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痕看都没有看他，悍然转身，“我们回去吧。”

苏亦风看了眼身后的悬崖，笑了笑，忙着追上他，然而刚刚走出两步，风雨骤变，原本已经日出，晨曦布满天空，蓦地天色又黑下来，被乌云压得密不透风。

狂风大起，像是恨不得将人吹走，雷声滚滚，风雨欲来。

疏痕变了脸色，一把拉住苏亦风的手，扯着他就跑。

“快走！”

天空又变了颜色，原本是乌云的漆黑，瞬间又幻为火红，红光燎艳，仿佛是火在云中烧，那朵朵白云也被染成红色，诡异的图案仿佛是个个妖魔。

疏痕猛地顿住脚步，呼吸竟有些慌乱。

“疏痕，你……”

疏痕狠下脸色，猛地回头看他，咬咬牙，忽地松开手反擒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掐着，苏亦风被他掐得脸色紫红，似乎只要他稍稍用力，他便立即魂断。

苏亦风被他那般掐着，不做半点挣扎，只是看着他，满眼疼爱。

他的眼神，看得疏痕心头发慌。

蓦地，疏痕又狠狠地甩开他收回手，厉喝：“滚！”

苏亦风上前一步，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

疏痕刚要说什么，只见眼前红光乍现，那强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让人连皮肤都隐隐作痛，疏痕有些慌神，忙着将苏亦风护在身后。

“疏痕，连你也要背叛我吗？”又是那低沉阴森的男声。

只见眼前红光顿时化为火焰，那火焰燃烧，渐渐幻化人形。

这个人，苏亦风是认识的。

“魔尊何七殇？”

何七殇笑了笑，一如千年之前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睛也是猩红的红色，犹如泣血。

“秦陌轩，许久不见了。”

苏亦风皱了皱眉，“原来幕后那个人是你。”

何七殇冷漠地笑着，“你们害得灵儿魂飞魄散，真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们？我用尽千年时间才终于打破封印，你弟弟死了，下一个就是你，至于疏痕……”

46.我站在你身后

他的视线落在疏痕身上，随即一笑。

“他一直都是我的人。”

疏痕低下头。

“疏痕，杀了他，你不也是为了复仇才接近他的吗？你忘了当年就是他毁了你这天下至灵，逼得你以身殉剑？杀了他，或者，被我杀掉。”

“疏痕你别听他的，”苏亦风抓住疏痕的手，“我不知道他和你胡说了些什么，可是当年的事不是那样的，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的，当年灵儿魂飞魄散，他一定也会迁怒于你的！”

“他不会，我是灵儿唯一的朋友，他不会对我下手。”疏痕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连灵儿的亲娘红婆都杀了，何况是你？”

“那是因为他杀了红婆还有灵儿，”疏痕抬头漠然地看着他，“可是现在，他除了我，一无所有。”

话音刚落，疏痕忽地抬掌对着他的胸口一掌打去，苏亦风被弹出去老远，连怀中的冥珠也掉了出来。

苏亦风吐出大口鲜血，他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不断呕着血，眼底却没有半点不满，只是看着疏痕的眼神在痛。

那样悲痛的眼神。

“他除了你一无所依，那我呢？我也只有你了啊！”苏亦风红了眼眶，声嘶力竭地吼着。

“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疏痕阴森着脸，步步向他逼近。

何七殇看得欣然。

只是疏痕才刚走进两步，那掉在地上的冥珠忽地发出巨大的蓝光，那水晶珠腾空升起，蓝色的光芒透着灵气，一时间竟让疏痕无法再上前。

何七殇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

疏痕只是一瞬间的停顿，那冥珠忽地将疏痕吸附过来，疏痕使劲挣扎，无可论怎样，那冥珠就好像磁铁一样吸住他，完全动弹不得。

冥珠腾空飞起，带着疏痕飞上天空，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疏痕！”苏亦风慌了，顾不得何七殇还在，忙着追去。

何七殇看着天空中那道消失的蓝光，若有所思，思忖片刻，也化为一道红光追去。

疏痕被一路带到一处山脉，疏痕认识这里，这里是无极门的领土范围，它带自己来无极门的地方干嘛？该不会以为区区几个牛鼻子老道就可以制住自己吧？

这里虽然是无极门的势力范围，不过看起来极为荒凉，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了，幽静而偏僻，天空还是恐怖的血红色，染得整座山都红了。

到了地方，冥珠松开疏痕，自己则飘向不远处。

疏痕想了想，还是跟上，那冥珠飞了几米远，停下，疏痕这才看清，在血红色的天空荫罩下，面前的是一座陵墓。

陵墓很简单，不豪华壮丽，却很是用心，上面却没有半根杂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来整理打扫。

墓前竖着墓碑，墓碑上写着——

苏门连氏连城之位，夫苏亦风立。

苏亦风刚刚赶到，见到此番画面，停在他的身后。

“你以身殉剑，轮回剑就是你的尸体，天下人都想得到的轮回剑，就葬在里面。”

