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当年在钢厂烧了一辈子的锅炉，这里算不上什么。”老头显然答非所问，继续说道：“我还是李老板亲自登门找来的，这锅炉可不是谁都烧得了的。你别看现在什么都搞起机械化，但有些事机器做不了就是做不了，所以你看我都60多了，还照样有人花钱请我出山。烧火也是们学问……”

眼看着老头就吹起来了，小妖正想说两句，却被胡宗佑拉住了，胡宗佑对老头说：“老哥你先等我们一会儿，我弟他受不了这热，我先把他送出去，一会儿来找您。”说着就把小妖拉出了锅炉房，来到外间，小妖才松了口气，里面确实太热了，就这一会儿，身上几乎都湿透了不说，整个人口干舌燥的，鼻子里都快能喷出火了。

胡宗佑拉住了急着往外走的小妖说道：“你身上都还湿着，先别急着出去，这里不算太热，在这里把衣服烘干了再出去。我再去找那老头问一下。”

“胡宗佑，我们不干这个了吧，这里也太难受了。”小妖拉着胡宗佑的手说。

胡宗佑笑了笑道：”我还好，你看我不是连汗都还没出么。这里工资高，我先问问，行不行再说。”

小妖仔细看了胡宗佑的额头，确实连一点湿意都没有，只得放开了手说：“那我就在这等你。”

第37章

小妖这一等，就等了很久，等到身上的衣服干了，胡宗佑出来打了声招呼说还要再等一会儿又进去了，小妖等得无聊了，里面又闷又热的，就找了个地方坐着打起盹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

胡宗佑叫醒。胡宗佑看小妖没睡醒的样子，直接让小妖趴在背上，背了出去。小妖一趴到胡宗佑身上便抖了一下咕哝道：“烫死了，像拿开水淋过的鸡一样……”说着，却依旧仅仅的搂着胡宗佑的脖子没撒手。

胡宗佑跟李老板打了声招呼明天再过来详谈之后就直接背着小妖回了家。路上胡宗佑告诉小妖，那个张老头是个话唠，拉住他讲起来就没完，虽然耽搁得久了点，但得到的消息也多。

那个李老板确实是个归国华侨，小时候穷到没饭吃了，就到这边的沼泽地里找点野味，也能果腹。后来全家下海去了南洋，这些年也挣了不少，就想落地归根，那知回来却看到的却只有漫天的垃圾。

李老板接手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垃圾处理站，想要把这里恢复成以前的原貌，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名副其实的垃圾处理站。

李老板是个有能耐的，又是归国华侨，所以这场子建得倒也顺利，又赶上这些年老在倡导着所谓的绿色生态，这个场子建起来的时候，很是拉了一批赞助，不然李老板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投进去，也不见得能维持多久。

但毕竟开支有限，完全自动化的设备太高，养护费更高，所以只能选择便宜点的半自动化设备，设备的问题好解决，但人工却又成了问题。其他的还好，虽然脏点，但钱给多点，总有人愿意干。唯一麻烦的就是锅炉工。烧锅炉确实是要水平的，所以李老板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这位在钢厂里烧了几十年锅炉的张老头。但是一个人不能不休息啊，总得找个轮替的才行。只是过来应聘的很多，能干长的除了张老头却没一个。张老头是住在厂子里的，所以一天上12个小时甚至更久的班也无所谓，老人烧了一辈子的锅炉，早就习惯了，待上一天一夜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个人就得休息。

原本李老板的意思是再招两个锅炉工，跟张老头学学，然后轮替一下也好。可却没想到，场子都开了小半年了，就没一个能坚持下来的。到现在，工资已经开到比寻常白领差不多的级别了，却还是没人来做。

胡宗佑确实很动心，若不是想着小妖还在，恨不得当天就签下来就好。张老头住在厂子里，所以他一天只需要上8到10个小时的班也就够了，虽然这里远了点，但有地铁，也只要一个半小时。

关键，工资是真高啊，还是按小时算的，自己若是加班，那都是钱。至于他受不受得住，胡宗佑压根就没想过。在他看来，只是烤一下火，没什么大不了。

小妖却不这么觉得。他想的很简单，如果真有胡宗佑说的那么轻松，为什么这么久，就除了张老头没一个做长的？他很想劝胡宗佑不要做，换个工作，却实在开不了口。胡宗佑对于一份稳定工作的渴望，小妖是知道的，这个人，哪怕只是一份杂工，都是兢兢业业的在认真去做，尽力做到最好，只是为了能够做得长久一点，拿的钱能够多一点，这样他们的生活才能更好一点。这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目标。

之前小妖去报了班，胡宗佑也是想的，只是舍不得花钱而已。虽然他们有十几万，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每年光房租就是一两万，小妖在学习，胡宗佑又没有固定收入，靠这些存款想要应付两个人的学业和生活，确实会很困难。而他们又是不可能退了房子去住宿舍的。胡宗佑是把机会留给了小妖。

