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能说话?”
“值吗?”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固执地提问。
颜墨怔愣了许久,扑哧笑出声:“哪有什么值不值?我喜欢他,”颜墨想了想,“不过我还不清楚这种喜欢是不是他对我的那种。”
“但是,无论哪种,感情都不是用天平来衡量的。”
“是吗?”危站起身,广袖长衣,明明长相柔美,周身却笼罩着一股上古洪荒的冷厉,“要多少血给多少吗?”
“是。”
危猛地将欧阳砜和霍庭铭从冰面拉了出来,封住霍庭铭的伤口并在他的额头画了一个图腾符号。
“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回去人界找你二姐,她知道怎么做。”危估摸着颜墨的能力,看向欧阳砜,“如果黄昏乡消失了,你一定要在出口封闭前把他们都带出去。”
“黄昏乡消失?”欧阳砜还未斟酌出这句话的含义,危突然离地飞向窫窳。
“危!”对于危的出现,窫窳感到惊讶。危一直在支撑整个度剩的运作,现在他苏醒过来,意味的是……
“叛徒!”贰负怒目圆瞪,手中的巨斧朝危挥去。
“大人,”危手持长枪抵住贰负的攻击,“大人救过我一命,于我而言是恩人,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恩人。”
贰负的挥砍,使危因为惯性向后退了几步,窫窳急忙在他背后截住他,“小心……”
“可是,窫窳于我而言,”
“是爱人。”
窫窳的心一颤,他从来以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喜欢。
“叛!徒!”贰负哪听得进危的言论。窫窳的画戟拦住他,不料被危推开。
窫窳看着他的额头浮现出一抹银色的图腾纹,双掌合一运气。
“危!你要做什么!”
危身上的白光愈来愈亮,在血红色的天空中格外显眼。随着光芒逐渐强烈,大厅中央的冰池也开始震动起来。冰面原先龟裂开的缝隙早被霍庭铭的血填满,仿佛是在回应危所发出的光芒,血液掩盖冰面,慢慢溢出池沿,在地板上漫延开。欧阳砜不清楚地板上的血水有没有毒,只得将霍庭铭扛在肩上,拉过颜墨,飞离地面。
“阿砜,你看!”有了危之前的一番话,颜墨对霍庭铭的状况放心了一点,低头的那一刻,内心深深感到震撼。
布满血痕的大厅地板,从半空看下去,竟如同一颗布满毛细血管的巨大心脏。震动,震动,随着整座宫殿在不断动摇,完全变成红色的河水开始泛滥,冲击着岸边的树木。欧阳砜记得危的交代,刚要飞出大厅却听到空中传来一阵撕裂长空的嘶吼。欧阳砜和颜墨抬头,只见霞光之中一只龙头虎身的赤色巨兽咆哮不已。
“……那是,窫窳的真身!”颜墨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上古天神的原形,“危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欧阳砜顾不得思考危的安危,因为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山川移位河流改道,黄昏乡之前的静谧氛围消失殆尽。
“小墨,你还能使用追逐术吗?”欧阳砜担心找不到黄昏乡出口的准确位置,又不知道霍庭铭的身体状况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砜,”颜墨垂着眼沉默许久,“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是,你以为我的修为在破了一次天神的法术后,还能有剩下的吗?”
“我去!没办法就没办法,那么多废话你也不嫌浪费口水!咦?”
黄昏乡的天空像被剥落一般,碎成一片一片纷纷下落。欧阳砜暗道情况不妙,如果没有猜错黄昏乡的屏障裂开了,那就意味着之前阻挡宛广怀的军队、度剩的尸体都会蜂拥而至。
欧阳砜的担心没有落空,一声嘲讽的“欧阳少主”提醒他,昔日的同伴正是现在的敌人。
“欧阳少主,真是善心大发啊。”罗竹修扛着枭阳剑,拦住他的去路。颜墨狂飙冷汗,现在的自己和霍庭铭肯定指望不上,阿砜又得顾着他们两个累赘,连招架的手都空不出来。颜墨正着急忙慌想对策,突然全身一个冷颤,有人在寻觅他的踪迹!是大姐颜缘的灵识!颜墨在内心揣摩:灵识极为损耗能力,大姐既然用到这一招,那么意味着大姐现在算挺空闲。这个认知让颜墨心中的石头瞬间落地,又听欧阳砜不慌不忙地说道:“罗竹修,你以为你会赢吗?”
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间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从翻滚的云层中劈下。罗竹修挥舞着枭阳剑朝欧阳砜扑来,却被身后一道铁索拉扯住,颜墨估摸自己剩余的能力,趁他不备,甩了一道定身咒,罗竹修没想过颜墨还有这一招,来不及躲避。
“海哥!”欧阳砜赶紧溜到铁索的主人白海的身后。双眸皆为银色的白海恶狠狠地盯着罗竹修,他的坐骑炎虎浑身燃着熊熊烈火。
“他是白玲的哥哥,”欧阳砜跟状态外的颜墨解释,“海哥,玲子她……”
“我都知道。”白海清润的声音带着狠戾,“玲子曾怀疑过罗竹修有问题,想要偷跟着进度剩。几天前我突然感应不到玲子的气息,担心她出事,就跟着‘尸’的成员进来。之前我们所在的那片度剩的出入口被封住,无法突围。现在……罗竹修,我要杀了你给玲子报仇!”