冥珠忽地又发出蓝光，折射到那陵墓上，陵墓瞬间爆破，尘土飞扬，棺材盖也被弹开，那上好的檀木棺里，放着天下人无不想得到的轮回剑。

轮回剑，生死不轮回。

蓝光仍旧，那轮回之剑缓缓升起，与冥珠紧紧贴合在一起，又极力想要挣开，仿佛里面吸附着什么，想要拉出来。

苏亦风见状，一道指力向着冥珠和轮回剑弹去。

随着冥珠和轮回剑的分开，何书渊和无量被拉了出来。

何书渊晃了晃脑袋，有些晕，不过他顾不得自己，忙着扶住无量，“你没事吧？”

无量对他笑笑，摇了摇头，不过脸色好不到哪去。

何书渊刚刚松了口气，忽地又提起来，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到同样也在看着他的疏痕。

何书渊僵住了身子，脚步有些踉跄。

“主，主人……”

苏亦风和无量闻言错愕地看着他们。

苏亦风将轮回剑葬在了无极门，可知无极门本就是在青山宝地，吸取天地之灵，当年连城以身殉剑，融天下至灵与轮回剑合二为一，自己则魂飞魄散，殊不知这两百年这团灵气吸取天地精华早已幻化成精，趁着鬼差不注意投入轮回之道转世为人。

何书渊，就是这团灵气。

而疏痕，就是他的母体。

所以，何书渊早就说过，他永远不会爱上苏亦风，见过了他们的爱恨情仇，他怎么会与自己的母体喜欢上同一个人。

疏痕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主人，是我不好，可是我已有了人的感情，有了自己放不下的人，你可不可以不要收我回去？”何书渊惊恐地看着疏痕。

“没用的，魔尊不会允许你的存在，天下至灵的诱惑对他太大，即便我不收了你，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是，我也不是。”疏痕淡然说道。

曾经有人可以对付魔尊，只是那人早在两百年前就死了。

“疏痕，还是你最懂我心。”

只听说话间，何七殇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啧啧，”何七殇一边摇头一边玩味地打量着何书渊，“果然是一模一样啊，比起疏痕，果然你长得更像连城，不过那有什么用，都是要死。”

“主人！”何书渊惊慌地看着疏痕，然而疏痕无动于衷。

“别那么害怕，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因为在杀你之前，我要先杀了他！”何七殇的目光狠狠向苏亦风投去，随即过去与他打了起来。

苏亦风已不是当年的他，何七殇就算再厉害，杀他也不是片刻的事。

却是迟早的事。

“主人！”何书渊叫道，冲到疏痕面前抓住他的手，“你我都不是魔尊的对手，轮回剑失了灵气，也不过是一把普通宝剑，我好不容易有了生命，我不想死！可是如果真的别无他法，我请求你，保住无量。”

无量的身体不如何书渊，在冥珠里经过那般耗损，早已支撑不住，体力不支地倒了下来。

疏痕看着他，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什么特别。

“你喜欢他？”

“是，我喜欢他！”何书渊承认得坚决，“他是我用生命想保护的人。”

“用生命想保护的人？”疏痕又看了眼无量，继而转头看向和何七殇打斗的苏亦风。

苏亦风明显不敌，渐渐败下阵来，接连中了何七殇几掌，不断吐血。

那把失去光芒的宝剑悬浮在空中，毫无光彩。

疏痕静静地看着苏亦风，他说不上来，心里的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当年的事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再感同身受，相反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三生三世，他觉得连城就是一个傻瓜。

他太傻，身为天下至灵，他怎么可以这样痴迷一个人？他的满眼满心，他的每一个愿望，都是那个人可以回头。

他总是努力地追着他跑，秦陌轩也好，苏亦风也罢，他追在他的身后，等着他回头。

第一世他痴迷着秦陌轩，千里相随，甚至以自身化作封印只为了换秦陌轩的平安，然而秦陌轩却选择了投胎转世，喝了孟婆汤，忘了他。

第二世相遇，他历经一千两百年的痛苦，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却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别人，最终逼得他心灰意冷以身殉剑。

最后，他终于回头，可是那有什么用，连城已经不再了，他的尸体灰飞烟灭，他的灵魂只能附在以火焰重聚的躯体上，他的灵气也早已幻化成精，他再不是完整的天下至灵。

说何书渊是连城吗？他不是，说疏痕是连城吗？他也不是。

人世间，再也没有连城这个人。

那个最爱最爱秦陌轩的连城已经死了，那个苏亦风最爱最爱的连城是真的死了。

他有些连城的灵魂，可不代表就要有他的感情，他早该杀了他，为了何七殇，也为了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自己都还不下手。

