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发生的不愉快，凯狄一直和蓝斯保持着距离，这时忍不住来提醒他。

凯狄的话让蓝斯记起了在到达深谷之前，邦特对他说过的话。蓝斯一阵恍惚，这是怎样的执念才让他做出把自己推下去的事情来？

“凯狄。”蓝斯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上回你提到了妹妹，那是怎么回事？”

凯狄低笑出声，说道：“那件事啊，你要听吗？知道了以后会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蓝斯，眼里暗含的意思让蓝斯瞥开了眼。凯狄见状失望地收回了目光，自嘲一般笑了一下，而后低声说道：“反正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凯狄……”

“蓝斯。”凯狄站起身，背对着他说道，“有些事情就是非此即彼，不存在灰色地带。既然你无意，那就这样吧，我也会……按照我选择的路继续走下去。”

凯狄离开之后，蓝斯怔怔地呆坐了许久，他知道这次之后，有些东西是彻底地失去了。

“在犯什么傻？”雷哲一进来就看到蓝斯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道。

蓝斯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声：“没什么。”

雷哲皱起了眉，往他身边一坐，问道：“刚才凯狄来过了？”

蓝斯被勾起了心事，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应。

雷哲握紧了拳头，转过头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了什么，弄得你这样失魂落魄？”

蓝斯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揉了揉雷哲的脑袋。

雷哲一怔，立刻闭上了嘴，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扯下蓝斯的手说道：“别转移我的注意力！”

“雷哲。”蓝斯说道，“我们是恋人吧？”

雷哲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他才红着脸回道：“那不是当然的吗……”

试炼结束之后，学生们回到了兰学院。虽然中途出了意外，蓝斯这一组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而在回去之后，蓝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科森老师，有很多事情想问问他。可不幸的事，蓝斯没能顺利见到科森。学院的试炼还没有结束，科森带着其他批次的学生出去了。如此，蓝斯只能暂时作罢。

这一学年还剩下最后一段时光，蓝斯重新投入了魔法学习之中。不过回来之后，他还听说了一些传闻。

据说前几日，魔法师圣殿在库犸高地边缘剿灭了大批复仇者，圣殿扬言这个团伙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以后再也没机会作乱了。

蓝斯想起了哈罗德，想起了在深谷遇见的女子，不过这一切都只能等科森回来才能问他了。

自从试炼之后，雷哲变得尤其缠人起来，他干脆丢下自己的卧室不睡，每天都来跟蓝斯挤一张床。蓝斯好笑地默许了他的行为，而蓝斯越是纵容，雷哲就越是“得寸进尺”。

两个私底下关系极为密切的人，在外又怎么可能完全若无其事？他们的一些不经意间的动作，在不知不觉间泄露出了一些信息，曾经流传过一时的流言再次活跃了起来。

距离试炼结束一周左右，蓝斯和雷哲结伴回住处，在快要到的时候见到了科森。蓝斯让雷哲先回去，自己则去了科森的住所。

还是那间书房，一进屋，科森就神色凝重地问起了那件事。

“这些日子你们走得很近？我听说了一些事，蓝斯，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蓝斯抬眼看着科森，提醒他道：“老师，这是我的私事。”

“是，这是你的私事。”科森素来温和，可是这次他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可是你还太年轻，我必须替她为你的行为把关。蓝斯，你已经见过她了，不是吗？”

蓝斯有些动容，他银色的眸子漾出了别样的色彩，他动了动唇，而后问道：“她……她是谁？”

科森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声音柔和地说道：“魔法师为什么重视血统？因为魔力是神奇的，它和我们的血统紧密不可分割。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只要向你身上所流的血液发问，就能得到这世上最准确的答案。”

“我知道……”蓝斯喃喃自语般说着，“我是想问，我该怎么称呼她……”

科森望着眼前这位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蓝斯的眉眼长得越发让他觉得熟悉了，科森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她是你的姑姑，是你父亲的妹妹。”

蓝斯听着这个答案，又是开心又是失落，开心的是他还有一位姑姑存活于世，失落的是他的生父生母依然是触摸不到的存在。

“还有其他人吗？”

蓝斯问得简洁，不过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我还有其他族人活着吗？他在这么问着。

科森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神色有些黯然。

“没有了。”他说道，“不过你姑姑有一个孩子，年纪还很小，是个男孩。”

也就是说蓝斯的父母都不在了。

蓝斯不知道科森告诉他的算不算一个好消息，他该为有了姑姑和侄子而高兴，还是该为确信双亲的噩耗而难过？悲伤和快乐同时存在于他的心中，蓝斯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随着科森这句话的出口，书房内陷入了沉寂之中。科森明白眼前的少年需要时间，便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蓝斯最终露出了一抹微笑说道。

