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纹 上——水小楼
水小楼  发于:2015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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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真也就不推辞了,跑去把卫痕叫来,两人坐上那辆车向白石村开去。

白石村之所以叫白石村,是因为村口有条大河,河边有一大片白石滩,是从古代就已经形成了的,所以才得此名。

车开到村口就停了,司机抱歉地打招呼:“两位能自己进去吗?我还得去做生意,这车倒出来忒麻烦!”

苏南的很多村子路都很窄,也就一辆半桑车的宽度,开的进去,但倒出来可就费劲了,要是技术不好,擦了碰了是常有的事。

霍真立马答应了,塞了包烟给司机,算是谢礼。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你上哪家?要不我送你进去也行!”

霍真道:“不用了,你告诉我村里有啥好点的招待所就行!”

“咳,啥好不好的!这村里就一个招待所!”司机很详细地给他们指了路。

霍真和卫痕提着行李袋,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走进了村子。

白天村里很宁静,冬季本来就是农歇期,男人们都上镇上赚外快去了,老人和女人就留在家里准备年货,要不就是在屋里打麻将。外面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冬天没了青苔,石板路在太阳下显得惨白惨白的。

不夸张地说,此刻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两人刚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前面转交处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太婆,头发花白,瘦得像干枯的木柴,脸上尽是皱皮疙瘩。她那双昏黄污浊的眼睛紧盯着霍真,眼珠子动都不动。

霍真被她看得有些慎得慌,不由加快了脚步。

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听得她用嘶哑阴沉的声音说:“霍家的……又回来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有一种诡异感,让人听了鸡皮疙瘩都能竖起来。

霍真停下脚步,脸转向她,问道:“你认识我?”

老太婆眯起眼睛,嘴里呐呐念叨起来,像念经一样。她说的是本地话,霍真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她反复在说的是同一句话:

“回来了就走不掉了……”

4.

霍真想起来他曾经听阿福嫂说过,村东头有个神婆,叫莽婆。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有多少岁。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孤僻怪异,村里人不敢接近她,老远看到她都得绕道走。她住的那间破瓦房更是村里的禁区,那间屋子从来没亮过灯,无论白天晚上都是黑漆漆的,从她门前经过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诡异的声音。

不过村里人真正害怕她的原因是,这个莽婆长着一双狗眼珠子。这一带的农村有个说法,狗的眼睛能看到一般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莽婆的眼睛就是狗眼珠子!

莫非眼前这个老太婆就是莽婆?

霍真试着问道:“你是莽婆?”

老太婆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不规整的黑牙,然后便转身离去。

霍真望着她枯瘦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过神来。此时,卫痕已经自顾自走了好远了,霍真忙背上包追了上去。

两人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找到了司机所说的那个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只是农家小楼改装的。

农村的房子,走进门就是天井,北面和东面是两个平房,分别是主人家和灶房。南边是一栋新建的二层小楼,被改成了旅店,上下两层各有两间客房,一楼的厕所里还有现代化的抽水马桶和淋浴器。

霍真刚走进天井,就看到晾衣绳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腊肠腌肉、咸鱼咸鹅之类的年货,咸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倒是很有家乡的年味。

老板娘正在井边洗衣服,见到有客人来,忙迎了上来。

“你俩是找人还是住店?”她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打扮都很朴素,一开口就是地道的本地话,让霍真听着很亲切。

“我们想找地方住,有空房吗?”霍真问。

“有!都空着呢!”老板娘一边在衣服上把手擦干,一边说:“走,我带你们看看房间去!”

那房间倒是很干净,被人收拾得一尘不染,正中央是一张雕花大木床,这种床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二楼的两间房都有一个阳台,中间是打通连着的,显得空间很大。

“这栋新楼原本是给我弟弟结婚用的,哪知他们小年轻不爱住乡下,一定要住到镇上去。这不,我想空着也是空着,就改了招待所挣挣小钱也好的。村里谁家有亲戚来,家里住不下,就都会上我这儿来住!人来人往的也热闹得很!”老板娘挺开朗的,话也多,从见面起就一刻不停地和他们说着。

霍真问了价钱,一间房一天五十块,在过年时期也不算贵了。但霍真还是凭着多年当小老板的职业习惯,杀了回价,谈到一天四十块包早餐!其实所谓的早餐,也就是老板娘自己做的白粥咸菜外加土鸡蛋!

谈妥了价格,老板娘一边开单子,一边淡定地问:“你俩住一间?”

霍真和卫痕同时楞了一下,异口同声道:“两间!”

