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弦横眉竖目，「而且你吃的全都是金闪闪的东西，你这个败家货！」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黑龙，硕大的体型看上去分外威猛。

尽管莱昂从头到尾都没听懂龙弦和龙瑶说了些什么，但也能从表情中看出，龙弦似乎被激怒了，只不过就区区这么几句而已，竟然就激得他变了形。

龙澜曾经说过龙弦容易激动，像火药似的一擦就燃，看来真是说得对极了。

不过，发火归发火，接下来龙弦倒也真的按照龙瑶的意思去做事了。

「等龙弦回来还要一点时间，我先带你四处走走吧。」龙瑶说。

莱昂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跟着龙瑶走了。龙澜当然也相随在侧。

一路上，龙瑶与莱昂的闲聊大多数是在问问题，比如他今年多大年纪，平时是做什么的，和龙澜是怎么相识的，这次一起同行是要干什么去，等等等等。

莱昂基本都如实回答，除了关于他和龙澜的相识方式这一项，他总不能说是他在去嫖女支的时候被龙澜给「嫖」了吧？只能说成是因为一点误会而不打不相识，勉强搪塞了过去。

总之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最后莱昂发现龙瑶将他带到了一片空地上。奇异的是，这片地面的泥土都是黑色的，寸草不生。更更神奇的是，每当有风吹过的时候，莱昂就会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似乎是从泥土中散发出来。这种气味，就是他常常会在龙澜身上闻到的神秘香气。

像是看透他的疑惑，龙瑶解释说：「这里就是黑龙死去的地方。」

莱昂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话里说的黑龙，应该就是那条用自己的心脏换来了这三兄弟的存活的黑龙。

这么说起来，黑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同时却也是近乎给他们带来了终生不幸的祸首。

对于黑龙，他们又会抱着什么心情呢？莱昂无法想象，现在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龙瑶同样没再说话，蹲下来，徒手在地上挖了一会儿，某种白色的物体渐渐显露出来。

莱昂有点觉得奇怪：「这是什么？」

「黑龙的遗骨。」

从龙瑶口中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莱昂惊讶地倒抽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蹲下去，伸出手摸了摸那白色物体，很硬，而且冷冰冰的。

这显然只是遗骨的其中一小块而已，更多的都在土地之下，早已被岁月的风沙完全掩埋了起来。

也就是说，等到这片土地下的东西全部彻底融入泥土中的那一天，龙澜他们就能得到解脱。

可是当莱昂此刻抚摸着这块遗骨，忍不住有些怀疑，这种东西真的消失得了吗？会不会一直都在，永不消失？

永生——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求之不得，而对那三个人来说却是束缚，是诅咒。

莱昂下意识地扭头看去，龙澜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眼望着脚下这片黑土，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表情起伏。

他还是这么冷漠，这么不在乎？不，他只是习惯了，只是无可奈何。

莱昂站起来走到他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把十指相扣起来，再慢慢地越握越紧。

龙澜朝莱昂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莱昂也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其实什么都不必说，反正该明白的彼此都明白，能把握的尽力去把握。

不经意间，龙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稍稍一定，很快移了开来。

稍晚时候，龙弦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除了少数果子之外，大部分是各种飞禽走兽，并且都是莱昂基本没见过的奇异品种。

正如龙瑶所说，龙弦是个出色的猎手，而且他不仅仅只是活捉猎物，甚至还亲手处理猎物的尸体……好吧，说白了其实就是烹饪。

老实说，莱昂觉得光是看着龙弦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就已经很震惊了，更别提他的厨艺竟然还相当不错。莱昂本身已经吃过晚饭，可是再吃起龙弦弄的东西也还依然津津有味。所以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在他大快朵颐的同时，留意到坐在餐桌对面的龙瑶也在吃东西，但吃的不是桌上的食物，而是不时从盒子里拈一颗金豆放进嘴里。

这种画面实在太新鲜了，莱昂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

晚饭吃到半途，龙瑶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对龙澜说了句：「这里离秘境不远了，你不如让莱昂上你的船，你的船速度比较快，你早点带他去找到白幽灵，把事情尽早解决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龙澜点头，龙瑶这样说的确有道理。反正他那些秘密现在莱昂都已经知道了，让莱昂上他的船也无所谓。

吃完了饭，龙瑶就变回了正常人的模样，声称犯困要去休息，而龙弦则因为龙瑶说要让他洗碗而再度变身，「嗖」的一下飞回了顶楼。

之后龙澜也带着莱昂回到房间。头一次走进龙澜生活的地方，莱昂充满好奇，四下打量。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这个房间，那就是——简单。

