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少年恭敬地站在沈檀夕的身后，卑微地含着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想请您再帮我个忙……”

但沈檀夕并未停下手中的筷子，仍旧安静且优雅地吃着饭。

直到好几分钟过去了，他才终于冷冷地问了一句……

“凭什么？”

076.无限怨气

在萧夏的眼里，沈檀夕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宽厚且十分有善心的人，尤其是最后一条，要知道萧家当初留下的遗产可是相当巨大的，但就算这样，沈檀夕也毫不犹豫地以萧夏的名义将它们全部做了慈善，所以理所当然，萧夏觉得沈檀夕对别人也是那样。

温柔、宽厚，且十分有善心……

“我买你回来，可不是为了帮你父亲还债的，”沈檀夕冷漠地吃着他的晚饭，丝毫不理会那少年此刻是有多么焦急，“再说你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必要担心他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了。”

萧夏长了张嘴，却直感到一阵无语。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沈檀夕的台词，哪怕这个男人现在确实是暴躁了些、冷酷了些，但在他心中，也始终还是觉得沈檀夕应该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别人一把……而不是现在这种冷漠又理所当然的语气。

少年不安地吞咽了两下口水，又再次哀求道：“但是他终归是我的父亲……”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檀夕冷冷地打断了他，然后重重地放下了碗，似是教训般警告道，“我买你回来是图个静心，可别让我觉得烦了。”

“！”少年身形一顿，忙说，“对不起沈先生！是，是我越界了！”

然而男人的这副嘴脸，却是萧夏长这么大都从未见过，此刻看着沈檀夕，竟都觉得被气得嘴唇发抖：“你……你怎么……”

“他一直都是这样啊~”

萧夏循声转头，是昨晚的那个男孩儿！

“对了~还没跟你做自我介绍呢~我叫曜！”

“……”萧夏有点儿尴尬，因为他觉得此时并不是一个很适合愉快地交朋友的时间，“……你刚才说‘他一直都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啊哦~”男孩儿先是托着长音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缓缓说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呀……沈檀夕这个人嘛，出了名的残忍暴躁，虽然现在还没排出班来到底是谁会引渡他，但反正肯定是轮到谁谁倒霉的~”

沈檀夕忽然起身，与少年擦肩而过时连瞥都没瞥他一眼，便吩咐说：“这几天就都去睡客卧吧，暂时用不到你了。”

“沈先生……！”少年似是还要挽留，但沈檀夕已经头也不回地向楼梯走去。

“别再让我提醒你，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他不耐烦地说道。

“是，沈先生……”

少年终是不敢再争取，只得作罢。

但他是放弃了，萧夏却越来越觉得心情郁闷！

“这有什么好气的？”曜对着萧夏耸了耸肩，又说道，“这梁岩本就是来代替你的，对沈檀夕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而且该付给他的钱又一分没少过，还管他干嘛？”然而这番言论却是违背了萧夏原则的……帮助一个人无须任何前提条件。

“但他现在需要帮助，而且那又是他的父亲，所以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不应该帮他一把吗？”萧夏难以置信地反问着曜。

而曜则大张着嘴，十分吃惊道：“……难道你这就是传说中的隐圣母属性！？”

“不知道你说什么！”尽管很少会与别人争吵，但原则上的冲突，还是令萧夏不由地有些恼，“再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帮一下又怎么了？”

虽然是三十五岁的容貌，但却格外显得年轻。

曜看着眼前这位略带薄怒的男人，竟忽然有点儿明白了沈檀夕这么多年都被制约着不敢太过嚣张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萧夏恼起人来太令人有压迫感了，那种完全单纯的原则和观念，再配上气愤中又略带失望的表情，简直让任何一种和他交锋的观点都变成了战斗力负五的渣！

“我也没说不能帮啊……”曜尴尬地搔了搔头，“只是说那个是人之常情嘛！”

但萧夏的表情仍没有好转，他只一心觉得沈檀夕怎么可以这样？而且再看少年失落不安的表情，不管这忙该不该帮，之后又会不会杯水车薪或者亡羊补牢，总之萧夏就越来越觉得沈檀夕做错了！

“天呐！”曜突然惊呼，眼见那青灰色的气体从萧夏的脚边冒出，愈积愈浓，很快便接近黑色，“你你你怎么又冒出怨气了！”

“萧夏！”

随着一声急促的呼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抬手便点在了萧夏的额头！接着才刚刚积攒起的深灰色怨气，转瞬便灰飞烟灭！

“尽快跟我去引渡吧，你之前的怨气太厚重了，魂体已经找到了积攒怨气的通道，再留在这里就太不安全了，”男人眉头微皱，又转头看向曜，厉声训诫道，“每次都得弄出点纰漏，回去后立马给我写检查！”

