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想了很久，才问道：“那你就准备一辈子烧锅炉了？”

“一辈子长着呢。”胡宗佑见小妖似乎消了气，心里总算松了下来。

“那几年后，你还回老家么？”锅炉可不是哪里都有烧的

。

“我暂时还没有想那么长远……”

“是啊，万一你没挺过去，就白挨这一遭了……”小妖哭过了这会儿也不气了，只是还有些不爽快。只是折腾了这么久，又犯困了起来。拉着胡宗佑两人躺了下来，胡宗佑自然还是侧着躺着，小妖也不去缠着胡宗佑了，只是抱着他的一条手臂，不放手。

“你成这样，那个李老板知道吗？”

“知道，药钱都是他出的。还说只要我能学得张老头一半的手艺，就能给我开更高的工资。”

“你这是打算把自己卖给他们了是吧……”

“不会的，我是你的，他们买不走的……”

“胡宗佑，我明天陪你去上班吧……”

“不用担心我，真的……”

“我明天休息，本来想着反正你也没休息就去加班算了，但是我想跟着你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

“……嗯，好。”

“胡宗佑……”

“……”

“胡宗佑，以后不要瞒着我任何事好吗……”

“……嗯……”

“不要让我觉得我是个废人……”小妖的声音很轻，因为耳边胡宗佑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悠长而缓慢起来，转过头，盯着已经陷入熟睡的那张脸，只剩下低低的叹息：“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第39章

第二天一早胡宗佑醒了，想了很久，还是叫醒了小妖。小妖醒来之后难得居然没赖床，麻利的收拾好自己跟着胡宗佑出了门。等两人来到地铁站，看着站在里面黑压压的人群，小妖傻了眼。自此他们不住防空洞，开始过正常的生活开始，乘坐交通工具成了必然，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给他们步行了。平时小妖多半是坐公交，而且上班点是错开了人流高峰的，自然是没见识过地铁上这般景象。一路上如果不是胡宗佑紧紧拽着，小妖早就被人流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胡宗佑仗着人高马大抢了个墙角的位置，小妖背靠着车壁，这才免于被挤成纸片的命运。小妖担心胡宗佑背上的伤，想要跟他换个位置，被胡宗佑拒绝了。小妖只能让胡宗佑转个身，把背对着自己。胡宗佑想了一会儿也就应了，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背撑起车厢内一块空地。

小妖突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胡宗佑说的那句话了，躲在一个人的背后的感觉，真的很好。

车上很嘈杂，小妖想跟胡宗佑说会儿话，可看着胡宗佑扭着脖子艰难的转动一点身体的样子就说不出来了，只能给胡宗佑一个笑，然后一路沉默。

没有车可以直达垃圾站，所以下了地铁，两人还有一段路要走，胡宗佑走路还是如以前那般快，小妖经过这几年在厨房上锻炼已经勉强能跟上胡宗佑的步伐了，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交谈了。走了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样子，两人才总算到了。

胡宗佑在门口跟看门的老头说了一会儿，老头才打开门放两人进去。

小妖这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这毕竟是胡宗佑上班的地方，外人让不让进还是个问题，虽然第一次面试的时候也让自己跟着了，但那毕竟只是面试。

小妖小声的问胡宗佑：“我进来没什么问题吧，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没关系的，这里不让外人进是因为有些地方比较危险，没人带着不安全。李老板在这些事情上挺好说话的，真的。”胡宗佑拉着小妖脚步没停，先去跟李老板打了声招呼。

李老板似乎也还记得小妖，跟小妖打了声招呼就忙着接自己的电话去了。

两人又进了锅炉房，房里张老头坐在一张小桌子面前剥着花生，正一粒粒的往嘴里扔着吃，见到来了人也不抬头看，起身拍拍手，一边拿挂在椅背上的衣服，一边说到：“可算来了，嚼了一晚上的花生，我得去找点稀粥喝，半个小时前才上了煤的……哟呵，这不是你弟弟，今天怎么过来了……”

“老哥，我弟今天休息就过来转转，你先去歇着吧。”胡宗佑截住了张老头的话，这个人你若不阻止能一直说下去。

“呵呵，老头子不讨喜我知道，不耽误你们哥俩好了，老头子一个人去睡觉去了……”张老头一边打趣着，一边走了出去。

小妖也跟老头挥了挥手，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没来之前，张老头一直都一个人守着吗？”

“之前一直都是老哥一个人，只不过也不是全天的，看情况，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要焚烧的东西不算多，一天停个几小时也还行，但是时间久了，往这边送了垃圾多了，一天不烧上24个小时是烧不完的，所以他们才急着找人。”胡宗佑让小妖在椅子上坐下了，自己去检查了一

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从桌子底下翻出了几包瓜子花生一类的零嘴，摆开来，接着说：“每天的工作其实挺简单，就是不能走神，要时刻留意着锅炉里面的情况，真正需要花力气的活不多。老哥一般上午回去睡觉，下午就会过来，他也是怕我一个人待不住，所以特意备了很多东西，吃的玩的都有……”