真的简单到了极致，除了最基本的家具以外，完全没有用不着的东西，更没有任何装饰。

莱昂不禁产生了一种感觉，这是对生活毫无热情的人才会住的地方，因为他对身边的事物已经不再留意，也不愿去欣赏。

这么说起来，自己能够得到他那非比寻常的「宠爱」，还真是应该受宠若惊啊。

上床之前，龙澜问他要不要洗澡。在海上航行的时候，他最奢望的事情就是痛痛快快洗个好澡，龙澜对此也是很清楚的。

现在既然有得洗，他又怎么可能不要？

房子里有一间专门的浴池，池子里的水竟然还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天然温水，这让莱昂十分惊喜，跳进水里舒舒服服地享受起来。

他享受温水，龙澜就享受他，把他摁在水池边缘狠干一轮，之后回到床上，继续。

酣战了三个回合之后，莱昂已经很疲倦了，但也许是因为今天第一次来到了龙澜生活的地方，让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激动，没有丝毫睡意，于是拉着龙澜一直说话。

相处这么久，莱昂说过很多自己从小到大的趣事，不过如果真要说起来，龙澜活了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的各种奇闻异事其实比他多得多。虽然龙澜一向寡言少语，不过如今在莱昂的强烈要求之下，有时也会奢侈地说出很多话来。

他们就这样一直聊到将近天亮，才准备动身离开。这次回来，龙澜本就不打算久留，而他要带莱昂穿过树林，最好也是赶在天亮之前。

两人刚走出房子大门，龙瑶就追了出来，先是责备龙澜，怎么要走也不道个别，然后又把莱昂拉到一边，把一小块三角形的白色薄片塞到他手里。

龙瑶说：「这是黑龙的骸骨，只要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岛上的树林就不会为难你，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再回来这里。」

这个人居然专门给他准备了这种东西，让莱昂很是意外，虽说他觉得他要来的话肯定是跟龙澜一起，不需要其他什么护身符，不过这是对方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也就感激地收下好了。

与龙瑶告别之后，两人穿过树林去到岸边，龙澜先回了自己船上等着，莱昂同样也回到自己的船上，等到天亮，他就去把佐伊叫醒，再叫上几个主要船员，向他们交代了接下来的事。

他会到龙澜船上去，由龙澜负责带他去往目的地，而这只船则可以先返程回去斯普林。反正龙澜那只船速度快，等到白幽灵那边的事情解决，莱昂肯定要回斯普林告诉法瑞一声，说不定到时还能在半路追上这只船。

对于莱昂这样的主张，佐伊有点不放心，但是莱昂主意已定，而且既然是龙澜跟他在一起，龙澜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最后佐伊还是听从了莱昂的意思。

之后莱昂就和大家道了别，去到龙澜的船上，就此出发。

35.

这时候已经是白天，龙澜不再是人类模样，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船还是可以照常航行。

这也是莱昂第一次踏上这只「幽灵船」，起初当然觉得很新鲜，后来发现船的内部就跟外表一样死气沉沉，他也就失去了兴趣。

正好昨天一夜没睡，他干脆就在龙澜的房间里睡觉。到了下午，突然被一声巨吼惊醒。

似乎外头发生了什么状况，莱昂赶到甲板上，赫然看见一只黑龙在空中盘旋着，明显满脸怒容，身上还令人费解地插着两支箭矢。

更让莱昂惊讶不已的是，那只黑龙竟然还开口说话了，而且那个声音莱昂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一天前他才刚刚听过，那是——龙弦？！

「龙澜，你赶快给我回去，岛上出事了！」龙弦这样吼道。

龙澜问：「什么事？」

「你问他！」

那双龙目猛地朝莱昂狠狠瞪过来，接着又痛斥龙澜，「你要带人回去是你的事，但你不能随便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回去！哼，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没前没后的，龙澜被他训得莫名其妙，而且他训完之后就掉头飞走，让人想追问也来不及。

其实他的意思也是叫人回去自己看看，龙澜明白，当即让船员把船掉头，以最快的速度返航。

夜幕初降的时分，船到达岛边，莱昂出乎意料地看见他的船还停留在岸边。按照他的吩咐，这只船本该在他跟龙澜立刻离开之后也动身离开，没必要再在这里逗留。

不管怎么样，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岛内的情况。莱昂跟着龙澜再次穿越树林，赶到那座房子前面，顿时惊呆了。

他看到，他那只船上的船员，正在从房子里把一箱箱的金子朝外搬，而在那边负责指挥的人竟然是佐伊。

对于这样的状况，莱昂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才好。倒是佐伊正好转头看到了他，愣了一下，大步朝他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不是走了吗？还是回来看看了啊。」

看？他要回来看什么吗？莱昂不明所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佐伊又是一愣，反问：「不是你叫我们这么干的吗？」

「什么？」

莱昂更加胡涂，「我叫你们干什么了？」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佐伊的眼神有些奇怪起来，显得很纳闷，但还是回答说：「你说让我们等到下午的时候就进到岛内来，这里面有座房子里有很多金子，你还说会有一个奇怪的人和一只怪兽看守着这些金子，只要我们赶走这两个家伙就能把金子带走了。喔，对了，还有这个……」

