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生水——上水无涟
上水无涟  发于:201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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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的毒已咽,残烟就没有再和他们纠缠的必要了,现在正是想着法子脱身的时候。

青草溅虫飞。少林方丈双掌合十:“女施主来拦我路在先,又怎能说我等以多欺少。”

面纱掩盖下残烟俏脸一红,“你们这帮秃驴!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头一回见对方吃亏败下阵来,方丈身后的小沙弥自是喜不自胜,哪里还能瞧见面纱下那一抹得意。

见残烟脱身,秦楚抓着庄墨的手:“我们也走。”

还不待二人走出百米,便听见身后传来“师父!师父!”、“方丈、方丈你怎么了?”秦楚一把勾住庄墨的腰,稍稍运起轻功,健步如飞。顺着官道一路朝淮阴方向去。庄墨一手摸过怀里的药,“你究竟拿走的是什么药?”

“不过是一点迷药。”

“那怎么会……”

“迷药好断,只不过再点上他两个穴道,哪个郎中敢随便断定他究竟身中和毒?

约走出去有一里地,秦楚放开庄墨。双脚一沾地,庄墨连忙向后跳了两步道:“秦主这手玩的真叫绝!今天庄墨可算是见识秦主的本事了。”

当日下午,秦楚和庄墨二人到达淮阴。此处群聚各方各地的江湖中人,云集之下俨然一场武林大会。各处客栈皆住得爆满,淮河一带小城热闹非凡。水里的鱼儿向上蹦着,摇摇晃晃落下滴滴水声。庄墨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忘记秦楚就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风云变色,愣是安安静静了一个下午。扰得秦楚频频忍住探探他的额头看是否是生了什么热症。

秦楚的府邸就在淮阴一带,只不过这几日武林人士盘查的甚是严格,逼得秦楚面临有家不能回的境地。庄墨乖巧的耷拉着脑袋坐在秦楚旁边,斯斯文文的一点点夹着菜肴往碗里放,临江的鲜鱼,翠绿的菜叶子。秦楚挨不住庄墨这么安静,不禁问道:“庄墨,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庄墨正往自己嘴里塞一筷子青菜叶,见秦楚正看着自己忙道:“……没有、没有。”

“一下午都不说话,难不成我真是哪里对不住你了?”

庄墨翻一白眼,继续和他打太极:“没有、没有。”

秦楚嘴角有弧度,庄墨没看着,一个劲儿的埋着头扒拉碗里的菜,“墨儿……”庄墨心想秦楚必是以为自己怕了他黏嗒嗒这一句“墨儿”,又翻一白眼若无其事的应得道:“在呢。”

“多吃点肉,老跟青菜较什么劲。”

“好。”

“今天正是十五,夜市不错,你随我去逛逛如何?”

“好。”

“府邸今天回不去了,我们寻个客栈住。”

“好。”

“过几日江湖中人都散了,你就到我府上长住下。”

“好。”

刚说完庄墨猛地从青菜上头抬起头,看见秦楚嘴角的弧度正好,嘿嘿一傻笑筷子还杵在菜叶子堆上:“秦主,您这不是诓我呢么?”

秦楚摸摸他的脑袋,摸完他的脑袋在摸摸他的小鼻子,摸完他的鼻子,在再摸摸他的脸蛋,摸完他的脸蛋,说道:“秦主就是在诓你呢。”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庄墨彻底石化。

秦楚看庄墨的表情是越看越有趣,忍着笑意再道:“墨儿,多吃点肉,老跟青菜较什么劲。”

庄墨手里的筷子险些没拿稳,继续傻笑一番道:“我吃、我吃。”

“墨儿,今天正是十五,夜市不错,你随我去逛逛如何?”