“你想杀我?”无法动弹的罗竹修轻蔑地笑道,“你现在可是违法移界者,恐怕自身难保吧。”
白海横了身后的欧阳砜一眼。欧阳砜左顾右盼:“违法移界者?在哪?我怎么找不到?”尽管这种做法很对,颜墨还是禁不住腹诽:滥用职权啊!
“欧阳砜!”罗竹修嗤笑,“我算是亲眼看到什么是世家相护了。”颜墨突然发现他的神色一凛,神情极为绝望。难道——
“小墨!”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是大姐领着颜家的除灵师赶来。
“半吊子!”孟易阳和颜文瑶扑啦着机械翅膀也出现在他们面前,后面跟着孟家的除灵师。
“阿砜,”颜墨看着霍庭铭完好的睡颜,“我突然好想哭。”
“喂喂,男儿有泪不轻弹,”嘴上打趣他,欧阳砜在看到往日“尸”的同伴从不远处的天空赶来,心里也真正放松下来。看着早已不见昔日面貌的度剩,欧阳砜叹了口气:
“小墨同学,你以后跟我说话的口气不要那么亲密好不好?虽然庭铭晕过去,但是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38、神经也是需要休息的
冬日的阳光透过铮亮的落地玻璃窗洒进屋内,暖烘烘、懒洋洋的慵懒气息在花店里弥漫开来。
“我说,我们这就赢了?”欧阳砜鼓着腮帮,嘴里满满的零食。
“嗯,赢了赢了。”颜墨起身去端水果。
“赢了。”霍庭铭挖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我说,我们这就放假了?嗝~”欧阳砜摸摸肚皮打了个饱嗝。
“嗯,放假了放假了。”颜墨拣了块苹果放进嘴里。
“放假了。”霍庭铭点点头,却发现颜欣悄悄来到颜墨身后,正迷茫着她要干什么。只见颜欣狠狠地朝颜墨的屁股猛踹了一脚。
“我去!”颜墨没留神二姐的举动,差点把水果盘摔在霍庭铭身上,“小气鬼你干什么呐!”
“阿欣!”玉雅急忙拦住。装扮上cosplay成皮卡丘的小旱则坐在收银台前盯着电脑,眼皮都没抬起来过。
“我就是看不过他那个蠢样!”颜欣气哼哼地抬腿想再踹一脚,无奈颜墨闪身躲过,趴到沙发上,躲到霍庭铭的背后去。
“什么啊!”颜墨不服气,不就是在花店多住了几天嘛。
“小墨,你的期末成绩出来了,”小旱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头,手里捏着一张刚从打印机新鲜出炉的薄薄纸张,说话时帽子上的大耳朵跟着一晃一晃,“挂了一科。”
“开什么玩笑!”颜墨扑过去抢成绩单,“我的实战课绝对没有问题……”理论课挂科了!颤抖着手,颜墨有些艰难地扭头看向笑得一脸和气的陈玉雅,“玉雅姐,不是还没考吗?”因为度剩的原因,K大提前放假所以后面的一系列考试都没有开考,怎么就挂了?
“校长说了,没办法开考的话,就用考勤衡量,”玉雅微笑,“你的考勤状况……”
“庭铭、阿砜,你们不来看看成绩吗?”顶着身后颜欣两眼冒青光的巨大压力,颜墨很希望舍友也挂个一两科,来安抚自己一颗受伤的脆弱小心脏。
“我一直都是全勤。”霍庭铭很遗憾地表示像自己这种五四优秀好青年是不会和挂科扯上关系的。
“我昨天就查了成绩,”欧阳砜举着手机,笑容异常灿烂,“全都及格哦。”
听了舍友的安慰,颜墨顿时感觉心头被扎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顺带抹了两把盐。
“二姐,”颜墨神情一变,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泛着泪光,“二姐,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颜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听说,你在度剩说了句‘要多少血就给多少血’?”
“二姐英明,”颜墨腆着脸,“这你都打听到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颜欣抽了一支马蹄莲,朝颜墨劈头盖脸打过去,“能不能有点医学常识!你当自己是医院的血库啊,ABCD什么血型都能对上号?”