“对不起，昽组长……”

昽还想训他两句，但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便也只好无奈地一声叹气。

“啊啊啊他他他的怨气怎么又冒起来了！”

曜的一声惊呼，令萧夏和昽都不由地一愣。

“这……”萧夏很尴尬，虽然并不是很清楚‘怨气’的害处，但眼前这两位都如此地紧张这个，便也不由地有些担心，“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出来了！”

昽愣了一下，只好抬手再次净化。

可萧夏虽然一副无辜的模样，却也着实没再细想刚才的那件事，但偏偏这黑雾就是源源不断地往出冒，净化一次就冒一次，根本阻止不了！

“你的魂质太纯透了，没法自我消噬，单纯靠外部的魂元净化是没用的，”昽无奈地说出来原因，又狠狠瞪了一眼那罪魁或者，“只能从根源解决了！”

“……根源？”

萧夏不解，但当他再要问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丝异样：站在不远处餐厅里的那个少年，此刻竟然表情和动作都变得像是卡带了一般！然而直到沈檀夕从楼上倒着退下来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时间倒流了！

“别再让我提醒你，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沈檀夕又说了一遍那话，脸表情都与刚才分毫不差，然后他又像之前那样向楼上走去，但客厅里里传来了‘啪’的一个响动，令他不得不驻足看去……

角桌上的相框无端地掉到了地上，龟裂开来的玻璃之下是‘温阳慈善’在成立第一年是的记者招待会。

而剪彩的人，则正是十七岁那年的萧夏。

077.心中柔软

总是那么一副温软的模样，笑着的时候淡淡的，但却格外的暖人心。沈檀夕抚摸着破碎的相框，一点点仔细地回想着爱人从前的模样，十四岁、十六岁、十八岁、二十五岁、三十岁、三十五岁……

萧夏的每一个阶段，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是那样地呵护着他，一生至死。

除了先天性的身体疾病无法抗争，他从未让他吃过一丁点儿的苦、受过一丁点儿的累，如果一不小心让他生气了，也都绝对不会留到第二天再去解决，哪怕是要跪下来认错才可以，他也心甘情愿。而这样的感觉，在没遇到萧夏之前，他从没有过，简直可以说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疼爱一个人。

“难道你真的在看着我？”沈檀夕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问道，“那应该已经在生气了吧……怪我找人来替代你？还是怪我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呢？”萧夏看着沈檀夕，虽然听不到他说话，但那温柔的动作和神态却和从前没有半点儿差别。

……对！这才是沈檀夕！

……之前的那些冷漠、残忍……不是！绝对不是！

“糟糕！”曜再一次惊呼起来，“昽！沈檀夕的吸引值飙升了！马上就要超过你的引渡值了！昽！这这这……”

“不要再晃我的胳膊了，我感觉得到，”昽沉声回答，但眼见那吸引值很快就要超过他的引渡值了，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引渡萧夏的工作会变得更加复杂，“没办法，破戒就破戒了！”

他突然抬手凭空一抓，然后迅速甩向角桌的下方……

“喵~”突然，二虎从拖地的桌布下钻出了一个脑袋，顿了一下，然后便抬起头迷茫地看向了沈檀夕。

“原来是你啊……”沈檀夕失望地笑了笑。

而此时，萧夏也如梦初醒，见沈檀夕抱起了二虎，他才慌乱地回过头看向那两位‘神通广大’的家伙。

曜尴尬地说：“呃，昽，昽他确实有点小能耐啦~”可貌似挪动生命体好像是违规……《法术条例》里关于这条的惩罚是什么来着？

“但我也只是能操控一个小范围内时间倒流，只要走出这栋房子，时间就还会回归到原有的序列之中，不过相差只有几分钟而已，普通人类是察觉不出来的，”昽一脸淡定避开了‘挪动二虎’的违规操作，然后又提醒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尽快跟我去引渡，否则一旦怨气飙升，曜又无法控制，你就有可能会变成怨灵，到时候可就不是单纯的引渡就能带你去轮回这么简单了。”

萧夏沉默了几秒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眼沈檀夕，那个男人抱着二虎，仍然盯着相框不肯挪开视线。

“关于……”沈檀夕终于开了口，他放下相框，扭头看向从那个未敢靠近半步的少年，继续说道，“你家里的事我会帮你彻底解决掉，但是以后，不要再分心到别的地方了，该到你给你这房子添人气的时候，就好好发挥你的演技，需要你隐匿存在感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地躲着我走，明白吗？”

少年愣了一下，两三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明白！谢谢！谢谢沈先生！”