“请不要对我用‘您’这个称呼。再过不久，你们就能团圆了。蓝斯，到时候，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我有家。”蓝斯说道，“还有一位父亲，你知道吗？”

第47章：责任之争（一）

科森沉默了，他考虑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我们很感谢他，但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仅仅是对他个人的，而不是他身后的维斯特家族。至高贵族——无论是维斯特还是席佐安——和他们保持距离是最明智的做法，希望你能明白。”

问题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之前科森曾经用“普兰恩特”提醒过蓝斯，现在想来，他肯定是想传达一些信息，蓝斯至少可以得出这么一个浅显的结论：诺比维缇的覆灭与其他至高贵族是分不开的，或许他们并非因为野心的膨胀而自取灭亡。

蓝斯垂下了眼睑，睫毛遮住了他目中的情绪。

“已经来不及了，无论是维斯特还是席佐安，我与他们的关联都已经割不断了。”

“即便你是因为他们而家破人亡的吗？”科森不再暗示，而是明着说道。

蓝斯的脸色白了白。

从前，他从别人的讲述以及书上都得到了同一个信息：他的族人是因为反叛而被诛灭。人们都说诺比维缇堕落了，他们荣耀得太久，太过骄傲了，以至于觉得自己该统治整个多亚大陆，该登上至高的宝座，享受所有人的景仰，他们背叛了长老会，背叛了魔法师圣殿。

可是，如果这不是真的呢？

蓝斯抬眼看向科森：“老师是想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情？”

科森叹了一口气，面部的表情缓和了些许。

“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蓝斯，你眼下最要紧的任务便是安心学习魔法，这也是你姑姑的想法。你们的目标不该只是大师级别，而是更高处！她已经离得很近了，而你……你们身上同样流着诺比维缇的血！”

科森的眼中爆出了耀眼的光华，说话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高昂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我只是担心你陷得太深，因而事先提醒你。你背负着复兴家族的使命，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人不可以，都应该心中有数，希望这一切他日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蓝斯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没了言语，复兴家族的使命……自小开始，他就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蓝斯的想法很简单，他喜欢魔法，只想学习更多、更高级的魔法，然后赚取足够多的金币，让安德喝得上蜂蜜酒，自己在看到想要的东西时也能买得起。就是这样简单的目标，即便是他第一次了解了自己出身的时候，也没有变过。

可是事情在那名女子——他的姑姑出现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蓝斯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在见到她之后，有什么事情就不一样了。比如眼前的科森老师，他对蓝斯来说不再是从前的科森，他是知晓蓝斯秘密的人。而蓝斯的父亲安德，还有雷哲，也都不一样了。

“安德做过什么？”蓝斯轻声问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他将我养大……”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蓝斯，你不必解释。”科森打断了蓝斯的话，说道，“只是谁也无法改变自己身上所流的血，不是吗？你们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科森看着沉默不语的蓝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他用温和了许多的声音问道：“上回你在寻找消魔药剂配方，是不是因为身体遇上了什么麻烦？”

蓝斯点了点头，将自己魔力暴动的情况告诉了他。

科森听后思索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你可能需要更强力的药剂，不过无需担心，我会去准备，你目前继续服用之前的药剂即可。金钱方面可遇上什么麻烦？”

“没有。”蓝斯答道，他不习惯受人恩惠，更何况目前的确没遇上什么麻烦。

因为之前所涉及的话题，蓝斯已经没了询问其他事情的心情，他现在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好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来找我。”科森最后说道，结束了对话。

蓝斯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住处，见到血亲的喜悦早已被冲淡，被新的烦忧所覆盖。如果说从前这烦恼只是有一个苗头，那么现在它已经生根长成了一棵大树。虽然他面对科森时试图解释，可是科森的话也对他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蓝斯打开卧室的门，有人已经在屋子里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雷哲抱怨道。

蓝斯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不过是说了一会儿话，能有多久？

“你们说什么了？”雷哲继续问道，他总是这样，鸡毛蒜皮大的事也想了解个一清二楚，只要是事关蓝斯的。

蓝斯松开了为了方便而束在脑后的发，将腰间的传信竹筒解下，放在床边的几上。那是在试炼结束之后新买的，但是安德和凯狄的传送阵都没能刻印上去。

“以后回你自己房间睡吧。”蓝斯对雷哲说道。

雷哲愣了一下，随即几步走到了蓝斯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了？”