胡宗佑一直都在跟小妖讲自己工作的细节，虽然小妖大部分能听得懂，但也有很多是不明就里的，小妖一直都在听着，这也算是胡宗佑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吧。平时都是自己在讲，胡宗佑偶尔才会插一两句话，像这样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讲自己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因为坐的是通风口的地方，虽然依旧热，但也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闷人。小妖这些年也是在火边待惯了的，稍微适应了一下觉得也还能忍受，主要是不想一个人去外面呆着，因此抱着胡宗佑的水壶不停的在灌着水。水里加了盐，似乎还有柠檬，就着瓜子花生，听胡宗佑讲着话，看胡宗佑在里面四处鼓捣一下，炉子里的火一直都烧得旺盛，小妖居然也没有觉得无聊。但是没多久，胡宗佑去给炉子里加煤，再过来的时候小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加上里面温度高，确实挺催眠的。

中午的时候，胡宗佑把小妖喊了起来，一会儿该要吃午饭了。两人的早餐都是在路边买的包子应付的，中午肯定不能错过。小妖伸了个懒腰，说道：“这里倒是挺适合睡觉的，都不会觉得冷。而且一坐下就犯困的感觉，你每天怎么才能让自己不睡着的？”

“不坐下就还好，我还没有老哥那样的定力，坐着也能不犯困。”胡宗佑随口说到。

小妖伸了一半的懒腰停住了，放下手问道：“一天都不坐下来休息会儿？”

“肯定是会坐的，但不能久坐而已，再说站着也不累的。”胡宗佑知道小妖又想多了，赶紧解释到。

“胡宗佑……”

“嗯？”

“你今年35了吧？”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以后你肯定会死在我前面的对吧？”

“嗯。”

“你能不能不要走得那么快……你真要走了，就我一个人怎么办……”

“……嗯……我知道，我会跟你一起长命百岁的……”

“我不要长命百岁，我只要你能陪我活到65就行。就像张老头这样，太老了我俩都走不动了谁来照顾我们。”

“没关系，等到我俩都走不动了，就找个养老院住进去，还是住一起。”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没陪我到那么久，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的……”

“那正好，我们去了下面也能在一起……”

两人正说着，张老头推门进来了，看到两人挨得近也没多想，只让两人赶紧去吃饭。胡宗佑应了便拉着小妖出去了。

这附近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的，所以垃圾站是包餐的，做饭的也不是旁人，就是门口看门的老头，做出来的饭菜也就勉强能入口而已。餐厅是在一个平房里，跟李老板的办公室对着，离垃圾站的主体位置隔得有些远，关上门倒也没什么味道。

因为人不多，所以这一间屋子是集厨房与饭厅为一体了。这会儿其他人都基本吃完了，也就几个人还在。

在这里做事的，除了李老板，也没人会挑嘴。但是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这种饭菜简直不能入口。小妖很少在家里自己下厨，毕竟平日在酒店里都会忙到比较晚，要么就是直接从酒店打包些饭菜回来，要么就是胡宗佑自己在家煮些汤和稀饭什么的，真正开火炒菜的机会倒是很少的。

小妖这几年很是吃刁嘴了的，平时也就能喝点胡宗佑煮的汤和稀饭，其他的一概是不让胡宗佑来做的，现在再吃到这样的东西，对于一个厨子来说，不免有些难以下咽。因此偷偷的问胡宗佑道：“我能不能用一下你们的厨房？”

胡宗佑自己是个不挑嘴的，小妖平时也没表现出挑嘴的样子，这会儿听到小妖这样问，马上就想了起来，小妖也是个厨师的，虽然平时不怎么在家做饭，但那胃口也是酒店里大厨手下历练过来的，吃这些东西，肯定不能习惯了。这倒是他给忘记了。

胡宗佑很干脆的直接放下自己正在吃的，拉着人去厨房里面，在冰柜里翻找着，一边问小妖想吃什么。小妖自己看了看，决定就简单点，就面条好了。肯定不让胡宗佑动手，小妖自己来。

小妖的面条正做到一半，李老板拎着水壶进来了，看到小妖在厨房里做饭便也走了进来，说道：“胡宗佑，我记得你说你弟是个厨师吧？”

胡宗佑点点头，说：“嗯，才学成没多久，现在在酒店做帮厨。”

“哦，那也是厨子了。话说你们做是什么吃呢？”

“面条，小妖他吃不惯这里的……”

“哦，那正好，我也还没吃呢，一会儿多下点，省得我去煮泡面了。”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就拎着水壶走了出去，还边走边说：“煮好了就放锅里，我先去拿碗。”

