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面上生出些红晕,期期艾艾道:“奴家弹的曲子公子可喜欢?”
庄墨捏着酒杯者手有样学样的搂着姑娘道:“姑娘这一手高山流水公子我喜欢得很。”
姑娘红晕的脸色僵了僵,竹楼里特有的青青竹节香伴着脂粉味儿,月亮忽忽悠悠的挂在天上。庄墨转啊转的捏着酒杯一滴未入口。
楼上盘旋而下的清泉,一树花开,“庄墨啊,人家姑娘弹得可是广陵散。”
******
姑娘的脸更红,竹楼里的香气更盛,月盘在天上忽忽悠悠得更亮。
庄墨的脸色不好看。
有的人就是如此,你想见他的时候不想见他的时候他都能随时出现。
很显然,秦楚就是这种人。
清秀的姑娘脸上烧起来似的红个通透,红的都能亮起光来。小心翼翼的叫一声:“钱公子……”碍于双手双脚还束在庄墨的爪子下,恨不能能直接冲到楼上。
秦楚正在二楼临着栏杆,整座竹楼视线最好处。好看的脸正对着庄墨。整片夜空,只有一个月亮最诗情;整块糕点,只有顶尖上一点点缀最诱人;整个二楼,只有秦楚最惹眼。姑娘的脸这叫个红啊,连老鸨都时不时地朝楼上他的方向望上那么一望。庄墨深呼吸忍住没有龇牙咧嘴,心道你在众武林正派面前堂而皇之的现身就是为了来拆我的台?我怎么这么不长眼来了此处寻乐子?
面上挨不过去,还是一打折扇打个哈哈道:“钱公子,今儿个晚上月色好啊。”
秦楚双手搭在玉雕栏杆之上,半慵懒的看着楼下的庄墨嘴角深勾、语气浅薄道:“是啊,不错。”
然后一时间尴尬冷场。
庄墨爪子控制下的清秀姑娘红着脸腼腆道:“既然两位公子互相认得,不若我们合坐一桌如何?”
秦楚大有赞许之意,叹道:“甚好、甚好。”典型的庄墨式叠词用法。
庄墨扒着姑娘的肩膀看看那个清秀的脸上红光满面,盯着秦楚就不愿意开视线。绞者手里的手绢别过脸露出浅浅的酒窝。庄墨悄悄骂一句,丫的哪里清秀了,分明比嫖客还嫖客。
缥缈熏香烟,侧手抚琴姑娘。
庄墨黑着脸与秦楚合坐一桌。坐在两人中间的正是刚才服侍庄墨的清秀姑娘,这番坐在两人中间,除了应付好庄墨,自然还是要向秦楚大献殷勤。庄墨看都不看就能知道这个姑娘的用心,合起折扇拿着扇子敲打一手手心,转头看着楼下风景。暖律潜催,幽谷暄和。塘浅蘸烟芜,帘幕闲垂风絮。此桌除却庄墨、秦楚和几个姑娘,还有一人。那人朝庄墨拱手道:“阁下可是江堂主曾与我提过的墨公子?”
庄墨道:“是、是。”
脑筋一转,这江堂主又是哪个?
那人却已经抚掌而笑:“江堂主曾与我讲过墨公子夜闯地下石室之事,直叹墨公子……”瞧一眼秦楚,继续道:“不是一般人。”
庄墨恍然,拱着手笑眯眯道:“过奖、过奖。江堂主那个密室可是漂亮的紧呐。”一边说一边悄悄剜秦楚。秦楚正在特开心特开心的与庄墨身边的清秀姑娘调情,没功夫搭理他。
那人目光在庄墨和秦楚之间的扫一扫,眼睛里有暧昧。“在下姓祝,与江堂主同为堂主。”
庄墨道:“原来是祝堂主,久闻大名。”
正在跟人家调情的秦楚却忽然转过头来,操的疑惑的口吻道:“庄墨你是何时听闻祝堂主大名的?”
庄墨对答如流:“偶闻大名、偶闻。”
青烟缭绕,绣着花的粉帕子,菜肴都如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一般精致得让人不忍动筷。偏偏庄墨就爱干这个焚琴煮鹤的事情,一点不客气的拿菜肴当秦楚嚼。祝堂主也是瞧他有趣,三番两次逗他说话,这又问道:“墨公子觉得竹楼如何?”
