温度传入他狂乱的心头,云千月低声苦笑道,“未离,有的战纵然不敌,我也不得不应,你可明白?”

容斩眉扬声道,“我不阻你,但此战容斩眉与云千月共同进退,朱阁主可敢接?”

朱炎瞳孔一缩,忽而笑了,“很好……后日辰时本座在万枫林等着你们……了断恩怨。”

容斩眉拂开少年的穴道,唤了声,“小六。”

那少年爬起身来,“你怎么认得我,我穿的明明是小七的衣服。”

容斩眉微笑,“小六,我们同门了十年。莫非你以为穿了小七的衣服,我便认不出你?”

小六转了转眼珠,抓着容斩眉的衣襟,“师兄你们来了多久了?”

“从你说颜姑娘的事开始,我们便在屋檐上了。”

小六气得露出白生生的牙,“那你见他们欺负我,也不出来……我,我快给你气死了……”

容斩眉只管笑道,“小六,让你长点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到处惹祸。”

少年磨牙,“有你这么当师兄的么?”

“小六,你怎么会和朱炎走到一起。”

“我下了北邙山,就传书花寻,听说你会来万枫山庄,就顺便了解了一下万枫山庄的人,花寻便告诉我叶君秋的事。本公子便气炸了,想着怎么给他个教训……朱炎是我在万枫林遇上的,他答应陪我来找叶君秋的麻烦。”

容斩眉失笑,“然后顺便要你嫁给叶君秋?”

少年听他说起,目光一转发现叶君秋早已找个机会偷溜了。一腔火气无处可泄,无奈地唤了声,“师兄……”

容斩眉眸光微沉道,“小六,江湖险恶,人心阿谀我诈。目无王法,以武犯禁的人在所多有。你虽然聪明,但有的人还是不该轻易去招惹。”

少年见他目光温暖,低了头,“师兄,我知道错了。”

容斩眉手抚在少年的肩头,见他真心诚意认了错,也是一叹,“师兄也是担心你了。”

云千月在旁见容斩眉露出难得的温柔神情,便笑道,“原来这位便是真正的陆六公子?”

陆浅奇怪地看他,“你这么说起来,好像和我很熟。”

云千月继续笑着,“陆六公子久仰大名,你与我不必见外。我叫云千月,是未离的好友。”

他说着,含笑的眼有意无意地去看容斩眉。那边厢白衣丽人冷眉冷眼,连眼睛都没抬。

陆浅默,“师兄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云千月得意地摇了摇扇子,“当然,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好友。”

陆浅继续默。

“春风春雨……春如海”,锦衣人坐在半支起的轩窗下,悠然而叹。转眼去看对面的人,“该你了。”

容斩眉自棋碗中拿了颗白子,落在棋盘上,接道,“秋风秋雨秋……”他略一停顿,继续接道,“如海。”

云千月笑道,“春风春雨春如海……对秋风秋雨秋如海,佩服佩服,此联……真是绝对。”

容斩眉莞尔,“云兄真是无聊。”

云千月捡了枚黑子,放眼去看那棋盘,一时竟不知从何落子,只得弃了子,道,“我输了,未离棋路缜密,若此盘是速胜,我有六分把握。若下成长盘,我便输了七分。与知交好友对弈联句是人生至乐,怎能说是无聊……想来这剑阁之主未必有你我此刻这般逍遥吧。”

容斩眉道,“听闻朱炎今日焚香静坐,参详剑意。此人待剑极诚,倒也令人钦佩。剑阁远在西域,不知雪谷何以与朱炎结下如此深仇?”

“详情我也不知,说来家师宋雪桥与朱炎原也是同门师兄弟,后来不知因何反目。十年前我还在幼时,朱炎曾闯了一次雪谷,师傅与他交手不敌,为其擒去剑阁,后来是师祖元音老人出手才救了回来。师傅回来后,身上便带着伤,数年未愈,一直缠绵病榻。三年前,朱炎再闯雪谷,当时我远在北周。师傅抱病已久,又怎是朱炎之敌?待我接到密报,快马赶至时,师傅已下了葬。说来也奇怪,听门中所言,师傅竟然是朱炎亲手所埋。再接着,剑阁便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要杀尽雪谷之人。”

