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坐在首位，简单说了两句应景的话，让顾茗去放了鞭炮便正式开吃了。东西很多，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争着抢着吃，这种争抢对于孤儿院来说更像是一种传统。闹着笑着，一顿饭就过去了。大厅里的电视在播着春晚，但没人去关注，他们的年夜饭比什么都重要。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吃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摊在椅子上不愿动弹。胡宗佑拉着小妖，喊了那群孩子一起去放烟花。烟花是胡宗佑和小妖买的，本来是打算给钱顾茗做伙食费和给孩子们加餐的，但是顾茗没要，顾姨还为此骂了他们。因此两人便买了一堆的烟花爆竹，准备跟孩子们乐一乐。

每年孩子们也能分到一些烟花爆竹什么的，但毕竟不多，像今年这样这么多的还是头一次见，就连几个上了高中的大孩子也没忍住跟着他们一起放了起来，一晚上就听院子里噼里啪啦，热闹极了。一群人一直闹到十二点，顾茗放了交接的鞭炮，便把一堆孩子赶回了屋子去睡觉。

躺在床上的小妖还有些兴奋，他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胡宗佑搂着小妖，听着外面越来越稀疏的鞭炮声，想着，自己爸妈今年是怎么过的呢。

小妖看到胡宗佑的模样，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人是想家了。吻着对方的唇，轻声说道：“胡宗佑，明天就带我回家吧。我去给你爸妈拜年怎么样？”

胡宗佑吻了回去，应道：“好，明天就带你回家！”

第30章

胡宗佑说要带小妖回家，但却不可能真的就立马回家，且不说他们现在还在孤儿院，就算回到了城里这时候正是春运，买不买得着车票还是问题。两人商量了一番，初二就告别了顾姨和孩子们离开了孤儿院回了县里，然后直接上了回城的客车。回去的时候小妖虽然也晕车，但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两人下了客车便直接去火车站买车票。最近的只有初六的，还是卧铺，而且都不是连号的，坐铺票也要到初十之后才有。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定了初九的票，小妖觉得胡宗佑要好好打理一下再回家比较好，是两个卧铺，胡宗佑担心小妖的身体吃不消。

拿了票出了火车站，回到阔别许久的防空洞，小妖倒是兴奋了一阵子，只有胡宗佑看着这个洞里却是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了。休息了一天小妖就又拉着胡宗佑出去摆摊了，也不去夜市了，只挑人流多的地方摆，毕竟城管也要过年的。过年的人流并没有平时那么多，但是因为是过年，价钱开得再高也还是会有人买，所以就算一天做不了几单生意，但所得到的的收益也不少了。一直到初七之后，上班族开始上班了，人流多了起来，价钱自然就不能那么高了。但两人也暂时收了摊。

胡宗佑是真的需要打理一下了。之前是因为大部分的店子都还没开门，所以只能等到现在。首先去给两人理了个发，胡宗佑的头发一直都是自己拿个剪刀胡乱剪短了就行，胡子也是长得长了才剪一下，小妖的头发却是半年都没有剪过了，幸而他的头发长得不快，也才到肩膀而已，只是自己剪过几次刘海，老是挡着眼睛太碍事了。小妖实在是觉得胡宗佑的手艺不怎么样，所以宁愿就这么长着也不要胡宗佑帮他修一下。幸好他自己胡子还没怎么长出来，不然真要让胡宗佑用那把大剪刀去修胡子，他肯定会有心理阴影的。

等到两个人都收拾的干净利落了，小妖看向胡宗佑，这才发现没了满脸的胡子茬和杂乱的头发，除开那眼角的皱纹和粗糙的皮肤，这个人倒确实像个30出头的人了。小妖决定一会儿就去买个刮胡刀去。

胡宗佑多年没有这样被人伺候了，很有些不习惯，匆匆的交了钱就拉着小妖走了。小妖盯着胡宗佑干净的侧脸，只觉得这钱花的真值，以后可不能再让胡宗佑那副模样了。

“胡宗佑，以后我帮你刮胡子吧。”小妖说到。

“嗯，好。”胡宗佑想了想，停下脚步，看着小妖说：“等我们回家拿了身份证，我就找个真正的工作，不再去乞讨了，也不去拾荒了，我们就过正常的日子，租个房子，有个自己的家。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去上班，回来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好不好？”

小妖看了看四周，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人流并不多，也就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抱住了胡宗佑。这是胡宗佑第一次真正的跟自己在规划未来，真正的在考虑换行，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好，你觉得好就行。”

大街上不是什么温存的好地方，两人也就抱了一会便分开了，小妖又拉着胡宗佑去买了两套衣服，又给他爸妈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还有一些生活必备品。小妖觉得如果真的想脱离以前的生活，那么最起码的生活方式就得改一改。最简单的就是从衣食住行开始，起码不能再活的像个乞丐了。总不能不做乞丐了，却还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胡宗佑自然只能听小妖的。小妖也算是混迹商场多年的，买的东西虽然不是最便宜的，但也是最实惠的，只是两人现在并没有固定居所，所以也只是买了一些简单的东西，其他的可以日后再慢慢置办。

