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十八岁——歌逝
歌逝  发于:2015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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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书包甩在桌子上,不大的书包肚子鼓鼓地,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而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偷笑着拿手肘戳着我的胳膊,小声说:“下课跟我去食堂,有好吃的。”

一下课肖栩就勾搭上我的肩膀,拽着我往食堂走去。这个时候食堂已经人满为患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子,旁边正有两个女生也要坐下,肖栩毫不客气地提前把书包甩了上去,霸占下位置,女生便悻悻地离开了。

肖栩坐在位置上,向我招手:“快来快来!”然后他打开背包,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盒子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股特有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盒子里满满地装着的都是鱼块,浇上香气四溢的糖醋汤汁,已经放了两个小时了,居然还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动。味道其实我很熟悉,这正是肖栩妈妈的拿手好菜,肖栩最喜欢吃的之一。

肖栩夸张地嗅了嗅鱼香,搓了搓双手,而后又请出两双筷子,在我面前摆了一双,向我炫耀:“我妈做的,今天上班路上特地给我送来的,说是我打球辛苦了,让我多补充点蛋白质。”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鱼肉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拿起餐盘上的筷子,餐盘里装的还是食堂打来的饭菜,相比于肖栩妈妈的手艺,食堂的东西简直可以称之为“猪食”。但我还是先动了我的“猪食”,肖栩有些奇怪:“吃鱼啊,秦恒,来,咱们一起补充蛋白质。”

“你打算吃鱼吃到饱吗,连米饭都不打。”我将我的餐盘竖起来放置,把我特意多点的米饭让给他一些。

肖栩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卖相没有那么好看的米饭:“我宁可吃不饱……啊,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太幸福了!”

我埋下头去,没说话。忽然有些想家,不知道家里的妈妈怎么样了。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每年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能亲手吃到妈妈做的饭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想家的念头一旦冒出便无法抑制下去,算一算,假设自己能活60年,今后加起来,留在家里的时间,能超过一百天吗?

我兀自愣在那里,时间有些久了,肖栩大概是见我不吃东西,主动把鱼肉夹到我眼前:“怎么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有点想家了。”

“你这是第一次来外地上学吧。”肖栩问了一句废话,然后又自己说,“我以后毕业了还留在北京工作,这样就不用离家太远了。”

我记得最初的时候,我千辛万苦留在北京,其实全都是为了肖栩。曾经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但忽然之间,我有些不太肯定我是否能坚持住年轻的冲动。如果那个操纵着我的命运的“它”能让我逃离这个不断重演的世界,也许未来的我并不会再做出相同的决定。

“嗯,高中的时候只是住校,不过并没有离开过老家。”我咀嚼着肖栩妈妈做的鱼肉,味道很好,但并不是我最熟悉最爱吃的滋味。

“你生日是哪天啊?能在家过吗?”肖栩问。

我点点头:“8月31号,正好在家,然后就开学了。”

“哈哈,这还真是悲剧的生日。我要是在那天出生的话,大概就一点都不想过生日了,一过完就要开学什么的。”肖栩笑了。

我耸耸肩,现在我也一点都不期盼自己的生日了,谁会期待那一天一觉睡醒就得重新来到一年前这样的日子呢?

之后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半晌肖栩忽然问我:“你怎么不问我生日是哪天?”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那个记得滚瓜烂熟的数字,幸好咬住了舌尖,让疼痛提醒自己这个时候自己并不该知道肖栩是哪天出声的,在此之前,我们没有在这个轮回聊过这个话题,于是让自己装出一分好奇:“哪天?你快过生日了?”

“这周六,我妈说要开PARTY庆祝,你来吗?”肖栩问,但眼底里满是兴奋,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让我拒绝。

我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啊。——还有谁要去?有我认识的人吗?”

“呃……”肖栩咬着筷子,仔细想了想,“要不把王洋几个人叫上吧,其他人都是我高中同学,你不认识。”

我忽然想问:“你打算怎么跟你妈介绍我?是你的……”

我刚想说“男朋友”三个字,不过把语调放慢了,正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却看他着急地叫了一声:“喂!”然后眼珠子转了转,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什么。紧接着我试着我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肖栩发了短信来:“后面坐着的那个是我们院的同学。”

好吧,我不提这尴尬的身份了。

有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不甘心,为什么我们的恋人身份就是这样一件无法公开的事情呢?为什么我要一直呆在社会的阴影之中,不能和肖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就像每一对光明正大的恋人?为什么我们不能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只能瞒着拖着,到瞒不下去了为止?

我现在敢肯定了,肖栩是不喜欢女人的,我确定他是真的不喜欢,但为什么,他还是会最终选择妥协呢?