云千月又叹道,“昨日我听朱炎说的那些话,想来往日种种,才知他竟然对家师怀有别样心思。许是家师并无意与他,偏生朱炎心性偏执,竟惹了这杀身之祸。”

容斩眉听了这桩旧事,见他神情黯然,站起身扶了他的肩。道,“这一战我与你一起,定为宋前辈报仇。”

云千月拉了他的手,合在手心,与他指尖交握。容斩眉的手并不柔软,指节分明,生着薄茧。

“我云千月为北周效命,虽是我自愿所为,但多少事身不由己。我掌暗流,布局算计,从来不敢倾心与人相交。未离,我知道你今日待我……不过是朋友之谊,但我对你却不止于友……无论他日如何……”他声音微沉,“今日有友如你……并肩而战,我很高兴。”

容斩眉看着他,道,“至交淡不疑,容某与友相交,愿守此道。”

云千月便弯了眉,笑叹了一声,“未离啊……”

叶君秋站于万枫堂中,唤了一声,“爹。”

叶赏立于万枫秋色的牌匾之下,他年事已高,鬓角已白,但一双眼睛仍是光华内敛,“君秋,慕容家提出退婚,你是怎么回事?”

叶君秋垂首道,“孩儿不知。”

叶赏又问,“昨夜到底发生何事,守在门外的喜娘也不见了。”

那喜娘早已为他下手除去,又如何还会出现。叶君秋静默良久道,“孩儿进房间不久,便有人闯了进来,慕容小如让孩儿写了休书,孩儿想许是她另有心上人吧。”

“哦?何人?”

叶君秋垂首道,“孩儿不知。”

叶赏看着他道,“你可是不愿说出那个人?”

叶君秋道,“孩儿虽然不才,但也知道女子的闺誉要紧,我不能说。”

叶赏叹了声,沉声道,“慕容小如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该应承这门婚事。慕容家欺人太甚,叶家也不能白吞了这名声。我今日会命人将你休了慕容小如的事散布出去。他慕容家的小姐名声重要,我万枫山庄也是要脸的。”

叶君秋垂首道,“孩儿明白。”

叶赏又道,“你去准备一下传位大典吧,听闻剑阁已经向雪谷和北邙山下了战书,明日云千月与容斩眉要联手约战朱炎。”

叶君秋道,“此事剑阁和雪谷已经知会我庄,他们三人选在辰时交手,孩儿试探地问过,他们不肯改期……武林会盟如何安排还请爹示下。”

“剑阁和雪谷目下无尘……说来也惭愧,我万枫山庄自先祖后,无有可与他们一战之人。如今这万枫山庄虽在江湖上名声仍可与之并列,但实际上早已不在他们眼中。君秋,为父老了……你好自为之。”

叶君秋道,“孩儿惶恐。”

叶赏叹息一声道,“你自颜家带回的剑谱我看了,以我们叶家的心法相印证,确实便是先祖所说的逆日心经。”

“不知这又是何种武功?”

叶赏道,“昔日魔君凭逆日心经纵横天下,其锋无人敢挡。”

叶君秋一喜,“那如今叶家已得齐了整部逆日心经,父亲为何又要交出去?”

“逆日心经虽然强大,但修习之人轻者心冷如铁,重者难守心田清明,神智丧尽,走火入魔。昔日魔君能练成此功,只因为他身边有颜穆然以蜀山心法为其守护心底清明。此部心经如此险毒,就算交出去,也无人敢练。何况颜菲菲已经放出口风,此部心经落入叶家之手。我若不交出来,守着一部不可用的武学,反成了众矢之的,叶家如今可消耗不起。”

叶君秋道,“父亲所虑甚是。”

“武林会盟就等他们三人战罢,再开始吧。今日我传位于你,明日起的武林会盟便由你主持东道。”

