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卧室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法师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前些日子天天在这里看书,蓝斯对这屋里的布置已经很熟悉了。蓝斯拿过自己的衣服穿上,在这个房间里的盥洗室里抹了把脸,“迟到了吧?”他嘀咕道,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传信竹筒。
“嗯?”传信竹筒的底部压着一张纸,上面还写着蓝斯的名字。
蓝斯展开那张纸,上面是雷哲的字迹。
“醒了之后先去吃早餐,我已经让仆人准备好了。至于上课的事今天就不用去了,我叔叔昨天说了你肯定能通过考试,所以只要等着学院安排好新班级就行了。中午我会回去一趟,有事情和你谈,所以在那里等着。没事做的话,书架上的书可以随便你看……抽屉里也有……不过小心别让别人看见。”
“抽屉?”
蓝斯把传信竹筒放回了桌上,瞄了一眼书桌的抽屉,他考虑了一下走出了卧室。蓝斯刚刚走到外面,就遇上了小楼里的男仆。那人向蓝斯弯腰鞠了一个躬,说道:“您醒了?请过来用早餐吧。”
“好的,谢谢。”既然雷哲这么说了,那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蓝斯用过早餐回到卧室,打开了窗户看向外面。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向万物播撒着恰到好处的温暖,蓝斯感受着微风拂面,心里溢出了一股满足。
如今蓝斯如愿在学院学习魔法,而安德也有了自己的事做,据他上次隐约透露的,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事挺满意的样子,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蓝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来到了卧室内的大书架前,正打算找本书来打发时间,猛地记起雷哲留言中所说的“抽屉”,顿时好奇心大起。蓝斯放弃了书架,转而来到桌前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放着好几本书,蓝斯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封面上都包着书皮,可见主人对它的珍视。他随手拿起一本,倚坐在舒适的座椅里看了起来。
“原来是小说啊。”蓝斯自言自语道。
的确是小说,还是爱情小说,不过讲述的却是两个男性魔法师的爱情故事。
蓝斯一路看着他俩从陌生人到朋友,从朋友到恋人,看着他们经历各种试探猜疑到最后的相互坦白,各种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甜言蜜语把蓝斯看得面红耳赤,亲眼看着别人亲热都无动于衷的他,这时却觉得发现了新大陆。
时间在蓝斯看小说的时候飞快地流逝,他一心钻在了书上,连雷哲回来了也没有发现。等他终于看到了结尾——两位魔法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时,一抬头发现雷哲就在他跟前,审视的眼神在他的面上扫来扫去,蓝斯吓得把手中的书一扔!
“小心点!这可是我珍贵的收藏品,你知道我弄到它多不容易吗?”雷哲脸色一变大声斥责道,他手忙脚乱地去接书,总算避免了它与地面亲密接触。
雷哲拂了拂封皮,把书小心地放在桌上,问道:“怎么样?”
蓝斯轻咳了一声,假装没听明白:“什么怎么样?”
“书怎么样?好看吗?”雷哲眼神躲闪地再次问道。
“咳,还、还行吧。”
雷哲听到这个回答,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还有很多,也可以借你啊。”
“对了,你说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雷哲捧起小说放回了抽屉,问道:“你还记得昨天我叔叔说过的话么?”
蓝斯隐约记得在睡前看见了老师伽涅,但他记不得对方说了什么了,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那一段记忆,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摇了摇头。
“他说想收你为弟子。”雷哲把伽涅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蓝斯回想起了学院的另一位老师克拉伦斯·科森,这位科森老师也有收徒意向,不过蓝斯对他并不了解。
“科森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向雷哲问道。
“科森?”雷哲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他也说了想做你的指导老师?”
蓝斯点点头,雷哲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吧,他是卡歌家族的人,如果是他的话我强烈建议你选择我的叔叔伽涅。”
“卡歌家族?”蓝斯听说过这个姓氏,因为这也是一个至高贵族。
“科森服务于卡歌家族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学院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你可能不清楚卡歌家族的情况……”雷哲说起了卡歌家族的现状。
至高贵族卡歌这一代人丁凋零,除了卡歌夫人蕾露进阶了大师级魔法师以外,现任家主魔法造诣也只是一般,而且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他们的子嗣也不多,只有一个年幼的儿子。
血脉的延续对贵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贵族凌驾于平民之上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血统。而当前人丁单薄的卡歌家族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若是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失去这个头衔,成为普通大贵族。
也因为本族人丁少,卡歌很重视平民魔法师。科森在学院的要务之一就是为家族招揽更多的人才,他同时担任了多名学生的指导老师。
“虽然他们承诺给平民魔法师的条件优厚,但若家族本身的发展没有起色,那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相比之下,你不觉得如日中天的席佐安家族更合适么?”
