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和师舜夜还有师禁从小玩到大，可只有四年前发生的事他全无所知。仿佛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样，师禁的失踪，性格的改变……在他童年的记忆中，师禁是个很少会笑的人，性格不能说有多冷，但绝对不是会他人亲切的个性。

比起师舜夜性格上的复杂和捉摸不定，师禁明显更好懂一些。师禁是个永远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这和他小时候受的教育有关系，可这也注定了他不会做出令人感到意外的事。他的生命就像一条既定的轨迹，按照长辈设定的未来不断前进，永远也不会偏离轨道，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IVAN曾经问过他，为什么BOSS会对师禁这么执着，当时他给出的答案是自己也不清楚，可苏泽心里明白，其实他说谎了。虽然他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可他是学医的，好歹接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他同事中也有不少这方面的达人。他曾经咨询过不少朋友，想要对症下药，挽救师家这扭曲到岌岌可危的关系，可是他失败了，那时候师舜夜的偏执已经很严重了。

他始终记得师家的老爷子，可以说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从那个疯狂的科学家身上开始。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的研究，毕生的梦想就是制造出最强的人类。拜老爷子所赐，师舜夜从出生起就是天才。不论是智力还是身体，全都远超同龄人，甚至比一些大人还出色。有句话虽然庸俗，可事实就是这样，天才都是孤独的，师舜夜也不例外。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没有人可以跟上他的脚步。年仅十岁的时候，家族内部就已经没有人能打赢他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师舜夜在师家有了很强的威信，比起他父亲的懦弱无能，显然这个小主人更得族内强者的欢心。

师舜夜十二岁时，老爷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五岁的小孩，说是他的弟弟，那人就是师禁。那天苏泽也在，他们这种富贵人家，老子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很正常，虽然师舜夜的父亲性格懦弱，可毕竟也是个男人，好女色也在情理之中。

在师家，一切都是老爷子说了算，因为师家完全是靠着老爷子的研究成果才走向了成功。老爷子发话了，师家上下自然把师禁当成第二个少爷看待。

苏泽一直记得师舜夜和师禁的初次见面，两人对彼此都不太热情。不过师舜夜那时心智趋于成熟，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始终笑脸以待，态度温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喜欢这个弟弟，只有苏泽明白，师舜夜从那个时候起就是那样了，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可心里却冰冷如霜。

苏泽当时觉得这俩兄弟肯定处不好，也不怪他这么想，任谁突然多了弟弟和自己分家产心里都会不爽。小时候的苏泽还是有点怕师舜夜的，为了不被对方迁怒，他一连好几天没去师家。直到估摸着对方心情稍微好点了，他才忐忑不安的登门拜访。这一拜访，差点闪瞎了他的狗眼。

兄弟两人别说关系不好了！那简直好到快穿同一条裤子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师舜夜单方面宠着师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让着师禁，好像看师禁高兴，就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和幸福。

小时候的苏泽一直都没弄明白，是什么让师舜夜在短短几天内就改变那么大。直到长大从医，他才弄明白这件事。

师禁是个不输给师舜夜的天才，尤其是在格斗上。

师舜夜觉得自己找到了同伴，那是一个可以和他同等交流，同等对话的人。他一个人度过了太过漫长的时间，每次回头，身后都空空如也，没有人可以跟上他的脚步，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直到师禁的出现……

他们是对手，是朋友，更是兄弟。同样的血缘衍生出同样的强大，这无法斩断的牵绊生根发芽，盘踞心底。等意识到时，这种偏执已经深入骨髓，不可拔除。

在师舜夜的童年之中，师禁是他唯一的同伴，是他最宠爱的弟弟，也是他的业障，他无法放手，也不会放手。

苏泽开导过师舜夜很多次，可是根本没用，尤其是在师禁离家出走以后，他就很少再提这件事了，即使提，也总是采取迂回的方式。

苏泽自认很豁达，哪怕是时隔多年，再次被师舜夜抓去当壮丁，给师禁检查身体时也一样。即使面对的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师禁，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破绽，不如说这个师禁给他的新鲜感更大。

对于他来说，师禁变成什么样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他担忧的是师舜夜。即使看上去毫无异常，可那天在师家，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岌岌可危的情绪，犹如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从高空坠落，摔得粉碎。所以他才会一时情绪激动，劝说师舜夜放手，让师禁自由。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再插手这件事了。虽然他是医者，可是以目前的状况，哪怕他再说些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祈祷这兄弟两人之间不会再发生什么令人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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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炎才刚回到家，就受到了师禁的‘热情’接待，师禁可没忘记瞬炎把小白独自扔在家里的恶劣行径。瞬炎心中有愧，难得没有和师禁抬杠，而是直接带他去了客厅里摆放小白食盆的地方。

