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下——林清衫
林清衫  发于:201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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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好奇心起,也朝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密密麻麻长长一片的黑色脑袋,犹如蚂蚁大军匀速朝临水城走来。走在最前方的是个戎装将军,盔甲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身后军旗飘扬,黑底白龙,太子!这是太子的专有标志。如果是皇帝,那么旗子的颜色就会反过来——白底黑龙。“打开城门,太子驾临!打开城门,太子驾临!” 黑压压的队伍中突然冲出两个士兵,手握军旗,骑着战马一边飞奔过来,口中一边喊着这两句话。城楼上的士兵们早被惊动,这时冯泰岩已经得到消息了。裕州太守等一系列高低官员全部急匆匆的整理衣着,跟在冯泰岩后面出城迎接。

“臣冯泰岩,臣谢融、臣……叩见太子。” “免礼。尔等还不速速迎本宫进城!” “喏!” 太子周怀天最讨厌虚礼,一路走来他们非常不易,将士们也疲惫至极,此时只想早早进去安顿下来。另一方面还有私心作祟,他想念杜启明了,身上还带着两个弟弟亲手制作的小礼物呢。别看他早熟,本质上还是个渴望母爱的青少年呵。大队人马井然有序的进城,并未像以往那样扰乱百姓的日常作息。太子带领的军队军纪严明,士兵素质很高,他们的到来犹如一股新风吹遍了整个临水城。

这支军队路上遭到王演之大小伏击数十起,幸存下来不过五六百人,但个个都是精英。太子也迅速成长着,由一个纸上谈兵的少年郎蜕变为一个成熟的将领。他的路还长,学习无止境,这也是周盛安派他来临水城的目的之一。冯泰岩举国闻名,周盛安希望太子能从他身上学到更多实用的知识。不论现在还是将来,军功卓越也是考量一位皇位继承人的指标。周盛安可谓是一石三鸟,所以王演之才会气得跳脚,派出众多死士截杀太子。可惜事与愿违,如今更是颓丧家中。

太子抵达的消息迅速传至陈霸开耳里。如今,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不降。他的军队比杜启明多出了几乎三分一,倾囊而出奋力一搏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成功率大概五十左右。当然,这样做风险太大,乱臣贼子不说,更会让容肆彻底有借口灭了他,爱的人也会离他远去;二是降。这没什么好说的。一但投降,地盘人脉士兵一切归零。天下人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未来的主子怎么看。一个弄不好身败名裂不说,命都难保,爱人照样会离他远去。试问,谁愿意与个乱臣贼子为夫妻?嫌自己命长么?

所以,投降也是个技术活。最重要的是看对方什么态度。如若对方不过是诈他,那么他面临的绝对是死路一条,连隐居都不可能,想都别想。真要置你于死地,不论怎样都逃不过的,除非你愿意一辈子做过街老鼠。这种滋味,没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综上,陈霸开现在非常为难。他不知道对方会怎样看他,毕竟他的身份对方肯定已经知晓。奴隶,对他来说,就算挖了脸,烙印也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灵魂里。陈霸开并不是多虑,因为他所想却是现在杜启明阵营所虑。一个奴隶,不过买的家奴,只要给钱给吃的,谁都能是主子。如果招了你来,你反咬一口,那岂不是亏大了?信任,这还真是个千古难题呐。