庄墨当着姑娘,极有风度的咽完了嘴里的菜才道:“不错。”
“仅仅这样?”
庄墨望面相清秀的姑娘和秦楚那方淡淡的瞧了瞧,好容易面皮不抖了挤出个笑容:“姑娘好,环境也好。”来的客人也好,好得不得了。
祝堂主顿时一脸得色:“如此还要多谢墨公子不吝赞美之辞了。”
庄墨挑眉:“这家竹楼是你开的?”
祝堂主微笑:“不光是这家竹楼,这一整条竹风街都有我一部分产业。”
庄墨再次环顾一下这个华贵如皇宫的地方,再次一脸深意的看着祝堂主,眼角稍动,道:“你倒是喜欢竹子。”
莺歌伴燕舞,红袖添香。
第九章:天九成金
这天晚上飘着淡淡的雨,乌篷顶的雨打,跳落水汪中翻滚的珠子。江上飘着小船,随着风动轻轻摇晃,晃啊晃的晃出哄人入睡的调子。乌篷船上月儿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吴侬软语,婉婉蝶追烟,烟山翠。翠竹帘,帘幕雨。雨未歇,歇寂寥。寥寥无人小巷。
月白风清。
这天晚上庄墨不甚舒坦,明明是去寻乐子,反倒落了一身不自在回来。身旁还有两人说笑声,夜深人静昏昏暗暗的小巷子。庄墨翻一个白眼向前紧走两步。还在与清秀面庞的姑娘调笑的罪魁祸首转过头来道:“庄墨,你等下我,我随你一同回去客栈。”
姑娘绞着帕子,晦暗的月光照不出红的发光的脸蛋,“钱公子,您……今天晚上真的不能留下吗?”
庄墨再次加快脚步连头都不回。
秦楚的语气同样轻轻软软:“这几个月忙,都没来得及探望你。若是以后得空,定要茗茶焚香一品姑娘的仙乐。回楼里去吧,莫让雨淋了。”
姑娘一步三回头的回了竹楼。
庄墨大步流星的在前头走着。
秦楚赶上他道:“怎么,今天玩得不高兴?”
庄墨憋着不理他。
秦楚走到他旁边两人并肩
庄墨不说话,秦楚淡淡的瞧一瞧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走着,小巷子里也只能听到嘀嗒、嘀嗒的细雨,以及两个人的脚步声。月光暖暖的滑下,月下弦,秦楚的嘴角又是悄悄勾起。庄墨使劲地踩水坑,两人下摆皆溅上不少水滴,水滴形状似花般盛开。
最终还是庄墨先忍不住出声:“武林各路人士讨伐在前,你还真是悠闲啊。”
秦楚道:“我可否认为是你在吃醋?”
皓月照双影。
庄墨脚步一顿,不屑道:“你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
“怎么一样了?”
庄墨的话还没出口,忽觉得的有风声过耳旁,月亮转换方向,哄着孩童入睡的歌谣在乌篷船里摇啊摇、摇啊摇。后背冰凉的渗入雨水,罄香耳边。秦楚撑着墙壁,把庄墨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悠悠万千公子,哪及眼前笑意嫣艳。稍稍低下头,钩着笑意的唇凑到庄墨耳旁,“可是我有点呢……”
很轻易的,庄墨的耳朵动了动,然后就红了。
庄墨两手搭到他的肩膀上道:“秦楚啊,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就回去休息睡吧。”
秦楚朝他笑,笑得天上的月亮之晃。昏暗的小巷,滴滴答答的雨打。庄墨闻到他呼吸之间的淡香,庄墨的眼睛眨啊眨,也不知怎得就像想起那日洗澡时秦楚是如何占了他的便宜。再瞧着月色下头那张好看的脸笑得明媚堪比日光,近得几乎鼻尖都能贴上。然后他就有点乱,皱着眉头道:“秦楚,快放开你道爷爷。”
嘀嗒、嘀嗒。
那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狐狸似的,明媚中暗藏锋芒,眼睛里藏着月光。
庄墨有点乱。
他道:“庄墨,你吃醋了。”肯定的语气。
庄墨说:“没有。”
他又重复道:“你吃醋了。”还是肯定的语气。
庄墨翻个白眼说:“没有。”
风吹啊吹,吹到孩提的梦里头。树影婆娑,水波蔓蔓。
他道:“你吃醋了。”
庄墨长出一口气,剜他道:“秦楚,你无聊不无聊。”
秦楚笑啊,笑得这叫个高兴,“刚才我与婉儿说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庄墨道:“秦楚、秦主、秦大公子,你那是废话,我叫来的姑娘被你抢了我高兴得起来么我。”
秦楚还在笑,越笑越明媚越来越开心。尤其是每每瞟过庄墨有些泛红的薄的透明耳朵时,眼角最风流。他说:“庄墨,你如果不是断袖,你还解释个什么劲儿?”
