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在恨这个曾经说过——

“我爱你”的孩子。

二楼林少予房间门口，端木安雅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自己进吧，我就不参与了。随后便非常没有义气的轻手轻脚的溜掉了。

秦说一敲了敲门，没有等屋内的人回应就开门进去了。

坐在落地窗前的林少予转过头，看向这个五官精致但神情冷漠的女孩。

秦说一走过去，站在林少予身旁，林少予只是最开始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是如先前注视着窗外。

秦说一也看向窗外，法梧的叶子变得和即将来到的夏日一般，染上充满生机的、浓郁的绿色，春天是初生的希望，夏才是真正的绚烂。

“如果活着，就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秦说一张嘴，“你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什么还分不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呢？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你，却为了莫须有的理由选择了放手，最残忍的人便是你了。”

“无论怎样。”秦说一伸出手，仿佛在试图接着穿过落地窗的阳光，“都不要让你爱着你的人陷入无望的等待。你还活着，就不该放手。”

眼泪滑下，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绝望的喊着“不要死”，梦境越来越真实，曾经前生的死亡在总是突如其来的纷杂记忆中变得清晰，少年绝望中夹杂着愤怒，他是失去了伴侣的孤狼，永生的活着，悲戚的活着，孤独的活着，陷在这个再也没有她的世界中独自的活着。

秦说一伸手擦去眼泪，少年的面容依旧模糊，她却感受到了那时死去之时未来的及说出的话。

——我爱你。

“活着多好。”秦说一轻轻说道，“至少还可以再次告诉他‘我爱你’啊。”

林少予终于不再看向窗外，他温和的笑了笑：“哭什么？来劝我的自己却先哭开了。”

“你应该理解。”秦说一不愿再多说，“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明白的，那种连再告诉他一声‘我爱你’都来不及的痛楚与绝望。”

秦说一退出林少予的房间，最后没忘告诉林少予：“峰峰放学被几个人堵着，这次身上伤的很重。”

而要不要去看他，你自己决定。

走在下去的楼梯上，秦说一再次擦了把还泛着湿气的眼角：“我赌你，因为爱，所以心那么狠。也赌你，因为爱，所以心没有那么狠。”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林少予、安雅、秦志，小喜过来报告到：“小少爷睡得正熟，我没有叫他。厨房里已经给小少爷留了一份饭菜了。”

端木安雅点点头，她瞄了几眼林少予，于是故意和秦志聊到：“估计是伤的太重了，上药的时候疼得脱力了，所以现在就睡着了呢！唉，打架有什么好？劝了也不听，也不知道这小孩听谁的话！”

林少予没有理睬，埋下头吃饭。

晚上七点，端木安雅和秦志吃完饭都要回房间上网刷论坛，林少予示意秦志八点在下来送他回房间，他一如既往这个点要看新闻。

一楼，只有客厅传来新闻报道的声音，连小喜都去花园里收拾花架去了，可是客厅中，要看新闻的那个人并不在。

林少锋的房间，没有开灯，仅有轻轻斜进来的一些琐碎灯光昭示着不多的光明。

床上林少锋这小家伙好像睡得很熟，林少予在床边静静看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便勾勒出这孩子的轮廓。

一边想要将你推开，一边却是仅看着黑暗中你的轮廓就能想到你每一处的五官，脑海中轻易的便能浮现到最细微的图像。

像是已经亘古般，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什么都将忘记，却在只是听到你的名字是就会想起你的面容。

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想要触碰这孩子的脸颊，眉眼，想要感受到曾经那样义无反顾的要推开的温暖。

最后还是胆小鬼，林少予在要触碰到弟弟的眉眼之间时选择了收回。

下一刻，手却被狠狠抓住。

“你明明——”

带着狠厉的话响起，最后结尾却是哭泣的声音，“啪”的一声床头亮起了光明，林少予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你没有睡，那为什么不去吃饭。”林少予质问道。

林少锋半个身子还是睡觉时躺着的姿势，前半个身子却是支起，伸着胳膊抓住他哥哥的手不放。这么别扭的姿势小孩也不改，只是执拗的抓着哥哥的手，再难受也不肯放开。

“我睡不着。”林少锋死死的盯着林少予，“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哥哥，想很多，想以前，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不恨我，可以——”

“再次的喜欢我。”

明明不想哭，可是当那句喜欢我脱口而出，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落下，受的委屈太多，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喜欢男孩子哭。”

林少予轻轻地说，林少锋使劲吸了一口气。

“我也不想跟个小姑娘一样。”林少锋带着浓重的鼻音辩解道，“可是一直都是这样，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哥哥，就会抑制不住的想起很多，就会，想要哭泣。”