“我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分量，只要按一下就会出来。”瞬炎指着食盆上的装置道。

“……”师禁默默看向了怀里的小白，小白歪了下脑袋，表示它神马也没有听懂。

师禁看着各种卖萌的小白，嘴角轻抽了一下，答案很明显了，要么是小白贪吃，把一个星期的分量提前吃完了，要么就是这货根本就没学会‘按一下’就会跑出粮食的技能。从小白的蠢呆属性来说，很可能是后者。

“不过把一只这么小的狗独自扔在家里还是太欠考虑了。”师禁下了结论。

“我有打电话给雷羽，让他第二天过来看看，可能是看到你在，他就走了。”瞬炎不爽的皱了下眉，切，他到底为什么要解释这种事？！

“好吧，算你过关了。”师禁没再追究，他看得出瞬炎并没有在说谎。把小白放到地上后，他又问道：“特训的成果如何？”

瞬炎没有正面回答，他咧开了嘴角，眼神斗志昂扬，“你说呢？”

“看来还不错。”师禁也笑了，不过随即他又轻蹙起了眉，“我这里倒是遇到了点麻烦。”

“怎么了？”瞬炎从雷羽那里知道师禁也在特训，不过具体在做什么样的特训他就不清楚了。

“关于离体专业技。”师禁轻叹了口气，“正好你也回来了，我就直接问了，你当初是怎么把气放出体外的？有没有什么诀窍？”

“……”瞬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有随时会死的心理准备吗？”

“很危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瞬炎脸上少有的严肃，他凝视着师禁道：“这个训练不会对人身的肉体造成伤害，但是会对精神产生很严重的影响。”

“有多严重？”师禁来了兴趣。

“精神崩溃，简单来说也就是成为疯子。”

“那你怎么没事？”师禁调侃道。

“切，老子才不会被那种程度的黑暗击溃！”瞬炎表情严肃的再次确认道：“总之选择权在你，如果你想要进行这个特训，我就找人替你安排。”

“那就替我安排吧。”师禁轻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对别的没什么自信，不过要是比头脑简单，乐观向上这一点的话，我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哼，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瞬炎毫不留情的补刀。

当天晚上，瞬炎就给圈子里的熟人打电话准备了道具和场地。那个臭小子……一脸轻松的说什么绝对没问题，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确实那个特训对于性格单纯，过去一帆风顺的人来说不容易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可臭小子的过去有那么简单吗？不但失去了记忆，还三番四次的能力暴走……可恶！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烦躁！

隔天，师禁跟着瞬炎来到了市中心的训练场，他看着场内巨大的黑色铁箱，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

“这是什么？”师禁指着铁箱问道。

“黑箱，训练用的道具。”站在瞬炎身边的狐狸脸男子笑嘻嘻的介绍道。

“怎么用？”师禁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深了。

“当然是把人塞进去了。”狐狸脸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人……该不会指的是我吧？”师禁指了指自己。

“嘿嘿，答对了。”

“等……等……”师禁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瞬炎一脚踹进了箱子里面。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训练？！”师禁抢在铁门快被关上之前，急忙问道。

“你要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黑箱中待上48小时，记住，不要被黑暗所湮没！”瞬炎扔下这句话后就利落的锁上了门。

“操！尼玛等等，上厕所怎么办？”师禁大力捶打着铁门，可是门外却连半点反应也没有，还真的是完全被关在里面了……

铁箱外，狐狸脸男子笑眯眯的调侃道：“真是难得呢，居然能看到炎狼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么担心你的小伙伴吗？”

“啰嗦！”瞬炎懒得回答。

狐狸脸男子也不拆穿某人嘴硬的行为，转而问道：“对了，有必要让我准备‘特级’的箱子吗？难道小家伙出乎意料的是狠角色？”

077.

