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可能犯错？他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他真的不明白，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佐伊也来到甲板上，看见莱昂站在这里发呆，便上前询问。

莱昂只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阵子，忽然问：「佐伊，你见过有人的身体会突然变成一团烟雾吗？」

「人变成烟雾？」

佐伊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变成烟雾？」

——是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变成烟雾呢？

问题就是他真的亲眼看见了啊！莱昂扶着额头想了想，又问：「那如果说，有人既能变成人的样子，又能变成烟雾的样子，你说这种人到底是什么人？」

「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吗？」

佐伊抚抚下巴，「这种人——其实不是人吧，难道不是怪物吗？」

「……」

30.

夜晚悄然降临。

莱昂站在甲板上，已经被海风吹得手脚冰凉。先前他回船舱里呆过几次，但是始终觉得坐立不安，所以还是选择出来吹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吹了多久，直到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才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吹下去了。心里已经这么烦这么乱，身体如果再出状况还不更要命？

于是他回了船舱，走到房间门外，刚打开门，一眼就看到此时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人影，不禁呆了一下，旋即大步跑了上去。

噢，对啊，他早该想起来的，每天晚上这人不都会来找他吗？他可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种事都忘记了，还傻站在外面白白胡思乱想了那么久。

只要见到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说了。

「龙澜，早上那是怎么回事？」这样问着，莱昂很快就跑到龙澜面前。

正打算再接着往下问，忽然被龙澜拦腰搂住，一个不容躲闪的吻印了过来。

莱昂讶异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又感觉到龙澜的手开始解他的衣服。

虽说龙澜对于他的身体一向非常热衷，而他也很享受龙澜对他的热衷，但是现在，龙澜的动作带给他的不是兴奋期待，而是疑惑。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龙澜的样子不太对劲，仿佛并不是因为真的想这样做而这样做。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莱昂满腹疑云，被牢牢堵住的嘴巴却又没办法发出任何疑问。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吻结束，连喘口气的空暇都没有，他就急急忙忙地说：「等等，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没什么可说的。」龙澜断然否决，拖着莱昂来到床边，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摁了下去。

他的衣服已经被龙澜解开一半，蜜色的胸膛袒露出来，龙澜的手按上去，五指一收，指甲在肌肉上刮出了几道凹痕，忽而又揪住了胸前的那颗突起，在手指间揉捏起来。

莱昂不禁一个激灵，身体里自然而然地流窜起了快感，但旋即他就摇摇头，使劲捉住龙澜的手腕，干干地说：「不，不要这样，你先放开我……」让我们先认真谈谈！

龙澜却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已经不愿让我碰了吗？」

「什么？」

莱昂被弄胡涂了，一时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这样问，总之先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告诉我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

忽然迟疑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索性跳过，直接问，「那是什么魔法吗？」

龙澜回答：「不是魔法。」

「不是魔法？」

莱昂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会发生那种状况？」

「没有为什么。」

龙澜字字冷淡异常地说，「我本来就会是那种状况。」

莱昂险些语塞，什么叫——本来？

「为什么？」他直直望着龙澜，目光越发地闪烁不定。

龙澜回视着他，眼神极深，语气却极淡：「你很在乎？」

「我怎么会不在乎？」

莱昂不假思索地回道，「是跟你有关的事，我当然在乎。」

龙澜略一静默，说：「我的事和你无关，你不用在乎。」说完再次动手，把莱昂剩下一半的衣服也解开来。

当他正要去脱莱昂的裤子时，忽然听见一句：「你是怪物吗？」

手当场顿住了，视线从莱昂腰部往上移，慢慢地看进他的眼中。他的目光比刚才闪烁得还要急剧，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快爆裂。

龙澜的眼神也变得更深了，深得仿佛没有尽头，毫无语气地回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

莱昂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早已经决定好了，他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不论对方是富有还是贫穷，是热情还是冷漠，当然也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那又会是怎么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竟然是……怪物？

既然你是怪物，为什么还要接近我，一次次对我做这些事？既然你是怪物，为什么外表要跟人类一模一样？既然你是怪物，为什么还要让我这样深深爱上你？

不知不觉，莱昂的手脚轻颤起来，好像有无穷的力气涌了上来，他觉得他现在完全可以把对方一脚踢开，或者揍得头破血流，更或者干脆丢到海面去！

可是当他看着龙澜，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所有的力气却又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了一腔怅惘和无奈。