庄墨被他摆了一道,憋着口气差点没出来。耳朵动了动,眼睛亮亮的。
眼前秦楚离他越来越近,却忽然在鼻尖将要碰上的时候停下。庄墨翘着一只眼皮瞧他,看见秦楚抿着嘴看看他,耳周围除了雨打除了歌谣除了青楼小调除了呼吸,似乎还有咚咚咚咚的轻响,明快而有规律。庄墨道:“秦主,你要是再这样,我会以为你莫不是喜欢我。”
花隔铜壶,露曦金掌,都门十二清晓。
秦楚眼里亮光闪闪,语如清泉,泉上彩蝶翩跹:“你喜欢我。”肯定的语气。不等庄墨有何反应,他上前在庄墨的唇上轻啄一下,狐媚眼风流眉,嘴角勾起,“你喜欢我,庄墨。”
第、第、第二次了!
庄墨的脑子立马一片空白。
断断续续的蝉鸣,叮咚小调。
月光水,水月光。
趁着庄墨愣怔的功夫秦楚上前再占一下他的便宜,指尾舍不得的摸摸庄墨软软的唇瓣,继续道:“你喜欢我。”
庄墨终于怒了,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白里透着红一巴掌拍到秦楚伤势未好的后背上,嚷道:“你个变态的断袖,放开你道爷爷!”
这一拍倒真让秦楚松开手,庄墨瞥了一眼他鬓角冒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直到他的伤未好还是有些疼痛。轻哼一声心里说声活该,然后一拂袖子迈开大步便走。秦楚倒也没有拦他,估计是此时还顾不上。庄墨趁着这个挡溜开他身旁。这人哪里是一时失手,分明是早有预谋。庄墨心里正气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巷子里就自己一个的脚步。照说秦楚没跟上来怎么也该回客栈不是?
迟迟没有另一个脚步响起,庄墨回头看了两三次都不见人影。心说他不是被自己这一掌给拍那里了吧。脚步驻了又停、停了又驻。
回到客栈等了约么小半个时辰都不见秦楚回来,邱繁还一个劲儿地问他知不知道秦主哪里去了。当时庄墨心里除了心烦就是意乱,丢给他一句“死了”的回房了。
在房里转啊转的绕了好几个圈都不见秦楚回来。
庄墨想了想心道你丫的秦楚,又匆匆寻他去了。
小巷里除了月光便是一片黑暗。叮咚水声顺着房檐缓缓流下,汇成小小的汩汩溪流,一直流到淮阴江中。滴滴答答叮叮咚咚哗啦哗啦。
才转过弯,就看见一个身影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眼睛闭着,能看到微微的颤抖,颤得动人心魄,唇映月色,脸上全是水珠,衣襟湿透。
江淮景,风尘香。
秦楚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眼帘,一瞬间与庄墨隔着黑暗遥遥对望。庄墨的小心肝儿乱颤,抿着嘴骂了句你大爷的。
却见遥遥似三千桃花随风颤,好看的脸上染上华色,他靠着墙壁勾勾手指,庄墨前挪一步。秦楚的声音虚弱的说:“庄墨,你过来扶我一把。”
庄墨走到他前面,扶住他的身子:“要不是道爷爷我好心肠,今天你就搁在这儿了。以后你要是再敢对道爷爷动手动脚,小心道爷爷对你不客气!”
