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告诉约翰。”克拉斯抢先说。
史密斯愣了一下:“你是说……呃……”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克拉斯的表情非常阴沉,史密斯确信,自己从没见过克拉斯这样子,“刚才,你察觉到了我想的事。”
“只是读到了点情绪,我知道你很自责。除此外,没有太具体的事情。真的,你看,我正要问你呢……”
克拉斯打断他的话:“别装了,没必要。在是魔鬼之前,我还首先是施法者呢,你可以读心,但却没法骗我。”
几秒尴尬的沉默后,克拉斯又说:“当然,我不是在威胁你。史密斯,相信我,我是在请求你。”
他的语速很慢,把每个音节都咬得非常重:“你不能把降落时最后读到的东西告诉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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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当一个人被初拥时——
一个人本来也濒死了,被吸血鬼初拥后活了的那种,他的身体会被治好。
如果他本来是个聋哑人,或者少一条腿,他的疾患、伤残不会恢复。但如果是他接受初拥时,身上有一道正在淌血的伤口,那么就随着初拥被治好了。
来举例说吧~
假设在接受初拥时:
1某人病中垂死——他不再受疾病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
2某人伤痕累累,新伤——他不再受伤痛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
3某人背上有十年前的鞭痕——他成为血族后伤痕也在。
4某人中弹正在接受治疗——他不再受伤痛困扰,成为一个健康的血族,但空腔或弹片还存在着。
5某人以前曾经中弹,造成某些神经压迫——他成为血族后感觉不到神经压迫这种东西了。弹片还存在。
6某人中弹被轰掉了一只手臂——成为一个健康但缺一只手臂的血族。
7某人被拦腰切断(或类似程度的巨创),濒死——初拥将失败,人依旧死亡。
8某人是盲人——病程导致的,转化血族后他将复明;少了眼珠等等原因的,依旧失明。
9某人被割去了肾脏,目前还活着——转化后他是个健康的血族,但体内没有肾脏。
10某人足部少了一些内部组织,所以不能走路——转化后他依旧不能走路。
大概是这种感觉,现在进行时和完成时的区别
95. 阳光黑夜
以黑月家房屋遗迹与附近私有土地为培养池,这个沙盘广阔得令人难以置信,内部大小几乎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进去的人们要与苏醒的魔鬼灵魂作战,较大的面积与复杂地形更有利于安排战术。
协会前台艾丽卡对此的比喻是:一座太空站里游荡着几个异形,人类可以与其迂回作战争取胜利;一幢别墅里闯进来杀人狂,屋主可以利用属性的地形躲藏并伺机反击。而如果异形和杀人狂出现在狭小的空间,比如和你一起站在电话亭里,那你就连躲起来想战术的时间都没有了。
倒数第八天的时候,沙盘被试着启动了几次,进行最后的勘误和加固。
要保证沙盘牢固、完整,还要确保魔鬼能够被困在其中,即使找到正确的出入口也无法离开。
“我们还要面对另一个问题。”
会议上,克拉斯对着满满一帐篷的怪物或人类同僚——德鲁伊教的熊人祭司、来自各个领辖血族的年长术者、满地丢烟头且不爱听指挥的人间种恶魔们、来自阿拉伯半岛的黑纱魔女……还有从美洲和亚洲赶来的当地施法者,有的白发苍苍,有的让人看不出年纪。
“进入沙盘内部后,我们会和外界失去联系,不能通讯。出于安全考虑,沙盘只设计了唯一的一个出入口。假如有人战死,你们的朋友、家人,将很可能无法立刻得知这个消息。”
“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一个蒙面的女人说。她来自古老的魔女家族,是非常核心的强大血裔,和当初协会那位血统稀薄的男性“魔女”不同。
“谢谢你,塔芙。”克拉斯向她点头微笑。
“我不是塔芙,我是蕾拉。你右边的才是塔芙。”
“噢……抱歉,我总是分不清。”
“她的睫毛膏是黑色闪银粉的,我是纯黑色。”
“谢谢,我保证下次还是分不清。”
塔芙和蕾拉,还有帐篷里的人们都笑起来。他们整天都紧绷着身体,也紧绷着表情,习惯之后,笑容反而变得让人脸颊僵硬。
还有不到十二小时,也就是在倒数第七天的黄昏,他们将是第一批进入沙盘的人。
这时,约翰掀起门帘:“克拉斯,有人想见你。”
“谁?”
“一个不穿裤子也不穿鞋的人,”约翰故意这样说,“怎么样,你想到是谁了吗?”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夕阳刚刚隐没在远处丘陵下,月亮和星光都还不怎么显眼。
比它们更亮的不是营地的照明,而是三座军需帐篷——它们正在发光。
光芒是奶白色的,它柔和地流动,一点都不刺眼。克拉斯和约翰走过去时,发现几个狼人、熊人还有人类聚在在光芒附近,围着帐篷,单膝跪地。
“你看,”约翰努努嘴,“这些人是古德鲁伊教的信徒。”
克拉斯了然地点点头:“所以……是他?”