到底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个怪物，却这么的叫人迷恋……

是不是对他下了什么魔咒？而且必定是一种解不开的咒吧？卑鄙的怪物，可恨的怪物——

竟敢把他变成这样，别以为不需要付出代价！

怪物？那又怎么样？我倒是越来越想得到你了！连怪物都能够征服，不是很棒吗？

莱昂闭了闭眼，蓦地扣住龙澜的胳膊把人扯到床上来，推到床头，不由分说地凑上前去，像惩罚般那么用力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接着又吻住他的喉咙，狠狠地吮吸着，把那白皙的肌肤吸出了一个刺目的红印。

与此同时，莱昂的手也没闲着，钻进了龙澜的衣服里，从上抚摸而下，摸到哪里，就把衣服解开到哪里，从胸膛一直来到腰，熟练地解开裤带，然后他俯下了身，张口，把人腿间那个已经昂然挺立的物体含进嘴里。

欲望被他卖力地舔弄起来，龙澜定定望着他，随着他的头颅在自己胯间一上一下，龙澜的眼神也跟着一明一暗，无法捉摸。

反正莱昂也压根不在看他，专心一意做自己的事，用上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所有经验，巧妙地挑逗着他最敏感的欲望中心，时而把他送到接近喉咙的深处，也不觉得呛，反而还有余力把舌头缠绕着他打转。

不多时，莱昂就尝到了某种熟悉的银靡味道——那是快感的味道，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欲望的筋络开始一阵一阵抽搐跳动。

察觉到征兆，莱昂已经做好准备，衔住前端若有似无地轻轻吮吸。当那温热的液体喷洒进口腔的时刻，他屏息等待着，直到喷完了最后一滴，他才把嘴里的东西一口全部吞了下去。

然后他抬起头，直起身，啧了啧舌，一抹玩味般的笑容浮现在唇角：「如果这就是怪物的东西，跟我自己的味道好像也差不多呢。」

听到这句出人意表的感叹，龙澜眼中闪过一道光，眼帘慢慢眯起：「你不怕有毒？」

「有毒？」

莱昂一愣，几乎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还挺会说笑的啊。要是有毒的话，我还不早就被毒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龙澜沉默了，脸上始终覆着一片冰霜，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谁也无法从表面上看出他的心思。

不过，莱昂却已经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就从刚刚他那样一问。

也许还有更多事情，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在有意无意中显露过部分端倪。只是那时候莱昂还无从理解，这些端倪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意思。

他伸出双手搂住龙澜，挨过去，把下巴搁在人的肩窝，缓缓说：「龙澜，我喜欢的是龙澜，至于他是不是什么怪物，那我就管不着了，我就是喜欢龙澜，大不了就当他是我最喜欢的怪物吧。」

龙澜的表情瞬间空白，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言语，直到最后，能说的也就只有一句：「你疯了。」

「你才知道吗？」

莱昂笑了，爽朗的笑声听起来竟还有那么些玩味戏谑，「我已经爱你爱疯了啊。」

龙澜眉心一蹙，牙关轻轻地咬了起来，然后又慢慢松开，硬邦邦地挤出话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莱昂先是反问了一句，再加重语气说，「我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

龙澜忽然扣住他的下巴，目光变得冷厉起来：「猫和狗怎么在一起？牛和马怎么在一起？你想跟我在一起，纯粹是个妄想。」

人和怪物在一起——只是妄想吗？

放在一天之前，莱昂肯定也会这么认为，但是现在他所考虑的根本不是这方面。

他并不是想跟怪物在一起，他是想跟龙澜在一起，而刚好——龙澜是个怪物。

怪物，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很让人排斥？但在他知道龙澜的秘密之前，他们就已经来往了这么久，那时候都不觉得可怕更不会排斥的事，为什么现在要觉得可怕并且排斥了？

这根本没道理吧？其实，说到底，怪物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会对人做些什么吗？龙澜总不可能会吃人吧？

实际上，龙澜非但没有害过他，反而还救过他几次。况且——

「真要说起来，我们不也算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他说，「这段时间我们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既然我们现在可以这样，以后当然也可以继续像这样在一起。」

不期然地，龙澜一时语塞，沉沉地瞪着莱昂半晌，最终只说：「这不可能。」

莱昂不以为意地一笑：「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抬起手，也捏住了龙澜的下巴，徐徐凑上前去，「你敢说你现在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一边低语着，一边继续凑近，眼中的光芒闪烁得分外暧昧，而又越发显出不容忽视的炽烈意念。

龙澜目不转睛地回望着这双眼睛，一动不动，目光也开始闪烁，愈闪愈快。

正当莱昂即将吻上他的前一秒，突然眼前一花，就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了一瞬间。

莱昂错愕地眨眨眼睛，再仔细一看，眼前竟然没有了人影，只剩下朦朦胧胧一片黑雾，还没来得及看得更清楚，就只见黑影从窗口飞掠而出。

莱昂哑口无言地瞪着窗外，黑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他已经知道这个人能够变成那种东西，但是再一次亲眼目睹，感觉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过了片刻，才翻着白眼低咒一声：「你这是犯规！」

31.