庄墨一边嚼着鱼肉一边应道:“同去、同去。”

“墨儿,府邸今天回不去了,我们寻个客栈住。”

庄墨吃完碗里的再吃盘子里的,眼睛眨巴眨巴,“如此甚好、甚好。”

“墨儿,过几日江湖中人都散了,你就到我府上长住下。”

庄墨长出一口气,终于放下筷子仰起头,看着秦楚,双手摊开放在头两侧,异常诚恳道:“秦主,我错了。”

******

秦楚嘴角的弧度愈深,撩起天青色的衣袖给庄墨夹一筷子珍珠色的鱼肚子:“这话是怎么说的,墨儿没偷没抢的又是哪里做错了?”

莼菜做的鲥鱼,点上星星点点的蛋花。石榴沉沉的坠在树上,殷红的饱满呼之欲出。天是湛蓝色的天,水是碧绿色的水。庄墨一撇嘴,嗫嚅道:“秦主,我真的错了。”

又是红通通红通通的红灯笼,庄墨却只是淡淡的瞟过之后无甚兴趣。他掩住嘴打个哈欠,天上的月亮是圆的,房檐上挂着的灯笼也是圆的。淡淡的红光照亮了整个街市。卖米粉的这一日生意格外的好,这样的日子坐在临河的小店里面,头顶着月光低头看着月色来一碗米粉,最有江南的情趣。房子周围环绕的小水沟里爬着三三两两只王八。残烟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庄墨时不时地回过头去找找她,每次都能一个准地看见她正别过脸去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庄墨拽一拽秦楚,道:“看来你在这里混得不错嘛。”

说话只是秦楚向一个红着脸与他打招呼的少女回以微笑,这一小少女的脸就更红了。红通通红艳艳的纸币房檐上挂着的一排灯笼。“那是自然。”

“你难道不怕他们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前来的武林人士?到那个时候你若是想闲下来可就难了。”

秦楚乜斜一眼他:“这样最趁你的心如你的意吧?”

庄墨满脸堆笑,眼睛瞪得大大的:“哪里能呢。好歹你我认识也有月余,虽不能帮你也不能害你不是?”然后在心里补充一句,那样也总好过现在无聊。堆笑的小脸儿上满满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然后庄墨才发现,这些个和秦楚打招呼的百姓多称他为“钱公子”。

这个姓儿好啊,适合他。

走着走着,庄墨的眼前一亮,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处比武擂台的地方。喊声不断,围观的人群不断。他拉着秦楚便道:“走走,我们去哪里凑凑热闹。”也不管秦楚脸上的无奈就一个劲儿地往人群里头挤。好容易挤到台子周围,红毡子的擂台上正有两个一个举拳一个拿鞭,打的是不亦乐乎。周围不少人一边拍手一边时不时地叫着好。

庄墨拍拍在擂台下数着人头记账的大汉问道:“老兄,这个擂台怎么个打法?”

那个红脸的大汉道:“小兄弟也要参加?”

“是啊是啊。”庄墨随口应道。

“参加容易,等上一个人输了直接跳上去就行。”

“赢了有什么好儿啊?”

“你赢几个人就能赢几两银子。”

“要是输了呢?”

“你就得给人家银子。”

“怎么个给法?”

“先前你赢过几个人,就得给几两银子。”

“给谁啊?”

“自然是给我们打这个擂台的人了。”

庄墨点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睛眯眯着扫一圈台底下围观的人,扫完围观的人再看看台上正斗着的两人,看完台上正斗着的两人再回过身看看被自己硬拽进来的秦楚。眼珠在眶子里打了几圈转儿。秦楚的眉毛一抖:“有什么事么?”

庄墨眼如钩月:“你说他们二人武功如何?”

秦楚瞟都没瞟擂台一眼:“很不入流。”

“台底下可有武林高手?”

“哪个武林高手会稀罕这种擂台比武。”

“你自然是比得过他们吧?”