一边说一边扶着秦楚的一只胳膊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就瞧见他后背同样湿漉漉的透着点殷红。此时闻见秦楚道:“庄墨……”
庄墨截住他的话头,道:“你也不用太感激,回头给我两个救命的钱就行。”
秦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些,这么颀长俊美的人竟只有这么轻。庄墨搂着他的腰,驾着他的胳膊。秦楚轻呼:“好痛……”
庄墨瞥都没瞥他:“忍着。”
风忽啦哗啦,忽的架着秦楚的手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然后腰就制于秦楚之手,疼痛之色忽然不见,换上笑容。庄墨恍惚一下子的时候就觉得唇上触到两片温软。
温软的唇,秦楚放大的脸。
挂在房檐上的风铃,挂在竹楼上的粉帕子,挂在黑色幕布上的下弦。
秦楚在他的两片唇上深入浅出,右手放在他的后腰上。
呼吸交融,相濡以沫。
庄墨使了多大劲也推不开他,心中狂骂:草,又被诓了!
月白风清,风清月白,秦楚放开他道:“明明就是喜欢我,偏要嘴硬。”
庄墨猛地一把推开他,朝地上“呸呸”吐两口道:“秦楚,道爷爷我要是再信你,道爷爷的庄字倒过来写!”
看见的是满目星光一树桃花,没有看见的是街角一个公子哥打扮得少年,眼里噙了不少水光。
这几日淮阴上下出了不少大事。
先是武林各路豪杰为了秦府,再是传出少林方丈昏迷不醒的消息,还有些说是各路豪杰与少林寺不和的传言,当然这是传言,肯定是传言。店小二满脸的肯定摇晃着脑袋瞪着眼睛。最最重要的,就要说麒山派的内讧了。怎么说人家麒山派也在这次讨伐秦楚的行动中占了最重要的地位,现在连秦楚的影儿都没见到,麒山派先内讧了。
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挨讨伐的秦楚。
怎么说是因为秦楚呢?
一则是由于秦楚连续十天都没有出现,二则是因为麒山派的二徒弟主直接攻进秦府,而三徒弟主先礼后兵。店小二说完满脸得色,对于自己的消息之灵通骄傲异常。
庄墨一脸受教的看着店小二,桌上的茶水微凉之时,店小二还意犹未尽的给庄墨讲着这几日发生的大事。
青皮带花纹的小鼓还在后院的池塘上“呱呱”叫个不停。
浓云初散。
据庄墨所知,前几条皆不假,只是这麒山派内讧一说,还真是新鲜。庄墨弯着眼睛,正好看见邱繁跨进客站大门,然是那幅公子扮相。宝蓝色的衣裳,拿着柄折扇。庄墨扬手打个招呼,眼睛眯眯:“邱公子今儿个来得早啊。”
邱繁的眼神路过他,瞟都不瞟,向正下着楼的那人作揖道:“主子。”
庄墨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楼的把角处,看见秦楚,正在晃荡的二郎腿一顿,然后继续晃荡。据那夜从青楼归来的插曲已有八日,庄墨每每见到秦楚依旧是冷着脸爱搭不理。秦楚倒是再也没有越雷池一步,该吃吃该喝喝,小日子继续滋润着。
邱繁道:“主子,情况有变。”
“什么变?”
两人都挪到庄墨这桌,声音极小,只有坐在这桌的三人能够听清。邱繁道:“麒山派梁笙带领绝大部分人开始进攻秦府。”
秦楚道:“秦府其实这么容易攻的,先让他们耍两日。还有呢?”
“还有就是,麒山派掌门病危。”
这倒让庄墨竖起耳朵,问道:“麒山派掌门中意谁?”
秦楚道:“恐怕中意谁不是麒山派掌门能说了算的。”
“怎么说?”
“就说梁笙和杜梓离两人,一个狡诈一个憨厚,你中意谁?”
庄墨白他一眼:“废话,杜梓离。”
秦楚也不理会他言语粗俗,兀自一笑道:“那就是了,梁笙心术不正,多往歪门邪道上想。可是即便如此武林各路人士承认的也多是梁笙而非杜梓离。”
“为什么?”稍讶的语气。
“杜梓离和那一帮小沙弥让各路豪杰在烈日下干晒了几日确一点结果也没有,反而挫了不少士气。梁笙一上来就开始攻府,相比之下自然是要选梁笙的人多于杜梓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