收拾好自己，然后把该整理的都整理一番，也就到了回家的时候，小妖是有些兴奋的，还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胡宗佑却是要坦然的多，对于他来说，下定了决心就没什么好想的了，一切回家了，自然就明了。

几个小时的火车他们俩是一路睡过去的，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凌晨，胡宗佑提前醒了过来，叫醒了小妖便一起出了车站。两人在车站的椅子上窝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天亮了，街道上的店铺陆续的开了门，买了几样应景的年货，就坐上了回乡的巴士。路程不远，道路也还算平整，所以小妖没什么太大的晕车反应。

下了车，胡宗佑看着有些陌生的地方，一时间有点找不到方向。十几年没有回家，就算是偏僻如此的小地方，也大变了样。看了许久才总算找对了方位，这才拉着小妖，往那陌生的路上走去。一直走到看到熟悉而破旧的房子面前，回家的感觉才真正的在胡宗佑的心头浮现。

家里的院墙应该是翻修过的，很新的样子，院子里的橘子树还是三棵，以前在左边的鸡窝没有了，窗户还是木质的玻璃窗，但玻璃上多了花花绿绿的贴纸，大门虚掩着，门神依旧是那两位，屋里静悄悄的，连外面有人走进来都没人出来……

胡宗佑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张嘴。这个家，他实在是太久没回了。

小妖看着这样的胡宗佑，也不知道说什么。以前他或许不能理解，但自从回了一次孤儿院，他或多或少了就能理解一些了。所以他才主动提及让胡宗佑回家。有家不能回，比没有家更可怜。但无论怎样有些事，终究是要胡宗佑自己一个人面对的。

两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询问：“你们两个是谁啊？找谁？”

胡宗佑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母亲虚着眼睛盯着两人，越走越近，手里拎着一篮子的新鲜白菜，脸上满是皱纹和风霜，走得越近，脸上的表情也就越疑惑，直道站到他们面前了，还是盯着两人看不出什么的样子。

见到这样的母亲，胡宗佑觉得自己站不住了，旁边的小妖扶都扶不住，脚一软就跪了下来，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眼泪就唰的落了下来。他的母亲真的不认识他了。

听到那身妈，胡宗佑的母亲震了一下，手里的菜篮子也就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白菜叶子。抖着手去扶跪着的胡宗佑，声音也颤抖着：“宗佑？真的是你？你可别骗你妈……”

“妈……真的是我……宗佑……我回来了……”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啊……”胡母哀嚎了一声，也哭了出来，等了盼了数十年终于归家的儿子，自己却差点没认出来……

小妖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也想哭了。

可是还没等他哭出来，就听到一个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干什么的……”一边喊，一边往这里跑着。看到那有些眼熟的五官，小妖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胡宗佑的父亲了。

比起胡母，胡父更显老态，待到走进了，听到胡母边哭便喊着的名字，再看到抬起头看过来的胡宗佑，眼睛一瞪，跳过来“啪”的一巴掌扇在胡宗佑的脑袋上骂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才一打完，手便一抖，看了一眼正要发飙的胡母，立马说道：“回来了就好，进屋坐着去吧，在院子里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我还以为谁把你怎么着了呢。”胡父退后了两步，离站起身的胡母远了一些，左右看了看，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小妖，又接着赔笑道：“那啥，还有外人在这呢，什么事都一会儿再说。”

听到这句话，胡母才一抹脸上的泪水和看向胡父要杀人的眼神，转头对对胡宗佑说：“快起来了，你爸就是个混的，平时盼你回来恨不得天天去车站等着，这会儿你回来了居然还干打人了，就是早上出门忘记带脑子了，别跟他置气。先带你朋友进去坐会儿，我一会儿给你们倒茶进来。”

胡宗佑被胡父那一下打得懵了一会儿，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妈，是我的错。我爸打我应该的。”又拉着小妖说道：“这是我在外面认的干弟弟，小妖，他说今年想给你们拜个年，就一起回来了。”

小妖乖巧了喊了两声。胡母倒是很欢快的应了，胡父盯着两人拉着的手看了一眼，才低低的嗯了一声，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白菜。胡宗佑想帮忙，却被胡母拉着进了屋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让你爸去收拾，这么多年没见，让我好好看看，个子长宽了，也长高了，比以前更黑了，难怪我怎么没认出来了……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辛苦吧……再怎么辛苦也不该省那个车费不回家啊……每个月你寄回来的钱我们又用不着……每次跟你说不要寄了……你在外面开销大……比不上我们在家里什么都不花钱的……这孩子是叫……小妖是吧，长得可真俊……你坐着……我给你倒点水……因为没什么人来，也没备什么吃的……一会儿让你爸出去买些回来……