他说着拍了拍叶君秋的肩,转眼去看堂外。

万枫山庄依山而建,万枫堂位于至高之处,红色长廊正对碧空如洗,枫林经冬越春,已然苍翠。

叶君秋恭敬地应了声是。

翌日辰时,万枫林外,烈阳照着碧林深涧。

朱炎于飞瀑之下的青石上盘膝而坐,权剑横于他的膝头。他听着水流直下冲击在石上的声音,他内观灵台,眼中心内只有那柄剑。真气鼓荡,黑色披风无风自动。

云千月和容斩眉步入林中时,只是以平常的足音踏在落叶之上一步一步行来。

这样的足音,朱炎自然也听见了,他目光落在从容步入的二人身上。

联袂而来的两人,踏着一地落叶,年轻的身影在疏落的阳光中走得缓慢,落在彼此身上的目光温暖而坚定。

莫潇潇抱剑立于树下,他见了这两人,不知怎么便心怀喜悦,这种喜悦便似他爬上青城山顶,然后喝了一大坛好酒。或者冥思苦想了数日,终于学会了一招剑法。

至于剑阁,雪谷与北邙山的是非恩怨,以及此战之后的江湖格局。

莫潇潇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必想那么多。

他突然便扬声道,“云兄,容兄,打完这一战,我请你们去喝酒。”

他这一语喊完,便见左右观战者转来的责备目光。大战当前,岂容他一个方露头角的后辈如此出格,纵然他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也只是后辈。有年长者大摇其头,如何示好,如何表态皆是学问,姜是老的辣,年轻人还是太冒失了。

莫潇潇总是面薄,为那些目光看着,无奈讪笑,伸手摸了摸鼻子。

云千月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笑,大声道了个好字。

容斩眉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不语,也是一笑。

云千月和容斩眉二人立于石下六步之内。

朱炎目光微动,“自容无法离世,不想还能再见斩眉刀出鞘。”

容斩眉手中握着一把黑沉长刀,一笑之间刀已出鞘,他朗声道了声,“请了。”

他入桃花溪之前,便已应了万枫山庄的会盟,直接让人将斩眉刀送至此处,此刻已取刀在手。

容斩眉此刻话音方落,便眼见一道血影,他赞了声好,从容拔刀回护。只行了半招,刀身贴朱炎指掌,刀锋平削五指,又是一刀递出。斩眉刀为玄铁所铸,刚猛而势沉,在他手中迅疾若奔雷,却是又朴实无华,诡异莫测。

朱炎目中轻赞,也道了个好字。

“飞星迢迢动纤云,雪袖横刀怒斩眉……容斩眉……”

枫树之下,叶君秋站在那处遥遥看着,心中百味,不知是妒是恨。

第八章:浮生

极薄的一柄剑如灵蛇一般刺入,云千月的剑锋贴着斩眉刀的刀身,翻飞如风中飞雪。一重一轻织出绵而密的刀锋剑网。三人打得并不快,往往一招未老,便已变招。

场外十年功,到了场上也就片刻胜负。天底下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如大浪淘沙,淘剩下的那些不是好看,而是极简的有效。

“师兄,这就看到红白黑三道刀光剑影,什么都看不懂啊,连个基本的招数都没有。”青城派的小师妹拉着师兄的袖子。

“还没有我们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好看。”旁边的小师姐挑剔且碎嘴。

青城派的莫潇潇师兄不好意思地扯回袖子,摸着鼻子道,“青城剑法不动如松,快捷如风,当然是好的。只不过……”只不过剑法不是用来看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耳畔轰然巨响,顷刻地动山摇。

朱炎手中权剑轻红色的剑身上缠绕着黑色的劲气,他举剑向天,袖风未动,劲气已灌满。

长喝一声,剑锋向着对面二人劈落。

容斩眉骤然而惊,便为一股大力推至一旁,“云千月”。

云千月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方想说些什么,眼前便是滚滚巨石落下。

云千月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干燥的地上,一抬头正见月华照入山洞之中。他胸口处缠着些白布,感觉虽有些火辣的疼痛,但并无大碍。朱炎这一剑雷霆之势,伤得却并不太重。

他撑着坐起,拨开洞口低矮的茅草走了出来。洞外是一条清浅的山涧,在星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山涧青石之上坐了一位白衣的人,月华在他身上打上虚弱的光影。

“未离”,云千月唤了一声。

容斩眉在月下向他转过头来,眸光落在他身上,如月下的水波一般。

云千月向他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头。容斩眉的背很挺,肩头并不瘦削,他的掌下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干笑一声,“你怎么了?”

容斩眉拉过他的手,将他的袖子卷起。一道黑色的线沿着他的手少阴心经,自腕而起,已至手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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