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擦擦眼泪，方妈妈这时候还没看见他，他们还没走到那儿，离方妈妈还有段距离，刚才万俟抱着他稳定情绪的时候去了拐角那儿，这会儿他刚走出拐角，方妈妈就扭过头来。
“妈”，要坚强，但是这个字已经带上了哭音。
“清清”
方清走过去，扶住方妈妈，“妈，我回来了，您别哭了”
方妈妈还是哭，但是比刚才好多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方清。
“妈，我爸怎么了，怎么进医院了”
“医生说是心脏病发了，你把这两年有阵子没发了，谁知道过完年就发作了”
方清嗫喏着，不敢说话，这次爸爸发病应该是自己的原因，谁让他过年前气自己爸爸呢。
“哎，都老了，不管……用了”，方妈妈摸摸方清的头，哭的话说不下去，“你说你才刚上大学，还没见你成家立业呢，我们就老了”，方妈妈低下头拭泪。
“妈，你别说了，我错了，可是我改不了了，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妈”，方清刚流完的泪又下来了，里面躺着的方爸爸和面前拭着泪说他们老了的方妈妈让他心里难受，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难受。
“你喜欢他，妈知道，妈看得出来，你是妈的儿子，妈不怪你，你喜欢就在一起吧，你爸爸也想你了，过年的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守着电视，那么热闹的电视看着都没意思，往年有你在热热闹闹的，现在你不回家了，我们一下子就老了”
“妈”
“你高兴就行了，不就是同性恋吗，妈同意了，你爸也同意了”
方清怎么也没想到，爸妈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回想起父母当时的坚决，现在竟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跟你来了吗？”
“嗯”
“他平时，对你好吗？”
“嗯”
“你这小子”，方妈妈终于笑出来，她转头看着方爸爸，“其实我不想同意，你爸他自己把自己关了两天，后来就跟我说，你同意吧”，她说着，扭过头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我就问他，为什么呀，问什么要让我的儿子做一个人人喊打的同性恋，我不同意，你爸就说了，你小时候什么时候真听过我们的话了，他就是个倔脾气，脾气上来了谁都不认，咱们管不了他，而且，他不想儿子无家可归”
“我有家的，万俟的财产现在都是我的”，方清连忙向方妈妈保证。
方妈妈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那个万俟竟然对自己儿子这么好，她点点头，也整理整理情绪，接着说，“你爸爸当初有一个特好的哥们儿，当时认识的时候就知道是同性恋，后来关系好了就也不在乎了，你爸爸说，他的朋友那时候就是被爸妈轰出去的，无家可归，大冷天的住在仓库里，冻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和他对象两人一天挣三十块钱，那也舍不得吃好的，两个人都是被家里轰出来的，趁现在年轻赶紧赚钱，以后给自己养老，现在连家都没有，没保证的生活不敢奢侈，后来还是你爸和他几个朋友千方百计的找人，才让他们在一个亲戚的旧房里住下，不用掏钱，就当看房了”
“妈”，方清哽咽着打断方妈妈，想告诉她，自己没这么苦，但是方妈妈只是笑着摩挲他的发顶，一下一下，就像是小时候还让方妈妈哄着睡觉的时候一样。
“那天看着他就像是家境好的，可家境好也不敢往好里想，你爸他朋友家里也不错，可家里人过不了那个坎，说什么都是白瞎，你爸爸他怕，他宁肯不要孙子，也想让你好好的，还劝我呢，说现在是新世纪了，有什么呀，不就是没孩子吗，他们可以收养一个，还省着折腾呢”
方清瞪着眼，他有孩子了，这个要说吗，就怕自己妈妈受不住打击。
方妈妈看上去好多了，可能是儿子来了让她心里有依靠了，而且方爸爸犯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不重，心里也有准备，现在又看见儿子脸蛋红润的，被养的这么好，让她都想好好看看那个万俟。
方清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等爸爸清醒了身体养好了再说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玻璃墙外面当壁纸，万俟回来的时候看见方清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还有泪痕，就这么傻傻的站在那儿，直直的看着他爸爸，方妈妈看着他，眼里带着欣慰，万俟知道，这个妈妈原谅他的儿子了。
方妈妈先看见了万俟，她脸色一僵，最后慢慢缓下来，点了点头。
方清还傻傻的看着方爸爸，连万俟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清清”，方妈妈叫他一声，他才恍然大悟似的扭过头，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站在一边的万俟。
“医生说没事，我去问了他们主任，不用住院，只要醒了稳固几天就可以出院”
