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起来很有趣，同时也很尴尬。

后来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沈檀夕躺倒了床上，但当他整理好被子然后习惯性地伸出右臂时，这一次却再没有力量压在上边了，而且是连个代替的都没有。

萧夏委屈地看着沈檀夕失望的表情，明明他都乖乖地躺上来了……

“晚安。”半响后，沈檀夕轻声地对着空气说道。

然后他伸着手臂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慢慢地闭上了眼，萧夏无奈苦涩地笑了一下，但也还是温柔地回应了他：“晚安。”

如果没有那少年该多好……

他一边轻抚着沈檀夕的脸颊，一边这样想着，哪怕沈檀夕永远都看不到他，也只要能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够了，所以如果没有那少年该多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他来冒充我？”萧夏不自主地小声请求道，“如果你的心里还是不能忘记我，那就自已一个人吧……虽然这样的很自私，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冲着别人叫我的名字了……好痛苦……”

他用脸颊在沈檀夕的臂弯里蹭了蹭，信赖而又贪恋。

又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沈檀夕终于睡着了。

但萧夏却还清醒着，而实际上他是不睡觉的，除去白天的‘正常生活’，通常剩下的时间，他都会选择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就像是死机了一般。不过这项技能他运用的也还不是很熟练，所以前期准备会比较漫长，结果就导致了他必须胡思乱想很久，才能彻底地放空。

而眼下就是这种状况……

他看着沈檀夕的脸，回想着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当他到想起少年对幺花的那句狠心恐吓时，他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倒不是觉得那少年的做法令人心寒，而是他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十分可怕！

“我怎么会这样……”萧夏的表情十分惊慌，像是很难接受当时的自己，“我竟然想要掐死他……”

那少年纵使再可恶，他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啊！

“……我竟然……天啊……！”

“我……我怎么会那么想？”

萧夏的心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但当他习惯性地看向沈檀夕，那个男人却已经睡着了，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清醒着也没办法帮他排解的。

真是可悲，萧夏心酸地想，原来没有了沈檀夕，连他的整个生活都要变得糟糕了。接着很快，懊恼、怨恨、痛苦，那些从前一次都没出现过的负面情绪，此刻像是涨潮般疯狂涌现，并且越积越多！

萧夏懊恼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怨恨那少年的到来，同时也十分痛苦于沈檀夕的那些做法，喜怒无常、暴虐残忍，还有他竟然会选择找回一个人来代替他！

他忽然觉得好恨，恨得他浑身都痛，但是越痛他就越觉得恨。

周而复始，愈演愈烈！

074.轮回引渡

一切都不再那么美好，一切都变得污秽混沌。

萧夏越想越觉得自己全身发胀，并打从心底地排斥现在的这种状况，甚至连眼前的这个男人……都变得没那么让他喜欢了！

他颤栗着，然后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好痛！”

“真不容易啊~”

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清晰而又空灵，萧夏听得十分真切，他蓦地抬头，看到的竟是那少年盘腿坐在床角！

“看看你身上的这团黑雾，真是够浓的~”少年讥讽地调笑道。

……这！这少年什么时候进来的？

萧夏嚯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地指向那床角的少年！

“将近四年啊~”少年的眉头轻轻一挑，“你还真是让我废了不少的劲儿！”

“……你……你看得见我？”萧夏瞪大了眼睛，连半张着的嘴都忘记合上了。

“当然啦~”少年爽朗地大笑了两声，又好奇地眯起眼来，问道，“不过我还真挺好奇的，你死的时候真的有三十五岁吗？明明看起来很年轻诶~”

“……”

萧夏有些弄不清现在的状况，但如果说着少年能看到他，那就说明这少年不是……

“这少年是人，而你是灵魂，”少年打断了他的猜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然后起身朝萧夏爬了过去，期间还不小心压到了沈檀夕的腿，但熟睡的人却完全没有反应，平稳的呼吸仍在继续，“哼~这暴力的老男人！要不是今天任务重，我肯定揍你一顿！”

萧夏：“……”

“呐呐，放心吧，我不会轻易伤害他的~”少年忙回头安抚了下一脸惊呆的萧夏，“只不过我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倒确实有可能会不小心伤害到你！”

“……你到底是谁？”

而实际上，萧夏更想问眼前这个少年的问题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唔……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呢？”