难道没有最终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吗?就像童话故事的标准结局,王子和公主冲破了重重困难,最后永远地生活在了一起?

难道我就只能陷入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在永生中谈上一万次的初恋,直到那个不知名的操纵者厌倦了这个游戏,收回了我的特权为止?

章4、我变了

某一天郑和忽然问我:“秦小恒,你最近怎么了?变得怪怪地,好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你钱似的。”

他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突然一提,让我陷入了沉思。我的确是变了,变得奇怪得我自己都觉察得出。我悲观了起来,甚至愤世嫉俗,看一切都变得不顺眼,有的时候一些想法蹦入脑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天远远看见肖栩和林玥玥走在一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差点占据了心肺。我的脑海里出现无数个画面,将我所知道的所有的酷刑都在肖栩和林玥玥的身上使用了一遍,直到两个人血肉模糊,只剩下惨惨白骨,我才似乎从恨意中解脱,忽然被自己吓住了。

我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刚刚的那个人是我。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与肖栩相处,也许就在哪天,我会忍不住地把手勒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陪着我去死。

但拒绝的次数多了,肖栩便忍不住地在电话里跟我抱怨:“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你们院大一有那么多的课么……这个周末我的生日聚会,你可必须要来!”

“……林玥玥来吗?”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地问了这个问题。

肖栩愣了一下,显然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忽然提到林玥玥:“她?来的吧,我有邀请,毕竟我们做了六年同学了。”

“那我不去了。”说着,我挂断了电话,关掉了手机。

我躺在床上,这天下了雨,明明还是白天,但整个天都被乌云所笼罩。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一个人呆在宿舍,没有开灯,没有拉上窗帘,撑着脑袋,看雨水顺着玻璃窗的滑下,开始黏黏糊糊,最后却格外坚决地湮没在了窗沿下的水窝之中。

我心里有那么一点期待在暗暗生根发芽,但是我不会去承认的。我希望肖栩能在今天来找我,到我的宿舍门口,当着所有的人的面说,秦恒,林玥玥不会去了,你跟我走。

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风雨之中,肖栩来拉住我,我们一起冒着雨,绕着这个偌大的校园奔跑,踏过银杏果,踏过青松,踏过娇艳的花和鲜嫩的草,也踏过枯枝残叶,踏遍每一个角落,然后一边跑一边喊:“肖栩,我爱你。”

“秦恒,我爱你。”

我的幻觉里有两个傻子,他们不顾及窗口里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不管风吹得他们脚步歪斜,雨打在身上疼得厉害,只是向整个世界宣泄对彼此的爱意。

如果这幻想成真的话……哪怕需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我都愿意的吧。

那是我做过的最灰暗却又最明亮的一个梦了,终其一生,我都无法忘记。

但肖栩终究不是我梦里的肖栩,他并没有来找我,直到大雨停歇,点点星灯亮起,宿舍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直到十一点了,整个住宿区统一断了电,我也没有等到他。

在第二天早晨,我终于忍不住开了机。手中的手机在开机之后连续震动,几十条短信涌了进来,却按照时间,倒叙排列整齐。最新的那一封显示在最外面,肖栩说:“你够了吧?我怎么惹到你了吗?不要任性了。”

那么一瞬间,我连看之前的短信的心思都没有了,将存在手机里,两个人之间的无数个来回信件,在一下子按下了删除按键。

章4、再见了

终究我还是没有参加肖栩的生日聚会,借口是随便找的,拖了郑和当挡箭牌。我说我和郑和一起建了一个研讨小组,定在那天晚上一起商定主题,实际上小组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时间完全没必要非得定在那个晚上。

不过是一个选修课的期中PRE,对我而言只是驾轻就熟的事。郑和倒是在他父亲声称要向学校领导亲自过问他的期末成绩,如果有一门课不达优秀就揍他后,对老师布置的一切任务都显得紧张兮兮地,在我再三走神之后,拍了桌子:“秦小恒,认真学习!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扫了他一眼:“别装成老头子的口气跟我说话。”

“我不是装老头,我是担心你,秦小恒同志,情情爱爱不过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不要把谈恋爱当成人生第一要务,你会后悔的!”郑和摆出一张认真的脸来,看上去倒是与他那个上位者的父亲有七分相似,不愧是亲生父子。

但他这一番话却只能换来我一声长叹,人生的确有许许多多更重要的事,还有父母,还有工作,甚至还可以将整个社会放在自己心底,为什么要绕着爱情这件小事打转呢?

像是一头愚蠢的驴,被蒙住了眼睛,只能围绕着磨石转来转去,直到最后的一份力气耗尽。

可我就是无法放手,肖栩已经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根,如果要拔掉他,大概要从我心底里挖个洞,径直挖穿挖透,然后一点点地,将他浸泡在我的血肉中的根枝,彻底地狠狠地拔出,清理干净。

光是想这件事,我的心口就开始发紧,生疼。我真的能真正将他从我的心中除去吗?