“你没看半决赛的最后一场？”瞬炎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抽了一口。

“讨厌啦，你知道我已经退圈了。”狐狸脸男子露出了‘你不关心我’的委屈表情。

“别给老子来这套，恶心死了！”瞬炎嫌弃的摆了摆手，就像对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小瞬炎……好残忍。”狐狸脸男子低下头假哭了起来，见某个始作俑者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只好作罢，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的道：“小瞬炎真无趣！”

“闭嘴。”瞬炎脑门的青筋突突直跳，如果不是这家伙还有用，他早就揍得对方开不了口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瞬炎你真难伺候。”狐狸脸男子敷衍道。

黑色的箱子中，师禁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大致推测着这个箱子的大小。他不能完全弯腰，也不能完全抬起腿，身体能做的运动有限，简单来说，除了抖抖手，抖抖脚，半蹲下以外，他无法做其他任何动作。

除此之外，箱子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用气探测了一下整个箱子的内部，初步可以断定箱子中没有活物，只有他一个人。不过箱子里有个简易厕所，可以解决生理问题。

结合瞬炎在箱子被关上之前给他的提示，很有可能这次的特训内容就是在不和任何人交流，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在黑箱中待满48小时。

一开始，师禁还能冷静的进行判断，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狭小的箱子中静得可怕，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仿佛他只是苍茫宇宙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漂浮不定。

六个小时后，他开始出汗，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他，如果不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恐怕会连自己是否存在这一点都开始怀疑。

他决定闭目养神，什么都不去想。或许是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他很快就打起了瞌睡。他梦到了自己的过去，十九岁的他刚刚踏入大学，像所有心怀希望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干劲，认真努力的过着每一天。

二十二岁的他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现实逐渐磨去了他的棱角，他和所有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们一样，平庸而忙碌。

如果说他的一生究竟有哪里精彩和奇特，那就是他的死亡。死亡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不但亲眼目睹了只存在于电影中的丧尸，甚至死后还变成了另一个人。

走马灯般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浮现，他在医院中不断奔跑，丧尸绊住了他的脚步，情急之下，他把手中幼小的萨摩耶重重扔了出去，至少只有表妹最心爱的宠物得救也好……

临死前，盘旋在他脑海中的竟然是这么可笑的念头。伴随着‘吧唧吧唧’的吞咽声，画面一片漆黑。

冗长的黑暗……冗长的寂静，当能再次视物时，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那只小小的白色幼犬。好熟悉的身影，这不是他临死前扔出去的萨摩耶吗？

他迷迷糊糊的抱起萨摩耶，奇怪……萨摩耶好像变大了？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小小的，肉乎乎的……似乎是他变小了。

他的大脑无法仔细思考，周围的一切都朦胧而不清，他抱着幼犬朝一幢巨大的房子走去。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那里走，只知道他必须要回去才行，不回去的话……

画面再次转换，幼犬长大了一些，欢快的在客厅里奔跑，他看着毛茸茸的萨摩耶，心情莫名的感到轻松和愉快。

“为什么要把这只狗捡回来？”那是严厉又苍老的嗓音。

“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熟悉。”

“赶紧扔掉他它！作为师家的继承人，你不能有任何弱点！”老人气急败坏。

“为什么……养狗就是弱点？”年幼的男孩不明白。

“会对这种生物产生喜爱之情，这本身就是一种软弱！”老人命令佣人把狗带到了他身边，褐色的拐杖顶端闪着锐利的银芒，老人抬起手，一拐杖就想打死幼犬。

“别这样，爷爷。”另一个少年匆匆赶到，他握住了老人的拐杖，语气坚定的阻止了老人。

梦中的他抬头去看少年，可是不论他怎么集中精神，他都看不清少年的脸，只知道少年有着一头……耀眼的银发。

画面又开始变换，曾经发生争执的客厅一片狼藉，宛如血腥地狱，到处都是断臂残尸，他站在地毯的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憎恨我吗？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是低沉而又熟悉的嗓音。

“不。”

“为什么？我杀死了你所有的亲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爷爷。”银色长发的男人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

“也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爷爷，另外我的亲人之中还包括你。”他听到自己用异常平淡的语调回答。

“即使我杀了大白也一样？”

“……”梦中的他沉默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男人笑了。

明明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可他却能知道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温柔，虽然温柔，可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残忍和悲伤。

画面再次高速切换，如同快进的镜头，让他来不及捕捉，等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令他熟悉万分的天台上。

他的对面依旧是那个一头银发的少年，少年背对着他，抬头看着天空。

“你……到底在看些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梦中询问这个问题了，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少年没有回答，渐渐的，原本和缓的风开始猛烈了起来。飓风让他睁不开双眼，他用手臂阻挡着飓风，一步又一步的走近少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