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逸闻——北小安
北小安  发于:2015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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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事到如今我也真是无话可说,这伤药你给他敷上,明早一定会好。你们……早些休息吧。”

宋霆雨叹了口气也走了,但是已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中,等师父出关后一定要如实禀明。

31、灵虚宫行(中)

张缘谛给享桦上药,边上还边嘟嘟囔囔的骂胡云青。自从听完胡云青说享桦的那些话,他心里堵得难受。他一直对享桦的身世很好奇,虽然享桦一再强调自己是凡人,可是哪儿有凡人寒暑不侵?又哪儿有凡人要每十年服一次药来延续寿命?

想到以往那个总是笑模笑样、肆无忌惮跟自己开着玩笑,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坦然面对的享桦,再看看眼前这个目光呆滞、神情麻木的躯壳,张缘谛一时间有些呆愣。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害怕享桦一个人呆着,他怕享桦被人欺负、被人取笑,害怕他丢失了之前那份孤傲的尊严。

涂药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张缘谛发觉自己眼圈有点酸,他自小流浪生活很苦,但从未为自己流过泪,现在却因为一个萍水相逢、整天斗嘴的人忍不住要落泪。

想到这儿,张缘谛浑身一个机灵,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伸手给享桦拉好衣领,气哼哼道:“老子凭什么为你哭啊,你这冤家,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你可快点好起来吧。”

享桦垂着眼皮,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很微弱的呻吟。

张缘谛连忙问:“怎么了?疼?”

享桦又没了反应。

张缘谛只好叹口气,按着他轻轻躺下,熄灯睡觉。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早课结束后,元诚真人将他们二人请进华凌殿。指着桌上托盘中的锁魂瓶道:“此物现在交与我师侄霆雨,口诀心法我也传授给他了,就由他来执掌法式。”

张缘谛见这元诚真人虽然袒护徒弟,但确实说到做到,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施礼道:“多谢真人相助,晚辈不胜感激。”

元诚真人闭着眼点了点头:“你们快些去吧。”

宋霆雨托着瓶子站起身,与张缘谛一同离开大殿。南苑有一间作法室,里面五行八卦各式器具都齐全,宋霆雨带着他们来到此处。张缘谛交给宋霆雨一张纸条,上面是扶黎写的享桦的生辰八字。宋霆雨按照程序,先是割了享桦一缕头发用红绳系上,将纸条与头发一同放进一碗盛着符水的小碗里,口中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将这些东西点燃,继续念咒。小碗里发出幽幽的蓝光,房间里霎时弥漫了一股奇异的惺甜味道。

享桦盘膝坐在地中央,张缘谛蹲在他身旁,时不时观察着四周。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宋霆雨额头之上已经冒了汗,这千里之外锁魂术乃是高等级的法术,尽管他天资聪慧,但刚刚学习用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张缘谛不敢惊扰他,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待。室内温暖又诡谲,令人昏昏欲睡,就在张缘谛快要睡着之时,东南方向飘来一缕红光,慢悠悠从窗口飘了进来,直直进入了法台上的锁魂瓶中。

宋霆雨心中大喜,连忙将瓶塞塞住,同时叫醒张缘谛。张缘谛赶紧爬起来来到他身边,只见宋霆雨用手掌在享桦面门上一扫,然后打开瓶塞,那缕红魄便飘飘荡荡进入了享桦鼻下。

原本呆坐无神的享桦忽然打了个冷颤,然后眼珠转了转抬头看向房梁,一仰身倒在了地上。

“他这又怎么了?”张缘谛不明所以。

“休息一阵就好。”宋霆雨扶起他,两人将他抬回了客房。

一盏茶的时间后,享桦悠悠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神色忐忑的张缘谛,迟疑一闪后说出了这两个月来的第一个字:“你……”

不想张缘谛抢在他之前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认不认识我?”

享桦微微一皱眉:“废话。”

得了挤兑的张缘谛异常兴奋,欢呼一声跳起来,对身后大喊:“宋兄快来,他恢复了!”

宋霆雨闻声过来,在他脸上打量一圈,见他神色正常已不似原先那般呆傻,也长出一口气。

“享桦兄,你可算是好了,这段日子我们都很为你担心啊。”

享桦悠长的呼出一口气,缓缓露出笑意:“多谢大家相助,我这险招也算是成功了。李凤天和他那帮手逃跑了吗?”

“李凤天身受重伤,被那黑衣男子救走了,至今没有动静。”

“想必是回去重整旗鼓、休养生息了。”享桦一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费力的撑在床上。

张缘谛见他要起身,连忙扶住他的上身,同时扯过一个小被垫在他身后,然后他听到享桦问:“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宋霆雨道:“整整两个月。”

享桦苦笑一下:“药效居然延后了这么长时间。”

宋霆雨与张缘谛对视一眼,两人心里皆明白了,原来享桦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因碧露丹的药性而昏迷不醒而已。正待宋霆雨要告诉他时,门外有人高呼:“宋师兄,三师兄找你有事。”

宋霆雨只好先行告辞,房中只留张缘谛和享桦。

张缘谛有些失望的望着他问:“这段时间的事情你都不记得啦?”