秦楚的眉毛又是一抖,迎着庄墨毫不掩饰的一脸期待,缓缓道:“……不好说。”

庄墨一爪子拍上他的肩,“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的武功我可见过。你少欺我武功不行。”

钩月里头全是潋滟,在圆圆的盘子下闪闪发光。

庄墨的爪子还搭在秦楚的肩上,他揉揉鼻子凑到他耳朵边上说:“秦楚,怎么样帮兄弟个忙吧。”

天上的月亮圆啊圆,水里的月亮颤啊颤。

灯笼里的蜡烛噼啪的跳动着,馄饨汤里的菜叶子也在静静的荡着小船。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站在红毡子铺成的擂台上,碎发随着夜风一飘一荡。那名公子哥双手抱拳道:“在下赵钱孙,向兄台讨教讨教了。”

台上站着的正是庄墨。

庄墨撩起衣襟右手轻轻一弹,斜着眼睛看看台底下的秦楚略略打一个眼色。擂台上另一人道:“赐教了。”话音刚落,双手便化作数十个影子,看得庄墨眼花缭乱。庄墨只觉得几道细风划过耳边,那人两掌刚要触到庄墨的鼻子。庄墨摸一摸耳朵冲台底下的秦楚直龇牙咧嘴。秦楚手上的小玩意儿轻轻甩出。又是“啪啪”两声,那人笔直得到在地上。庄墨瞧一瞧倒在地上那人,再瞧一瞧底下的秦楚,竖起一个大拇指。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庄墨就照此方法放倒了三人。此时庄墨正盯着准备上台那人。灯笼的红晕一点一点照清楚那人面庞之时,庄墨顿时就定住了。腰间一把坠着金花挂的佩刀,刀柄上暗花流光,刻有鹤氅镶铜纹路,明朗俊俏的面皮,不是杜梓离还能是谁?

杜梓离这厮分明就是冲着庄墨才上台来的,眼睛里的火光噼里啪啦的。“赵兄弟,我就知道你也一定会来淮阴。”

庄墨朝杜梓离眨巴眨巴眼睛:“杜兄不是来拆我的台的吧。”

杜梓离面上带笑:“怎么能呢。方才我在台下细细看过了,赵兄弟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分明武功上乘偏偏要说自己武功不济。以我来看也是,若是武功不行又怎么能当上堂堂丐帮的无袋长老呢?”

庄墨擦擦头上的汗:“好说好说。”

台底下的人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有些不耐烦:“到底开始不开始啊?”

庄墨朝那个喊话的人龇牙道:“催什么催,就开始。”

此时杜梓离如脚下生根,倒也不拔佩刀,抱拳道:“赵兄弟,承让了。”

庄墨别的不行,蒙事胡来倒有一套。杜梓离每每出手庄墨就躲到一旁,不迎上也不反击。摸摸耳朵再朝底下的秦楚打个眼色的时候,正瞅见秦楚望着自己嘴角有弧度,手上捏着两枚小石子在指尖摸来摸去,却迟迟不出手。这边杜梓离单脚一勾扫过庄墨下盘,庄墨正跟秦楚打着眼色反应慢了一步,双腿被杜梓离勾了个结实。眼见着庄墨就要倒下去,杜梓离却托住庄墨的后背:“……赵兄小心。”庄墨站稳之后急忙推开两步,作势扎一个马步。

杜梓离皱眉看着庄墨,双脚一点再次上前欲与他正面交手。庄墨见秦楚迟迟不出手知他是有意要整自己,也只有撇开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应付杜梓离的身上。这个杜梓离着实缠人,庄墨不敢直接出手,怕自己的内力不济被对方有所察觉,也只有围着满场乱跑。杜梓离双拳虎虎生风,提着轻功追上庄墨。庄墨见避也不及,手肘横下来隔挡住杜梓离的拳头。好在杜梓离这一拳没使出全力,饶是如此庄墨的手臂也是被震得一抽一抽的。

杜梓离却还不放过此机,化拳为掌欲打庄墨的空门。庄墨像是泥鳅似的双膝向后仰,整个身子几乎与小腿贴得密不透风,折在擂台上,躲过了杜梓离这一掌。一掌打空,杜梓离的进攻放缓,庄墨瞅着一个空档朝台底下的秦楚瞪了过去:你在不出手我就快露馅了!

秦楚看他应对看得有趣:躲避的姿势不错,不急不急。

庄墨又躲过杜梓离一拳,蹲下身子从杜梓离的侧手边滑过去,顺带着击中杜梓离的小腿,正趁杜梓离没站稳的功夫:你不急我急!