自从莱昂无意间撞破了龙澜的秘密，两人的关系就此打破这层隔阂，开始突飞猛进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

龙澜始终还是不接受莱昂的心意，不过比起之前，现在莱昂总算知道了龙澜之所以这么拒绝他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吧。

人和怪物是不会有结果的，是吗？真是这样吗？

莱昂还记得那天龙澜喝醉之后曾经说过，他一定会后悔的，会离开的。

而到目前为止，他还并不觉得后悔，也没想过要离开。或者应该说，是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爱情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去了，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不论龙澜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自己心中的这份感情，他自己抹杀不掉，那不如就努力把握。

他还是想要龙澜，想跟龙澜在一起，至于究竟会不会结果，他想他最最起码应该试一次。如果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将来回忆起来才是一定会后悔莫及。

当然，偶尔他也会心生郁闷，觉得未来阴影重重，充满了不确定。每当这时他就开导自己，别人都只是跟普通人打交道，而他却跟一个非人类纠缠这么久，也能算是……开拓创新了吧。

不管两位船长之间发生了多少纠葛，是摩擦还是冷战，反正两只船都还是平平常常地保持航行，一路向前，朝着目的地一天一天的接近。

距离上次登陆之后，到现在阔别已久，终于再一次登上陆地。

还是像上次一样，该补充物资的前去补充，该留守的安分留守，而像莱昂这种闲人，唯一的活动就是自由活动。

这么久没有踏上陆地了，莱昂早已经满怀雀跃，盼着把双脚踩到实地上好好走一走。不过，这会儿正是白天，他知道这种时候是见不着龙澜的，他也不愿自己跑出去，就一直留在船上，急切地等待着夜晚来临。

在他等待的时间里，龙澜其实已经出了门一趟，把船上剩下的那个通缉犯拎去送给官府，得到了一大批赏金，统统换成金币银币，打包带回船上。

到了夜晚，莱昂终于见到龙澜出现，立即抓着他下船。进到城里，第一件事是吃饭，第二件事是洗澡。找了个豪华浴室，久违地奢侈了一把。

在海上，最奢侈的事就是洗澡。虽说每天擦一擦，反正平常也不干什么脏活，但感觉毕竟还是有点不爽。

所以这下总算彻彻底底地爽快了一番，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舒畅之极。

之后也就没有其他特定的事情要做，于是随意地散起步来，先是在街上闲逛，后来不知不觉地走出了街区，来到郊外。

两人沿着布满青草的山坡一路向上走，最后来到了山脚下。眼前着一座山，不算特别大的山，但是有个很特别的东西——一座雕像。

这座雕像就是在山壁的石头上直接雕刻而成的，此时莱昂就站在神像的脚边。这只脚丫子比他的人还要大，可想而知这是怎样一座巨像。

莱昂翘首仰望着，啧啧称奇：「居然把雕像做得这么大，这座雕像到底是干什么的？」

「山神。」

龙澜说，「这里的人从前把这座山本身尊为神山，后来他们把山神的形象直接拟人，在山上为其打造了这座神像。」

「那就难怪了。」莱昂恍然大悟。

既然是作为尊崇之神的雕像，那肯定是越大越好。神嘛，当然是巨大的，宏大的。

莱昂不禁好奇：「打造这么一座巨像肯定很费时间吧？不知道花了多少年？」

「很多年。」龙澜想了想，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座神像还不存在。不记得是哪一年开始，神像就出现了一个轮廓。至于到最后完成用了多少时间，他也没有留意过。

总而言之，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

「神像建好之后到现在大概不到四十年，建造神像所花的时间要比这个更长。」

「真的？」

莱昂咂舌，再次举目仰望神像，感叹，「这些人真有毅力，看来他们对于那位山神确实非常敬仰，不然肯定很难坚持下来。」

顿了顿，挑眉向身边的人瞥了一眼，「不过你还真是了解啊，好像你曾经亲临现场似的。」

其实莱昂只是顺口出来这么一句，不经意地打了个趣而已，然而当他说完之后，却发现龙澜的表情似乎不置可否。

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默认了？也就是说，他真的曾经亲临现场？在比四十年前更早更早的许多年前……

莱昂哑然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将下巴合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沈声问：「你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吧？」

龙澜依然沉默不语。这次莱昂可以确定，他真的是默认了。

他的的确确活了很多年。这个「很多」，恐怕是连「几十」都远远不止的……

这就是怪物和人的差距吗？莱昂想，当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乘风破浪游遍四海。而当他垂垂老矣，直至死亡，这个人也许还依然在海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