享桦努力回想了一下,可稍微一动脑头就疼,只好蹙着眉一摇头。张缘谛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然后怒中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俩月把我累成什么样了,你倒是好,全当睡觉了。”

享桦从刚才起就感觉出张缘谛对自己的态度较以往亲近了许多,想必这段时间是发生了许多事。可魂魄刚刚归窍不宜费神,他也不愿为难自己去回忆,反正这些事早晚会想起来的。想到这儿,他露出以往招牌似的笑容,两眼弯成了黑月牙,拉住张缘谛的手道:“不愧是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照顾我,也不枉费当初我对你的一片信任。”

张缘谛望进他笑意温煦的黑眸中,不由得心神一荡,话语竟有些结巴:“你、你知道就好,以、以后可不准再差遣我干这干那,这阵子可把我累坏了……”说到后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享桦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他依旧会习惯性的给对方端茶倒水。直到晚间要就寝了,他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你好了,那我让宋兄给我另找一间房住。”

享桦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灵虚宫弟子守则》,闻言随口道:“不必那么麻烦,这床够大。”

张缘谛抱着外衣站在地中央,不知为何竟有些扭捏:“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享桦看了他一眼,“这段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话虽如此,可是现在你不是好了吗……”

享桦把书放下,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道:“你怕我睡觉乱动?”

“不是啊。”

“那你这是害羞了?”

张缘谛如同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放屁!老子害什么羞!”

享桦把书卷成一个筒,一敲床铺道:“那就赶紧滚上来睡觉。”

“你干嘛这么凶!”张缘谛咆哮。

享桦无奈的一扶额:“我说两个月没见你,你怎么还添毛病了?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张缘谛瞅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是来气,可又知道自己气的很没道理,只好重哼一记,脱衣服上床。

待到熄了灯,两人都安静的躺下,张缘谛却睡不着了。他在被窝里僵直了好久,忽然发觉今晚似乎特别冷,于是把被子拉上来一些好盖住脖子,又吸了吸鼻子。

身旁一个声音响起:“冷?”

张缘谛闷闷的答应一声,紧接着旁边伸过来一双胳膊,将自己搂进了怀里……

张缘谛暖和了没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今非昔比,略带惊异的向享桦看去。享桦正睁着一双亮眼睛看着他,似乎也有点懵:“我……”

“你……”

一向善于言辞的享桦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还冷吗?”

张缘谛摇头:“不冷了。”

“那就好。”

黑暗之中,张缘谛忍不住咧开嘴:“你想起来了?”

享桦不明所以:“想起来什么?”

“你这些天一直是抱着我睡的。”

“啊?”

“注意,是你主动抱我的。”

享桦脑子里还有些乱,有些东西呼之欲出,虽然思想尚未成型,但行动却极其自然流畅。他把张缘谛往怀中紧了紧,然后用下巴顶在对方的额头上,迷糊之中脱口而出:“别说了,睡吧。”

张缘谛在他温暖又熟悉的气息中看似不屑的哼出一声,暗地里却情不自禁的微笑了。

……

第二日清晨,享桦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华凌殿。此时正值早课即将结束之际,他背着手站在大殿门口,似笑非笑的扫视了殿中打坐的众位弟子。晨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袂,很有股出尘之态。

元诚真人在首位之上一眼便瞧见了他,眉头就是一沉,看他这得瑟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恢复了。便草草结束早课,让弟子们回去自行修炼。

然而享桦守在门口,路过的人想瞧不见他都不行,不由得纷纷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这时大殿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胖子,这胖子身高九尺开外,腰围能敌常人四倍宽厚,脑瓜之上只剩后半边稀疏花白的头发,身穿一件宽大的青色长袍,腰里还挎着个大葫芦。只见他腆着大肚子满面带笑的走到享桦近前一抱拳,声似洪钟般道:“享桦师叔!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享桦笑着还礼:“尚师侄还是这般客气,我看你这几年来又壮实不少啊。”

这位大汉名叫尚青天,乃是灵济掌门座下第二十位高徒,今年已经年过半百。他这一嗓子师叔,使得路过的众弟子都惊呆了。

尚青天哈哈大笑道:“我早听说你前来灵虚宫治伤,一直没空前去拜会,怎么?伤势好了没?”