奶白色光芒渐渐淡去,一抹银白色的影子走出来。长发拖到脚踝,脚步轻盈得犹如空气,身形纤细的山林之灵——裘瑟,正四处张望,赤着脚踩在草地上。
山林之灵当然并不是古德鲁伊教的神,他们至多只能相当于“神圣的事物”。裘瑟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狼、熊会用看钻石一样的眼神看自己。他解释了好几遍自己不是本地的山林之灵,而是斯拉夫出身,但这些人依旧用看钻石的眼神看着他。
大概就像影迷见了好莱坞明星吧……裘瑟只好这样理解。
“别这么看着我,”他望着跪了一片的各种生物们,“你们见到每个山林之灵都要这样吗?”
克拉斯走过去:“裘瑟,你要知道,别说是不是见到‘每个’了,通常,通常根本没人见过山林之灵。”
裘瑟和克拉斯拥抱,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克拉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眼珠现在仍然是纯黑色,没有瞳孔和睫状体,不过裘瑟却没问什么。
“我是来帮忙的,”裘瑟说,“这是你们的仓库,对吧?”
“你来帮忙?”克拉斯不知道他能帮得上什么忙,毕竟他连魅魔都对付不了……还有,为什么每次和裘瑟扯到一起时,身边总会有“仓库”这东西呢……
裘瑟回头看看光芒渐弱的仓库,说:“我……我可以把你们的食物变得特别好吃。”
大多数人都在忍着笑,只有一个女孩大叫一声“我去看看”,并立刻钻进了仓库帐篷——那是卡萝琳。
“我还可以保证这里的人近期不会生病,”裘瑟自豪地继续说,“当然,我是指普通意义上的疾病,不包括受伤。还有,如果有人已经得了某些病,我可以试着治好你们,让你们不因为生病而耽误时间。噢,不过……只能是很简单的小病,太重的不行,治好特别重大的伤病会影响自然规律,我做不到……”
人群中有个老驱魔师举起手:“我有糖尿病……”
“对不起,这个我治不好……但我可以治好你的口腔溃疡。”
“我有湿疹……”
“慢性胃炎行不行?”
“能治好狼人的龋齿吗?”
“鼻炎……”
裘瑟被一群老驱魔师团团围住时,卡萝琳大呼小叫地跳出来,手里拿着一盒早餐华夫饼:“天哪!这是真的!连包装食品都能被他变得好吃多了!”
克拉斯和约翰对视,一起耸耸肩。
怪不得古时候人们以为山林之灵是神明。
“我怎么一点都不紧张?”约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更像置身于某个奇妙的派对,而不是筹备迎击可怕的敌人。
克拉斯说:“我也是。你看他们,竟然在讨论该把土豆变好吃、还是直接把加工过的土豆脆片变好吃……竟然没人害怕接下来的行动吗?”
“我真高兴认识这些人……不,这些生物。”约翰说。
“我也是。真不想离开他们。”
克拉斯转过身,离开吵闹得犹如毕业舞会的仓库区。
约翰跟上去。他对克拉斯说离开只是暂时的,就算需要几年时间,他们最终也会回来……克拉斯一直微笑着点头,没有正面回答。
“你在担忧什么吗?”约翰在他身后问。
克拉斯摇摇头:“不,正相反,我……”
“什么?”
“我在期待它。”
他转过身,双拳握紧又放开。
有些东西就如同本能。像飞蛾聚在提灯边,像候鸟飞过海洋。
只要活着,魔鬼的本能就时刻不停地在他耳旁嗫喏,他渴望战斗,就如沙漠里的行者渴望水滴。
明天他们会进入沙盘空间。在魔鬼灵魂彻底苏醒前,他们要先熟悉内部世界、做好该做的准备……在这之前,克拉斯能够从其他人的表情上察觉到恐惧,这才是正常的,人们会害怕,同时又尽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美好的事物上,让自己显得平静。
明天对克拉斯而言,更像慷慨敞开大门的海市蜃楼。他会名正言顺地离开沙漠,凭着追求水源的欲望,投入那片幻景。
约翰走过来:“嘿,要不要来拥抱一下?”
“你要庆祝什么吗?”克拉斯的思维被拉回来,有点好笑地看着约翰。
“没什么,”约翰环着他的肩,头部靠在一起,“你想听浪漫点的理由,还是不浪漫点的?”
“两个都想听。”
“好吧,我先说不浪漫的,”约翰说,“我觉得你情绪有点不对劲,所以想帮你冷静一下。”
“为什么靠拥抱能冷静?”
