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必要时候我会联系你，小心行事，别暴露身份。”

没等对方应答，少年就挂断了电话。

十四岁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骂他毫无人性，是个天生残虐的刽子手，而他的亲生父亲，只是埋怨了他弄脏了地板。

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变成怪物，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除了早已去世的祖父和他留给自己的博航，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

答案是否定的，连他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能奢望别人会在意他？

为什么不快点长大？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弱小？他恨不能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却必须忍受他们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侮辱，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快了……还有两年……

晋旭尧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文具店买了纸和笔，然后写了一封信投进了邮箱，之后又把币上的指纹擦干净，连同剩下的纸张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刚换上宁凯给他准备的粗陋睡衣，他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他正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饭量极大，明明早上吃下了不少东西还是这么快就饿了。

走到这屋里唯一一张桌子旁，上面放着两个菜，都用盘子盖着，他把米饭热了热就直接开动了。

宁凯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但他学过厨这事没准就是那句唯一的真话。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萝卜，酱汁和火候的恰好搭配让即使冰冷的菜吃上去依然可口，为了给他增加营养，还放了点肉丝，当然也就是那么点，蛋白质含量还比不过一旁的青椒炒蛋。

晋旭尧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终于有点发觉自己刚才出去寄信有些莽撞了，这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极有可能会动摇到“将胜”的根基。

但他必须赌一把，如果让将胜的人继续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迟早会找到这里，他必须让他们转移视线，而他们的死对头——与将胜在a市并驾齐驱的“金鼎”就是最好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自己那个天天忙着争地盘的老子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压下这事了……

吃完三碗米饭后休息了半个小时，他就搬开了桌子椅子，给出租屋腾出了一个空地，然后开始做俯卧撑和各种锻炼身体力量和肌肉的动作。条件简陋，他只能以这种方式锻炼自己青涩的身体，他可不想等自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让宁凯喂成一头待宰的猪，出门就直接进屠宰场。

他在这一方天地里步步为营细密筹划，另一头的宁凯也正在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做准备。现在是2003年，离魔兽进入总过还有三个年头，这时候老牌游戏“传奇”和“奇迹”依然是大热，还有其他一些国产和韩国的武侠类游戏占据了一定的市场份额。

靠游戏工作室挣钱，这听上去并不复杂，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即使这在八年后的2011年已经成为每个游戏里必备的配套设施，在今天却依然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新兴行业。

他自己除了会在游戏里砍砍人吹吹nb就没什么真本事了，真要拿这个当事业，还真得找个懂行的。他郁闷地在网上搜索着各种相关内容，突然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打翻了他放在鼠标旁的那瓶可乐，甜腻的液体从瓶口倾倒而出，倒在了他的裤子上，不过万幸的是键盘上没被溅到多少。

“艹！你tm不长眼啊！”宁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要不也不会因为打架被人从饭店赶出来。

“哎呀，对不起啊，哥，真对不起了。”那人一看对方个头不矮还挺横，立马做出一副认错的姿态，给他鞠了个躬道歉。

宁凯看着这张贼眉鼠眼的脸，还有那一脸雀斑和撑死也就一米七的身材，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

他在脑中搜寻了一会，然后便大喊了一声：“朱怀昌！！！”

对方显然让他吓了一跳，把那两条眯缝眼瞪大了点看着：“哥？您是哪位？您认识我？”

宁凯此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还说他要效仿后人的发家史呢，没想到这典型模板下一刻就出现了在他眼前，这副狗不理猫不闻的尊荣，还有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浓浓**丝味，不就是后来开游戏工作室发家又成立了游戏公司的“猪大肠”么！

“哪能不认识呢，上次还一起玩来着呢，你这记性啊！”

宁凯马上换了个嘴脸跟对方套近乎，想起他认识猪大肠的时候对方一身金光闪闪暴发户的打扮，其实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外壳精贵了些。

“啊？”朱怀昌摸着脑袋思索着，他的眼底还有经常熬夜出来的黑眼圈和眼袋，几乎快比他眼睛都要大了，这一副纠结的表情让他本来就猥琐不堪的五官更是拧到了一起。

“来来，咱俩这又碰上了这绝对是有缘啊，你就坐这，咱俩一起玩一把！”

宁凯热络地拉过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豪气地喊老板又开了台机子。猪大肠说过他是在2004年成立代练工作室的，现在是2003，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可能还没这个念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和他一起组建工作室，绝对是事半功倍的事儿。

