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记起当年,曾经听见他对另一人说——『人心就是如此,为了某个目的所付出的越多,便越是无法放手。呵呵……我便是要他离不开我。』
金眸闪亮,如火如电,双眸的主人柔声低语:「牟大哥,你要我离不开你的方式,是给我新的生活。而我要你离不开我的方式,是毁去你旧的生活。」
眼中光彩愈发地温柔起来,爱怜满盈,唇边噙着无限满足的笑容,一下又一下轻吻怀中人的额心。
「牟大哥,请不要怪我……」
我此一生别无所求,只不过是想要你——只要你。
我不在乎你是怎样的人,亦不在乎你是如何看我,我唯一所想的,便是与你在一起,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我愿意当你的座骑,我愿意被你打骂,我愿意接受你所有的温暖与冷酷。
为你,我不怕失去一切。我只要,你将你的一切全都交给我,你的眼里只看着我,你的怀抱只属于我……
我不愿被其他人、其他事占据你的视线和时间,所以,请不要怪我。请体谅我千年来的思念,请理解我害怕失去你的不安。
我仅仅是仅仅是太喜欢你而已……
36.
深山,水边,木屋。
牟纶躺在床上,已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中间一次都不曾醒来过。由此可见,自行卸去魔君契印对于自身损害是多么大。
便是睡着,这几天牟纶也睡得很不安稳,眼皮底下时不时转动着,似有梦魇纠缠。
诛月用水沾湿布巾,为牟纶擦拭脸上颈上的汗珠。冷不防地,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板笔直,定结在半空中某一点。
片刻之后,才轻轻眨了一下眼,似是这才察觉到有其他人在,视线向诛月转去,满目茫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猛地坐起身来扣住他的肩膀,开口便急急问:「诛月,你还好么?你去了哪里?」
「我没事。」
诛月轻轻按住牟纶的手背,温柔道,「我没去哪里,我一直在这儿。」
牟纶薄唇抿得泛白,瞪着诛月好半晌,仿若终于确认了他是真实存在的,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床上,被褥上的淡雅花纹好似云雾般纠缠缭绕……
面色忽又一变,他抬起头,扣在诛月肩上的双手勒得更紧,眼中那片白雾般的茫然,渐次变成了灰暗暗的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
他问,并非简单的问,而是凌厉苛责的质问,「若是你肯等我一起到人间,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便不会被那个二太子抓去,我也不会去救你,为你而失去了魔君契印……为什么,怎会变成这样……」质问声渐渐微弱下去,犹如喃喃自语。
牟纶此时脸上的表情,似混乱又似失神。其实已很显然,他此际醒来并非真正醒转,头脑还根本不曾清醒,更或者是还陷在半梦半醒之间。
所以,他会说一些平常不可能会说的话,会做一些平常不可能会做的事……
突然地,他一把揪起诛月的衣襟,转手将人摁倒在床上。魔印开始在他皮肤上若隐若现,全部都是煞气之印,映衬着他那混乱不堪的脸色,愈发有种莫可名状的狰狞。
至此诛月已能确定,牟纶此刻与其说是还没睡醒,或是不够清醒,不如说他是处于一种疯魔状态之中,而这多半是由于失去了魔君契印,灵力在那一瞬间的大幅收缩所致。
如无意外,这也应该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大碍,只不过——
「牟大哥。」诛月尝试着呼唤他,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却被他狠狠一掌拍开。
「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怒吼,「若不是你,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你,你,你!……为什么会为了你?为什么……」
蓦地两手一扯,将诛月的衣襟撕裂,手指在那裸露出来的胸膛上盲目乱抓着。原本白皙洁净的肌肤,很快便现出一道又一道红色印痕。
他的眼神,好似面前是一个毒物般,死死瞪视着对方。
「你,就只是你,只是这样一个……不过就这样而已……」
他喃喃着,有些语无伦次,忽然道,「还有尾巴,你的尾巴呢?」
诛月略一考虑,还是满足他的意愿,将尾巴从身下滑了出来。
牟纶一看,立刻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玩意,要完整的。」
诛月依言,将分裂开来的细长尾巴重新合起,并成了那根完整的大尾巴。
牟纶将之捉住,似玩弄又似抚摸着,往下摸索到一个地方,猛然抓紧。
诛月眼角微微一抽,险些本能地一甩尾巴将人打飞。
实在不愿对这样子的牟纶计较什么,诛月便试着抽动尾巴,想将之收回来。却被牟纶察觉他的意图,当下将手里的东西捉得更紧。
诛月痛得厉害,冷汗已从额上渗了出来。其实并非不能脱身,然而现下,他却不打算这样做。他想看看牟纶还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但见牟纶低下头来,与他的脸挨得很近,那抹残酷而阴寒的笑容便在眼前,占据了整个视野。
