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寄岁华——冷兰
冷兰  发于:2015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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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未离刚吐过一场,这清爽可口的粥正合胃口。他吃了几口,麻痹了的胃渐渐苏醒过来,才觉得真的饿了。两人安静的吃饭,容未离此刻脑袋还清醒着,但那带着倦意的清醒,就好像喝酒还没断片,但已亢奋了的状态。玻璃窗外来往的人影放了慢播键的哑剧演员一般,动作都仿佛带着慢半拍的拖影。

这家店的饭菜份量充足,容未离吃了大半便吃不下了,云千月让人撤了碗筷,点了壶红茶上来。

这家的红茶很纯正,有松脂的香味。红茶暖胃,容未离喝了几口,觉得四肢都活络了起来。他笑着说,“云队,挺会照顾人的啊,难怪说广受小姑娘喜欢。”

云千月横了他一眼,“你听谁说的……菲菲那丫头?你家云队是男女通杀的。”

容未离目光垂落杯中,笑笑。

云千月饮了口茶,指尖在杯上敲了敲。容未离知道他要说正事了,抬了头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怀疑,“云队,你不会让我相信B大队是个存在于51区的组织?”

“什么态度,就这么不信任你家队长”,云千月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答应了你吃完饭说,还会编故事骗你?”

容未离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不说话。

云千月为他看得不耐烦,用手拍了下他的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都告诉你行了吧。手感还不错,用什么洗发水?”

容未离的发很柔顺,垂落到耳际稍长一些的碎发,却很利落。

“清扬,超市18元一瓶。特价买三送一。”

“普通的灵异事件,只要没有带来大规模的群体恐慌,我们会做的事只是辟谣。就像说说查无此事,各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说法,或者以刑事案结案。B大队是军事化编制,国之重器,捉些孤魂野鬼?亏你想得出来。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么?”

容未离不说话,继续用清澈的眼神,等着他说下去。

“那个六爷和那个MB互相杀了对方,凶器是彼此的手。”

容未离惊讶了,“怎么可能?”

云千月露出神秘的笑容,“难以想象吧,用手杀人,心脏能化成炭?人若死了,那血字又是谁写的?但这就是现场检测符合刑侦学证据的结论,指纹痕迹完全吻合。这么说吧,你是学天气动力的,你知道世界上的天气是由什么决定的?”

听云千月考较起他的本行,容未离轻松地笑着说,“这可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太阳的照射,地球的旋转,地理山川的复杂地形,大洋的环流。所以有天气预报明天下雨,结果出了太阳的事,也不奇怪。按我们教授老头的话说是天有不测风云,吾将上下而求索。”

“天气尚且如此,世间万物更是如此,你听说过那个海什么森的测不准原理?”

容未离笑了,“是海伯森的测不准原理。那老头说如果我们费尽心思确定一个粒子的精确位置,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得出它的速度;但如果我们测出了它的速度,那么我们就肯定不确定它的位置。云队,这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圣经,专门用于暴雨预报落空后,抚慰为大自然调戏了的心灵鸡汤。”

云千月点了根烟,继续说,“按这老头的说法,时间和能量也存在着测不准的关系。”

容未离以一种不相信怪力乱神,而且很客观的声音说,“这不奇怪,在浩瀚的时空中,大千世界也不过微尘。人类……虽然是万物之灵,但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这世间的冰山一角。”

云千月,“十年前,科学家用加强了的雷达检测到了神秘的能量波长和频率。在特殊的时间和空间场上,存在能量的交叠和干扰。我们试图以科学来解释这些现象,但可惜并不成功。最后我们求助于八卦和易经,利用了自古流传下来的算法,用高速计算机列了64个位涡公式模拟出了地球的时间和能量场。奇怪不,刚好是八卦中六十四爻的数目。”

容未离举手打断了他,“云队,你们的发现如果涉及国家机密,可以不告诉我。说不定回去以后,我就给你交辞职报告。”

云千月以一种快到我碗里来的声音说,“你的目光告诉我,你对未知世界已经有了浓厚的兴趣,本队长不接受辞职。”

容未离白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知心大哥哥。

云千月,“简单的说,我们发现有种神秘的能量正在将我们的时空拖入未知的轨道。最开始的表现是,地球的地轴发生偏移,赤道面与地球公转的轨道角,也就是赤道与黄道的交角在收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容未离点头,“异常的气候,极度的严寒和酷热,频发的地质灾害,暴雪和洪水,地震和泥石流。所谓人定胜天,实际上人类在自然界面前,渺小得有如尘埃。”

他顿了顿,问,“因为这些发现,所以有了B大队?”

“不止我们国家有,世界上有七个国家已经组建了B大队。”

原来如此,容未离静默了。

“你还有问题?”

容未离抬头看他,“为什么是我,就算和天气有关,那些学者教授博士一抓一大把。”

云千月笑得和只狐狸一样,“容未离,其实你进入B大队并不意外。我们留意你很久了,你是我们要找的搜寻者。这搜寻者的意思是……怎么说呢?”