他突然明白了，人神魔本就是三个不同的存在，也许从最开始就不该相遇，他们的相遇注定是悲剧，所以何七殇不能和灵儿在一起，连城也不能和秦陌轩在一起。

都说人定胜天，可是怎么胜？

他们一千多年的代价不就证明了一件事？

到头来，老头不让你们在一起，注定就是无法在一起的。

阴阳相隔算什么？怕的，是彻底是三界消失啊。

疏痕不懂自己是不是爱着苏亦风，他也不知道连城是怎样爱着苏亦风，不过他想，连城应该是不想苏亦风死的吧？就像何书渊说的那样，苏亦风是连城用生命想要保护的人。

而他也好，何书渊也好，灵儿也好，连城也好，甚至是何七殇，本就不该存在在人间。

尘归尘，土归土。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是，他想这么做。

47.让他自私一次

何七殇似乎是有意折磨苏亦风，以苏亦风的本事，就算他天赋再高，两百年的修为再厉害，魔尊在上古时期就存在了，他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何七殇本来可以给苏亦风一个痛快，可他却总是留有余地，将他打成重伤，却始终不取了他的性命。

苏亦风的全身经脉几乎都快被他打断了，地上大滩全是他呕出的血，他摔在地上，整个人都站不起来，可他还是竭力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他不能倒，他明白，倒下，就意味着死亡。

他放不下，舍不得……

疏痕转过头，看向何书渊。

何书渊先是诧异地看着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忙着转身想要逃开。

无量虽然不明白疏痕要做什么，可是见何书渊这般害怕，他吃力地想要拦住疏痕，护住何书渊。

可是怎么可能，疏痕有着天下至灵的灵魂，早已脱身在三界之外，凭无量区区之力，如何拦得住他。

只见疏痕动作快如闪电，无量还没反应过来，疏痕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擒住站在他身后的何书渊。

何书渊一脸惶恐，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恐怖可怕的事情，他疯了一般想要挣脱疏痕的控制，可是他完全挣脱不开，反而被他抓得越紧。

疏痕一把挥开无量，无量被那股力量甩出老远，疏痕却看也不看他，抓着何书渊向着那把剑奔去！

一股强烈的心痛，苏亦风忽地向疏痕看去，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莫名的心慌害怕。

“不要……”

疏痕却看也不看他，只顾拉着何书渊奔向轮回剑，然后瞬间化作一红一蓝两道光芒，被进入了轮回剑中。

轮回剑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光芒，那股力量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见早已失了光泽的宝剑再度散发着隐隐剑光，透着金色的光芒，再度开锋。

疏痕和何书渊却已经不见，甚至来不及看他们最后一眼。

苏亦风瞪大了眼睛，慌张无措。

见到这一幕，何七殇皱紧眉头，收回准备对苏亦风出招的手，转而对着轮回剑走去。

才刚走出两步，那轮回剑忽地转了方向，对着苏亦风的方向刺去，苏亦风闪躲不及，甚至根本没想过闪。

剑以迅雷之势刺来，却不是刺向苏亦风的身体，而是剑锋一转，剑柄主动塞进了苏亦风的手中。

还不等苏亦风反应过来，轮回剑已经主动带着苏亦风朝着何七殇刺了过去，何七殇眉头皱得死紧，连忙飞身后退，轮回剑则带着苏亦风不断逼近。

退无可退，何七殇的速度远不比轮回剑快，很快就被苏亦风追上，他只能运起全身力量抵抗轮回剑。

轮回剑之力犹如破竹之势，他所设结界根本抵挡不住，他只能匆忙闪开，却还是被轮回剑划伤了手臂。

然而没用的，生死不轮回的轮回之剑，只要被它伤到，哪怕只是划到一个手指，便会被迫魂离。

何七殇只感觉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离，整个生命力一点点从手臂的伤口流逝，血流得不是很多，但他的身体竟在一点点消散！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连城的声音，不似疏痕那般冷漠，也不似何书渊那般轻挑，而是真正属于连城的声音。

他在跟自己说——

他们都不属于这个世间，也该从这个世间消失了，然后，彼此作伴，消失消散。

连城，你竟然……

何七殇苍白了脸色，身子一点点消失，最终，不见。

苏亦风忽地松开那把剑，疯狂地在原地张望着，寻觅着，他找不到，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他的疏痕，他的连城，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天色瞬间变得正常，重现一片蔚蓝，不见半点异样，飞鸟飞过，一片生机，荒芜的大地上，只有一座破开的坟墓。

无量倒在那里，眼底含着泪，满脸悲痛。

那个人不见了，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云淡，风清。

忘川畔，三生石。

依旧是那血黄色的河水，河上依然漂浮着蛇虫枯骨，散发着阵阵恶臭，让人忍不住作呕。

苏亦风一袭白衣，是天下至纯的颜色，头发甚至懒得梳理，随意地披在脑后，在阴风中飞扬。

他的眼神黯淡，了无生机，似乎都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除了手中那把轮回剑。

他握得紧紧的，似乎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三生石上，回放着他的过往种种，只是那都是秦陌轩和苏亦风小时候和年老之后的事，在遇到连城的之前，和之后。

连城不见了，彻底在三界消失了。

如果说是魔尊无边的法力使得重塑连城的躯体，集聚他的灵魂让他重生，那么在魔尊消失的瞬间，也再没有人有能力把连城找回来。

况且，他的身体已经消散过一次，哪里来的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