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受难日 下——龙须酥
龙须酥  发于:2015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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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将军猝不及防地听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愣住。

这小兔子又抽什么风?什么温柔不温柔的,又说本将军温柔!“温柔”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孝白又道:“刚才在牢房里,您还告诉修平他妻儿的消息……您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很要紧的事。”

将军有点儿不屑:“本将军只是秉公办事,哼,又不能骗他说他家人都死光了……”

孝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您要是真的想折腾他,只要不说出他们的下落不就行了?”

将军不吭声。

“所以呀,”孝白低下脑袋,抓住将军的手,微微笑道,“您别不承认了,真正又善良又厉害的人,就是您自己呀。”

“什……什么话……”

将军左右看看,虽然无人注意,却也臊得满脸通红,这么肉麻兮兮的话,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也亏你说得出口!

他挺想板起脸来好好地教育教育孝白以后不要再这么乱说话了,可是低下头去,一看见孝白也正红着脸抬起头来,用无比恋慕的眼神看向自己,就更觉脸颊滚烫,可却再也说不出那些抵制拒绝这般亲近甜蜜的话语来了。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仿佛是为了掩饰这样的局促失态,随口便又提起另一个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出来的话茬。

“对了,就因为左贤王这破事儿,年后我便该重回西北了。”

一百三十五

“那怎么行?我不准!”

得知将军又要去西北,翁主大老远地从城郊赶回来,一见到将军,不等将军说话,便指着将军的鼻子大声说道。

“母亲……”

将军连忙扶住她,想要解释一番这件事情的必要性,翁主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长袖一甩,凤眼圆瞪:“你这才回来多久?当初陛下不是说好了至少这几年都用不上你领兵了吗?你又刚成亲,这一走又得多少年?孝白怎么办?我怎么办?”

将军挺想说您自己过得也挺好的呀,但是一转眼瞅见垂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孝白,就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翁主见他语塞,声音便也大了起来:“不是母亲我非得拦着你,如今西北又无战事,陛下做什么非得让你去?派别人不行吗?陛下这么说,你也不推辞推辞,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翁主说着便红了眼睛,将军见她伤怀,不免想到当年父亲在外征战,与翁主二人聚少离多,最后正当盛年却战死沙场,翁主这些年来守着自己,虽然从来没干涉过自己去走父亲的老路,心里却未必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这样一想,将军便也有些难过,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我……我自然知道您心里的苦楚,就是因为没有战事,所以我这回去也不是要打仗,不会有什么危险,很快就能回来……您别担心!”

“很快是多快?”翁主抬头质问,“你真以为我还会信这一套?陛下派你过去,没个三年五载能叫你回来?”

将军无言以对,便垂下脑袋不吭声了。

翁主扭过头去,看见孝白默默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便指着他朝将军说道:“你自己看看,孝白从进这府里起,过了多久才等到你回来,当年你父亲走了好歹还给我留下个儿子,如今你这么一走,是要让他干什么去?”

“母亲……”

将军想起孝白这一路的沉默,心里自然也不好过,他过惯了军旅生活,虽然没有特别向往,但其实内心里还是挺高兴还能有机会再回到西北去的,只是这样的心思也只能暗暗埋在心底,便是自己想一想,也会因为觉得对不起孝白而感到愧疚自责,就更别提说出口来了。

正当这个时候,孝白突然像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了似的,抬起头来看了将军一眼,又走到翁主面前,低声说道:“母亲,陛下已经下旨了,圣命难违,将军他就是不愿意,也是没法子的事,您就别再说他了。”

翁主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呀……就知道帮着他!”

又斜眼看着将军,有些愤恨地啐道:“什么事都依着他,怎么能不被欺负!”

感受到母亲的愤怒,将军心中郁卒,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别过脸去假装听不懂。

孝白便扶着翁主坐下,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早准备好的茶盅,送到她手里,陪着笑脸,轻声说道:“谁让他是将军呢?家国大事,自然就只能放在这些儿女情长的前头,将军心里也不好受呀,您再生他的气,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更难过的。”

就算是他不说,翁主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到底郁愤难平,直把个将军瞪得抬不起头来,到最后,却也终究是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去了。

到了晚上,将军回到房里,看见孝白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抬头看见自己进来也不吭声,只默默地往里让了让,给自己腾出地方来。

将军有点儿尴尬,虽然孝白在翁主面前是带着笑脸在替自己说话,可是翁主不在的时候,他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是真的想得那么开,将军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同他解释,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只好也默默地脱了衣服,爬上床去躺下。

孝白依旧坐着,侧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将军。

将军被他看得心虚,只得低声说道:“嗯……睡吧。”

孝白别过脸去,小声道:“真的……不能让我和您一起去吗?”

