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到了
祝府早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东西了
绵绵的细雨,伴着渐小的火苗
却是不灭
一场水与火的交融
耀月弯下腰,手撑着膝盖,重重喘着气
透过雨幕
看着早晨还是一片白墙墨瓦
而今
却成了一片焦黑
什么都没剩下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突然觉得好累
似乎是跑的太辛苦
对
是跑的太累了
摇摇晃晃的踉跄了几步,耀月索性坐在地上,蹭了蹭鞋跟,两只胳膊搭在腿上,又抹了把脸,只是永不停歇的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打湿自己擦了一次又一次的脸……
那样的人物
竟就这么丧生火海
实在是
可惜!
单手撑地,耀月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黏在手掌上的石子泥汤,呵出口凉气……
轻轻的,一阵脚步声
耀月猛的回头
一人
轻举竹伞,站在雨中……
雨幕潇洒,冷寂无音
眸烟一转几多情
凉暖
自有人知
那人瞧着渐熄的火苗,焦黑的木炭
倦烟眉下一点清波
看不出是愁
还是
仇
耀月停了停,遂迈开步子,痴痴走过去与他对望,只是一个在伞中,一个在伞外,一个冷,一个暖,一个有心亦有意,一个无心亦无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是将一方天地遮在耀月头上
没了风,亦无雨
耀月抬起湿漉漉的手
慢慢
握上那人持伞的手骨
冰与暖
冷与热
那人微惊
欲抽手
却被握得更紧
指节一松
竹伞落地
两人相视雨中
无烟无语
浩淼烟波,淅沥水滴
体温,一点点送进耀月掌中,心里……
凝望,睫上掉下一颗晶莹,散在红唇之上
摄魂之醉……
“不放手么……”天籁送耳
耀月一颤,像是回魂似的急忙松开手,心悸的撇开眼睛,捡起地上竹伞给那人打上,却再也不敢看那双眸子……
刚刚好像得了失心疯般,像是被附了体,又似着了魇
他那眸,实在是
太美!
“祝,祝公子……你你你……不是,不是……”耀月口齿混乱的说不清个一二三,又手忙脚乱的指了指身后漆黑一片的祝府
“祝公子?”
“不伤心不伤心,家没了可以再建,妻没了可以再娶,儿没了可以再生,钱没了可以再骗……呸呸呸,不是不是……可以再挣!你别想不开啊……那个,那个……”
“什么?”
“那个,要是你不嫌弃,你,你可以跟了我……不是不是,是我可以跟了你……啊?也不是,是你从了我我再从你?……我呸,等等啊,我先缓缓,先缓缓……”
耀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平常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的死的不能再死,怎么一见这人就脑筋打结舌头僵硬呢?
“你想说什么?”
耀月深吸一口气“我想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既然你我有缘相见,那便是他乡故知,偏巧缝上这一场春暮大雨,自是旱逢甘霖;你我均是一届书生,读圣贤书之人便同是圣人门下生,往后若是同去赴京赶考,大幸金榜题名同朝为官,便是莫逆之交……至于洞房花烛,若是看上同家姐妹,更是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耀月吐了一大口气,话说的口干舌燥,偷眼瞧了一眼,见那人默语无应,又忙道“所以,今日我有幸能伸以援手,又何乐而不为,你说是不是啊,祝公子?”
那人看了耀月一眼
“不必了。”轻抽袖衣,往前走去
耀月一急,紧跑几步,拽了那人袖子“行!我就是多管闲事,你家都被烧了,你还能去哪?你跟我走,我不是坏人,等过了今晚你再做打算!”说罢,拉着人就往客栈走
那人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挣脱
敲开客栈门,要了间上房,无视掉老板和小二痴傻到呆滞的眼神,耀月端了粥上来,放在那人桌上,后拿了两套自己最近添的还未穿的新衣。
“吃了粥换换衣服,刚刚对不住了……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出了房间,关上门。
一气呵成,期间,没有再看那人半眼,也不知他是作何反应……
耀月慢慢走回店铺,想想自己真是疯了,吃饱了没事干,管别人闲事?只不知为何,心里却很是开心。
唉!
真是贱的可以啊……
第十三章:冥灵美姬
“主上,要不要结果了他?”
“怎么?”
“属,属下惶恐……”
“下去吧。”
“是。”
黑暗中,九颗紫钻闪着熠熠寒光
指节挑起桌上汗衫,瞧了瞧
遂又放在桌上
慢慢推开窗……
耀月在床上烙着大饼,左翻腾右翻腾,床单都柠成麻花了。索性坐起身来,使劲抓抓头,从小到大还没这么烦躁过,心里惦记玉白,可是总有一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披了件衣服,耀月钻进了店铺老板的房里。
“起来起来,问你个事……快点的~”
“嗷嗷,别摸那里……”
我靠,春梦都这么没创意!