小妖趴在胡宗佑的肩膀上，闷声的说道：“那以后，我们岂不是一天也见不了几个小时了？”

胡宗佑沉默了很久，才应了一声，道：“我每天晚上七点准时下班，然后去接你回家。”

“好，你要是不来接我，我就一直等着。”

九点回家，然后一直到睡觉前，就是两人能够相处的短暂时光，第二天胡宗佑要一大早就赶地铁去上班，小妖却是要睡到9点才起来准备出门。两个人的作息只有那么几个小时是重合的，还要忙着打理个人收拾家务，真正能够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的时间少得可怜。

这种生活，让小妖有些不习惯。每天早上都是一个人在冰冷的被窝里醒来，睁开眼看不到想要看到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没人可以听，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早餐，然后只能等着十几个小时后才能再见。以前也有过这种一天才能见几个小时的时候，但那也是偶尔才会这样，而现在却是天天如是。

小妖觉得有些委屈，有些失落，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每天看着胡宗佑一身烟火气息的归来，虽然累却满足的微笑，小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等着爸妈回家安慰没长大的孩子……

胡宗佑依然每天坚持给小妖熬汤和按摩身体，但是，已经有好几次胡宗佑按着按着就睡着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小妖只能猜想，那烧锅炉的工作确实累人，像胡宗佑这样几乎从没见他觉得累的人都能累到睡着了，那得有多辛苦。

胡宗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的时候，抱着小妖笑的都合不拢嘴，这些够付他们几个月的房租了。小妖埋在胡宗佑的肩头，却笑不出来，闷闷的说：“胡宗佑，我好想你……我觉得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跟你讲话了……你也好久都没抱我了……”

胡宗佑吻着小妖的脸说：“因为第一个月我刚上手，所以有些手生，再过些时候，我就不用上足十个小时的班，只要八个小时就行了。”

“我看你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像张老头一样待在锅炉房里才好……”小妖是真的想着这个人，更心疼这个人。

“不会的，我又不是张老头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我还有你呢，我保证再过一个月，我一定多抽些时间来陪你。”

而这一个月对于小妖来说却是有些漫长，胡宗佑最近越来越疲惫了，虽然还是会来接小妖回家，但已经很久不骑车了，而是改坐公交，现在胡宗佑在公交上都能睡着了。小妖看着胡宗佑满脸的疲惫和嘴角燎起的火炮，也只能干着急。

这天在车上，胡宗佑又睡着了，眼看快到站了，喊了两声，胡宗佑都没反应，推了好一会儿胡宗佑才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是到站了才拉着小妖下了车。看着走路都在打晃的胡宗佑，小妖站住了，拉着胡宗佑的手说：“胡宗佑，你明天休息一天吧……”

胡宗佑没看小妖，只是抹了抹脸，似乎想让自己清醒点，说道：“这几天不行，等过了这个月就可以了。”

“你上个月也是这样说的。”小妖有些沮丧，“我知道你想赚钱，但也要慢慢来啊……”

胡宗佑没说话，只是看着小妖笑笑。

小妖也不说话了，只是搂住胡宗佑的腰，抱了很久才放开。放手的时候，小妖说：“胡宗佑，你多久没好好洗澡了，一股子怪味，一会儿我帮你洗洗吧，平时都是你在给我按摩，我也帮你捏一下吧……”

胡宗佑没说话，只是拉着人往家里走去。回到家简单的吃过晚饭，就让小妖先去洗澡，准备好药酒，等小妖一出来就给按摩身子。小妖一开始还说着一会儿换自己来的话，后来却是没了声息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小妖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着外面的路灯，看到胡宗佑睡在自己的旁边，侧躺着，眉头都是皱起来的。居然没有睡在胡宗佑的怀里，这让小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年，他们没有那一个晚上不是相拥而眠的，因为小妖怕冷。胡宗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现在这情况，明显是胡宗佑故意不抱自己的。

小妖真想就这样把胡宗佑喊起来问个明白，可是又觉得似乎为了这点事情打扰胡宗佑的休息不大好，但是心里却有个事在那里，一点都不舒服。睁着眼睛看了好久，终于还是闭上眼睛，自己把手脚缠了上去。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只是挨得紧了，晚上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却更浓了，小妖仔细的嗅了嗅，闻出了点药味的感觉，整个人有些呆住了。伸手探了探胡宗佑的额头，一如既往的高热，可是这个高热却让小妖无法分辨究竟是胡宗佑本身的体温还是因为身体不适……

小妖撩起胡宗佑的衣服下摆，想要试一下胡宗佑身上的温度，可才伸进去，却摸到一手还没干透的膏药……打开灯，也顾不得会吵醒人，掀开胡宗佑的上衣，后背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这是痛疮……