林少予摇摇头，他的眼里浮现了悲伤，浓重如同千年未曾散去的雾气。

“你受伤了我却连走到你身边都做不到。”

“我没有……甚至没有一双可以走到你身边的双腿。”

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你的身边？我再也没有可以保护你的能力了。

“不需要！”林少锋大声反驳，刚憋回去的眼泪滑下落尽嘴里，擦过伤口又咸又疼。

“我可以走到哥哥身边！哥哥不用动只要站在那里，就像这样——”

林少锋松开抓着林少予的手，他从床上跳下来跪在地上，死死的抱住林少予。

“就像这样哥哥只要在这里就好了！我会走到哥哥身边，我会紧紧的抱住你不再松手！”

林少锋的眼泪滴落林少予的肩膀上，最后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肌肤也感受到了那种灼烫与哀恸。

林少锋抱得很紧，双手紧紧抓住林少予的背部，像是烦人的藤蔓缠绕的那么紧，死死地纠缠，永生都不想松开他的触腕。

“是我，犯了错。”

小白兔拿着萝卜去钓鱼。

“是我自以为是。”

鱼就是不上钩，很搞笑是不是。

“对不起。”

你给的，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对不起。”

林少予再次重复道。

“不要道歉！”林少锋紧闭着双眼，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你以前，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会不理我的。”

你说过的话，我都有记着，你为什么要食言？

林少予记得林少锋说的这件事，他第一次如此无措，除了对不起便不知还能说什么。

一遍又一一遍的重复到“对不起”，最后带着绝望与委屈的吻狠狠挡住后边的话。

林少锋根本不会接吻，他像只小兽一般撕咬到，林少予张嘴，林少锋的眼泪滑落，他尝到了带着苦涩的咸味。

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震动，像是一只很重的铁锤狠狠击上了心尖上那最柔软的一片，四肢连着心脏都泛起了痛楚。

林少予推开林少锋，他看着表情开始绝望的弟弟轻轻说道：“如果，我还能站起来，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十二章：成长（10）

林少予推开林少锋，他看着表情开始绝望的弟弟轻轻说道：“如果，我还能站起来，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不要这样说。”

林少锋抿着嘴，伸手擦了擦眼泪，触动了眼底下的淤青疼得又是直吸冷气。

林少予目光沉静，定定的看着弟弟。

“哥哥曾经答应我，不会不再理我，可是哥哥食言了。”林少锋小声的说，说完小心翼翼的抬头，“那我们，重新定下一个约定好不好？”

“如果哥哥可以站起来，就永远不要和我分开。如果哥哥只能今生与轮椅相伴——”

说道这里，大概是不忍，林少锋顿住了两秒，随后这小孩坚定的说完后半句话——

“那就由我走到哥哥身边，我会照顾、保护哥哥一辈子。”

我会信守曾经的诺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

林少予不知道说什么，他听到这孩子如同誓言的话最后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小孩泛着栗色的发丝，那令人感到柔软的触觉是每个日夜都在睡梦中辗转反侧所渴望的，如今却是真实的，真正的……

握在了手里。

林少锋闭上眼，应该是累了，刚才的那些话似乎耗费了他太多力气，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无力的将头轻靠在哥哥大腿上，一只手还不忘抓着少予的另一只手。

“好瘦。”林少锋感受到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喃喃自语，“哥哥你应该多吃点，所以说与其让秦志照顾哥哥，哪有让我照顾更加细心。”

被握着手的这个人听到这家伙这样说道，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即却是扬起了头，让眼泪倒流回去，惹得鼻子一阵发酸。

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那可就一点都没有做哥哥的威严了。

可是却又那么的想要大哭一场，五年的作茧自缚，上千的日日夜夜中从未想到，把你驱逐出我的世界从此每一秒、每一分，连呼吸都是带动着胸腔的痛楚。

睁开眼，当我所能目视，却不得见光明，因为我的世界我已将你驱逐。

因为你不在。

闭上眼，却不得见黑暗中的静谧，寂静之下反是更加清晰的浮现着你的面容，不得入睡，不得静心，辗转反侧，思之如疾。

只是因为，你不在。

回首再看，我以为我将你驱逐，却是从此我的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是你。

闭上眼睛是你，睁开眼睛是你，呼吸是你，想念是你，悲伤是你，呼啸而过的风是你，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是你，原来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连光阴也是你。

应当大哭一场，上千的日夜却如漫长不可说得的此生，但竟也是有了尽头，我终于可以再次的——

这样拥抱着你。

林少予眨眨眼，依旧是扬着头的姿势，大概是眼泪都倒流回去了，并没有泪水流出来，他的一只手感受着小孩手心的温暖，那么小的一片热度对他来说是数千个日夜后终于再次触碰到的珍宝。