「这就是你,就是这样的你啊……」
牟纶如是说道,「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到底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为了你变成这样?」
听到这里,诛月心里便差不多明白了。
当日牟纶为救回他而剥除了魔君契印,这是牟纶自己甘愿的。本来,牟纶并不是不可以丢下他,自己脱身回魔界,但牟纶还是选择了救他。
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这就是牟纶的选择,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个人。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心底却还是留下了疙瘩……
「牟大哥。」
诛月定定望着他,轻声问道,「你可是不甘愿么?」
「不甘愿?」
牟纶似乎怔了一下,缓缓摇头,「我是魔君,魔君啊……魔君这位子,其实我不在乎,从来就不。我若愿意,随时都可以撇掉不要,但——绝不是受别人胁迫而被夺走。」
语毕,牟纶捏住了诛月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无意识般地野蛮撕扯着他的衣物,结合此刻的神情,就像是想要将这个人彻底摧毁一般。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不过是千年之前与你凑巧相遇,千年之后,我竟会因为你而变得如此的,如此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牟纶猛然大吼一声,将诛月一拽而起,推搡到墙壁上。诛月背上吃痛,却依旧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面前人,嘴唇开了开,但却欲言又止。
牟纶看见了这表情,吼道:「说话啊!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到底我欠了你什么,嗯?给了你那么多,还是不够,为什么……到底要怎么样才够?你说啊,要怎么样才……」
说着说着语调渐弱,手下却猛地使力,揪着诛月的尾巴往上提起。如今他虽灵力大减,蛮力却还有不少。
诛月暗暗吸了一口寒气,按住牟纶的肩膀本欲将他推开,却看到他身下被褥一撩,气势汹汹地凑近过来。
诛月脸色微微一凝,眼中光芒千变万化,放在牟纶肩上的手便缓缓地垂了下来。
牟纶握着尾巴的那只手也渐渐放低,让诛月的身体往下降落,而他自己则拱起腰,往上猛地一顶。
刺痛,自两人合二为一的部位绽开,不单只诛月,连牟纶也是。但他却仿佛毫无感觉,低吼一声:「为什么?!」又是重重一记挺进。
丝丝殷红液体,沿着他的分身流淌而下,当然,这并不是他的血。
借助于血的润滑,之后的进入便渐渐顺畅起来,他径自前进,毫不留情,直到将整根都插入进去。
从未开辟过的甬道紧窒异常,柔软而又温暖,似乎让牟纶的脸色也隐隐柔和了些许,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呢喃道:「对,我已经给了太多,已经回不了头,也已经……不想回头……」
说着便开始抽送起来,一时快,一时慢,一时轻,一时重,口中还不断地自言自语着,有些话说的听得清,而有些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诛月也没有刻意去听,那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惟有与他在一起的这个人而已。
他只是沉默不语,亦毫不作为,任由牟纶做着这种不知该算是残酷、抑或是自残的事。
他的脸孔微微低垂,看不清此时表情,只看得到额际两旁缓缓滑下的一道道汗水,滑过那略显苍白的肌肤,滑过那细长上挑的眼角,似泪珠一般滴落在身上,绽放成片片水花。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牟纶凑得更近,一边吻着诛月的耳垂一边低语,「有什么弄错了是不是?是不是?」
「牟大哥。」
诛月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沉沉的柔情,「原谅我……」
「原谅?」
牟纶目光一厉,嘴角隐约扭曲起来,「你所造成的,我所失去的……不是说千万次『对不起』就能挽回。」
「我不会说『对不起』。」
诛月摇头,眼中涌起坚定,「我希望牟大哥谅解我,但我并不认为我所做的有错。」
「你……」
牟纶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地瞪着诛月半晌,蓦然,动作就野蛮起来,将诛月拽了过来推倒在床上,趋过去压在他身上,疯了似的狠狠抽插着。
床上的血迹早已干了一滩,又被新的鲜血浸湿。
这样做的快感,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是仅仅来自于身体,还是连心里都会有那凌虐残忍的快感?