少年沉思片刻，然后说道：“那姑且就先把我当神来看吧！毕竟我不是人类，也不单纯只是个魂魄……噢~对了！这个身体还是那个少年的，我只是借来用用，再说我的真魂可比他漂亮多了……而至于我来的目嘛~简单地说，就是‘带你入轮回’！”

萧夏一听，便费解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能理解，就不再重复第二遍啦，”少年十分乖巧地笑了笑，又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遇到，明明心无怨恨，而且又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死却还是不肯离开阳间去轮回，难不成你真是舍不得这男人？”

少年斜睨了沈檀夕一眼，表情似是很不待见的样子。

“不是他舍不得，”忽然白光闪过，一个穿着白袍的高大男人瞬间就出现在窗边，“是这个叫沈檀夕的人舍不得，”他走近床边，看了眼睡着的男人，然后又冷眼扫向了一旁的少年，“四天都没完成工作，你是不是等着革职呢？”

“我这不正在努力嘛……”少年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萧夏看着这两个诡异的存在，真心地觉得自己曾经看过的神话故事都弱爆了！

“嗯？”那高大男人突然疑惑地叹了一句，然后转身看向萧夏，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不解地问了句，“你身上怎么会有怨气？”

“啊啊啊那个……”

少年大叫着刚想辩解，却见那高大男人就猛然回身抬手！接着白光乍现，一团白雾似的东西便逃一般地抽离了出来，而原本的少年身体则瞬间瘫在了原地。

“喂！你这种强行逼我出来的方式简直比那些道士还讨厌！”

人影渐渐清晰，说话的是个长相十分俊俏的男孩儿，个头也比那男人矮小不少。

“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轻易附在人类身上，”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严肃地问道，“他身上的怨气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从沈檀夕身上下手吗？”

萧夏原本沉默地看着，但一听到这话便有些坐不住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呃，其实……嗯……”男孩儿本想吱唔着糊弄过去，但见男人眉头一皱，他便软了下来，委屈地说，“可我又不是没努力！谁知道沈檀夕的精神力会那么强？我在他身边守了两天都没见他有松动的迹象，那我就只好从萧夏身上下手了嘛……”

“从我身上下手？”萧夏不解。

“那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啊……”男孩儿委屈地低下头，纠结地戳着手指，“你死的时候并没有怨气，都是因为沈檀夕的念想太强烈了才导致我无法引渡你轮回，但我也不是没试过从沈檀夕身上下手，可是他精神力太强，我根本撼动不了！那我就只好剑走偏锋，想说从你身上下手……”

说到这里，男人显然是已经清楚了这男孩儿的做法，见他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便阴着脸问道：“所以你就想到了通过净化怨气来引渡的方法？”

“唔……嗯……”　男孩儿点点头，但又赶紧辩解道，“那我看他体质够纯，怨念值一眼就能看得很清楚，所以只要刚到线我就肯定会……”

“但就是因为体质纯，怨念值才飙升的快，这点你都不知道？”

“可我也有很认真地监控啊！而且……”

“还犟嘴？”男人的眼中瞬间闪现出一抹凌厉的精光，这男孩儿当即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还觉得委屈，便咬着下唇扭头不再看他了。

“所以你们今天是要来带走我的？”听了半天，萧夏心里也有个一二了，但一想到从此可能再也看不到沈檀夕了，他就觉得十分难过，甚至比之前看到沈檀夕抱着那少年的时候还要痛苦，“难道我就不能一直都这个样子吗？我不想去轮回……”

“当然可以，只要再过一天……哦不，是你们的一年……只要再过一年，你就无法被引渡轮回了，所以到那时候你要么保持着灵魂状态，要么就毁灭，无路可选。”

男人转头看向萧夏，苍白的脸上是毫无生气的冰冷表情。

就好似无情而又决绝的，审判者。

075.艰难抉择

一瞬间，萧夏面色苍白。

如果选择保持着现在的样子，那就再没了退路，纵使未来沈檀夕再做出什么令他气愤的事来，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但如果选择被引渡轮回，就说明此生再也不见……

“而且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旦你选择了永久地保持这种灵魂的状态，不说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可能会变成恶灵或者怨灵，然后召来杀身之祸，而且光就‘永生’这点你就会后悔，要知道虽然你是死了，但沈檀夕却还活着，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过是无所作为地再看他几十年，等到时候他也死了，万一选择了直接轮回，那你们可就算是彻底的永不相见了……‘彻底’你明白吗？就是说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男人的声音愈发冰冷，阐述的现况也愈发残忍。