“我是血族,几乎没有体温,”约翰故意把手掌贴在克拉斯颈后,“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冷静’?”
克拉斯哭笑不得地问:“那么,浪漫点的理由是什么?比这个还要好笑吗?”
“并不好笑,”约翰说,“浪漫点的理由是,你看起来像是需要一个拥抱。”
克拉斯把头偏开一点距离:“是吗?那还不如你再咬我一次,这样效果更好。”
“为什么?我现在又不需要……”
“但我需要,那会让我很放松。”
“形容得像药物上瘾似的。”约翰说。
当然,他并没有依言去咬颈侧,而是轻轻贴上克拉斯的嘴唇。
隔着衬衫,他的指腹能够感觉到克拉斯的体温,他知道,相比之下自己的手与嘴唇都太过冰冷,但克拉斯一定不会介意的,因为克拉斯的手臂也紧紧抱着他,甚至比他抱得还紧。
吻和吸血有点相似。吸血会让人类浑身酥软无力,连情绪也平静得趋于空白,而吻也能够做到这些。
克拉斯靠在一大堆垒起来的运输木箱上,约翰的胸膛紧贴着他,仿佛用身体把他固定在小小的角落。他们的吻总是很奇特,他听不到对方的心跳,感觉不到拂过面颊的鼻息,这么一来,他会忘记这个吻是何时开始的,也推断不出它何时结束。
就像他们现在的奇妙关系一样。回忆不起来是怎么开始的,且理应永不结束。
“是不是太久了?”嘴唇分开时,约翰问。克拉斯的身体毕竟还是人类,也许……还是要呼吸的吧,至少刚才他感觉到了。
克拉斯低着头摇头。这时约翰才隐约察觉,也许克拉斯是会为这些而害羞的。以前,约翰还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更笨拙的一方。
不远处的灯光穿过货箱缝隙,让面前那对浓黑的眼睛有了一丝暖色。
他抬起克拉斯的脸。“克拉斯,我……”
开口后,他又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这时,营地外传来战马的长嘶,引起一阵骚动。
他们跑过去,听到魔女血裔们都在大惊失色地说着什么“誓仇者的气息”。克拉斯知道,“誓仇者”是不死生物的一种,通常是生前具有坚定信仰、带有极大怨恨而死的灵魂形成的。
比如被迫害至死的魔女所转变的丧歌咏者,比如死后仍不停奔波完成生前夙愿的死灵骑士,再比如每天都游荡着寻找头颅的无头骑士……
“无头骑士?”克拉斯靠近营区边缘,望向夜幕中漆黑的树林。
不足六十英尺处亮起一盏提灯。
金色的雕饰灯罩内燃着青色冷焰,光亮渐强,照出持灯人的样貌。那是个一身红袍的纤细少女,她皮肤苍白,黑发像烟雾般徐徐舞动,眼眶中燃烧着火苗。
眼中的火苗,这是誓仇者的典型特征。她是个丧歌咏者——曾死于迫害的魔女。
还没来得及吃惊,人们发现树林中各个角落都开始亮起火光。
有的是提灯,有的是战马与梦魇燃烧的四蹄,有的是眼眶里的光点,有的竟然是……户外手电筒和手机屏幕。
无头战马向前踏了几步,熟悉的身影在向约翰和克拉斯招手。
金普林爵士腰悬重剑,手提长枪,把双肩包背在胸前,用它装着头颅。
他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夜晚树林之中:“很久不见,吾友。亡者骑士团今夜集结于此,吾等共四十四名勇士,愿为诸神、信仰、先祖与荣誉而参战。”
说完,他对马前几步远的红袍丧歌咏者挥了挥手机,她继续替他说:“这位爵士只能说一句话……其实他还没说够一百四十个字母呢。总之,我们中有些人也获知了消息,既然你们不对我们保密,那么肯定也会欢迎我们参与的,对吧?”
“当然……”克拉斯望向隐匿与树林中的骑士团,目光发直地点头。不止他,看到这些,大多数人都惊讶得一动不动,表情像是嘴里衔着整只鸡蛋。
红袍少女回头看看:“除了这些几乎不能说话的无头骑士,和能说话也不爱说的死灵骑士,四十四人中还有不少是我们——你们称我们为丧歌咏者。他们竟然把我们也算是‘骑士团’的一员,我们才不是什么骑士,好像直说我们是施法者会很丢脸似的,这是一种非常落后又粗鄙的歧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人都可以穿裤子骑马还能上太空了,竟然他们还歧视魔女……”
她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是她来负责交谈了,大概她的爱好就是如此。
约翰走到克拉斯身旁,贴在他耳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史密斯。”
“我在想,也许没什么可担心的。”
面前是千百年前锋利的武器,身后是各个种族的援手。而身边,则是他最信任的人、最信任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