第38章

胡宗佑睡得不深，小妖一开灯也就醒了过来，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拉好自己的衣服，又找来纸巾给小妖擦手。看着小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劝到：“没事，都快好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妖甩开胡宗佑的手，执着的掀开胡宗佑的衣服，看着胡宗佑背上几乎快连成一片的疮口，声音都在颤抖。

“我怕你担心……”胡宗佑背对着小妖，几次想要转身都被小妖按住了，力量居然出奇的大。

“是怕我不让你去烧锅炉吧……”

胡宗佑沉默了。

小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什么时候长的……”

“一个月前……”

“还要多久才能好？”

“大概一个月就能好。”

“这一个月你还要去上班吗？”

“……要去的。这只是火毒而已，发出来也就好了。这段时间不能间断，否则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胡宗佑，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只能躲在你背后等着你来照顾，等着你来关心，不会照顾人也不会心疼的是吧……”

胡宗佑感觉身上的力量小了一些，转过身来，抹掉小妖眼角的泪水，说：“我确实希望你能一直躲在我背后等着我来照顾来关心，但是我没那个能力，事实上，一直以来被照顾的是我。”

小妖瞪着胡宗佑，觉得胡宗佑是在敷衍自己。

“真的，我以前从来就没奢望还能过上正常的日子，是你让我觉得我还是个人，是个男人。从开始摆摊，到跟我回家，到后来我们又回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努力，而我所做的只是跟着你而已。

你的学费是你自己赚的，你把你存了几年的钱都拿出来做家用了，你为了我们能过得好一点，选了最艰难最快捷的路……但我呢……我从头到尾做过什么？ ”

小妖想说，你做了很多，为了我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甘愿被一个人圈在一块地方，放弃了以后娶妻生子的可能，离开了自己的父母……但说出口的却是：“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工资比你高了，你觉得没有面子，居然要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来养，还是被……”

“小妖！”胡宗佑喊住了小妖即将说出口的话，“你知道我不是的……”

“那为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继续干下去？”小妖几乎是把这句话吼了出来，随之眼泪也落了下来。

胡宗佑拿纸给小妖擦着眼泪，有些着急 的说：“别哭，这伤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再过一个月就会好的……”

“你确定？如果好不了呢……天知道那垃圾场里烧的都是什么东西，万一好不了怎么办？你准备就这样一直熬下去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太不值钱了，想怎样就怎样，不管别人是死是活是吗……”小妖是在扯着嗓子，不这样的话，他怕自己会嚎啕大哭，那样太像个女人了。

“小妖，你真的想错了，能不能不要那么激动，听我说说好吗？”

小妖瞪着胡宗佑，自己的嘴都被捂住了，只能干瞪眼。

“这痛疮真的会好的，也不是什么垃圾里面的脏东西，只是因为在高温环境下待久了，体内有火毒而已，其实就是上火，只不过严重了些而已。发出来也就好了。”胡宗佑见小妖不挣扎了，也慢慢的松了手。

“谁跟你说的？”小妖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

“张老哥。”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找个替班的忽悠你呢，你都这样了还不让你休息，存的能有好心吗？”小妖觉得自己都要开始恨这个老头了。

“不会的，张老哥是个挺好的人，这些在我签合同之前老哥就已经跟我讲过了，烧火的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有些人多喝点水就行，像我这样的发个疮也就好了，只不过时间的长短要看个人的体质了。发疮期间不能断火，只有这段时间适应过去了，之后才能完全不受影响，不然一旦间断了，虽然疮口会马上好起来，但是时间久了又会发作的。”

“他说的你就信了？你有找医生看吗？”对于这种东西，小妖是完全不懂的，但是对张老头，小妖是没有任何好感的了。

“看了，找的老中医看的，这膏药也是在那买的……”

“也是张老哥给你介绍的吧……”小妖一句话就让胡宗佑半天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胡宗佑才开口说：“小妖，我知道，你心疼我，更怪我不告诉你。这是我的错。一开始我以为很快就会好，就没告诉你。后来变得严重了反而不敢告诉你了，确实也是怕你不让我继续干下去了。如果你真的不让做了，我会听的。”小妖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

“小妖，我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有一双眼睛，我会看，我知道别人对我好还是坏，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还是能分辨的。张老头没你想象的那么坏，他是个挺不错的老头。真的。以前我是不相信有人愿意花钱做善事不求回报的，但是李老板和张老头却是在这样做的。李老板是真的想要把那块沼泽恢复原样，张老头也是因为敬佩李老板的为人才替李老板烧锅炉的。张老头今年都65了，每天在锅炉房里起码都是18个小时以上，不是为了钱，而是真的想做点事。当然，我没有他们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而是张老头说如果我能坚持下来，就收我做徒弟。你不要小看烧锅炉这点事情，不是只往炉子里塞煤就可以了的，张老头做了几十年的锅炉工，懂的比专业的技工一点都不少，不然李老板也不会请一个快要入土的人来。难得能免费学门手艺，怎么也得学成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