方妈妈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有看见万俟，原来是见医生去了，这本来应该是方清应该办的事情，现在由万俟接手了。
“哦，那你叫咱妈别找医生了，我爸这是老毛病了，住几天院就能好”
“还是让她先找找吧，她认识一个中医，治这个比较在行，等叔叔好了就去看看，叔叔病得不重，坚持一段时间能治好，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哦，那好吧，等我爸好了去看看，只不过也不用着急，还得等段时间呢”
“妈就说先问问，他总是全球乱飞，看他什么时候闲，先约好”
“哦，咱妈考虑的真周全”，方清笑笑，转头去看他爸爸，却瞥到自家老妈的一脸惊奇，“妈，你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
早上，大家还没醒，就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呕吐声，吐得那叫个撕心裂肺，怎么听怎么像孕妇孕吐那个劲儿一样。
方爸方妈也醒了，方妈妈听着声音心有余悸，自己怀着方清的时候不就是吐成这样嘛，当时那五六个月啊，可真是难熬。
方爸爸精神不好，转了个身想接着睡，突然像是通了电一样又翻过身来，“诶，怎么听着像是清清吐呢？”
“哪有，你别瞎操心”，方妈妈给方爸爸掖了掖被子，正想打发老头子赶紧睡，听见那边迷迷糊糊传来的关门声，这下确定了，这么清晰，肯定是儿子了，“不行，我去看看，你接着睡吧”
方妈妈出了卧室，走到方清卧室门前，刚举起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方清捂着嘴冲出来，正撞在方妈妈身上。
“怎么了，清清？”
方清没时间回答，从方妈身边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吐。
“妈，您怎么起来了？”，万俟紧跟在后面，看见方妈妈一愣，又担心方清的情况，只得说，“妈，您先去睡吧，我去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是不？”，方妈妈怎么睡得下，紧跟着万俟也进了卫生间。
方清趴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图的昏天黑地，他已经吐不出东西来，只是一下一下恶心的干呕着，都是酸水。
这让曾经历过这些的方妈妈有些恍惚。
“妈，我没事，你再去睡会儿吧，有万俟在就行”，方清勉强说完这些话，又是一阵干呕。
万俟蹲在旁边抚着他的背，手里拿着一杯刚接的温水，“先漱漱口”
“清清怎么吐成这样，哪儿难受啊？”，方妈妈哪里敢走，儿子吐成这样，现在就是有天大的事都不如儿子重要啊。
“没事，妈，你先回去吧”，方清抬起头恹恹的说。
“妈，您先回去，我看着他，您去看着爸点儿，他现在应该也醒了”，万俟一边给方清抚着背，一边道。
方妈妈那个纠结，这边儿子那边老头儿，哪边也舍不下，急得她想跺脚。
正在这时，方妈妈人神交战的时候，方爸爸一声喊，把方妈妈叫走了，这下也顾不上纠结了，这边有万俟呢，那边可就老头儿自个儿，这心脏病可不是说晚一会儿就能晚一会儿的，当下噔噔噔的跑进卧室去了。
一进卧室方爸爸就问道，“清清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啊，他也没说，但看上去好像是就是胃里难受，脸色没那么难看”，方妈妈嘀咕了几句，“你先睡你的，我去看看他，有事就叫我”
“去吧，我没事”，方爸爸连忙招手。
方妈妈走过去帮他把手放进去，又掖了掖被子才走出去。
这时候方清已经被万俟搀着进了他的小卧室。
方妈妈坐到床边，也顾不得避嫌了，心疼的看着倚在床上的方清，“好好的怎么吐这么厉害”，又摸了摸方清的手，“不凉呀，是不是你又吃什么凉东西了？”
方清懒得说话，靠着床头慵懒的磨蹭身边放着的毛绒玩具，刚刚还吐得惨白的脸这会儿已经渐渐红润起来，粉嘟嘟的脸颊一点儿也不像是得了大病的。
“好热啊，妈，你昨天给的被子太厚了”，方清伸手往下拽了拽被子。
“别拽，你这孩子，都吐成这样了还不老实”，方妈妈一手拦住，怪不得脸这么红，原来是热的，“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儿东西吃”
“不用了，吴婶一会儿就送来了，妈你去睡会儿吧”，方清推搡着方妈妈。
说是推，倒不如说是晃，方妈妈明显感觉到儿子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你别麻烦人家，我去给你烙饼，你最爱吃的”
“诶呀，都说不用了，我不想吃，油烘烘的”，方清一听那个就想吐，更别说吃了。
“你是哪儿不舒服啊，你倒是说啊，难受又吃不下东西是怎么回事啊？”，方妈妈急了，儿子难受的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吃了，能不心疼吗。
“就是不想吃嘛，好油，我想吃清淡点儿的”，方清撅着嘴，扭着头说，小孩子脾气彰显的丝毫不愧疚。
“我去下挂面”，方妈妈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万俟这时候从阳台那儿回来，见方妈妈要去厨房连忙拦下，“妈，不用了，吴婶一会儿就来，您去睡吧，方清想吃什么吴婶就能做”
“非麻烦人家吴婶做什么，他想吃我就能做吗，大早起的自己动手不就行了吗，让人家一个老太太……”
