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君(往事如菩提)+100问+番外+后记——幽阑露
幽阑露  发于:2015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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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我们跪在泥地上玩弹珠,红黄蓝绿紫,五颜六色滚得到处都是,阿凡玩这些都很厉害,我总是被欺负的那个,还总因为输了游戏要陪他做好多事情。

秋天去树上捉金牛,金牛有着坚硬的壳和长长地角。

冬天在空地上堆雪人,把手冻得和萝卜一样。

小学的时候每个台都在播《光能使者》,我和他一起在梧桐树下唱着“我的心,是那光能使者魔法闪耀,我们充满了希望,预感未来,再来创造我们未见的时代……”歌声飞得很远,颜伯母已经做好了一盘竹笋炒干牛肉,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那真是,最幸福,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来一些年,我去了S市读大学,便很少再回来,后来又留在那里工作,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把母亲也接了过去,再后来我在S市有了女朋友,更是极少回这里。每到C市出差,也都住酒店,只有这一次,又回来了阿凡家,两人算是碰见。以前,我在S市,他在C市,我来C市,他又去飞去了别的城市,总是这样错开,隔着遥远的空间打长途电话,不和的时候就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这片小区,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第二年秋天,我们升小学四年级。

我十岁,阿凡九岁。

那时候我和阿凡已经很要好,但是在学校还是没有什么交集。

每学期开学的时候老师都要重新排座位。

男生女生按高矮顺序在教室外面站好,有近视的同学可以优先选择,然后老师按心情随便给我们选位置。

那一年颜伯母说阿凡跟着我的时候总是很乖很听话,如果排座位我们就站一起,坐在一起我可以辅导阿凡学习。

我依言和阿凡站在了一起。

彼时我和阿凡还是一样高,一前一后站在队伍的中央。

老师把前面的人都安排完,然后轮到我了。

老师把我排在第三组第四排,然后看了一眼阿凡又看了一眼另一支队伍的一个女孩子。

老师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想好学生搭坏学生比较好还是女生搭男生比较好。

然后老师果断的决定还是让我和女生做同桌。

那个女生就是应雪,长得白白嫩嫩的,总是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

我听老师的话,往教室里面走。走到一半,教室门口的时候想起时候颜伯母说,如果老师不让你们坐一起,就和老师说一下,就说是帮助辅导学习,颜伯母说我去和老师说老师会答应的,也告诉阿凡他表现要乖,要说会跟着萧然好好学习。

那时候我忽然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阿凡,发现阿凡也在看着我,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

我也没有动,我被阿凡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里一直在捉摸阿凡自己为什么不说呢,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好像压了千斤顶的重担在我身上一样,又好像我背叛了他一样,虽然小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什么是背叛。

我们就那样子僵持地对峙着,那一个瞬间既短暂又长久,可是我们仅仅只是相互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

所以最终,我和应雪成了同桌,阿凡则坐在了我们这组的最后一个。

后来阿凡和我吵架的时候有一回说起这件事,说我为了别人抛弃了他。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抛弃。可是后来,明明总是他在抛弃我,是他在报复我。

那段时间阿凡大概很讨厌我,还把小黑和小白弄死了。

他那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拼命给他们喂食,活生生把两条可爱的鱼给撑死了。

我伤心得要死,他还很得意。

以致于有两三周的时间我都不肯去颜伯母家。

我和阿凡在班上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亲密,现在更加差了。我们从前基本上不会一起回家,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我常常住在他家。

每次进教室他都走后门,尽量避开我,就是偶尔被点名到黑板上做题或者交作业要从我旁边走过去也都走得很急很快。

四年级的体育课,男生和女生一起练习跳绳。

十个同学一组,男女混合,两个人拿绳子两端,其余八个人轮流跳。

我体育不好,跳绳也不好。

所以一开始我就申请去拿绳子,而不要进去跳,要是摔倒了,太丢脸了。

刚开始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

小孩子腿脚灵活,都跳得挺好的,连老师也夸奖我们这组。

可是不知道怎么就出问题了。

问题就是应雪的辫子不知道怎么缠到绳子上去了,绳子还打伤了她的脸。

应雪雪白雪白的小脸上就这样有了一条红色的印子。

她当场哭了起来。

我当时就觉得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甩好绳子,又或许是我笨手笨脚把应雪给弄伤了,不然之前都玩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打到应雪的脸上去了呢。

应雪一向养得很娇气又很爱美,看她哭成那样,我一下就急了,也明白了那时阿凡着急的感觉。

我站得离应雪最近,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一边笨口笨舌的劝她别哭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女孩子会那么爱美,小小年纪的应雪问我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萧然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不毁容了?”