两人相谈甚欢，猪大肠今年才20，比重生后的宁凯都要小一岁，平时他是个人见人厌的角色，矮矬穷宅，除了能在游戏里靠自己高人一等的操作耍耍威风，现实里几乎没人愿意搭理他。现实和虚拟世界的强烈落差更使他一头扎进游戏里不愿面对现实，可现在竟然有个人以一副好哥们的样子跟他聊他最擅长的游戏，把他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一声声地喊着“哥”，直恨天涯逢知己却为时甚晚。

宁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这事需要好好谋划，并不急于一天两天，他打算明天先找个普通工作干着，先解决温饱问题，毕竟家里还有个饭量比他大一倍的青春期小孩。

哼着八年后的流行歌曲，他脚步轻快地拎着菜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

第5章

屋里的小孩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坐在床上看书，话说那几本书还是宁凯从旧货市场给他淘来的。

“小孩，今晚吃牛肉，哈哈，哥心情好！”宁凯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笑得满脸开花。

“嗯。”

虽然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宁凯已经可以从他为数不多的话语里分辨出他的情绪，这个“嗯”字清脆，语调上挑，这表示今天心情不错？

宁凯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父母意外过世后就被几家亲戚踢来踢去，所以他几乎没享受过多少家庭温暖，更从没有过当哥哥的感觉。照顾徐尧对他来说是个新鲜的体验，虽然一开始有赎罪的意味在里面，可是渐渐地，他发现了这个浑身是迷的少年其实并不难相处，虽然冷漠，但你对他好，他还是会有些回应的。

此刻，他穿着围裙，里面只有一件老头衫，下面是一条地摊上淘来的花裤衩，嘴里哼着“伤不起”，手里颠着勺，没过一会，食物的香味就飘满了这间小屋。

晋旭尧看着他忙忙叨叨的背影，他一开始对这个人是有些厌烦的，不仅俗气，而且自大喜欢吹牛，尤其讨厌他的絮絮叨叨。可时间长了，就发现这人其实不过是粗俗了些，但好在没心眼，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对他好。

在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岁的晋旭尧第一次体验这种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感觉，很奇妙，让人很轻松，他甚至越来越觉得宁凯身上的那些缺点其实不算什么。

他的背部线条优美，就算是一身老气破旧的打扮也掩盖不住他线条流畅的腰身和微微隆起的肌肉。

晋旭尧眯起眼睛，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打量着他，他的心里开始盘算起一件事情来……

“对了，小孩，你不上学么？”吃饭的时候，宁凯突然问了他这个问题。

“去不去都行。”作为晋雷的儿子，谁敢管他上不上课。

“那你文化程度，跟得上吗？”自己比文盲好不了多少，可不想着小孩也跟他一样早早出来打工。

晋旭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为了培养他成为合格的继承人，他的外公在他懂事起就给他请了很多位私人家教，力求无论在体能和头脑都无懈可击。学校里教的，早就是他很多年前学过的东西了。

宁凯碰了个壁，也就知趣地不再追问了。李景辉给了个一个快餐店的地址让他明天去面试，这次不用干后厨了，是一个快餐店的前台，没准人家会因为他的好皮相把他留下。

“明天能给我带份晚报回来吗？”

这是晋旭尧第一次对宁凯提出要求，让宁凯吃了一惊，他心想是因为这还在在家里呆得太闷了。

“没问题，哥哥明天给你多带几份。”

晋旭尧表示感谢地点了点头，按照金鼎的速度，他不信明天将胜不上头条。

第二天的面试很顺利，老板当场就拍板把他留下了，他上的是早班，也就是过了午饭点就可以下班了，这正合他意，他可以在下班后去网吧找猪大肠打打游戏联络感情，以便将来在某个适当的时候把靠游戏发家致富这个观念灌输给他。

傍晚去买菜的时候他还从路边报亭买了几份报纸带回去，小孩看得目不转睛，他也被勾起了兴趣过去瞄了一眼，发现硕大的头条上写着“将胜集团以次充好欺骗消费者？”

将胜不就是本市的著名企业么，据说靠黑道发家，现在黑的白的都做，在a市几乎没人敢惹，居然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也不知是谁这么牛。

晋旭尧看了看这新闻也不免佩服金鼎的效率，他在信中只不过写了点将胜可以被查到的把柄，对方居然连夜就掌握了确切的证据，然后制造舆论压力来攻击将胜。

将胜这次的麻烦不小，白道生意虽然没有黑道来钱快，但毕竟是将胜的门面，也是洗钱的最佳手段，如果借这事顺藤摸瓜查下去，恐怕将胜的老底都会被掀出来。

晋雷，就看你怎么应对了，可千万别把外公留下的半壁江山给葬送了……

晋旭尧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虽然就被阴狠所替代，虽然将胜是外公一生的心血，但如果落在晋雷和那毒妇手里，那它就一文不值，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等待时机……