“报~启禀主公,使者陈慈求见。” 陈霸开丢开竹简,说:“快传。” 陈慈信步走来,一屁股坐下连个揖都没舍得给对方。陈霸开不以为意,挥退下人,眼神温和的看着他:“听闻你昨夜睡得不好,要不要我传个军医来给你看看?” 说罢他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陈慈的脸颊。陈慈不为所动,面容肃穆,说:“想必您也知道,太子驾临,昨日冯将军书信于我传我回城。不告而别有失礼节,这才前来一别。” 陈霸开一听顿时激动起来,他一把扯过陈慈抱在怀里口中大喊“不许!”。令人意外的是,陈慈居然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胸口低低说到:“八年生死两茫茫,如今见你完好又有所成就,心下也已安定,是时候回去了。你我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想明白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你容我想想,你容我再想想。” 陈慈摇摇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前我便知晓。如今更不会拦你,从今往后只当你死了。此次失败,我自会领罚,并无意迫你。你今天不放我,试问,你又能留我到几时?横竖都是走,大丈夫做事应当机立断,犹豫不决实乃妇人所为。缘尽于此,对你我都好。” “狗屁的缘!狗屁的命!谁也别想从我这带走你!就是我死了也不行!我定拖你下黄泉!谁也别想带走!” 陈霸开大吼着,红着眼,外面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子慧,子慧。你最知我心,是不是?是不是?子慧,子慧。” 陈慈被霸道的搂着,紧紧的,似乎天地间再无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陈慈闭上眼,任由炽热的吻滴落。屋内烛火跳跃,两道交缠的人影诉说着一室旖旎。

三天过去了,本该回归的陈慈始终不见人影。这天傍晚,却意外的迎来了一个人——杜启明。杜启明身着百姓衣物,骑着头驴晃晃悠悠的跟在一辆马车屁股后头进城。天眼看就黑了,他们是最后一波,再赶不上只能野外将就一宿。幸好,虽然这头倔驴不太给力,哼哧哼哧的表达着不满,但好歹也算是赶上了。杜启明拿着根竹竿儿,前头拴了个胡萝卜,就那么吊在倔驴面前。没办法,好好的路走了一半,倔驴说什么都不肯前进了。杜启明那时候蹲在路边一筹莫展,突然间想起电视里演的,正好他出门时带着些干粮,这才有此一举。

“你这头倔驴,再不老实小心我家小黑踢你!” 杜启明恨恨的说着,倔驴哼哧哼哧的回答他。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哼哧,旁边的路人笑倒一片。“我倒不知皇后还通兽语,真是令某大开眼界。” 咦?杜启明尽顾着教训倔驴了,回头一看,嗬!这不是谢融嘛!“我也不知谢大人精通手工!多才多艺令人佩服啊。” 谢融也身着平常百姓衣物,蹲在地上卖草鞋呢!这幅样子,还真的挺令人惊讶的。“哈哈哈哈!臣谢融拜见皇后。” 谢融小声的说着,怕引来百姓围观。杜启明笑笑,谢融赶紧收摊领着他回府。

杜启明归来的消息暂时无人知晓,待他洗漱干净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都惊讶的合不拢嘴。尤其是丘倡,酒都撒地上了还毫无所觉。反应最快的是太子周怀天,只见他慌忙之中起身,案几差点被撞倒。他一下跑到杜启明面前,跪在地上行大礼:“儿臣叩见母后!” 杜启明笑得很开心,见着小帅哥能不开心嘛!小家伙初见时还有些婴儿肥呢,如今出落得是俊朗非凡,身上渐渐有了成熟的味道。“我儿,来,坐母后身旁。” 直到杜启明说话,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下拜。

大家情绪高涨,为何?杜启明这时归来就表明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景王周舵安毗邻着一群占山为王的夷人。杜启明想要诏安,周盛安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竟起了反心,以为皇室穷途末路。杜启明此去就是为了解决他们,不过很可惜,人没招到全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不是杜启明狠心,而是他们太过分。周舵安膝下多儿女。他们为了逼迫他就范,居然绑架了周舵安的四子。没成想,那孩子是个没福分的,最后被撕票了。

这事一直瞒着周舵安,直到他们攻入大营才发现,他的孩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身体高度腐烂。那夜,周舵安血洗夷营。既然血洗了,那么就要洗得更彻底。夷人一直与王演之暗中合作,杜启明本瞒着他们去的,不想还是被王演之的眼线发觉。正好,杜启明干脆将计就计,彻彻底底的清理了景王府。所有姬妾无一幸免,只要是王演之的人,全部人头落地。所谓关门打狗,王演之再有本事也鞭长莫及。周盛安派出的死士也早就埋伏其中,这才护景王与杜启明周全。