“当然还有一点，你要知道那些引渡的小工们可是不会在乎你们之间的纠葛的，为了成功送目标去轮回，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三、两句谎话，骗沈檀夕说你已再世为人也不是件什么难事，不是吗？”

萧夏不禁打了个寒噤，无所适从的恐惧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看向沈檀夕。

“所以你老实地配合我们，早日去轮回才是最好的选择，”男人的口气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而不觉间，他的手中也已经冒出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亮的圆球，“虽然这个方法很危险，但却也是目前最简单的方法了，来，把你的手放来。”

“……干什么！？”萧夏警惕地看向那个男人。

“净化怨值，”男人平静地解释道，“这能让你的魂质里留下我的痕迹，不过你放心，那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只不过会方便我引渡你而已。”

萧夏看着那光球，能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缓缓地散发出来。

然后它们融进了他的身体里，接着一点点包覆住那些疼痛，直到将它们完全侵蚀，便不再感觉到懊恼、怨恨和痛苦。

“那是不是净化完……我就必须要去轮回了？”

“照理来说，一般流程理应如此，”但男人几乎是在瞬间就洞悉了萧夏心中的想法，“但如果你还想多在这里留几天……我是说人间的‘天’……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生前没做过坏事，也因慈善事业帮助过不少的人，这点特权还是会有的。”

萧夏抬头与男人对视，继而淡淡一笑：“谢谢。”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而当整掌稳稳地覆于那光球之上，整个世界便完全陷进了柔和的光芒之中……

直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萧夏甩甩头，好半天才会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人死后的世界还真是奇妙……”他不禁叹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这会儿的沈檀夕应该是吃过早餐去上班了。

于是又缓了一会儿，他决定先起身去看那几只小喵崽子。

其实沈檀夕不在的时候，萧夏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窝在三只猫的旁边，看它们互相打闹，又或者各自百无聊赖地晒太阳。说起来，除了要感谢沈檀夕，还应该感谢另一个人……就是那个至今都不知道名字是什么的少年。

尽管三只猫里有两只都并不怎么亲近他，但至少他还是会偶尔喂它们吃些猫零食或者给它们梳梳毛之类的，而至于昨天的那句狠话，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了吧，毕竟还只是个未成年，脾气大点儿，说个气话也很正常，尤其是还遭到了沈檀夕那么暴力的抽打，连他当时都吓了好大的一跳！萧夏这么想着，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恨，反倒有点担心少年的伤势，毕竟昨天晚饭时他的嘴角都破了。

又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萧夏实在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起身向书房走去。

其实谁都不容易，不说是豪门大户，哪怕是个普通正常家庭的孩子，怕是也不会出来寻这么份工作的吧？萧夏心里的同情心迅速泛滥，待穿过墙壁后看到那少年的背影，甚至都觉得有点儿可怜。

“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那少年忽然拔高了音调，猛地转过身来，手里正死死握着电话，“之前的债我也帮你还了！你还想怎样！？”

“你作死！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了！”

“你还有脸让我叫你爸爸？”少年又爆喝了一声，吓得萧夏都退了一步，“你死了才好呢！反正我绝不会再帮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日子不好过？那你想过我吗！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而电话那端似是又说了什么更令人气愤的话，令少年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半天才压住了心里的火气，“反正你自己看着办法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死活了。”

说完，少年面色苍白地挂了电话。

萧夏看着他，也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身不由己的，大概给父亲还债就是他卖身的最大理由吧。如此这般想着，萧夏就更觉得这少年可怜了，但是如今他已经死了，如若是从前还能帮上一帮，可现在……他又能怎么样呢？

晚上沈檀夕回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冷漠，俨然一副不在戏内的状态。

但好在少年十分地有眼力见，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帮拿包、换鞋、挂衣服之类的，乖乖充当着下人的作用，也因而理所当然在晚饭的时候，他不能坐在那个位置。

然而对此，沈檀夕则并没有要开恩的意思，毕竟俩人都没在戏内，连个替身都不是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坐在原本属于萧夏的座位上？不过碗筷还是摆好了的，家政阿姨偷偷打量了那少年一眼，倒也没多言，很快就像从前那样迅速离开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