雷哲说到这里,突然神情一变,无比郑重地说道,“与其效忠一个没落的贵族,不如来我这里,蓝斯。”
莫名的,雷哲的邀请让蓝斯心中一颤,他弄不清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认真?这一瞬间,蓝斯只想开口答应他。
雷哲顿了顿,见蓝斯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叔叔……他从不在这件事上为难自己的学生,他本人的心愿就是作为兰学院的老师度过一生。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伽涅更合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雷哲颇费了一通口舌,却见蓝斯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的恼怒起来。
蓝斯笑了笑,说道:“谢谢,我知道怎么办了。”
雷哲“切”了一声撇过头去,小声嘀咕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蓝斯听从了雷哲的建议,选择了伽涅·席佐安作为自己的指导老师。
若换做别人收到了伽涅本人的邀请,怕是二话不说直接点头答应了。科森毕竟只是普通贵族,对许多人来说,有一位至高贵族做自己的指导老师,那本身就是无上的殊荣,根本不需要考虑。即便只是表面上挂个名号,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也只有像蓝斯这样,在这些事上懵懵懂懂的人才会犹豫。
指导老师定下之后,蓝斯被学院调到了伽涅所带的班级,和雷哲同班。虽然他是个平民,但这种情况下是允许进入贵族班学习的。
同时蓝斯也搬离了平民区宿舍,来到了伽涅在教员区的小楼里住。学院的每一位老师都有一栋自己的小楼,不少老师会将喜爱的学生接到自己身边来住,就近进行指导。凯狄也同样跟着葛尔曼老师去了他的住所。
这一切的发生对蓝斯来说,都只是生活状态的变化而已,在他本人看来只是单纯的在学院学习罢了。但学院内的其他人并不是这么想的,那如飓风一般在一夜间刮起的流言蜚语就是证明。
“咚咚咚!”
伽涅·席佐安叩响了学院长办公室的门。院长劳·格尔茨放下手上的资料,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伽涅将门轻轻地关上,来到了格尔茨院长的桌前,他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资料。
“您找我?”
格尔茨院长点了点头:“请坐吧。”他历经时光洗礼的声音有些苍老。
格尔茨院长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说道:“听说你新收了一名学生?”
格尔茨的话里尽是笃定,他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一问罢了。学院老师收亲传学生都会记录在案,身为院长他不可能不知道。
伽涅也明白这一点,因而他没有应答。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就领悟了学徒级别全部的魔法,法力值和回复速度强到可怕。这一份天赋便是在我漫长的人生里,也只见过……两次而已。”格尔茨院长回想起了过去,语调怅惘。
“老师……”
“呵,瞧我……”格尔茨为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曾经想以个人的名义资助这名学生,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本来我是不该过问你收学生的事的,但是伽涅,你能保证自己的立场由始至终都不改变吗?”
“我明白您的顾虑,无论事情是否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我都会让他和我的家族保持距离,至始至终都只作为我的学生存在,请您信任我。”伽涅直视着自己的老师,以平实的语言做着保证。
“你是我所收的最后一名学生,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也都极合我的心意……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别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
“谢谢您。”伽涅深蓝色的眸中无悲无喜。
谈话结束后,伽涅离开了学院长办公室,接下来还有他的一堂课要上。
伽涅推开教室的门,喧闹中的学生们齐刷刷地看向他,教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伽涅执教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只是今天这些看向他的视线中多了点什么。伽涅的目光扫过自己新收的学生,而后翻开了课本开始讲课。
二年级的课程安排较为均匀,理论知识和魔法学习并进。时间上也比一年级放得开,为二年级生留了更多自由发挥的时间,每天的下午,都是自由活动的。
无论是全新的课程表,还是新搬入的住所,蓝斯都很快地适应了。只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和同学间的关系。
他如今所在的班级是贵族班,不仅如此,又因为是至高贵族伽涅所带的班级,因而班上的学生大多是大贵族。大小贵族之间尚且隔着一道鸿沟,更别提蓝斯的平民身份了。
第24章:秘藏书籍(二)
来到这个班级上课的第一天,蓝斯就在教室里收到了他人的恶意。
“咦,怎么有一股乡巴佬的臭味?”一名金发少年捏着鼻子说道,突然用手指着蓝斯,“原来是你!我说呢,你身上那股穷酸的味道隔着大老远我就闻到了。赶紧爬回你母亲的肚子里去,换一身干净的血再出来吧!熏死人了!”
