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离开谁真正的不能活，不过都是矫情而已，就好像地球不会因为谁的离世而停止转动一样。许书凝这样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全然不顾母亲那不满而又苛责的神色。

“等我到家之后给你打电话。”母亲冷冷丢给许书凝一句话之后，就带着周洋洋转身离开了。

“等等……”周洋洋突然转过身看着许书凝，从包里摸出了用漂亮的丝巾包着的一包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像是纸张之类的东西，但纸张……又代表什么意思呢？”许书凝好奇地猜想着。

“我本来，本来想以后再拿出来给你的……”周洋洋咬了咬嘴唇。“但……我想，我们可能不会有以后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就送给你吧。”周洋洋低下了头，泪水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渗透了那在阳光下看起来无比鲜艳的彩色丝巾。

“这是……”许书凝被愧疚包围了，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像这样伤了一个人的心，但却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你看看就知道了。如果，你觉得……”周洋洋突然说不下去了。“那就把它扔了吧。反正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周洋洋就这样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转身跑开了。

许书凝的目光落在了那鲜艳的丝巾上，却没有勇气打开。鲜艳的颜色和内心的颜色恰恰相反，即使是这灿烂夺目的阳光，也无法照进内心的阴暗。

将周洋洋的礼物小心收好，许书凝选择了回去继续工作。“如果说一个男人所拥有的东西就只剩下了自己的事业，那么他究竟算是贫穷还是富有？”许书凝充满讽刺的这样想着。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很痛苦，需要麻痹痛苦的特效药，所以他需要工作，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工作。

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无暇思考那些让自己困扰的种种，但可惜不管多忙，思想却还是会有空闲的时候。无法自控的思虑让许书凝有了一种变态的想法，他有些羡慕所谓的某些精神病人或是智障。“虽然也许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痛苦，但看起来却整天笑嘻嘻的样子……如果可以不思考，如果不能思考，该有多好……如果真是那样，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活在欢乐之中，活在属于自己的快乐里？”许书凝点上了一支烟。谁说的来着？“烟是男人最好的伙伴。”将自己置身于烟雾中，看烟火明灭，许书凝真的有了一种心情稍稍好转的错觉，但转眼却更加忧郁起来。“如果不能思考，那不就是死吗？死了的话，是不是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那种安详而无梦的沉睡很舒服，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那样的睡着了……是不是那些自杀的人在做出决定前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就只是为了睡个好觉而已，不过就是想远离无法停止的痛苦……”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开始消极的许书凝摇头驱散了这种奇怪而又可怕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想被人说是丢脸的为情而死……

为了消遣般拿出了那用艳色的丝巾包裹着的东西，好奇心暂时驱散了许书凝的忧郁。轻轻揭开丝巾的衣角，发现原来还有一角压住了里面的东西。继续慢慢揭开那隐藏着什么真相般的另一角丝巾，一叠纸片出现在许书凝眼前。纸片最上面还有一张好像便条一样的小纸片，许书凝拿起那张小纸片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周洋洋是老师，所以在无形中练就了一手好字，那娟丽的字迹看上去让人舒服，也让许书凝想起了那双温顺的大眼睛。

“这是我日记里所有有关于你的部分，既然我和你已经不可能，就把所有这些记忆还给你吧。”

“日记吗？”许书凝将那张便条静静放在一旁，翻动了那叠看起来不薄的纸片。果然，好像是出自不同笔记的五颜六色的纸张上记载着的是少女五色斑斓的梦。

这是周洋洋不同时期的日记，许书凝大致先看了一下日期，竟然断断续续从初中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时期。很明显，初中时代的日记很多，到了大学就只有不多的几页。算算年龄差，周洋洋上初中的时候，自己只怕是已经快要高中毕业了。有些纳闷的许书凝随意抽出了其中一页，细细看着上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看见他了，虽然只不过是远远的看着，但好高兴……虽然他应该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那也没有关系。只要默默地，像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可以看着他笑就好……”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像这样存在于别人心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成为别人的梦的一部分……许书凝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高兴还是痛苦，是欣慰还是愧疚……在这样甜美的时刻，华晟的脸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许书凝的脑海眼前。虽然自己被人这样的思念着，这样的被人重视着，却为什么心中最记挂的，最无法满足的，还是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和因为那个人而带来的空虚？如果伸手就可以把握住幸福，为什么自己还在追求遥不可及的幻象……