之后沈檀夕没再多言，又看了眼那相框，便抱着二虎上了楼。

但此时，曜和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些什么……那所谓的的‘彻底解决’绝不会是用钱打发这么简单……但是再看一眼萧夏，听到了沈檀夕承诺的他，果然已经不再溢出怨气。

“我还有工作要忙，你自己最近多加小心些吧，凡事看开一些。”昽本来还想说一句‘反正你已经死了’，但终归觉得对一个曾经活过的‘人类’说这话还是太残忍了些，于是和曜又交代了一番，便率先撤退了。

而曜本来还想留下来再跟萧夏待一会儿，因为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萧夏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吸引力，很想让他靠近，但问题是之前原则性的冲突，显然令萧夏对他产生了一种很难消除的隔阂……

“那，那我也先走了啊！”

“嗯。”

萧夏淡淡地应了一声，纵使曜是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和他交流的人，他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甚至整张脸都恨不得写着‘我们没有共同语言’的模样。

“嘤嘤嘤~明明看起来很阮很温柔的人嗷~肿么这么难相处！”于是可怜的曜就像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灰溜溜地走掉了。

……

又是一个单独相处的夜晚，萧夏十分享受地躺在沈檀夕的身边，而且头顶的位置，还破天荒地躺着一只喵。

其实沈檀夕是不如允许喵崽子们到卧室里来的，毕竟是脚角着地的动物，整天跑来跑去又不是每天都洗澡，弄得床上满是灰尘细菌，他是无所谓，但最怕的是萧夏会因此而生病，所以此刻出现在床上的二虎同志，简直是受到了破天荒的待遇！

“连这个脏家伙我都放它上来了，”沈檀夕拍了拍二虎的脑袋，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你却不在了……”

萧夏曾无数次地要求在冬天的时候可以抱着猫睡，但每次都会被沈檀夕拒绝，连最爱干净的幺花都没被允许过，更别说每天都像只猴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的二虎了。

“你看它爪子，都黑成这样了！”

沈檀夕嫌弃地捏了捏二虎，但二虎原本是一副‘既然你都让我上床了那我就随便你蹂躏好了’的模样，可听到了这话，它还是忍不住地踹了沈檀夕的额头一下，就好像是在说‘你喵的老纸的肉垫一直都是黑色的好吗’！？

“傻瓜，”萧夏看着他俩，也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檀夕……”

他像从前那样轻抚着他的脸颊，虽然知道彼此都没有感觉，但指尖也依然在小心翼翼地贴合着曲线滑动着，“我很快就要走了，”萧夏贴近沈檀夕的怀里，额角轻轻地抵着他的肩头，“但就算是我走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也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我知道的，你不是……”

“你不是……”

“檀夕……”

萧夏紧紧地搂着沈檀夕，就感觉自己是真的触碰得到他那样。

然而镜头拉远，在高空之中……

“真没想到萧夏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曜无奈地一声叹息，又转头看向昽，“不过这沈檀夕死后还是注定要去炼狱的吧？而且就算再世，也很有可能沦为畜生道的吧？”

078.死煞命盘

漆黑的夜空之中，两个白袍男人飘立着。但尽管他们如此抢眼，却也丝毫没有引得地上的路人有任何的驻足张望。不过也对，反正也没有人类能看到他们，撑死了也就是几只远远看到就会迅速逃窜的魂魄而已。

昽一边顺手栓些过往的小鬼，一边不动声色地密切观察着沈宅的情况：倒也还好，在萧夏魂体里留下的引渡种，终是勉强比沈檀夕的吸引值要高上那么一些。

“以你现在的法值，能看得出沈檀夕的命盘是什么吗？”

“嗯？”曜愣了一下，然后并不怎么确信地说道，“大家不都说是‘死煞’吗？”

昽轻笑出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是这种级别就叫死煞，那造成世界性范围混乱的又该叫什么？”

“呃……”曜恍然大悟，“……你是说他还有的救！？”

“本来是有的，可惜没熬过天劫，”昽摇了摇头，转身向南方飞去，“今天夜色不错，就不用传送门了，咱们飞过去吧。”

曜撇了撇嘴：“吝啬鬼~不就为了剩俩传送符么！”

“我看你是不想听故事了。”

“啊啊啊~我想听！”曜赶忙追了上去，“快说吧快说吧~就指着这点儿八卦活着呢！”

昽笑了笑，又晾了他一会才继续说道：“这沈檀夕本来是个‘次煞’，一般这种小级别的都是要丢给异界道去磨砺的，等归善后再入人间道轮回，可偏偏那年出的‘煞’太多，异界道的司长急了，听说是跑去跟分配局的局长又哭又闹，最后没办法，就把当年那些‘次煞’里较弱的一部分投入人间道的去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