云千月抓了一下头发,“人耳只能听到一定范围的声音频率,太低的次声,和太高的超声,正常的人是听不到的,但世界上存在着那么一些超常听力的人,能听到这类声音。而能量也是,有那么一些极少数的人可以捕捉到能量波的异常,这就是搜寻者。这么说吧,如果你把今天见到的事归结为鬼神之力的话,你也可以把搜寻者叫做……灵媒。我们以前也有过搜寻者,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这搜寻者这么……敏感。”

“你说的好像猎犬。”容未离为他的用词雷了一下。

云千月靠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上拧灭。午后的阳光隔着玻璃窗,落在他黑色的眼中。

容未离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他坐在这散发着浓郁茶香的阳光下,却仿佛闻到孤狼气息。

一千年以后,当尘世都已化成废墟,所有的记忆都已失却,那一匹依然行走在尘世边缘的孤狼。

那一场梦若是虚幻,为何他身上有同类的气息。寂寞千载,无人可言说。

心跳乱了节奏,他听见云千月说,“我们是游走在时空边缘的孤独行者。我们掌握着这些秘密,不能退出,也没有退路。更没有鲜花和奖章,像老胡那样,就是牺牲了,家人也永远不知道真相。容未离,你准备好加入我们了么?”

第十一章:苗寨

夕阳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天是极深的蓝。

一条宽大的河流奔腾而过,还能看见粼粼的波光。河面之上,飞起带着雨篷的风雨桥。背着背篓,穿着百褶裙,戴着银饰的苗族姑娘在桥上走过,偶尔迎面而来一位穿着无袖对襟开衫的男子,残留的夕阳照在他古铜色的胳膊上。

桥下流水轰鸣着,从亘古绵延的大山而来,如在无穷岁月里一样奔腾向前。江岸两侧,依山势而建,一层层的吊脚楼像密布的棋盘,灯光已经仿佛要接到天上去,和星光连成一片。岸边有卷了裤子,露着小腿的女人在洗着衣服,歌声自岸边传来。

哥为妹来妹为哥,鸟为青山鱼为河。

鸟为青山死在岭,鱼为清水死在河。

姑娘低了头,红了脸。

夜已深沉,西斜的圆月照在古朴的吊脚楼上。姑娘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绣着的鱼和鸟,鱼为比目,鸟为比翼。她咬着一缕青丝,偷偷红了脸。耳畔回响的仿佛还是那山歌之声,鱼为清水死在河。

那让人醉死了也甘心的温柔河水呦。

姑娘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在静夜之中如野兽咆哮,她推开床边的窗口,望了出去。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甚至忘了发出惊叫。月夜之下那温柔了千年的河水,已经沸腾了,翻腾而浑浊的河水如一条愤怒了的巨龙。十万大山里沉寂千年的山神,如他们桀骜不驯的祖先战神蚩尤一般,在这个月圆之夜里发了狂。

时针刚爬过三点,铃声丧心病狂地响起。

云千月拿起床头的专线电话,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你好,B大队。”

电话的那头传来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云千月,同岭一个小时前发生了泥石流,半个寨子为泥石流淹没,死亡人数保守估计上千人。我们调了遥感设备检测到异常能量波。你现在来总部报到,我们要连夜开紧急会议,天明之前拿出行动方案。带上你新来的那个容什么……未离。”

电话那头是谢苗,挂了两颗金色星徽的中将军衔,B大队隶属他管辖。云千月皱了皱眉头,“谢司令,容未离报到才三天,他还没有完成入职训练。”

谢苗的声音顿了顿,他似在电话中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能量还在波动,若不能及时找出异常源,死的人会更多。带他过来,马上,这是命令。”

电话挂断了,传出嘟嘟的声音。

云千月把电话摔了回去,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操。”

他套上牛仔裤,扯了件黑色T恤套上,简单梳洗了一下,打开了房门。走廊的声控灯在他头顶亮起,云千月走下了楼梯,凭着记忆,寻了一扇门,敲了敲。

容未离从昨天开始了洗心伐髓的入职训练。

他学习使用他熟悉了的雷达,遥感卫星等等工具,去捕捉他并不熟悉的异常能量。他学习在电脑屏幕上调出那64个位涡方程式,看着它们投影了整个地球剖面,绘制出一组组类似等温线或等高线的时空轨迹。他学习碰触云千月所说的幽灵能量标本,他已经知道他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虽然当他看到那一缕缕似水草般的幽灵能量时,还是克制不住那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恶寒,但他已经可以如看外科手术中切下的盲肠一样,冷静而清晰地分析那些幽灵能量。他甚至学习枪械,装了特殊子弹,能将那些幽灵能量,以某种他还不理解的方法封住。

他也在熟悉他的同事。

颜菲菲,B大队的外勤人员。被云千月挖来之前,是女子特警队的队长。听说云千月敲着桌子,说老子看上你们队的一个人了,你肯不肯放。颜菲菲就挑了眉,谁啊,谁啊,老娘这队里还有谁瞎了眼敢理你。云千月便笑得跟只大尾巴狼,她们都不敢,你跟我走得了。于是云大队就挖了别人的队长,来当自己的小妹。颜菲菲此人最大的爱好是看韩剧,经常一边抱着包纸巾,一边手上拿着一把指甲刀修着手指甲。