享桦仰头看了一眼殿内阴沉着脸的元诚真人,笑道:“好了,全好了。”

这尚青天是个热情好客的汉子,且有人来疯的潜质,此刻已经要达到兴奋的巅峰,伸手拦住门口还未走的弟子道:“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介绍,这位是咱们掌门的同门师弟,掌门的师父跟他的师父那是亲师兄弟,所以咱们得称人家一声师叔。来,大家拜见师叔。”

众弟子全部傻眼,放眼望去,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也有二三十岁了,最大的几个是元诚真人座下的护法弟子,年纪都在六七十,这一声师叔要如何喊得出口?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之时,元诚真人从殿内走出来了。他是一百二万分的不想面对享桦,可尚青天这个越活跃回旋的老顽童偏给他惹事,他只好硬着头皮的走上来招呼道:“享桦师弟精神甚佳,想必是身体痊愈了。”

享桦很规矩的给他施了一礼,诚恳道:“享桦能有今日多亏了元诚师兄,此次是特来道谢的。”

元诚真人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我虽相隔较远,但也是同门,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这一番对话终于让众人信服了,原来这年纪轻轻、恣意潇洒的青年,还真是本门的师叔。

32、灵虚宫行(下)

“另外我还想感谢一下胡师侄,毕竟这锁魂瓶是他的,可我在门口等了半天,为何不见他的人影?莫非是有事出去了?”享桦说着还真在人群中认真的扫视一圈。

元诚真人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了。这要怎么说?说胡云青因为前日殴打你被我关禁闭了?这也有点不像话,不过转念一想,这享桦多精明啊,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前日的风波,今天来就是为了讨个说法的。思及至此,元诚真人为自己教出如此孽徒大感头疼,只得先吩咐护法弟子将众人驱散,各自回去修炼,然后自己将享桦请进内殿,奉上好茶,将事情如实讲说了,且承诺一定严惩胡云青。

享桦见他面带绯色,似乎真是气得不轻,心中暗觉好笑,便道:“胡兄弟年纪还小,偶尔行事鲁莽也是有情可原。”

元诚真人垂下松弛的眼皮,心下暗叹,胡云青长你十岁都被说成年纪还小,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把架子做足了。

享桦继续道:“但是道谢还是要谢的,不知禁闭处在哪里,可否带我前去一探?”

元诚真人也看开了,索性随他高兴,站起身道:“在一剑天阁,你若想看就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灵虚宫最北边的一处悬崖,此处阴冷幽暗、常年不见阳光,四周用铁链锁成了一块空地,这便是灵虚宫内的禁闭处。此时胡云青正跪在空地当中,一脸的颓唐。

猛然间抬眼看见自己师父和老仇家一同过来了,胡云青心里就是一沉。

元诚真人高声道:“孽徒,你师叔来看你了,还不快给人家赔礼?”

胡云青一百八十个不乐意,脸色比地上的青土还难看,偷偷从鼻孔中哼了一记,没说话。

享桦微笑着道:“师兄,你们这里的惩罚是否太严厉了,你看这一剑天阁如此寒冷,胡师侄都冻得张不开嘴了。”

元诚真人剜了胡云青一眼,道:“你这孽徒,为师和你说话没听见吗?”

胡云青知道今日是逃不了这一劫,只好低垂了脑袋,面向享桦方向道:“前日是师侄不对,还请师叔和师父责罚。”

元诚真人转向享桦:“师弟你看如何惩罚他?”

享桦道:“胡师侄年轻气盛不懂礼法,师兄该多教教他才是,至于我这个做师叔的,就不和他计较了,惩罚什么的,师兄你看着办罢!”

胡云青被他这套不老装老的话气得脸都白了。元诚真人一边称是,一边瞪这位令自己脸面无光的孽徒。享桦又轻松自然的挖苦了胡云青几句,将锁魂瓶交给元诚真人然后便走了。

从一剑天阁回到客房后,享桦把事情经过跟张缘谛复述一遍。张缘谛乐得直拍巴掌,后又说:“你对胡云青还是太手下留情了,不过你们当年究竟是怎么结下的仇啊?”

享桦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道:“大约是三年前吧,我与一位道友在开封小住,逛街之时遇见一贩卖狐皮的商人,这人便是胡云青。我见他手上的皮毛还嘀嗒渗血,上面附着的都是死不瞑目的冤魂,便想上前阻止,可道友说此人腰系灵虚宫腰牌来头不小,还是不要滋事生非。你知道,灵虚宫与我也算同门,这等事是不宜暴露身份的,便趁道友回客栈休息后偷了他的道袍道冠,扮作道士模样再次去找他,结果竟在街上遇见了我师兄。师兄是一路追查他到此处,于是我们二人合力将他当街教训了一顿。”

张缘谛听罢一撇嘴:“看来还是你们当初教训得太轻了,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根本就是死不悔改。”

享桦捧着茶杯笑了:“你放心,等灵济真人出关后,定有他好瞧的。”

“可我看那元诚真人很是偏袒他。”

“元诚真人除了心眼小了一些,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他这个徒弟一再给他惹事,他能偏袒一次,不会偏袒第二次。”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宋霆雨在外道:“享桦兄在吗?”

享桦起身开了门,宋霆雨道:“你让我问的事情有了眉目,现在可有时间跟我去趟藏书阁?”

“好。”享桦点头,随即叫上张缘谛:“你也一道来。”

张缘谛立刻跟上去:“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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