秦楚好看的脸上尽是欣然,惹得不少人侧目:我出手我都不急。

杜梓离再是双腿袭向庄墨下盘,庄墨双手撑地向后翻了过去。弄得一手尘土狼狈不堪。杜梓离小声道:“赵兄弟是不是不愿意与我交手?”

“不是不是,今日累了、累了。”庄墨一边喘一边应。

杜梓离听后生生停在档口,直直的站在原地抿嘴道:“那我改日再同赵兄弟切磋。”还不等庄墨反应过来就扬声朝擂台下头的红脸汉子道:“我认输。”

庄墨眶子里的珠子险些掉下来。

杜梓离说完就风度翩翩的走下台,衣衫正气气息平稳,比公子哥还公子哥。

反倒是台上胜了的庄墨,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狼狈不堪,连呼带喘的。要说败了的是他十个人中得有十个都相信。

红脸汉子问道:“赵钱孙,你还打不打?”

庄墨气呼呼道:“不打了、不打了,你把银子给我。”

踉踉跄跄的下了台,庄墨一双眼睛一直剜着秦楚。秦楚身后正跟着残烟,残烟也颇是懂得人情世故,递上一方湿帕子道:“公子擦擦脸。”

庄墨夺过湿帕子,胡乱揉了一把脸,然后继续瞪着秦楚。

残烟再递上一方湿帕子道:“公子擦擦手。”

庄墨夺过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还瞪着秦楚。

秦楚脸上的笑那叫一个好看呀,直比得过天上的月亮,直比得过街上的灯笼。凡是路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回头望上一望的,他理了理庄墨的碎发笑道:“银子你也得了,瘾你也过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匆匆与从擂台上下来的杜梓离寒暄一番,庄墨就和秦楚回了客栈。

客栈里,庄墨正在自己房里洗着热水澡。泡在大木桶里举着钱袋子把里边的散碎银子拿出来数一遍再放回去,再拿出来数一遍再放回去,庄墨是越数越开心,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儿笑成一团。木桶里的水温刚好,庄墨一撩一撩的打着水花儿。房间的门半掩着,庄墨闭着眼睛哼着小调。这种日子,比在山上听师父的碎碎念要好上千倍万倍。蒸汽袅袅向上盘旋,小调子传到门缝之外。

庄墨一手握着钱袋,调子正哼到兴头上,澡也正洗到舒服处。忽听门外一声轻笑,声似清泉,“庄墨呀庄墨,你今儿个倒是开心。”

庄墨模模糊糊的透过水气回应一句:“自然开心。”看见秦楚拉开半掩的房门直接进来,庄墨道:“你来寻我做什么?”

秦楚坐到门桶旁边,庄墨老不自在的动了动。又问一遍:“你找我有事么?”

秦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把木桶里的庄墨打量个遍,水汽浓郁他实在是看不清什么,只不过看着庄墨红扑扑的小脸儿心情就无比的欣悦。“就是来问问你,你与麒山派的梁笙可有什么过节?”

“过节?”庄墨随口应道:“没有啊。”随即脑子里把那个细眉细眼的梁笙想个遍,又续道:“若说有,也算是吧……喂喂你做什么?”

秦楚正撩着桶里的水往庄墨身上浇,凉凉的手指触到庄墨,庄墨一个激灵。清秀的小脸儿上红扑扑的全是不信任。秦楚哭笑不得,道:“我这是好心,你倒怪起我来了。今日你在台上与杜梓离磨蹭的那会功夫我见着梁笙正捏着一枚暗器对准台上。若非我在台下看见,说不定你身上已经多了两个窟窿。”

庄墨听完又坐定,皱着眉头也不管秦楚得手了。琢磨了一会儿把梁笙夜袭他的事大概给秦楚讲了一遍。最后总结似的说一句:“梁笙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楚正搓着庄墨的头发的手一顿:“麒山派现下正值掌门之争,你以后离那什么杜梓离远一点,梁笙自然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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