我吃了一惊,听她的话细细看她一眼,还是粉嫩粉嫩的嘛,看得我心里痒痒的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萧然你快说怎么了,我的脸好痛啊,有没有毁容呀?”应雪一边带着哭腔一边问我。

“没有没有,很好看,还是很好看。”我慌忙回答,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体育老师看到了,走过来,也跟应雪说她很漂亮,涂点药就好了,应雪这才不哭了。

然后我就主动陪应雪去医务室买药。

我原本以为应雪娇气脾气不好,我弄伤了她的脸她会很生气。

可是我陪她去医务室的路上她脾气挺好的,还和我有说有笑的。

我和应雪本来就是同桌,经过这件事之后,关系比从前亲密很多。

她家和我家住得也挺近的,我不去阿凡家的时候就和她一起回家。

后来班上不知道怎么流传起我喜欢应雪这样的话,女生中间还有的说应雪也喜欢我。

其实那时候那么小,哪里知道喜欢不喜欢,纯粹是对成人世界的好奇。

可是大家却很喜欢起哄,每次我和她一起进教室或者出教室,甚至一起坐到座位上,大家都会大笑起来,说萧然和应雪是新郎和新娘子,住在一起,恩恩爱爱。

听了这些话,再看到坐在身边的梳着两条小辫子,腮上粉红粉红的应雪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到很别扭。

6.刀伤

有一次早上来上学,应雪打开书桌盖子的时候竟然看到两条毛毛虫。

应雪登时吓得尖叫起来,脸都白了。

我连忙帮她把毛毛虫捉了去扔到垃圾桶里。

应雪带着哭声问,“是谁干的?我要去找老师。”

当然这种事找老师也是没用的,老师最多安慰一番,在班上训斥下这种欺负同学恐吓女生的不良行为,但是要找出是谁干的是件挺难的事,何况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就调皮捣蛋,管也管不住。

垃圾桶一般放在最后一排,我扔了毛毛虫回来,正好看到阿凡对着我冷笑。

放学的时候,我没有和应雪一起走,我在回阿凡家的路上拦下了他。

我问他,是不是他在应雪的书桌里放了毛毛虫。

阿凡看着我,问我凭什么这么说。

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其实也不确定,只是莫名其妙凭直觉觉得是阿凡干的,只有他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我只愣头愣脑的说了一句阿凡你真是不够兄弟,做了也不告诉我。

阿凡用很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说那你有把我当兄弟吗?然后一把推开我,说你丫给我滚开。你这种人要给我做兄弟我还嫌弃呢。

就算从前阿凡再怎么恶作剧我也没有觉得他那样讨厌过我,那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许我当初我应该申请和他做同桌?不过后来想起来只觉得阿凡早熟,怎么那么小的时候说话就像个十几岁的小痞子。

因为这件事,我和阿凡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说话,见了面就像仇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妈妈带我去颜伯母家吃饭,吃饭的时候颜伯母问我,“怎么最近总不来颜伯母家吃饭呀?是不是长大了就不喜欢吃颜伯母做的菜了呀?”

我心里想着颜伯母做的菜这么好吃我怎么会不喜欢吃呢。还没等我开口,阿凡在旁边冷不防插一句,“萧然现在有女朋友了。哪有时间来我们家。都忙着陪他女朋友去了。”

我立刻脸红了,急忙争辩道,“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呢。”

颜伯母却是笑起来,“哟,我们家萧然就有女朋友啦。还会害羞了呢。阿凡你也得加把劲呀。到时候说不定是萧然先娶媳妇回家了。”

当年阿凡就一个扭头,“我才不会要什么女朋友,就会哭。麻烦死了。只有萧然这样子才喜欢和扭扭捏捏的女孩子玩在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阿凡这样说会觉得很难受。明明我们之前那么要好的,他总是把我喜欢吃的菜留给我,我也把他喜欢吃的菜夹给他,那时候颜伯母还说别人家的两个小孩在一起都是抢菜吃,只有我们家的小孩那么懂事。

我和应雪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最多是玩得亲近点,她是长得好看,小孩子喜欢长得好的东西本来也没什么错,只是被大家起哄呀,闹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小孩子总需要点玩乐的东西。

以后大凡应雪遇到什么问题,同学都起哄要我去帮忙,甚至她上课她回答不出的问题大家都要我帮忙解答,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可是实在被闹得没有办法。

刚开始的时候阿凡还会在后面看我几眼,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到后来,已经完全当做没有我存在了。

在这些铺天盖地的流言中,我和应雪只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后来放寒假回来又要换位置了,我和应雪就座得很远很远了。

不过我和阿凡在整个小学都没有坐成同桌,虽然那时候我们几乎是长得完全一样高。

四年级的除夕,我是在阿凡家度过的。

那年冬天下大雪。

一夜之间使万物银装素裹。

早上越来越不想起床,一天一天的盼着寒假的来临。

可是寒假果真来了的时候,我却更加的不开心。

因为那一年,妈妈找到了新的意中人,就是我的后爸,并且于年底举行了婚礼。

按礼法,妈妈要去那位伯伯家过年的,妈妈要带我一起去,可是我不想去。

外婆家又离得很远,妈妈于是把我留在了颜伯母家。

我一直把颜伯母当做亲人,可毕竟不是真的亲人。

在这样的时候,难免生出寄人篱下之感。

除夕那一天,颜伯母做了很多菜,酸菜扣肉,水煮活鱼,粉皮炖鸡,竹笋腊肉。

我和阿凡各坐桌子的一头,颜伯母坐中间,因为是春节,阿凡常年在外做生意的父亲也回来了。

他们是难得的全家团聚,合家欢乐,我却是无家可归,寄人篱下。

我默默吃完饭,又假装很开心地和他们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十二点的时候,外面放起烟火。