方妈妈也许是小家小户没有这个意识，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在虽然知道儿子的男对象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没有让她产生那种暴发户特有的爆发性优越感，这也许就是方妈妈这种小市民的可爱之处。
还有一点儿就是，吴婶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大，这让方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小年轻也就算了，偶尔用一次自己省省心，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大姐来给自己的儿子做佣人，还是这么冷的冬天早晨，方妈妈就不能接受了。
“吴婶结实着呢，她可是当过兵的，您不要小瞧吴婶了”，万俟只好捡不重要的说。
“万俟，我想吃那个鱼”，方清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句。
“吴婶昨天就做上了，一会儿给你带上”
原来万俟刚才是打电话给吴婶去了。
“哦”，方清听完，满足的用脸颊蹭了蹭毛绒玩具，舒服的喟叹一声，就闭上眼想睡觉。
“不行，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让人家一个老人家这么辛苦，万俟，你马上打电话，别让吴婶跑这一趟了”
“妈，他……”
“可是我想吃那个鱼”，方清像孩子一样瞪着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方妈妈这回也急眼了。
万俟在旁边拉着方妈妈的手臂，劝着说，“妈，他想吃您就让着他点儿吧，难得他想吃东西”
“他成什么样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行，我今天就得教训教训他”
“妈，您别生气”
万俟陪着笑，也不敢生拉硬拽，所以盛怒的方妈妈还是把他拽到方清床边去了。
方妈妈扬起手就想打，当然不是打脸，就是打在背上意思意思，方清虽然比较顽劣，还没当真挨过打。
“妈，别，他现在可不能打”，万俟也顾不得在后面拽了，直接冲到前面去，挡下了方妈妈的巴掌。
“怎么不能打，他是我儿子我就能打”，方妈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你打吧，把你孙子打没了别怪我”，方清淡然的说。
万俟，汗。
第三十六章
方清又抽了。
这次他让方妈妈也跟着他抽了。
万俟只好给方妈妈仔细的解释了一通，从方清被发现怀孕以后，到方清现在已经申请休学一学期，正在家养胎。
方妈妈坐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愣是谁突然被告知自己养大的儿子变成女儿属性了，谁都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就像是苏颖说的一样，就是我这个没养大方清的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让人家一当妈的怎么清醒，到了岳父岳母面前要诚恳，要有策略的说出来，千万别一秃噜就完。
可惜，千算万算，最后竟然砸在她最喜欢的方清身上了。
方清这会儿也知道不对了，自己猫那儿沉默，把这个烂摊子直接推给了万俟。身为方清的万能老公，万俟自然是责不旁贷了。本来也贷不了，他身为老公本来就有这义务。
“妈，您先别急，他现在身体状况真的挺好的，您要是不放心，我让他们把那些体检报告都拿过来，除了孕期反应大一点儿，他和别的孕妇都一样，而且医生说了，这已经很好了，怀孕期间，孕吐难免会很难受，挨过这一段就好了，他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我现在很少吐了，体重也增了不少，医生说孩子养的挺好的”，方清连忙接上。
方妈妈低着头抹泪，这是怎么了啊，天塌了一样，儿子不仅找了个男对象，现在竟然还有了孩子，并且，这孩子是儿子怀上的，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妈，你哭了，我错了，我给你歉行不行，你一哭我心里难受”，方清抽着小鼻子，委屈的说。
方妈妈擦了擦眼睛，抬起头，叹口气，“怎么说你啊”
“妈，我当初也不知道会有孩子的”，方清更委屈了。
万俟觉得这句话在指他，但是他还不能说不是。
“有孩子”，方妈妈怅然的说，“你说你还不到二十呢，这么点儿的小孩儿有了孩子，还是个男生，你说你以后怎么办？”
“妈……”
“妈，方清以后会好好的，我有工资，我家里还有公司，他要是不想靠我也可以自己好好生活，他的专业我妈妈可以给他代课，我妈妈原来是大学教授，和方清学的专业一样，他生完孩子以后学业也不会荒废，上完大学他就能找到好工作，除了他不能像大部分人一样娶妻，别的他都有，我给您保证”
“妈”，方清拉着妈妈的手，“你别担心我了，我没那么傻，我现在真的挺好的了，在万俟家里的时候他爸妈都不向着他都向着我，万俟的资产现在又都在我名下，他要是不要我了，儿子是我的，财产也是我的，只有他净身出户的份儿，你别瞎想了，我以后就是在家窝着不动弹都有的是人伺候，怎么会不好呢”
“对，我现在是靠他养着的，每个月方清都给我发零用钱”，万俟一点儿跌份儿的劲儿都没有，十分坦然的说。
方妈妈又愣了，然后才想起来儿子确实说过这些，但是当时忙着照顾方清他爸，自己没多在意，现在乍然听到有些接受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