小妖看着胡宗佑，只能把食材的量加了一些。一大锅青菜鸡蛋肉丝面煮好的时候，李老板也刚好进来，自觉的进来捞面条盛汤，然后找个桌子就坐下吸溜开吃起来。

小妖看着自己刚煮好的一锅面被人捷足先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给自己和胡宗佑盛好面，填饱肚子再说吧。

李老板一碗面下了肚，打了个饱嗝，看到两人还在吃着，走过来打声招呼说道：“那个……叫小妖是吧，有没有兴趣换个工作啊，到这里来当厨子怎样，工资任你开！”

第40章

小妖当然不可能来给李老板做厨子，工资倒是其次，他在大师傅手下这么长时间，不说学得多么好，但偶尔也能顶一下大师傅的班了，除了一些大菜还不能完全掌握，基本的菜色是没什么问题的。小妖的目标可不是这样就满足了的，他想做得更好，起码在自己可以做得更好的情况下，尽力让自己的能力高一点再高一点，到时候就可以去考个厨师证，以后去哪里找工作都不愁了。而且一般有大酒店掌厨精经历的会更吃香一点。

不过李老板本来也就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而已，小妖没那个心，自然也没人当真，含糊两声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李老板硬是要小妖晚上在这吃完饭再走。李老板说的好听是吃完饭再走，其实就是要小妖留下做顿饭而已。当然不可能是所有人的，就李老板，张老头再加上看门的肖老头和他俩五个人。

小妖想着吃人嘴短，也只能应了。

张老头确实是个话唠，一下午就听他在说话了，小妖一开始还觉得无聊，聒噪，可听了一会儿也来了兴趣，老人毕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总有些东西是值得人去聆听的。

快到晚上的时候，小妖惦记着李老板说的晚饭，便自己一个人去厨房折腾去了。

小妖动作麻利的很，一个多小时一桌子的菜也就好了，米饭是现成的，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米，但配上炖了一个多小时的肉汁，也美味的很。青菜豆腐都是很便宜很常见的，无非也就是对火候的把握更到位一些，出了锅也还鲜嫩着，看了就让人有食欲。肉都是冻过的，只能拿酱料来烧，只是时间有点赶，所以一直都是在用大火烹制的，不够绵软，却够味。只是胡宗佑背上有疮，一般都比较忌口辛辣，所以只能想着办法做些清淡而不寡味的菜。菜品不多，但分量够足，味道够好。

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饭桌上话最少的是肖老头，全程都在埋头大吃。话最多的是张老头和喝了点酒之后的李老板，什么都拿出来讲，讲以前这里的沼泽地有多漂亮，讲回来时看到垃圾场有多么痛心，讲厂子捡起来里面的弯弯道道，讲工人的不好管，最后却是说到胡宗佑了。李老板应该是有意跟小妖讲这些的，无非是说胡宗佑多么的认真努力，说自己对他欣赏，对他的喜爱，大有让胡宗佑长久做下去的打算。

小妖一直没吭声，他想着胡宗佑身上的伤了。

李老板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说着：“人嘛，重要做点出来，我呢以前也没什么志气，守着父母留给自己那些东西也能混得不错。可是人嘛，总会遇到一些让自己放不下的事，我就是把这个沼泽地给记在心里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来不救还来不来得及，但总要试一下啊，不能就这样断在了这里，就因为找不到工人。其实我也没想到胡宗佑还能坚持下来，毕竟那感觉不好受，所以我真的挺感激他的，这锅炉房真要没个可以接手的人，我这厂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走呢。其实一开始，老张头就跟我讲，胡宗佑怕是不适合这工作，毕竟这人也是分体质的，像他这样出疮这么严重的，其实不正常，但是胡宗佑是能坚持的住人，扛了这么久都扛下来了，而且这段时间跟着老张头学了不少，真的是个挺有能耐的。所以不管怎么着，我也得把这个人呢留住了，不光是为了这个锅炉房，这个垃圾场，也算是为了胡宗佑这段时间吃的苦吧。我也是今天听老张头说才知道他一直瞒着你呢，所以才特意留你说会儿话，知道你心疼你哥，但是也别急着让人现在就放弃，好歹再等等，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哥的。”

话到这里，小妖自是再明白不过了，且不说李老板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但有这个心也算难得了。小妖回到：“我也就是气他瞒着我，今天来看了也就放心了，日后怎么做还是看胡宗佑的，我不会干涉的。再说了，哪有弟弟管到哥哥头上去的……”末了一句话小妖是笑着跟胡宗佑讲的……

回去的路上，胡宗佑一直拉着小妖的手，没松开过，回到家了才抱着小妖道：“你不光是我弟弟，你还是我唯一的媳妇……”

小妖听着，只觉得似乎在火边呆久了，有些上火的感觉，浑身燥热的厉害，小声说道：“不要喊我媳妇，我又不是女的，羞不羞人啊……”

“嗯，我知道的，你是我的男媳妇……”

“胡宗佑，你背上伤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