幸好在这个时候,铃声将我从可怕的设想中拉回现实。来电显示上展示的是肖栩的名字,我对郑和说了一声抱歉,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按下接听键。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已经脆弱到了这样的地步,仅仅是简单的假想,就能让我被缠入深深梦魇,无法自拔。现实里再度见到肖栩的名字,我是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开口的:“喂?”

“秦小恒……”电话那端的肖栩,显然是喝醉了,浓郁的酒气哪怕是透过电话都能传到这边。

我皱着眉头,有些不太高兴:“你喝多了。”

“你都不来我的生日聚会,有你这样做我的恋人的吗?”肖栩却反而指责我。

“……”一丝愧疚开始蔓延于心底,这是我们相识后,肖栩的第一个生日,我却没有陪在他身边。但还没等这愧疚彻底将我包裹,忽然间,我听见了林玥玥的声音。

女孩的声音中满满地担心,她叫着肖栩的名字:“肖栩……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忽然想问:“你为什么会跟林玥玥结婚?”

明明跟林玥玥结婚的那个肖栩并不是这个肖栩,但我这个问题却立刻脱口而出,问了出来。这是我心底里最深的疑惑,为什么,我的肖栩忽然就变成林玥玥的肖栩了?

肖栩愣住了,也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用了好久才消化掉我的问题,而后笑了:“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也许他是想说“我哪有跟林玥玥结婚”,然后想起了话题的女主角就在他身旁。我的那点愧疚却正好被他彻底赶跑,我笑着,又问:“那你会跟我结婚吗?”

“……”对面很久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是不是对于一个喝醉了的肖栩而言,被问到会不会跟另一个男人结婚,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思考的领域范围?抑或说他根本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根本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之中?

他只是个不幸的同性恋而已,这并不代表他的结婚对象一定是一个男人。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里,有千千万万个同性恋这么想,只可惜,我却无法做到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爱情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却是我全心全意渴望着的。我想和我爱的人结婚,虽然他是男人,不巧我也是。

我笑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这个时候我还笑得出来,还开得出玩笑。我讲了一个我觉得很好笑的笑话,我说:“毛爷爷曾教导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肖栩同学,不可以耍流氓啊。”

说完,我切断了电话。

转头却看见郑和那家伙,他满脸愤恨,为我打抱不平:“秦小恒,又联系那个死女人啊?她有什么好啊,你就这么念念不忘。要不要哥们儿给你介绍几个?绝对有秒杀她的!”

我拍了拍郑和的肩:“我们两个都不在自习室,你不怕我们的笔记本电脑被偷走吗?”

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郑和却当我说真的了,张大了嘴巴,最后委屈地低下头:“我忘了还得找人看包了……要是真丢了……我陪你个好的!”

“快走吧!”我扯了扯嘴角,这次换我拽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教室拉。

幸好神出鬼没的陈默出现,正坐在郑和原本坐的地方。那仿似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进的气场使得周边一圈座位都空了出来,陈默抱着臂膀,翘着二郎腿,将他高大的身材挤在小小的自习室座椅之间,看我们进来后,向着郑和点了点头,从后门离开了。

郑和的脸拉得老长:“混蛋陈小默,一定是奉了我家老子的命来监视我的!”他坐回座椅,咬牙切齿地对我低声耳语。

“行了吧,人家也是关心你。”我说。

虽说郑和总是抱怨陈默是他父亲派来监视他的家伙,但我却看得出,陈默对于郑和的关切绝对是发自于内心。那个人如其名的沉默男人,几乎是目空一切,但惟独在他看向郑和的时候,带了温柔。

据说有一种东西叫做GAYDAR,是同志用来从人群中的广大直男里分辨出自己同类的一种直觉。这样的直觉告诉我,陈默是我和肖栩的同路人,并且暗恋着郑和这家伙。

他的神色太露骨,我不信只有我一个人看得清楚,偏偏郑和这个家伙却始终没有察觉。但我并不想将这张薄纸戳破,郑和的家室显然并不一般,让他知道陈默的那点心思,哪怕两个人两情相悦了,都未必是件好事。

第二天,肖栩来找我说分手。

尽管他嘴上说着狠话,但眼底里依旧有那一抹恋恋不舍。我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嘴角一直绷直,眼神不断在飘,但在我的眼神摆过去的时候,他总会用眼角看我这里。这些小动作让我忍不住想笑,但在我笑的时候,他的胸脯起起伏伏,是真生气了。

我只好把笑意憋回去,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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