耀月披散着头发,靠近小老板毫无防备的脸,一道黑影慢慢移上……
“啊!!!鬼呀!”店铺老板惊叫着,张开睡肿的眼皮,惊慌失措的就往床下爬。
“是我!”耀月死拉着不放,吓得没睡醒的小老板一个劲儿的‘不要不要……’
一抬手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好点没?”耀月甩甩手。
“好,好点了。”店铺老板摸摸被打的左脸颊,看着耀月,突然把被子拉到胸口,一脸羞愤。
“你,你想干什么?”说话的声音都抖了。
耀月一窒,差点再乎他个锅贴“我问你,祝府为什么发了大火?那个祝紫栖是什么人?”
“我……我怎么知道”说着就想钻进被窝,被耀月一把拉出来。
“告诉我吧……呵呵~”
“我不知道……”店老板使劲往被子里拱“大概是天干物燥的,然后就着了吧……啊!你别掐我……啊,啊啊,啊!”
“说吧,大哥……皮肉受苦啊不然!”
“他啊!!家……呜呜,啊!……得罪了慑火……痛,嗷嗷……”
“你说什么?”耀月停下手。
“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小老板一哆嗦,钻进被窝里死活不再出来。
耀月大叫不好,披上外衫就往出跑……
折腾了一夜,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耀月跳上最早一班船,心急如焚的要船家快点,再快点……
传言,慑火内藏有一美人,名叫冥灵美姬。此人已沉睡千年,却是始终不醒,因为不醒且尸身不腐,于是她又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不死魔罗。江湖武林,若是谁能得到她,并密得上古遗书,悟得其上奥义,行双修之术,待冥姬苏醒之时,便是江山永固,千年不倒之日。
这厢耀月早都跳上了岸,火急火燎的朝着刚刚才去过的小客栈狂奔,直觉里,像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想到这,耀月只觉得脚底一阵僵麻,头顶寒气直窜,握紧拳头,又加快了速度……
‘砰’的推开门,还是刚刚那间屋子,淡淡的琼香还未散尽,只是不见了那人……
耀月定了定神,闭上眼睛,希望把刚刚映进眼中的影像忘干净……
刚刚只是眼花了
对,眼花了
他
他还在的
还在……
再度睁眼,依旧没有
徒留
轩窗微敞,冷夕淡
耀月定了一会儿,攥了攥发麻的手指
走过去,将窗子推开
探出头去
看看还不刺眼的雏阳微上
远处一摸暗影闪过……
我靠!
耀月纵身一跃,从二楼的窗上就那么跳了下来,楼下晾衣服的大婶一哄而散,心想这哪来的疯子一大早的跳窗玩,耀月管不了那么多,幸好没伤着腿,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前方的黑影而去……
幸好,他们在大街上!
幸好,他还完好无损!
幸好,自己还能看到他!
耀月拨开熙攘的人群,伸出手,抓住一人衣袖,用力一扯……
墨发飘飞,轻纱落地,一缕清风,静了天际……
柔旖雪腕握在掌中,耀月又陷进一弯略显惊异的凉波之中,却不曾注意,整个巷子早都喑哑无语了……
那人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腕,还未吐出半个字,只听得“快跑!”就被紧拽着向前跑起来……
还没跑两步,一粼寒光闪过,耀月便站着不动了。
锋利的刀尖直指耀月咽喉,一身穿黑衣的男子走上前来道:“你是谁?想做什么?还不放开他!”
“我……”耀月看看被自己紧紧抓着的人“我是他弟弟,他怎么你了?你非得拿个破刀指着我……”
“快放开他,否则……”
“否则怎样?你别以为你会两下子我就怕你!告诉你,我哥哥……”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人“可是黑鲨帮的帮主!你要是得罪他,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你……”耀月缓缓向后退,悄悄把另一只手伸进那人微凉的掌中,十指相扣,回头看看,见他眉头一皱,讨好的痞笑一下,见那人只是看着自己,立马得意起来,两腿立时一颠一颠的看向黑衣男子。
那黑衣人自然也瞧见耀月刚刚所做勾当,登时红了眼珠,提着刀就要斩了耀月,谁想耀月一下子抬起一根指头指着他道:“你敢……看你也是一方侠士,怎可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伤天害理?”那人诧异,停了刀锋。
“你没见我和我哥哥有多亲密吗?”耀月又握了握那人手掌以示亲厚,那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语“我们兄弟浪迹天涯,总算混出点名堂来了,你这样一刀就解决了我,你叫我哥哥怎么和他帮里的兄弟交代?你叫他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你叫他以后路过这条巷子的时候,怎么能不想起我?你叫他……”
话还未完,黑衣男子早都挥刀而来“等等等等……我说,我说真话……”耀月惊得一身冷汗,决绝的看了一眼身后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松开那人的手,‘扑通’跪在地上,一磕头道:“这位壮士,求你念在我两个真心相爱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我牧小七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语毕,又是一磕,遂抬起头,朝着身后人道“哥哥,你我二人同父异母,本应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可是既然越了那伦常,就是终身无悔,即便天打雷劈,我也绝无怨言!”