将军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答道:“我不是都说了吗?就算不用打仗,边关的日子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过,风沙粗粝的,不用多久,你这白兔子就要被折腾成灰耗子了,我不让你去,不也是为了你好么?”

孝白垂下眼睛,固执道:“我不怕吃苦。”

“那是因为你没去过,还以为这是好玩儿的呢,”将军道,“等到了那里,我整天地忙着,你对着那黄土城墙漫天风沙,后悔也来不及!”

“可是……”孝白低声道,“如果您不在这里,我对着这么个大院子,不也一样没什么意思……”

“那就出去玩啊,”将军望着他的后脑勺,自顾自地笑笑,“建阳城里有意思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就管管家,没事出去逛逛,结交几个朋友,不也挺好的么?也就两三年……三四年的工夫我便回来了嘛。”

“……”

孝白不作声了。

一百三十六

将军等了一会儿,见他总没动静,心里稍微地也有那么一点点惭愧,就起身来搂住他,又掰过他的脸,见他只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并没有哭鼻子,便在他脸上被擦伤的伤痕处亲了一口,好言哄道:“你都那样帮我劝说母亲了,怎么自己倒想不通了呢?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呀,你总不领情,我可是也要难过了。”

“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走……”孝白小声辩驳道。

将军眨眨眼睛,陪着笑脸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咱们孝白最是通情达理了,可让我欢喜啦。”

孝白见他仍是一副半点余地都不留的模样,心里便更是郁闷,可将军都这样说了,他也拉不下那个脸来死乞白赖地继续纠缠,只得就坡下驴,闷闷地钻进被子里躺下了。

将军心满意足,满脸都是笑意,搂住他的小细腰,压低声音道:“别生气啦,又不是马上就要走,还得等到年后呢……”

“哦。”

孝白嘴上随口答应着,心里却很委屈,他又不是非要无理取闹,妨碍将军做正经事,只是舍不得将军,想要陪在他身边罢了,将军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他心里这样不好受,偏偏将军却真的是一点儿也搞不清楚,还在贴心地低声安慰着他:“……而且啊,我不是说了吗,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们都不用担心……”

孝白背对着他,嘴角一撇,觉得将军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自觉已经成功地搞定了自家母亲和孝白,将军心里十分地欣慰,立刻便开始忙碌着每日往返于城外军营和将军府之间,训练兵马,为率军再返西北做准备。

正当将军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建阳城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朝中坊间也颇充当了一段时间的谈资。

这事儿说不大,是因为归根究底,其实也就只是区区一个羽林军中郎将石仲突然辞了官而已,而说不小,则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竟然同青州王扯上了关系。

那么一个中郎将辞官,到底是怎么同青州王扯上关系的呢?

若是去问朝中大臣,他大概摸着自己下巴上一缕长须,慢悠悠地说,王爷对石大人向来青眼有加,所以终于说服石大人辞了官职,上他府上做了个幕僚,好生辅佐于他。

这说法虽然透着那么一丝丝的不寻常,但是也还算说得过去,并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空间,可是若是把这番话拿到那市井茶肆中去,那同桌的人便要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了。

“哪儿能啊?”那中年汉子贼笑道,“我族兄在宫里头当差,这事儿啊,可不简单!你知道么?这石大人一递辞官折子,王爷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宫里头去见陛下了,一问陛下,知道石大人就只是辞了官,什么别的话都没提,便急了,当即就要向陛下求旨——你猜,王爷是要干什么?”

“是……是要陛下留着石大人,不让他辞官吧?”一个青年后生思忖着答道。

“哈哈哈,才不是这样!”中年汉子得意地连声笑道,“王爷啊,竟然求陛下下旨,要把自己下嫁给石大人做男妻!”

“啊?”围观的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

“那可是王爷啊!王爷怎么能嫁给人做男妻呢?”

“就是呀!就算是要嫁,也该是那个什么石大人嫁给王爷才是!”