十几年前,烟火是稀有的东西,红红绿绿,绽放在天上,一年难得看到一两次,颜伯母说,“阿凡,萧然,快出去看烟火吧。”

楼下的人家在放鞭炮,劈劈啪啪的声音闹腾得不得了。

我站在阳台上,冷风一阵阵吹过来,吹得到处烟雾缭绕。我抬头看天上的烟花。小时候看一次烟花很难得,若在平日都兴奋得不得了,可是那天,想到如今连母亲都另嫁作他人妇,都可以遗弃我,心里就很难受,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熬下去,熬过这人人团圆的春节。

黑暗中,我看到阿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那时候四目相对,若是长大以后,可以把这种感觉形诸于笔端,真叫心灵相通,充塞天地间。

可是在当时,我立刻就逃开了,不知道是被人偷看到还是不好意思,我慌忙避开。

后来阿凡说,那时候忽然觉得我是一个需要被怜惜的人。而他,想给我足够的怜惜,让我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在深夜抚摸着阿凡的手臂,好瘦!比我记忆里瘦好多,在分开的这些年,真不知他是怎样虐待自己的。我还摸到了针管的痕迹,深深浅浅,一个又一个洞口。我心里更加痛起来,当年他用这双手,替我挡过多少的灾难呀,替我撑起了年少时候一片多么祥和的天地呀。

我一遍一遍细细抚摸着他的手臂,感受着皮肤下面那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脉跳动的感觉,然后顺着肘部往上,我摸到了一道刀疤。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为我打架留下的疤痕。

我那时性格孤僻,每天只知学习,不懂为人处事,偶尔又表现得过分高傲,颇得罪了一些同学。

有一次中午上学,沿着一条狭窄破旧的小巷子往里走,然后被两个男孩子拦住,他们是班上出了名的坏学生,家里没有大人管,小小年纪就整天在外面混,他们把我拦在那里,我当时吓坏了,一动不敢动。然后他们哈哈笑起来,骂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野孩子。不知为什么,那时候的我有很强烈的自卑感,所以对他们这样子的欺负无可奈何。我当时惊怒交加,紧紧咬着嘴唇,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我远远看到阿凡走过来了。

不过平常阿凡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阿凡自有他的朋友,又或者阿凡也和我一样没有什么朋友,那个时候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一边听着他们欺负我,一边看着阿凡走过来,我真是很懦弱很自私很没有出息,这个时候又希望阿凡能够帮我。

可是我远远看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一个人沿着墙角走,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那个时候那么小,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一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自尊。

我对着那两个男孩说,“你让开,我要从这里过去。”

我本以为我说得这样强硬,他们会让开,可是他们却笑得更加开心,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就不让,你能怎么样?”

这个时候阿凡已经快走到我面前了。

我看了阿凡一眼,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丢脸,一定会更加让他瞧不起。

我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一下子朝他们冲过去,想闯出一条路来。

六年级的男孩子,力气其实已经很大了,何况他们是两个人,一身蛮力,我根本不是对手。

那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别人想对我怎样就对我怎样,而我自己完全没有防御的能力,这个世界让我觉得不安全,我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许是从那以后,我喜欢上建筑,我喜欢那种一点点建造一栋高楼,建造一座大桥的感觉,我要向那些曾欺负侮辱过的人证明,我所能掌控的力量。

而在当时,我实在无助。我唯一算亲近的人除了母亲其实只有颜伯母和阿凡,可是阿凡就在我旁边却眼睁睁看着不帮我,虽然那时候我们已经冷战将近两年,我心里却仍旧把他当做亲近的人。

那种孤独的感觉伴随了我很多年,直至今日我守在阿凡的床头,手指触摸着他日渐干枯的身体,仍旧觉得如在十二岁那年,无比孤独。

十二岁那年的中午,我以为这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以为人生不过是这一个中午而已,他们不会放我走,我只能孤独地僵持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阿凡已经走到我身边了,和我并排站着。

阿凡没有看我,阿凡只对他们说,“你们给我让开。”

小学的阿凡长得并不高大,虽然虎头虎脑的,可是没有威慑住两个同龄男孩子的威力,他发育得慢,他是到初三毕业那年暑假才忽然长起来的,长高了,长开了,也长英俊了。

他们并没有让开,反而因为增加了敌人而更加兴致高昂,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

他们冲着阿凡喊,“你不是四班的那个阿凡吗?这是我们和萧然之间的事,我们就看不惯这小子怎么着了,我们自己解决,你管什么管?萧然他一个没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让他平常那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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