这么说着，佐伊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正是莱昂从龙瑶手里得到的那片龙骨。

佐伊说：「你让我进岛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东西带着，而且大伙儿都要跟着我走，不能和我分散，我们一直是按你的吩咐去做的。」

他一口气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然而听在莱昂耳中，只觉得越来越听不明白，所有的思绪乱成一团，无从整理。

这些话，都是他跟佐伊说的？开什么玩笑！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更加不可能会让佐伊做这种事。

可是反过来说，佐伊好像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来跟他开玩笑才对，而且那片龙骨佐伊又究竟是怎么得到的呢？

正想再问下去，天空中忽然飞来一道黑影——是龙弦。他降落到地面上，原本坐在他颈上的龙瑶走了下来。

先前遭到袭击，龙瑶说对方人数太多，不要硬拼，让龙弦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避难，之后龙弦再去把龙澜找回来。而现在估摸着龙澜差不多回来了，所以他们也回到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龙澜问。

佐伊刚刚对莱昂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莱昂很困惑，他也是，并且不仅仅只是困惑而已。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龙瑶脸上已经没有了常见的笑容，沉沉地看了龙澜一眼，继而又把目光投向龙澜身边的莱昂，眼睛里凝聚起重重阴云。

他说：「金子，对我来说是进到肚子里的东西，只能用以维生，而对你们来说或许可以改变一生的命运。你想得到财富，我能理解，但你不该这么欺骗龙澜。」

听到这样的话，莱昂的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越来越感到不能理解，但眼下也就只能努力辩解：「我没有欺骗龙澜啊，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我……」

「如果不是你把龙骨交给这些人，他们怎么可能进得了树林？」龙瑶凌厉地打断了他。

这件事他也正在疑惑，遭到龙瑶的质问，不由得又怔了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真的没有说过那些话，我不可能会……」

顿了一下，朝龙澜看去，现在他最想得到的还是这个人的理解和信任。

他知道目前的状况看起来的确让他百口莫辩，但事实总是事实，他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他心里坦坦荡荡，他相信误会是一定可以解开的。

他说：「龙澜，你总不会不知道的吧？我怎么可能让他们那样做？我……」话语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看着龙澜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短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半个字，就那样把剑尖刺进了他的肩膀。

看到这样一幕，佐伊等人顿时脸色大变，纷纷拔出武器要冲上来。虽然他们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一直和莱昂那么要好的龙澜为什么突然攻击他，总之既然他们看到莱昂被攻击，那就必须是得来保护他的。

然而莱昂却大喝一声：「都不准动！」

他现在不想要任何人的保护，他直直地瞪着面前人，只想弄明白一件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用剑刺他？这家伙疯了吗？竟然用剑刺他？！

「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龙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异常暗哑，说完这样一句，他就把短剑从莱昂肩上抽了出去。

莱昂浑身一震，却也不知道是因为剑尖拔出时的痛楚，还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话。他哑然地失声片刻，整张脸猛地扭曲起来，近乎狰狞。

「你说什么？！」

他咆哮，「什么叫以为我不会一样？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跟谁一样了？我做了什么？我他妈的什么都没做过！你不相信？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是吗？你真的认为我稀罕这些金子？我——我告诉你，我他妈的不稀罕！」

说到这里，他扭头向佐伊那边的人瞪去，牙缝里狠狠地挤出声音，「你们所有人，立刻把金子放下，谁都不准带走，连一枚金币也不准带！听到没有？谁要是听不懂我的意思，我亲手把他的耳朵割下来！现在，马上，全都给我把金子放下！」

他突然做出这样的命令，让原本以为是接受他的命令而来的大伙儿非常疑惑，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乖乖地把金子放了下来。当然，也有人会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财富，想要带走，但也被其他人阻止了。

莱昂是他们的头儿，他的决定肯定有原因，何况他还放了狠话，他们还是应该听他的比较好。

更何况，即便他们不想听他的，这里还有龙澜在，龙澜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另外，那个怪人和怪兽也回来了，而且龙澜刚刚还跟他们说话，明显就是认识的。假如他们四个全部连手，恐怕就更加不可能对付了。

总而言之，莱昂的要求算是达到了。他重新瞪回龙澜，说：「你给我看好了，我不要你的金子！我只要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怀疑我？你真的以为我会做这种事？你怎么会这样以为？你怎么能怀疑我？！」

越说越激动，迈脚就想朝龙澜逼近。脖子上忽然一凉，被龙澜手中的短剑抵了上来。他不禁脚步一顿，所有的话语凝固在喉咙眼。

龙澜看着他，眼眸深黑如海，仿佛可以将人吞噬到最冰冷的海底。

「走。」

龙澜说，「别让我看见你，你走。」

莱昂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好像已经被对方的话语和眼神彻底冻僵。转瞬却又猛地颤了一下，汹汹怒火一窜而起，气得他浑身直发抖，头脑发热，差点就不顾一切地走上前。

眼看着那柄利刃就要划破他的脖颈，佐伊和另外一个人连忙过来拉住他，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后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