“陛下怎么可能答应?那石大人可真是撞大运……”

“啊哟喂!王爷!我家妹子要听说了这事儿,眼睛都得哭瞎了去……”

……

“哎哎哎,大家先别忙着说话,我这还没说完呢,这事儿离奇的还不止这个……”中年汉子摆摆手招呼道,“你们道是怎么的?都觉着这个石大人撞了大运,赚得王爷要下嫁?呵呵,你们这样想,人家可却不一定稀罕!陛下事儿做得稳妥,私底下先将石大人叫了去,把这事儿一说,你道怎么着?嘿嘿!人家可不乐意!陛下玉口金言,这石大人却偏偏就当场回绝了,哈哈!人家不肯!”

“怎么可能!”围观群众纷纷表示不相信。

“哎……仔细想想,换我我大概也不肯……”一个青年书生突然小声说道,话一出口,见大伙儿都看向了自己,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这个……王……王爷那样风……风流的人……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围观群众们仔细一想,顿时便各自会心一笑,也都纷纷地“嘿嘿”起来。

中年汉子在人群中央享受够了被关注的快感,便摇着脑袋总结道:“所以啊,这人自己不乐意,陛下也不好强迫,只好准了他辞官,也没声张这事儿,算是给王爷留个面子,确不知怎的,一回头,这石大人又跑到王爷府上去做幕僚了……哈哈,没准儿是王爷心里羞愤难难堪,使了些手段,把人弄过去筹谋着要报复人家呢!”

“哈哈哈哈,谁让这个石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爷纡尊降贵,这样求嫁都被拒绝,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活该呢!”

……

“胡说八道!”

二楼的雅间里,将军听见楼下大堂里愈发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不由大怒,将杯子重重摔回桌子上,气冲冲地说道。

“这群无知小人,竟然这般揣测侮辱仲达!本将军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哎哎!”孝白见他撸起袖子一副要下楼去干架的阵仗,赶紧拉住了他,“茶馆不就是随便聊天的地方吗?您这么下去闹事,这人这么多,一定会被人认出来的!”

“认出来又如何?”将军怒道,“你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分明是仲达被王爷无耻纠缠,不得脱身,这些人竟然还这样嘲弄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无耻纠缠’啊……”孝白嘟囔着道,“您怎么还是不肯认清现实,石大哥和王爷,分明就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啦!”

“什么‘两情相悦’!”将军愤愤地道,“你没听见他们说呢吗?仲达才不肯娶王爷!是王爷一直纠缠他!”

“你不知道就别像楼下那些人一样乱说,”孝白斜睨着他,话里头带了些不屑的口气,“我前儿去王爷府上吃饭,他们俩可好着呢,石大哥也很关心照顾王爷。”

“你什么时候去王府了?”将军皱眉。

“哼,你管我呢,”孝白默默地白了他一眼,“反正您现在忙得很,我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了就出去逛逛呗!”

将军见他脸色变了,就立刻识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摸摸鼻子,有些讪讪地道:“反正……反正仲达不愿意娶王爷做男妻,什么‘两情相悦’都是假的,他定然是为王爷威势所迫,迫不得已……”

“您就这么自欺欺人吧,”孝白吃了口点心,闲闲地道,“石大哥对王爷情深意重,但是一时半会儿,恐怕确实是不会答应娶王爷做男妻的……”

“嘁!这是什么怪说法!”将军撇嘴。

孝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脑中浮现出在王府的所见所闻。

“您懂什么呀……”他吃着点心,小声地嘟囔道。

这个啊,就叫做手段。

一百三十七

将军自己公务繁忙,自然是抽不出太多的时间去管石仲的私事,况且石仲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他来插手这些个人问题。

说起来,这天将军也是难得才抽出一下午的时间带孝白出来游玩,本来他是觉得自己这些天太忙,怕冷落了孝白,他自己一个人成天在家闲着无聊,却不想这一下午下来,听着孝白漫不经心地提起他这些天里都出门去了些什么地方,认识了些什么人,又做了些什么事,虽然都只有三言两语,但听起来那日子过得可是充实得很。

按说,将军知道了这些应该觉得万分欣慰才是,毕竟在没有他陪伴的时候,孝白日子过得还挺快活自在,来日他去了西北,孝白自然也能够适应独自在建阳的生活,并不会过得孤单无趣。

可是,看着孝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用无比依赖恋慕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是不咸不淡地随口说起一些将军根本就不知道的,属于他和别人之间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将军的心里突然感觉到有些别扭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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