耀月起身,再拜黑衣男子,拉了那人手,抬腿便走……
黑衣人愣了一愣,对着身后几十暗部道“追!”
“快跑啊~~”耀月大叫一声,握紧身后人的手,迈开步子,向前逃……
大清早的,整个巷子里,鸡那个飞,狗那个跳,两个少年躲猫猫,坏蛋王八你追不到……鸡蛋满天飞的街道,胭脂字画混着漫天的白菜萝卜小鱼虾米,被耀月掀翻的摊子不计其数,即便身后的人武功再高,也不免淋了一身的花红酒绿,鱼腥满身的继续追赶,一路闹过去,当间的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石化……因为耀月的闹,更因为身后人的美……
“啊!”耀月眼一翻,摔倒在一筐鲤鱼中,不省人事。
黑衣人收回手指,微一低头“属下护主不利,让主上受惊了。”
那人接过侍女递来的绢纱,擦了擦沾上花粉的头发,‘嗯’了一声,指节微转,稍乱的发丝透过滑动的指节一路顺了下来,素雅白衫之上,不知何时给桃红色的脂粉,染了几缕在侧颊的领口上,本就秀美无双的姿颜,更是平添了几分艳丽无常的动人……
黑衣男子猛的低垂下眼皮,不敢再看,拱手低声道:“主上,这个人要不要……”
“带回去。”惊鸿之音,无波澜,却掀涟漪。
“是。”黑衣男子深吸口气,镇定如常。
那人看了眼依旧不醒的耀月,接过递上的青丝娟纱掩上面,只是,淡淡眸影辗转流长……
第十四章:月光美人
青纱帐内耀月酣,芙蓉暖香琼华淡。
夜微凉,初逢雨上,清风爽。
轩窗敞,上弦美人,夜光酿。
一仰头,饮尽琼中醇香,晚风微漾,带起耳边缕缕青丝,额心九朵花印儿,映在淡淡月影之下,蝶睫成扇,印下一圈朦朦水花,像是泪晶,又似星粉……拖着下腮的手腕,修长指节轻轻搭在酒醉熏红的侧颊之上,微一眯眼,看向软纱飞飘的帐内,又饮下一杯,摇摇晃晃起身,向着塌边行来……
伸手挡开乱飞的纱绫,慢慢扶坐在塌沿边,看着那个酣睡的散了一袭长发的人,不自禁的俯下身,目无焦距的眯着眼,身下人酣弱的呼声甚是有趣,微甜的鼻息带着一股股热轻轻扑在脸上,不知觉间,指尖已经扶上了红晕的脸庞,顺着均匀呼吸的眉心一路滑下,眉毛,眼帘,鼻尖,嘴唇,只是到了这里就不在向下了,奇异的温度一点点的传进自己二十多年都不曾温暖过的某处,只是短暂的一瞬,像是失了神般,一点点的俯下身子。
两处鼻息温热湿润的交织在了一起,碰触的刹那,便听得耀月一声杀猪似的“快跑”。
猛的直起身子,绝美阴凉的眼蓦然大睁,不可置信二十载的冰冷竟是在一息间被打破。
‘啪’指中酒杯捏的粉碎!
一甩袖,周遭纷飞的飘绫,瞬时化成纱灰,落了满地……
耀月坐起身来,昏懵的左右摇晃了一下,朦胧的睡眼像是看到什么了,眨眨,再眨眨……
“祝公子?”耀月猛的跳下床,一下子跑到站在屋间的人身边,见他像是刚刚喝了桂花酿,身上微微散着酒气。
“不是那个黑黑的,然后就把我……然后你就……”耀月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表达不出要表达的意思,他无法思考,甚至是无法呼吸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夜色之下美的惊心动魄的眼睛。
耀月张着嘴,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双绝美的眸子,却被一根指节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