马家义,B大队的外勤,哦不,目前是后勤人员。天生面部神经僵硬,浑身散发杀手般的冰冷杀气。听说是驱魔龙族马氏的后人,能徒手劈开一个僵尸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天容未离就随口一问,颜菲菲冷幽幽地说,当然不是真的。看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的谁不知道,马氏降魔术传女不传男,男的……她嫌弃地说,用于传宗接代。马家义此人最爱的就是摆弄枪械,以及喝加双倍糖加双倍奶的卡布奇诺咖啡。听说他上次任务出了心理问题,目前正在停职。

莫潇潇,B大队的心理医生。一所很知名学校的心理学博士,莫潇潇出生的地方很不规范,5岁的孩子就可以上小学,读到五年级的时候,由于师资不足,五六年级合并了。于是莫潇潇10岁就被赶进了中学,16岁上大学,20岁读了硕博连读,25岁博士毕业了。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话痨,容未离觉得他就是那种在你耳边说了一下午话,你抬头一看,哦,原来那边还坐着一个人。莫潇潇的爱好是读犯罪心理学的厚厚教材,还是英文原版,目前他唯一的研究对象是马家义。

两天训练让他几乎小死了一回,容未离趴在床上,整张脸都几乎陷在了枕头里。敲门声响了两遍,他才醒了过来,侧耳听了听,拧亮了台灯,摇摇晃晃地过去开门。

云千月懒洋洋地倚靠在他的门外。B大队的夜晚,静谧地仿若世外桃源,空气中有着淡淡月桂的香气。

门打开的时候,云千月看见容未离紧绷的唇线松弛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眼里的疑惑。青年睡衣领口敞开,在昏黄的灯光中可以看见形状优美的锁骨。

云千月嗓子有些痒,他轻咳一声说,“小容,有个紧急任务,上头要我们马上过去。”

容未离站在夜风里,利落地点点头。他什么也不问。

云千月动作敏捷地像匹豹子,他用力拉过容未离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靠在墙上。然后手撑在青年的身侧,危险地俯下身。

容未离扬了扬眉,青年几缕发散乱在额前,微扬的下巴是惊人的秀气。

“小容,虽然搜寻者十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但我必须告诉你,在B大队,搜寻者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老胡就是一名搜寻者,上一次的任务中,他能量失控,疯了。我们没有办法,最后马家义开枪杀了他……这次的灾难比那次更大,我们还未处理过大半个区域都陷落了的情况。”

南国酷热的天气,太阳还未升起,夜半时分的暑气就仿佛带了烈焰焚金的味道。容未离在他身体的暗影里,似某种啮齿动物般露了洁白的牙齿,“云队,得了,你们需要我。”

云千月的手在青年的头上顿了一下,似犹豫了一下,然后拍了拍那颗让他生气的脑袋,“你就一新人,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云队,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吧。” 容未离按住了云千月的胳膊,像尾鱼般从他身侧灵巧地越了过去。

容未离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换了身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云千月盘膝坐在他的床上,翻着一本杂志,那是容未离从B大队的杂志室里借来的。食品与健康,花花绿绿的菜谱,简单的文字,无脑睡眠读物。灯下,云千月的唇线好看地抿起,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容未离睡前正翻到胃不好少吃哪些食物,他记得上面列了西兰花和番茄,巧克力和咖啡,云千月就拿在手里接着看。

“好了,走吧”,容未离并不靠近,他直接走到房门边,回头对着云千月说。

青年白色的衬衣有干净的阳光味道,近视眼镜片下的眼睛从容而安静,像月下沉静的大海一般。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云千月靠近他的时候,容未离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

云千月把他装进越野车里,车子很快将B大队银白色的蝴蝶形总部甩在身后。

整个城市都还在睡梦中,星星很亮,偶尔一道星光自高楼之间划过。

云千月沙哑的声音流淌在黑暗里,有一种醇厚的性感,“我以为你会拒绝这次任务。”

容未离随口说,“就当感谢你请我吃饭。”

“你以为你是淮阴侯韩信啊,一饭之恩死也知?就算你是韩信,老子也不是萧何。萧何月下追韩信……老子需要追什么人么,老子只要……”云千月伸出小指头在青年面前比划一下,“老子只要这么招招手,容爱卿还不赶紧滚过来侍寝。”

容未离忍不住笑了,“云队,你的笑话有点冷。”

云千月从牙齿里蹦着词,“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

容未离便柔软无害地抱着手,偏了头看他,目光清得就像汽车挡风玻璃前透明了的星光。

一般的说,容未离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他生下来是个孤儿,三观还没形成,遇上的监护人就是个骗子,他也就随之学会了坑蒙拐骗。他知道如何理智地避开游戏危险的刀锋,巧妙地游走在规则边沿。这次任务,是容未离活了22年里,第一次不是以理智去选择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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