“明明有自己的床，为什么要挤在这里呢？”蓝斯淡淡地说道。

雷哲笑了出来，改抓为抱，将蓝斯整个人圈住了。

“你说是为什么呢？”雷哲低笑着问道。

熟悉的温度让蓝斯恍惚了一下，差点儿沉醉在这温暖之中，可是他很快就从这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蓝斯推开了雷哲，说道：“我是认真的，让我静一静，你回自己房间去睡。”

雷哲脸上的笑僵住了，可是他很快就为蓝斯找好了理由。

“你是担心被伽涅发现吗？不会的，我吩咐了仆人不准他们随意进我们房间。”雷哲一边说一边看着蓝斯，见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继续说道，“还是担心外面的流言？蓝斯，那没所谓，他们说的和事实也没差多少，我不在乎！”

蓝斯和雷哲认识这么久了，他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让对方最快地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只是看着雷哲没有应声，就见对方表情逐渐冷了下去。

“是你在在意吗？你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你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雷哲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是，我在意。”蓝斯答道。

雷哲被蓝斯的回答噎住了，半晌他低下脑袋说道：“我明白了，不过这真的没什么要紧，难道流言一日不停止，我们就要一直疏远下去？今天我先回自己房间睡，你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雷哲说完就出去了，他不可能感受不到蓝斯的不对劲，可是他只能选择暂时顺着蓝斯本人的意思，等着他恢复平常的样子。

时间过去了一天、两天……一周，雷哲想了很多办法去接近蓝斯，可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这比从前猜测着对方的心思时更让他难熬，雷哲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不知道蓝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一周的时间已经太长太长了，这个学年也马上就要结束了。雷哲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猜疑在心里丛生，各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已经等不了了。等到学院一开始放假，他上哪里去找蓝斯？雷哲决定找蓝斯说个清楚。

最近蓝斯回来得都很晚，他有时呆在图书馆看书，有时去比试台找人切磋，有时在教室里练习魔法。而今晚，蓝斯则在魔药实验室里制作魔药。

早已过了关门的时间，蓝斯却仍留在魔药实验室里。偌大的魔药实验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科森帮他和实验室的管理员要来了钥匙，他可以在这里呆到自己满意了为止。

以前，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蓝斯总是在人少的时候去魔药实验室配置药剂。本来再迟一点配置药剂也可以的，但最近用量又见涨了，蓝斯有些不安，前一批消魔药剂已经被他喝完了，便决定早点开始准备。

蓝斯从桌上取过一支冰封的冰霜甘草，手心一股温热的魔力流泻而出，恰到好处地化开了外围的那层冰。蓝斯将还沾着碎冰的冰霜甘草捏碎，严格控制着分量加入到烧瓶之中。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蓝斯的手颤了一下，有些意外是谁会这么晚到这里来。

蓝斯没有转头去看门口，而是稳住自己的双手，又往里加了一点冰霜甘草，而后将烧瓶放在台子上，开始往试验台上输入魔力，魔法阵亮起了绿芒，浓郁的魔力通过魔法阵进入烧瓶中的液体之中。

门口的人没有得到回应，便自己走了过来。蓝斯听着那脚步声，已然猜到了是谁，他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依旧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药剂配置上。这些步骤他做过无数次，已经很熟练了，却依旧不能不小心，魔药就是这么一回事，稍有差池就会毁掉整瓶药剂。

雷哲姿态随意地靠在另一张试验台上，黑眸中映着魔法阵的绿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被蓝斯摆弄着的烧瓶。直到蓝斯将所有的材料用完，做出了共六小瓶药剂，雷哲才开口说话。

“可以回去了吗？”他的目光扫过那六个小瓶子，“就这么几瓶子东西花了你一晚上的时间？你做这么多消魔药剂做什么？”雷哲都有些嫉妒了，他随手拿起一瓶，放在眼前看着，透明的液体在魔法灯下闪着水光。

蓝斯将台子上一些废弃的材料焚毁丢入废物箱，夺过雷哲手中的那一小瓶药剂，说道：“回去了。”语气很往日一样，没有什么波澜。

第48章：责任之争（二）

雷哲被蓝斯说话的口气触动了某根绷紧的神经，他讨厌极了蓝斯这样对自己说话。

雷哲突然迫近了蓝斯，将他挤回试验台边上，说道：“我看我们也不用急着回去了，不如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吧，你不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忽冷忽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蓝斯推了一下挤着自己的身体。

“不行！”雷哲断然否决，“回去你又该用‘不要打扰老师休息’这样的理由打发我了吧？蓝斯，你不觉得这么做太对不起我了么？”雷哲的话里带上了一丝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