两人要了二楼的两间房,各自领了钥匙回房。霍真经过一天旅途劳顿,又困又乏,去楼下洗了澡,便回房睡觉。哪知一觉起来,天已经全黑了,显然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于是

从包里拿了点饼干,稍微填了下肚子。

从窗口望出去,外面的星空特别得亮。霍真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发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在阳台上看星星了。

卫痕只穿了件黑色低领毛衣,侧坐在阳台边缘的木质栏杆上,背靠着柱子,望着星空,一动不动。盖住脖子的头发显得略长,在晚风中轻轻拂起,让他一直硬朗冰冷的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

“离开这么多年,我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夜空!真美啊!”霍真情不自禁地感叹。

卫痕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虽然是很小的动作,但霍真还是注意到了,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呢!

霍真心想,原来他也是有点人味的!心里竟莫名感到有些温暖。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安静地看着星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有一种宁静的和谐。

突然,霍真望着远处的山,道:“你看那山上,什么东西在发光?”

其实江南的山根本不能称之为山,只能算丘陵。白石村的后头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离村近的几座都被开发好了,由村民承包种橘子、枇杷之类的果树。再远一点的小山则还是原始状态,除了偶尔有村民去砍点柴火,打打野兔,几乎是杳无人迹的。

霍真看到的光,就是从种果树的山和荒山之间传来的,而且在慢慢地向荒山深处转移。由于农村晚上灯火很少,所以在漆黑的山间出现一个青色光点,就显得格外扎眼。

卫痕也看到了那点光,但他似乎没有反应。

“是不是鬼火?”这是霍真心里的第一反应,山上有很多坟包,埋的是村里人的先人。最早的可以追溯到民国、清朝、甚至更远,最近的也有八、九十年代的,算是新坟了。

其实鬼火就是磷火,人的骨头里都含有磷,达到一定的温度就会燃烧了。农村的风俗是土葬,因此尸骨多的地方,就常有鬼火出现。虽然明白这个科学道理,但看到鬼火,还是让霍真心里一颤。

“鬼火一般出现在夏天吧。”卫痕道。

“好像是,是这样没错……”霍真不得不承认自己判断有误。如果是鬼火的话,应该只出现在一个地方,但那火光是在移动的,谁见过鬼火满山乱跑的呢?

可如果不是鬼火,那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人?什么人会在大冬天的晚上,去那偏远的山里呢?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甚,霍真脑中突然浮起一个大胆的念头,“我们去看看吧!”

卫痕摇摇头,道:“别多管闲事。”

霍真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曾家爷爷可是叫你来保护我的!我要是去的话,你不跟着也不行吧?”

说着,便从屋里拿了手电往外走。(村里经常断电,所以客房里都有准备手电筒)

他刚走出大门,便被一阵寒冽的冷风吹得身子一颤。

霍真拉高了围巾,向后山的方向走去。晚上的山间,寂静无声,除了手电照到的很小范围,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山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偶尔还传来夜猫子的凄厉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响起很轻但很稳健的脚步声,霍真知道是卫痕跟着他,不知怎么,原本忐忑的心就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沿着山上唯一的小道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虽然路两侧的景物被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但霍真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已经离村子越来越远,周围原本浓密的树影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山风也变得野了起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正在逐渐走进荒山。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幽蓝的光亮,应该就是在阳台上看到的火光。它就停在那里,没有再移动。

霍真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离那火光越来越近……

“靠!”直到走到火光跟前,霍真才看清了它的真面目,不由骂出声来。

那只是一个纸灯笼,不知被谁挂在了一人多高的树枝上。由于是青皮纸做的,所以点上火,远远看去就像是鬼火一般的青蓝色。

这人也太无聊了吧!走那么远的路就为把灯笼挂这棵树上?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霍真仔细一想,觉得越来越蹊跷,好像事情不该是那么简单的?突然心里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也许卫痕说的对,自己不该管这桩闲事!

此时,卫痕也走上前来,站在树下望着那个纸灯笼微微皱眉。

正当他伸手想把灯笼拿下来时,一侧的树林里突然传来细微的悉索声。

“有人!有人在那里!”霍真失声叫道。

卫痕刹那间就追了过去,速度之快,让霍真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卫痕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动作也太快了吧!霍真暗自感叹。突然,脑中意识到一件事,让他心里一寒!

现在这荒凉漆黑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霍真在原地等了很久,但始终不见卫痕回来。手电的灯光越来越暗,他不由心里暗骂,这老板娘多久没换电池了!关键时刻坑爹啊!