第31章

胡母说了很多也问了很多，胡宗佑听着，挑能回答的就回了，不好说的就含糊带过，好在胡母也不是刨根究底的，只是感叹着儿子的回家而已。对于她来说这便足够了。

说得累了，胡母这才缓过了劲，看看屋里的座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做饭去，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你爸去买……”两人连声说着什么都可以，又说要帮忙的话被胡母回绝了，“你们大老远的回来，肯定累了，先歇着，有你爸呢。”说着便出了门去。

胡宗佑这才一下子摊到椅子上，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伸手握住一旁小妖手说道：“小妖，谢谢你，陪我回家。”否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回来。

中午的菜很丰盛，腊鱼腊肉就是好几盘子，还有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也摆了一桌，明明才四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来不及的话，胡母却恨不得做一整桌子的菜出来。饭桌上胡母一个劲的给他们两夹菜劝菜，自己都没吃几口。胡父倒也还算镇静，自己埋着头扒饭，偶尔才抬头看胡宗佑几眼，给胡母夹一筷子菜，让胡母自己也吃。

一顿饭下来，胡宗佑和小妖都吃的有些撑了，真的是实在塞不下去了胡母才终于不劝了。收拾了碗筷，也不管胡父是不是还没吃完。胡父捧着还剩一口饭的饭碗，端着盘子跟了进去还一边小声说道：“我不过就是打了他一下，你至于这半天不跟我说话么……他那么久不回来我打一下都还打不得啊……”

小妖听着也笑了，看着胡宗佑说道：“你爸妈真是挺好玩的，像老小孩一样……”

“嗯……”胡宗佑却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他们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妈以前脾气很好的，从来不跟我爸发脾气，我爸也是个很正经的人，在家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们这些年……”胡宗佑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两人以前都是围绕着儿子转，可是儿子一离家就是数十年，能依靠的也就是彼此了，感情是比以前更显得亲近了，这是好事。可是，胡宗佑却还是觉得难过，他自己就因为那些说不上理由的理由就这样一走数十年。幸好，两老还算康健，幸好他遇到了小妖，幸好他回来了。

胡母收拾了碗筷又给他们把胡宗佑原来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屋子里一直有在打扫，只是把塞在柜子的被子拿出来给铺上。让胡宗佑跟小妖先休息一会儿，她要跟着胡父一起去镇子上买点东西。好歹现在也还在过年，总不能一直就腊鱼腊肉萝卜青菜的，总得买点像样的东西。胡宗佑劝了一会儿也没劝住，只能由着母亲去了。

小妖也确实是困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胡宗佑看着熟悉的房间，在看着床上的人，似乎也有了点困意。关了门上床将人搂住，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回家的感觉真好。

一觉睡到胡父来叫他们起床，却又是饭点了，看着比中午还要丰盛的菜肴，两人摸摸还没消化干净的肚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无奈的表情还是只能坐下，认命的往肚子里塞。

胡宗佑在饭桌上不停的问着胡母这些年家里的变化和老两口的一些事情，一来是关心，二来也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开始胡母还能分些注意力来劝他们吃菜，后俩则是一个劲的再说着这些年的变化。

十年啊，正是发展改变最大的十年，村子里的老熟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几乎都不剩下几个了，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不能出去的也没几个还愿意安安分分种地的。房子高了，马路宽了，物价涨了，生活条件好了。周围的人房子都重新加盖了，就是他家还没动过，怕儿子回来不认识了，所以胡宗佑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盖个房子，不管是以后结婚还是朋友来住都方便些。

胡宗佑听到结婚下意识的看了小妖一眼，小妖只是笑笑，继续埋头吃自己的。

胡母本来正想顺着话头问一下胡宗佑的个人大事，才开口却被胡父打住了：“才回来这些事就先歇一会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胡母一听也就止住了，换了话题，说家里装了太阳能，以后洗澡就方便了，最近天气好，正好可以洗洗。

小妖现在对于能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的事是极为喜欢的，听到可以洗澡，当即也不想吃饭了，连说自己吃饱了就要去洗澡。胡母也看出两人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也不再劝，就领着小妖去洗澡了。

回来这么久这还是爷俩第一次单独相处，一时间有些冷场。胡父是不喝酒的，胡宗佑也戒酒多年了，便只能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胡父碗里问道：“这些年你跟我妈都还好吧……”

胡父吃了一口菜应道：“我还好，就是你妈这些年想你，每天巴巴的看着新闻，就指望能瞅着你一眼就好，眼睛都快熬成瞎子了。今天出去的时候还跟我哭了半响，说没认出你来……”

胡宗佑沉默，他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变得太多才让母亲认不出来的，可事实上对与父母来说，孩子哪怕是化成灰也能一眼认出来的。平时虽然也有打电话回来，但也都是带着心虚和谎言，对于父母的话都不敢细听，只知道还在着就行。却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