“虽然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到，如果是他该有多好……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是不是一切都好。听爸爸说，他好像过得很不错。也是，像他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能够和他在一起，得到他的青睐的，应该是同样优秀的女孩子吧……虽然不甘心，虽然有些难过，但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希望他幸福就好吗？只要他能幸福的话，我就应该高兴……但是，为什么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许书凝看不下去了，他想给周洋洋打电话。他想告诉周洋洋，你暗恋着的那个人，你爱着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不过是一个你无限美化了的幻影和假象，而不是真实存在着的我，许书凝。你爱上的不过是一个梦，或者说爱上的不过是自己。但许书凝还是放弃了——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有瓜葛，又何必多此一举而更加黏连不清，又何必在伤害了别人的心之后还要无情击碎对方仅有残留的美梦呢？人，不都是需要梦和幻想才能在痛苦中继续挣扎求生吗？

在没有来自事业上的动力的时候，许书凝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强效的麻药。毫不犹豫排除了毒品的许书凝怀着如果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是不是就可以暂时获得解脱的想法而选择了酒精，但酒量太好却成了他的困扰。直到最后也没把自己灌醉的许书凝用残存的意识想到绝不可以因为任何理由影响到明天的工作时，终于还是放弃了。

第28章

虽说前一天晚上喝的酒应该还不至于到宿醉的程度，但许书凝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头疼。“明明自己的酒量不错，怎么可能会搞成这样……”反复揉了揉前额和太阳穴也并没有缓解这该死的头疼的许书凝发誓再也不会像那样喝酒了。

这种头痛一直持续到了上午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被头痛折磨着的许书凝走出自己的办公室透透气。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两圈，许书凝来到了销售人员集中工作的格子间，却远远看见吴秘书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却在这格子间里眉飞色舞地和人聊着天。悄悄靠近了一些，许书凝隔着门的缝隙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谈笑。

“真的是总裁吗？”

“应该是……但又好像不太像……”

“吴秘书，你对总裁最了解，你说到底是不是？”有人笑着招呼吴秘书。

听到里面正讨论关于自己的话题，许书凝虽然很想继续偷听一会儿，但转念想到要是普通的聊天还好，但如果万一是在说自己的坏话的话，自己这样偷听的行为岂不是有些卑鄙？于是许书凝咳嗽一声，用力推开了门，故意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吴秘书，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许书凝皱眉看了一下吴秘书。“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小心扣你工资。”

吴秘书缩着脖子跑了过来，许书凝佯装生气地走了出去。

“总裁，找我有事？”吴秘书追上了许书凝。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老实说清楚的话，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许书凝停下来，回头看着吴秘书，挑了挑半边眉毛。

“也没什么……总裁你都听见了？”吴秘书并没有直接回答，这样反倒让许书凝更觉得有几分神秘。

“我要是都听见了，还问你干什么？”许书凝瞪了一眼嘻嘻笑着的吴秘书。

“其实，就是……总裁你是不是当了模特？”吴秘书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嗯？什么意思？”许书凝疑惑地看着吴秘书。

“那可能是我们搞错了……”吴秘书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少了些底气。

“什么模特？”许书凝突然想起朱染给你自己拍照的事来。

“照片，照片里的人和你很像，但又好像不太一样……”吴秘书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许书凝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怎么说呢，看着五官应该是总裁没错，但是感觉上，又好像不太一样……”吴秘书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

“好了，不能占用工作时间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许书凝吓唬着吴秘书。从欺负吴秘书这件事上他倒的确是感到了一些乐趣。

“但总裁，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吴秘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你把我下个礼拜的工作计划拿来给我看一下。”许书凝急忙找了个借口。“我先回办公室了，你到时候拿过去就好。”