其中惊心动魄自不必说,但顺利得连杜启明都难以置信。细细想来,大概是王演之早就抛弃夷人了吧,要不然也不会任他们所为。至于肃清王府一事,王演之被打的是措手不及,他现在被吴熊厚牵制,也奈何不得他们。这么一来,他们与王演之近期大概必有一战!不过这都是后事,现下嘛……“母后万万不可!陈霸开为人暴戾,虽战事已停可态度暧昧,难保不会反扑,望母后三思。” “太子所虑极是。不过,陈霸开乃一员猛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再者,他手里还有五六万精兵,正好补充我军之不足。

既然我是真心相交,必然要做出个真心的样子。到时郝冲自会护我左后,无碍的。陈霸开再暴戾也不会当场动手,他可不是莽夫。好了,我意已决,明天启程。现下,你们要加紧排兵布阵,如不出所料,下月与王演之必有一战!” 孟平点点头:“皇后所言极是。依老夫之见,我们将会在虎口与之一战!恐怕到时出战的会是他的大将秦戈。” 一席话让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冯泰岩可没忘记,当初秦戈狠狠摆了他们一道,差点就栽在他手里。饭毕,杜启明拉着周怀天说些体己话,其余人则围坐在书房商讨军事。秦戈,这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第55章:劝降3

杜启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匆匆启程赶往武广。一路平安无事,三天后抵达。第四天早晨,他就马不停蹄的又赶往陈霸开所占县城,郝冲随行左右,还带了一百武贲。杜启明本意是独自前往,想着绕开众人偷偷去。没成想被薛涂逮了个正着,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家伙居然一整天都坐在城门前等他。杜启明哭笑不得,只好随他们去了。几百对几万,完全以卵击石。此行已经预先告知陈霸开,得知皇后要亲自前来,他不得不佩服杜启明的勇气,心中也越发对他好奇了。能博得周盛安宠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不日,杜启明抵达。不论你投不投降,至少皇后的面子是要给的。县令府内装饰一新,整个县城也被戒严,街道空空荡荡。百姓被勒令待在家中,不听令者斩。县城里破破烂烂,没办法,经过战争后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就连那装饰一新的县府都看着寒碜,不过比外边屋顶都破陋不堪的民居强些而已,至少还能遮风避雨。这日阳光明媚,天空碧蓝碧蓝的,无一丝白云。多日来的大雨倾盆总算是换来了太阳公公的笑脸,冥冥之中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陈霸开一大早就带着手下还有使者陈慈站在城门前等候。气温升高,再不复清晨的凉爽。虽八年的颠沛流离,可陈慈的身子骨依然薄弱。年年朝不保夕,想变结实都不可能。陈霸开不顾众人眼神暧昧,直接将他搂在怀里,拿着个帕子为他细心擦去额上的汗珠。城门前光秃秃一片,原先还有几棵树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黑漆漆的矗立旁边,阴森恐怖。“来了,来了。” 正低头伺候陈慈的陈霸开闻言望去,几个黑点快速朝他们靠近。

翻飞的旗帜上绣着只五彩凤凰,黑底,无疑乃皇后的标志。陈慈羞愧的把头埋在陈霸开怀里,他无颜面对杜启明。明明是叫他来劝降的,没成想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杜启明意气风发,衣袂飞扬,神采奕奕容貌迤逦,迎着朝阳而来直叫人怀疑上仙下凡,不凡风姿叫人连连惊叹。连陈霸开都张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被男人玩的,与男宠无异。现在,这种念头被生生打破。杜启明是皇后,他勒马将将停在陈霸开面前自然不需下拜。陈霸开也非常上道,见着杜启明首先跪在地上行大礼。他一带头,身后的幕僚们不管你情不情愿都得照做,要不然就是公然谋反!正好,杜启明还愁没理由正大光明的除掉他们呢。随后,一行人快速进驻县令府。