况且——他看了眼正在一旁对着一只破袜子发愁的宁凯，突然觉得这苟且偷生的日子也并不是这么难熬。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筹备，相处的时候更多的是各干各的，只会在偶尔的时候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基本都是宁凯说，晋旭尧听着。

晋旭尧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反感这个世俗小人，反而他觉得他身上的所有特质都非常接地气，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新鲜感。宁凯也越来越习惯与他相处，虽然他真的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但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希望，看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别样人生。

他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就打算给小孩买点必备的衣物，虽然他们两人个头差不多，他的衣服徐尧都能穿，但是让一个青春期少年穿那么磕碜他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硬拉着徐尧上了街。

虽说有了点钱，但其实不过刚刚到四位数，两人还要靠这点钱过一个月呢，所以他选择的就是批发市场那种地方，可是附近的批发市场就在一个中档的商城后面，要去那里毕竟穿过那个商城。

两个个头一般高的男性走在路上，一个看上去白皙英俊，另一个青涩秀气，惹来了行人频频注意的目光。晋旭尧对他人的目光示弱不见，可宁凯却会挑其中长得有些姿色的女性抛媚眼。

在看到宁凯对着一个打扮恶俗的女人抛了抛媚眼又笑了笑后，晋旭尧皱了皱眉，这人真是他所见过的最直露的下流胚，而且还是眼光不怎么样那种。他的心里有些不爽，于是抓了宁凯的胳膊就加快脚步往前走。

眼看快要走出商城，却听见有人在叫宁凯的名字。

“这不是宁凯吗？”

两人回过了头，看见了一个穿着体恤衫和短裙的女孩，长发披散，长得不错，但是那带着高傲的上挑的眉和轻蔑的眼神让她身上原本纯净的学生气变得庸俗了很多。

宁凯压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赵曼，这个曾经他心目中的女神。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

叫赵曼的女生身边还有一个女孩，两人似乎是结伴出来逛街的样子。

“逛街呗，还能干吗，你呢？买东西吗，有闲钱买东西怎么不想想怎么赶紧把欠我家的钱给还了。”

晋旭尧虽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知她和宁凯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非常厌恶对方那种志高气场的语气，和像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一旁的宁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了一幅幅画面，那是他和赵曼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

心脏的位置有些难受，就像一个做了多年的美梦突然破碎了的感觉。

“有钱了我自然会还，只要你们受得起。”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几乎乞求的眼光追逐赵曼，没有低声下气地夸赞她的美貌，跟没有向她吹嘘自己即将飞黄腾达，只是用一种无比生硬的语气字字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赵曼显然没有想到宁凯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的她一直当宁凯是条长得不错的哈巴狗，偶尔在别人面前被人狂热追求会让她的虚荣感得到极大的满足。可是今天对方却没有如她所愿，反而以一种强势的态度反驳了他。

“你！你真是忘恩负义，没我家你早死在外面了……”

“徐尧，我们走。”

没等她说完，宁凯就拉了晋旭尧直接离开，留下气得目瞪口呆的赵曼和她的同学。

“赵曼，这俩谁啊，长的可够帅的，不过俩都挺凶……”

晋旭尧从未想到一向嬉皮笑脸吹牛当饭吃的宁凯会有这样的神情，带着隐忍的愤怒和屈辱，他甚至能从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感觉到对方紧绷的神经。

自从见过赵曼后，宁凯就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卖完东西甚至忘记了拿店家找的钱。回到家后也依然是那副样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蔫蔫地靠在椅子上出神。

晋旭尧心中好奇，但他没有打听别人**的习惯所以也不好问出口。不过不知为什么，看到宁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很不舒服，总想做点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喂，小孩，你爸妈还在吗？”

没想到对方先打破了沉默，却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妈死了，我爸……”其实他想说活着还不如死了，不然就不会跟别的女人一起天天惦记着让他死，可转念一想还是说了一句。“还在。”

“哦……”宁凯在床下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包只剩下两根烟的烟盒，然后点了一根抽上。

重生当晚他就决定戒烟，自那以后就再没碰过这玩意，可是这时候总觉得如果不拿这玩意提提神，就无法鼓起勇气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实。

“我连我爸妈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他们去世的那年，我才五岁……”

第6章

那是一个平淡的故事，没有高朝也没有结尾，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双亲的孩子。他的家庭本来就不富裕，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孩子的监护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就算他嘴再甜，长得再可爱，那些或近或远的亲戚们还是嫌他多吃了一口饭。

三年的时间，他已经辗转换了5个收养他的家庭，直到最后赵曼的父母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