“哪来的CD血型,”颜墨小声嘀咕,见二姐没解气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当时危一直问我值不值,我怎么知道原来还要顾及医学常识的。”
“他是在确认是不是真有人那么死蠢!”颜欣哼唧了一声。见姐弟俩这种氛围,霍庭铭和欧阳砜都不好开口。玉雅倒是习惯了,挨着颜欣坐下。
“小墨,你就让阿欣说几句吧,”放下手中的茶杯,玉雅笑眯眯地转身看着颜欣,“据说某人前几天去盘古殿抢血露了。”
“血露?”颜墨一脸震惊,“小气鬼你居然没死!”血露虽说不算盘古殿的宝物,但是仙家药物还是很珍贵的。
“是啊是啊,你二姐我福大命大,冥界没人敢收我。”颜欣没好气地回了颜墨一声,瞥了一眼霍庭铭,“小子,算你赚到了,血露虽说不能让你长生不老,却有伤口自愈的功效。”
“欣姐,度剩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砜突然发问。在花店的这些天,他一直思考关于度剩的事情,似乎整件事情开始得不清不楚,又结束得不明不白。几次他想向小旱问清来龙去脉,但总被颜欣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小气鬼?”听了欧阳砜的发问,颜墨也觉得小气鬼似乎有事在瞒着他们。之前因为霍庭铭的伤,他没怎么去在意度剩的后续状况,现在想想总觉得这场战赢得有些不着边。
霍庭铭没开口,但是他顺着颜欣的目光扭头看向窗外,明明是深冬,店门口那棵银杏树依旧簌簌地飘落一地黄叶,衬着白茫茫的雪地,愈发觉得满眼的不真切。一瞬间,只是一瞬间,霍庭铭发现颜欣眼里的惆怅一闪而过。
“你们想知道什么?”重新恢复笑脸的颜欣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仨。
“危,怎么样了?”欧阳砜想了一下措辞,问得小心翼翼。当窫窳现出原形,在满天落霞中发出凄凉而愤怒的咆哮声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危出事了。要知道上古神兽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现出原形。
“没了,”颜欣的回答干脆利落,招招手让小旱过来,“还是你来说吧。”看着小旱拖着身后闪电状的大尾巴,有些费劲地挤进沙发,欧阳砜顿时有种无力感。
“度剩虽然是由强烈的执念造成的,但是真正的支撑者是危。”小旱瞄了一眼霍庭铭,见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于是接着继续说:“危的执念造成最早的度剩,也就是黄昏乡的出现。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黄昏乡的景色和窫窳描述给你们听的那个情景很像吗?”
“哪个情景?”颜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霍庭铭见状,提醒他“危曾对窫窳说:与君相逢迟。”
“对哦,”颜墨恍然大悟,“都是黄昏时刻。”
“嗯。危虽然是尸体,但是他的神力没有散去,因此他拥有自己的意识。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他后来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支撑其他度剩的运行,不过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的缘故吧。”
“小旱,你是谛听怎么会不清楚?”颜墨不相信,谛听不是号称通晓过去一切事物吗?
“谛听又不是心理学家,难不成我会读心术?”小旱飞了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换句话说,危是度剩的王,”霍庭铭突然插嘴,“黄昏乡是度剩的中心。”
“那,为什么危要把血给庭铭?”颜墨不曾忘记霍庭铭对他说的那句“哪有无需代价的重生”时,那个决绝的眼神和冰得刺骨的语气。扭头确认霍庭铭好好的坐在自己身边,颜墨暗自松了空气,还好,过去了过去了。
“因为贰负。”
“因为贰负。”
小旱和霍庭铭不约而同地说出答案。
“贰负?”
“贰负在千年前从囚禁中释放后,再无他的踪迹。”颜欣接过话题,“实际上他在暗地谋划一场战争。”
“他看中了度剩这个介于人界与冥界的地带,加上他自认为危对他有愧,所以在度剩整顿军队,未雨绸缪。”
“危的确认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背叛了贰负,所以对于贰负将度剩作为驻地并没有异议。但是背地里危将重生的庭铭送出了度剩。”
“等等,”颜墨终于抓住了关键字眼,“也就是危早就知道庭铭终有一天要回去献祭。”
“是把血还给他。”霍庭铭纠正他的错误。
“大厅中央的冰池,冰面的龟裂图案其实是一个图腾符号,”霍庭铭终于肯开口解释,“而危的血就是开启符咒的钥匙。”
“那是,能够毁灭整个度剩的咒术。”
欧阳砜想起度剩现在的面貌,点点头表示明白。
“而一旦启用这个咒术,也意味着危和贰负同归于尽。”小旱补充道。
“那窫窳怎么办?”颜墨想起那个曾深情款款对待危的天神。
“在给这小子治疗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花店有一股很大的压迫感吗?”颜欣表示鄙视。
“诶?”
“窫窳来过这里。”玉雅的眼神有些惋惜,“阿欣给花店加了结界,不让他进来。”
“为什么??”颜墨不明白小气鬼的做法。
“他肯定是要我帮他找回危。”颜欣伸了个懒腰,“什么都没了,还怎么找。干脆不见他,省得他来烦我。”
“只怕他不死心。”小旱提醒她。
“好歹是个上古天神,等他冷静下来再说吧,”颜欣大大咧咧地把颜墨手里的零食抢了过去,“过些时候我再去找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