想到以卫痕的身手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霍真便想趁手电的电池用光前,先行下山去。

村里山上的路是村民用简陋的石板搭成的,后面的荒山更是不可能有路,唯一像路的地方是走的人踩出来的。但这地方注定不可能有很多人来过,所以踩出来的路也只是依稀可见,坑坑洼洼的。

霍真一步一踉跄地从来时的路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了,前面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离村子还遥遥无期。

不可能啊!来时都没走那么久啊!霍真掏出手机看了眼,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了!照理一个小时就该到了!

手电的光越来越稀薄,已经接近没电了。霍真凭一点微弱的星光,才能看清眼跟前的路。又走了半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亮光了!

霍真总算觉得踏实了点,应该很快就能到村子了!于是,他快步朝那亮光的方向走去,可不一会儿,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冰冷。

只见一盏破旧的青皮纸灯笼高高地挂在树上,那亮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霍真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寒,他,他竟然走回到了原地!

5.

山上明明只有一条路,自己也是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的,怎么可能又走回原地了呢?

霍真不信邪,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挂灯笼的树上刻了个标记,然后再沿着下山的路一路往下走。一般人都知道,上山和下山的重心引力是不一样的,人体的感觉也不一样,所以他很确定自己是在往山下的方向走。如果明明是一路往下,还能再回到山上,那就说明他完全摆脱地心引力了!那太不合常理了,除非是在月球上!

手电已经完全没电了,霍真只得扔了它,按着手机照明。又在一片黑暗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地、彻底地绝望了。

那盏青皮纸灯笼就在树梢上轻轻摇曳,仿若鬼火一般。

霍真走上前一看,树干上赫然可见他刚才手刻的标记。

他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鬼打墙?

如果是鬼打墙的话,那就是任何现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不管做什么努力都是白费!

精疲力竭的霍真一屁股在树下坐了下来,心里一横,暗道:行了,老子再也走不动了,听天由命吧!

但坐下的同时,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抵在腰上,往后一摸,摸到地上有一块冰冷冷的东西。

他转回头一看,竟发现他的身后有一个坟墓!

刚才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树上的灯笼,而且坟墓掩藏在黑夜中并不显眼,所以他和卫痕都没有看见!

难道,这个灯笼挂在这里,是为了祭祀这个墓里埋着的人?

突然,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树上的灯笼晃了一下,火光明灭变幻。

“喀喀喀”不知哪里传来奇怪的声音,霍真仔细一听,竟是从那坟墓里发出的。

他心里一紧,立刻跳了起来,只见坟上的青石板居然慢慢移动开来!

“喀喀……”那声音越来越响,好像墓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扒拉着石板,想从里面爬出来!

石板缓缓地向一边移动,直到露出一道两指宽的缝隙后,奇怪的声音顿时停了。甚至连风声都停了,周遭陷入一片极度的安静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霍真壮着胆上前几步,向墓板望去,透过那道缝隙,可以看见下面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忽然,感觉那缝隙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霍真再上前一点,低头俯视,不由惊呼出声,瞬间反射性地后退了几步。

那缝隙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刚才动的正是那东西的眼珠!

墓板再次移动起来,眼看缝隙越来越大,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从墓中钻了出来!

霍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几乎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像一只野猫般大小。虽然说不清它的形状,但可以看到它的正前面的的确确长了一双眼睛!一双人的眼睛!

此时,那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看着霍真,还发出类似小动物的嘶叫声。

那东西根本没有嘴,霍真不知道如此凄厉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在深夜中听来,无疑令人毛骨悚然。

它向霍真慢慢爬过来,或者说是挪过来。那双眼睛始终锁在霍真身上,从它的眼中,能看出它似乎拥有人的思想和情绪!

霍真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但没跑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卫痕!”霍真看到来人,激动得叫起来。他的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过那么期待地想看到一个人!

“后,后边……有个,有个怪物!”霍真语无伦次地对他说道。

卫痕把他推到身后,从一旁折了根树枝,以持剑的姿势走了过去。

“小,小心啊!”霍真提醒他。

那团东西已经爬了过来,看到卫痕,突然扑了上去。霍真惊讶地发现,它竟然有嘴!而且在半空中张大了嘴,似乎想咬卫痕。

在它快到眼前时,卫痕肩一晃,闪了开去,同一时间,手中的树枝飞快地出手,插在那团东西的身上。

只听那东西一声怪异的惨叫,然后在地上化成一滩血肉。

霍真这才松了一口气,犹有余悸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卫痕摇了摇头,似乎也猜不透。

霍真将和他分开后发生的事情很快地叙述了一遍,担心地道:“这个地方很是蹊跷,似乎只上得了山,却下不了山。不管怎么走,都还是回到山上的原地。”

卫痕道:“是有些古怪,不过有个人一定知道其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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