“哦，知道了。”吴秘书有些茫然地走开了。许书凝突然觉得心情好转了不少，似乎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抬手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到午休时间了，许书凝盘算着吃点什么才能缓解头痛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

“喂……”许书凝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来电显就顺手接起了电话。

“是我。”母亲熟悉冰冷的声音让许书凝瞬间感觉头疼加剧了。

“妈……”许书凝只叫了一声妈，就感觉喉头被什么哽住了般发不出声音。

“你是不是快到午休时间了？”母亲首先关心的还是工作。

“是，有什么话，您讲吧。”许书凝加快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小心关好了门。

“我问你，周洋洋说你有喜欢的人是怎么回事？”母亲果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没什么……就是像她说的那样。”许书凝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严厉而愤怒。

“我……”许书凝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说才能让母亲满意。

“到底怎么回事？赶快说清楚。”母亲那惯用的命令式语气让许书凝打了个哆嗦，一种因厌恶而激发的叛逆突然升起。

“我不能说，是因为对方是男人。”这样说完之后，一种轻松和报复的快感包围了许书凝。

“你说什么……”母亲那威严的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喜欢男人。你儿子是同性恋。”许书凝平静却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他可以想象出母亲的惊讶和失望。幻想着母亲的脸该会是怎样的因气愤而扭曲，许书凝体会到了一种变态的快感。“那平日总是高高在上，穿着整齐而又打扮得体的母亲会不会也像那些在电视中见到过的泼妇一样披头散发地扑上来揪住自己高声叫骂？”这么想着的许书凝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兴奋。似乎是还嫌不够般，许书凝用更加难听的语言刺激着母亲的神经。“你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同性恋，是不是让你无法接受？是不是让你觉得丢脸？是不是让你觉得抬不起头来？”许书凝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颤抖。隔着电话似乎比面对面更容易开口，而一旦打开了开关，压抑已久的东西就会用更加疯狂而热烈的方式反扑过来。

“闭嘴！你给我住口……”母亲变了调的声音让觉得刺耳的许书凝将电话稍稍拿远了一点。“我今天就过去，和你好好谈谈。”母亲说完挂断了电话。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许书凝笑出声来。“谈谈又能改变什么？已经交出去的心，还能收得回来吗？已经走了的人呢？也会回来吗……

第29章

许书凝没有去接自己的母亲，倒不是因为吵了架就不想去接，而是怕情绪都不太稳定的两个人会直接失控。反正母亲也有自己家的钥匙，许书凝点上一支烟，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

一支烟抽完的时候，母亲却还是没有到，许书凝本想继续点上一支，想到不喜欢烟味的母亲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是放弃了。就在他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替换掉屋里的烟味的时候，他听到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来了……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许书凝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一种忐忑而引发的慌乱。

“你抽烟了？”母亲敏锐的嗅觉让许书凝暗暗吃惊，不过比起两个人要谈论的问题，抽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没有回答，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许书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但却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没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许书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轻松。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勾引你的？”母亲质问的语言好像针一样扎进了许书凝的鼓膜，又刺进了他心中本就留下疤痕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责任怪在别人头上？”许书凝冷笑着开口。“我是天生的，从进入青春期之后就没有喜欢过女孩子。”许书凝撒谎了，因为反感母亲的态度，因为想要报复。

“你……”想想自己的确从未听说，更没见过许书凝和哪个女孩子有过暧昧的事实，母亲的表情变得有些绝望。“到底是为什么……”母亲的身体开始摇晃，许书凝想要上前扶起母亲，却被一把推开了。“不要你管，你为什么不直接气死我算了？”没有许书凝想象中的疯狂和震怒，母亲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虚弱，甚至可怜……许书凝有些后悔了，无论怎么说，眼前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母亲的头上已经生出不少白发，愧疚让许书凝低下了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母亲小声地自言自语。“你和周洋洋就是这么说的？”母亲突然抬起了头头，那双眼睛里重新生出了不可反抗的威严。

“是……”许书凝老实回答，他实在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那她又是怎么说的？”母亲急切地看着许书凝。

“什么都没说……”许书凝有些猜不透母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