林少予伸出自由着的另一只手，轻抚上弟弟的发丝，唇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他不知道是谁的爱的更深一些。

是宁愿从此沉寂在孤寂中也希望你能走的更远的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的我爱的更深……

还是那个有着猫咪般明媚可爱笑容的小小少年，坚守着一辈子与永远的誓言才是爱的更深的那个呢？

都不是。

都是傻瓜。

不过是，两个傻瓜。

第十二章：成长（11）

秦志八点的时候下来接林少予，端木安雅也碰巧出房间要下一楼倒果汁喝。

于是在客厅见到的是——

林少予坐在轮椅上专注的看着财经新闻，林少锋盘着腿抱着个小抱枕专注的看着他哥哥，眼睛非常可疑的红肿着。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秦志和端木安雅都听到——

“哥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林少锋碎碎念。

“你累不累？”

“你冷不冷？”

真是够瓷闹……

秦志和安雅习以为常的觉得林少锋是在做无用功，林少予除了漠视还会怎样？

可事实是——

“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不是讥讽与责备的语气，而是无奈中夹杂着宠溺的语气，林少予移开看电视的目光，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瞥了林少锋这家伙一眼。

林少锋撇撇嘴，做了一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乖乖闭上嘴，之后便是充满爱意的一直盯着他哥哥看。真是难为林少予在这样“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超强杀伤力”目光下还能面不改色的看财、经、新、闻！

早在林少予那句带着宠溺的回话后秦志和安雅就已经长大了嘴，掉了下巴。

之后林少锋这死小鬼那目光，两个并不知道自己在刷同一个论坛的人更是想起了论坛中常用语——

真是闪瞎了楼主我24K钛合金狗眼！

所以谁来告诉我们，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搞错没有，五年的“兄弟苦情战”在今天一个小时后，怎么就变成了“我们是相亲相爱好基友”的节奏了？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摔啊！这不科学！

林少予这个人待人处世走温和淡然路线，可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面上笑的温和心却是冷的，秦志这个傻大个和林少予相处五年自是知道，端木安雅是个聪明人，则是在见到林少予之前看伊丽莎白给她的资料就推测出来。

于是，没有人围着林少予问东问西，他们一致选择了围着林少锋这个明显大脑肤浅的臭小鬼。

结果这样的选择显然是错误的。

“你们怎么……和好的？”

秦志犹犹豫豫的问道。

林少锋眨眨眼：“不知道……就是说了很多就好了。”

秦志：不要这么简略好不好，求真相啊！

安雅则理了理头绪，自认为非常具有逻辑性的开口问道：“是谁先去找谁的？”

林少锋听了想到哥哥大概是因为自己受伤所以还是忍不住来看自己，于是心里粉红泡泡冒啊冒，哥哥果然是爱我的~

端木安雅咳了两声，把傻笑的林少锋的思绪拉回来。

“好吧，下一个问题。”安雅压下不爽，“你究竟说了什么？能重复一遍吗！”

说了什么？

林少锋再次眨眨眼，回想起自己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哪来的勇气这样说啊？真是太感动了！但会不会不够矜持呢？

端木安雅：“你能不能不要再笑的这么蠢了！”

林少锋被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和好砸的呆傻蠢萌，什么也没问出来。

秦志和端木安雅再三看了看林少予，觉得……更问不出来。

这种不明真相却又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心情，你们兄弟两个谁都不说真是够了！

第十二章：成长（12）

晚十点，林少予在房间换好睡衣准备睡觉，秦志也在，正在按摩林少予的小腿，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林少予小腿肌肉萎缩。

林少予从五年前安雅来到林家，一直就照着她的方法去锻炼，省医的特殊康复中心也有这方面专业锻炼设施。

很苦，非常苦，每次训练完都如同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每次都会忍不住想算了吧，何必这么辛苦呢？怎么可能还会站起来呢？

但仍然还是希望着，他曾经走过、跑过、跳过，明白了解那种能跑能跳的感觉，所以对于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感受更深。

终于凭着一股傲气就这样坚持下来了，成果也很明显，小腿线条自然流畅，看起来……就和正常人能行走的双腿别无二般。

“你回去去睡吧。”

林少予对秦志说道，秦志憨憨的点点头，不忘回应：“少爷晚安！”

走到卧室门前，秦志刚打开门就对上一双苦逼兮兮的大眼睛，吓的“嗬”了一声。

“大惊小怪！”

林少锋穿着暴力熊睡衣，抱着暴力熊枕头撇撇嘴，恶人先告状的说道。说完也不理秦志诧异的目光，就侧身跐溜一下钻进林少予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