坐在金发少年身边的一个男生看了一眼门口,用手肘顶了一下金发少年,小声提醒道:“弗莱文……”
金发少年不理会同伴的好意,在鼻尖处扇风驱赶着空气中的“穷酸味”。
蓝斯是和雷哲一起进的教室,金发少年的话一出口,雷哲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不过他身边的蓝斯倒是没什么反应。
蓝斯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这位同学的鼻子恐怕病得不轻,最好快点喝治疗药剂治疗。”
弗莱文捏着鼻子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你的鼻子才有病。”他推了推自己的同伴,“你闻到了没有?”
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瞟了一眼门口,犹豫着不敢吭声。
金发少年见他这样不配合刚想发作,雷哲凉飕飕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弗莱文,你真的得去买治疗药剂了。我听说这种病要是不抓紧时间治疗,鼻子会毁了的。”
雷哲的话就像噤声术一样,顿时让金发少年没了声音,只是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弗莱文憋了半晌,等蓝斯等人都已经落座之后,他又憋不住说道:“雷哲,你怎么能跟这种平民混在一起?你忘了伊默的事了吗?”
教室里挺空的,位子有很多,坐得离雷哲很近的蓝斯立刻察觉了他的表情变化。在那个叫弗莱文的人说出那个名字之后,雷哲的脸都变青了。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而一直没有答话。又或者,他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弗莱文对这句话的效果很满意,他的同伴却有些慌张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弗莱文置若罔闻。
“我看他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你别被人迷惑了,要找人玩还不容易?炙风城的高级会所多了去了,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下次我们一起去?”
弗莱文自以为是地向雷哲推荐着他很满意的高级会所,丝毫没注意雷哲脸上的乌云。
蓝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眼下的状况。
“伊默是谁?”他问道,雷哲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雷哲不愿意说不代表别人也不想说,弗莱文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说道:“伊默就是……”
“弗莱文!”一声怒喝打断了金发少年的话,雷哲死死地盯住弗莱文,“你是不是想跟我去一趟比试台?”
弗莱文瞪大了双眼,而后讪讪地闭上了嘴,彻底安分了下来。
比试台是学院设置起来供学生切磋的地方,有一对一的,也有多对多的,比试形式很灵活。不过更多的时候,这个地方被用来了结私人恩怨。当然,存心想阴人的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因为有雷哲的维护,就算有人对蓝斯心怀不满,也大多藏在心里。更何况,他是伽涅的学生,他们也不敢像对待一般的平民那样对待他。
不过“伊默”这个名字倒是引起了蓝斯的好奇,只是雷哲死活不肯说,蓝斯问一次就被瞪一次,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
除去这一点点的不愉快外,蓝斯的生活总体来说还是挺顺心的,而境遇和蓝斯差不多的凯狄也遇上了类似的事。这对难兄难弟坐在学院的餐厅里聊天,将这些糟心事一笔带过了。
“不过……”凯狄不无担忧地说道,“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谣言。”
“什么谣言?”蓝斯奇怪地问道。
凯狄意味不明地看了蓝斯一眼:“你最好……还是和雷哲保持适当的距离吧。”
蓝斯皱起了眉头,叉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凯狄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他们说你和他是那种关系。”
迟钝的蓝斯满脑子都是问号。
凯狄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提示道:“你不是说过回家时常常会经过一条巷子?”
蓝斯愣了一下,随即睁大了双眼。
放在从前他或许还听不懂凯狄的意思,但是看了那些小说之后……蓝斯多少明白了别人所指的“那种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
蓝斯突然垂下头,兀自闷笑不已。“你在瞎操什么心?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吧,又堵不住。”蓝斯好笑地说道。
凯狄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过,随后也笑了起来:“对,是我多想了。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习惯了吗?”凯狄换了一个话题。
“嗯,挺好的。今天老师不在,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去看看?”
“好啊。”凯狄应道,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蓝斯的新住所比之前在平民区的宿舍要大上一些,室内家具齐全,还带着一个盥洗室。因为小楼不大,进出都要经过客厅,伽涅平常喜欢在客厅里坐着,因而蓝斯不轻易带别人回来,免得打扰到自己的老师。
凯狄四下扫视了一圈,大咧咧地往蓝斯的床上一躺,感慨道:“和我那里差不多,看来教员区的房子差不多都是这个样了。”
“大概是吧。”蓝斯视线一瞟就看见了自己放在床头的书,那是跟雷哲借来的……想起书的内容,他连忙要把书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