“皇后亲临实乃某之荣幸。” 语毕,陈霸开看了眼碧蓝的天空,接着说道:“时间尚早,不如先洗去风尘如何?” 杜启明笑笑:“不用了,开门见山吧。” 陈霸开一愣,哈哈大笑:“好!” 众人各就各位,鉴于杜启明的身份,自然他居首座,连陈霸开都只能屈居他下手左一的位置。杜启明心里十分满意,看来今天不会白跑一趟了。不管陈霸开真实想法,至少他愿意给你个面子,就表示这事儿还可以谈,否则他们早就兵戎相向了。杜启明环顾众人,首先开口:“陈将军受先皇赏识为国出力。今上德行虽不及圣人,却也清高亮节。怎奈奸人当道,何其不幸。我观将军乃明理之士,曾为上血战奸人,不愧我大周之名将。今见将军风姿卓越器宇不凡,大丈夫当如是!” “皇后谬赞。”

“呵呵,聪明如将军我也就长话短说了。此番前来奉天子之命,与其自立为王群起而攻之,不如审时度势名扬天下。将军以为如何?世人皆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我却说患难见真情。” 陈霸开还未张口,没想到他的亲信先一步跳出来反驳:“人心险恶,自古多有弓藏良尽之事。空口无凭,怎的信你!” “放肆!还不退下!” 亲信替陈霸开说出了疑惑,碍于面子,只得训斥几句。杜启明依旧春风拂面,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被人如此落面子还能面不改色,陈霸开心里暗暗开始警惕,此人不凡!

他们的反应在预料之中,杜启明不以为意。要是对方顺着他的话好声好气的,那么回去后就要立刻开战了,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现下,倒是颇符合他的心意。陈霸开虽然暴戾,但也是光明磊落之辈。否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们单枪匹马的,难保不会丢了性命。人要是狠起来,管你天王老子一样杀。气氛瞬间一凝,那名亲信知道自己有些口无遮拦,险些闯了祸,此刻更是低头不语。要是杜启明发火,当场宣布他们是逆贼,到时候真的要四处逃窜了,首先容肆就不会放过他们!

上有容肆,中有杜启明,下有王演之,真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叫皇室活不了,陈霸开相信杜启明更会让他身不如死,这个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好说话。再说,自从找到了陈慈,他也不想天天担心受怕的过日子。谁说主公好当的?稍微不小心即是万劫不复!他在悬崖边已经很多年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过够了。如今又有了心系之人,更是不想蹚浑水。但现在的局势不容他不蹚,世间动荡,怎么可能明哲保身?郝冲适时拿出了封帛书,递与陈霸开。此乃周盛安亲笔,陈霸开小心翼翼的接过放进怀里。此时此刻不是看信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什么眼线。

除了帛书,杜启明更是当众拿出了周盛安给他的信物。此物一出,代表的就是天子。他的话,就是天子的意志。陈霸开阵营瞬间沉默,看来对方果然留了一手。也是,皇后已经与天子绑在一起,再不同心协力谁都活不成。可……陈霸开良久不语,他亲信说的没错。再者,他的身份……。似看出了他所想,杜启明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英雄不问出处。既然我诚心结交与你,自然不在意世人看法,否则也不会亲自前来。所以,将军大可放心。再者,我原先流落在外,不过天子宠爱才有今天。将军能有如此成就,我非常佩服。听闻将军与我的使者乃青梅竹马,这倒是让我十分诧异。” 说罢,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陈慈。

陈慈一个激灵,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辩解。陈霸开也瞬间紧张起来,手无意识的按在佩剑上。这一切都没逃过杜启明的眼,他笑了几声才缓缓说道:“好了,我乏了。将军也好好想想吧。” 言毕起身,郝冲护着他走出了正厅。这个县令府修的还不错,虽然乱糟糟一片但仍能看出此前的风光。尤其是有个后花园,想必死去的县令极爱花草。玩心大起,杜启明领着手下到园子里赏景去了。陈霸开接到报告,对方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他的警惕更上一层楼。莫不是在外埋有伏兵?!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种行为呢?有恃无恐啊!说不好听的,陈霸开只要想他们死,绝无人能竖着出去,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四周都是他的兵。若无埋伏,怎能如此自在?可探报说没发现伏兵,这更让他不解也更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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