答案,或许根本就没有……
牟纶倏地仰头,长发从诛月脸上甩过,随即他便伏下去趴在了诛月身上,右手缓缓抬起来,扣住了诛月的脖颈,一点一点越扣越紧。
「竟会为了一个人而做出自卸魔君契印的事,这样的我……与困兽又有什么区别?」
话语中充满自嘲,苦笑几声,而后长叹,「若是没有你……倘若从来不曾遇见你,所有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诛月眉心一颤,旋即紧紧蹙了起来,许久才好不容易地放开,然而眉宇间的阴影迟迟没有完全散去。
「牟大哥若不情愿,本可以不必救我,我亦不会对牟大哥有丝毫怨恨。」
「不救你?」
牟纶愣了愣,垂下眼睫,「不救你,你将死去,我……也将解脱,再不会为一个名为『诛月』的人而动摇,更不会再为了哪个人而做出自卸魔印这种蠢事……」
越说,神情便越是恍惚,呆呆怔怔,「失去了魔印,我可以活下去。没有了诛月,我也依然可以活下去,只是……活得再久,也没有了丝毫滋味可言……」
眉头猛地揪紧,勒住诛月喉咙的那只手滑到后方,扣住了他的后颈,低哑地道:「要如何才可以将你舍弃,如何可以不理会你,忘记你,有没有这种方法……」
「没有。也不能有。」
诛月按住牟纶后脑,将他的额头押在自己肩上,「牟大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牟纶哑然无言,忽然再一次掐住诛月脖颈,恶狠狠道:「你令我所遭遇的所失去的,我永远也不会饶恕你!」
就这样掐着诛月,下身又开始抽插起来,不温柔,不怜惜,甚至不像是在欢爱,就这样施虐着……一直到他筋疲力尽,倒在诛月胸前,重新陷入了昏睡。
诛月将他从身上推下去,让他躺平,给他盖好被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便是牟大哥失去了一切,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凑近,深情地吻上他的双唇,犹如誓言,无声地萦绕在彼此唇齿间。
37.
牟纶再次醒转过来,又是两天之后。睁开眼,先是茫然发呆了片刻,而后才想起四下环顾,认出这是在那座木屋里,但却并不见那位屋主人的身影。
感觉,好像四肢百骸之中都依然残留着大把大把疲惫,然而牟纶又不愿就这么一直在床上傻傻躺着,便还是起身下了床,穿好衣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屋外,深深地大吸了几口气。
此刻他已经是确实的真正的清醒了,也记得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以及为此所失去的东西……
不过,对于中途那一次醒来时的所作所为,他却是没有丝毫印象了。
他走到河边,垂眼望着水中映出的倒影,看起来与从前明明还是一个模样,可他却总觉得自己身上带着说不出的狼狈。从未有过的狼狈不堪……
苦笑,迈步,踩着河滩往前走去,越走越深,河水很快就没到腰间。
忽然,一个人影从身后冲了过来,拦腰将他一把抱住:「牟大哥要去何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牟纶怔了怔,竟莫名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虽然并不是隔世,只是有些东西,却的确可以说物是人非……
摇摇头,拉回了越跑越远的思绪,淡淡道:「不去何处,只是觉得身上不适,想在水里面浸上一会儿。」
说到这里,蓦然失笑,「怎么,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溺死在水中不成?」
诛月没有接话,就只是固执地紧抱住他不放。
牟纶暗暗叹了口气,思忖片刻,道:「我已不再是魔君,回不回魔界都无所谓了。不如,我们便去游历天下,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累了便回来此地歇歇脚,你看可好?」
「好。」怎么会不好?
诛月心中欢喜,满溢温情,连语气也温柔得似要滴下水来,「只要牟大哥在我身边,什么都好。」
「傻瓜。」
牟纶不禁微笑,抬起手,握住了诛月抱在他胸前的双手,感觉着这份真实的触感与温度,刹那间……真的觉得,除了此时手中握着的这个,其他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心念一转,他提议道:「上回说好了要一起去找瑶黎,我却没去成,这回我们便重新再去一次,如何?」
「好。」什么都好,只要与你在一起,人间天上,皆为乐土。
说要去找瑶黎之心,与其说是牟纶一时兴起,不如说,更是发自于他内心的不安。
有些事,已经与从前变了太多太多。
魔君之位,他从来并不留恋。所以若认真说来,他所失去的,并不是他所最重视的,实在也算不上有多么至关紧要。
然而,那毕竟是他一直以来所拥有的,与其说他留恋,不如说是他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为所欲为。
突然之间失去了这么多,心头便仿佛裂开了一道缝,一些惴惴不安就趁隙钻了进去。
他开始变得有些没把握,虽然诛月一直都说着要与他在一起,说绝不要与他分开,他也并非不相信诛月,只是心底深处总是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怕未来某一日诛月也会像那些他曾拥有过而又不得已地失去了的事物一样……
偶尔回过头去一想,这才恍然发觉,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曾经对诛月那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的容让,其实正是无形间的给予。注定,为了两人之间付出太多,早已经没办法回头。
如若不曾经历那些失去,等到他自己发现到这一点,或许还将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而现在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前,反正既有失去,也有所收获,尚算公平,想开一些就好。他一向也不是那种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的人。
只是突然明白,原本早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原以为尽在股掌之间的,却也会说没有就一下子都没有了。
或许直到如今,这才是他生平头一回认认真真地想要抓住什么,并将之好好把握……
两人踏上路途,找寻仙岛并不难,取得瑶黎心也不难,由始至终都非常顺利。之后,既然没有别的事急着去做,两人就暂且留在仙岛上四处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