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的脸上是这样说的。”小郑将试卷收回，玩着红笔，“我从不让夏免做经验总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各个科目的老师都让夏免做过经验总结，唯独她没有。

面对讲台下对他顶礼膜拜的同学，夏免总能侃侃而谈，温柔而耐心，简短概要，举止投足都散发出一股精英的气息，熟知他的潘暮言总忍不住在下面偷笑。

但作为班主任，小郑却从来没有让潘暮言讲过关于学习的心得。

“语文靠积累，当然方法也很重要。”小郑抬头了半天，脖子有点僵，让潘暮言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忽然叹了口气：“主要是，没有人会听。”

学神夏免的学习方法，怎么会没有人听？

潘暮言心思微动，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也知道夏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好学生，天天拿着书死记硬背。”小郑轻描淡写地说道，其中的内涵不言而喻，她揉了揉太阳穴：“从他入学那天起，来找我哭诉的学生真是数也数不清啊……‘为什么夏免不用学习成绩也能这么好’、‘为什么我这么蠢啊’……”

小郑正陷入她的烦恼之中，就被潘暮言打断了。

“……夏免是个很刻苦的人。”潘暮言皱着眉，认真地说道。小郑吃惊地看着他，他似乎对于这种说法不满，平时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愠的神色：“他们并不了解夏免，也从来不去寻找其中的原因，一味地将自己的困窘归咎于智力，归咎于夏免。”

“夏免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潘暮言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好成绩，这种事情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吗？”

小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低头掩着唇轻轻地笑道：“看来，让你当他同桌真的再适合不过了。”

“诶？”看着小郑耸动着肩膀，笑得有些夸张，潘暮言不知所措，刚才的气势也不知道去哪了。

“潘暮言，”她轻轻地喊出他的名字，“你是一个有耐性，温柔的人。我总觉得，能够欣赏夏免……不只是单纯地看他所有的，而是去探寻他的内心的人，班里大概就只有你一个。所以我想，你是能在他身上真正学习到东西的……不被他光鲜的表面所惑。”

“……”潘暮言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小郑不解地等待着下文，看他没有重复的意愿，便说了下去：“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忙？”

“什么？”潘暮言明白她说出前面的那些话是为她将要提出的请求作铺垫的，教语文的自然对文字有天生的掌控力，于是他便顺了她的意思说下去。

“多留意夏免一下吧。”小郑蹙着眉，朝他笑了笑，“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是……夏免继续这样下去，总不太好，尤其是心理……”

潘暮言注视了一会左右为难的班主任，一边她担心着夏免，一边她又在为是否应该透露学生的隐私而烦恼着。他站起来，对她说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第六章：喜欢

尽管夏免五毒俱全，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时候何曼还是拉着潘暮言默默地流眼泪。

“怎么了你？”夏免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扭过头瞪她。

“小免啊啊啊啊啊——”她抱住夏免的手臂大哭，“你怎么会有女朋友！”

“……否则呢？”夏免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来，人畜无害地微笑道。“难道鸡曼现在才知道？”末音故意拉得很长，语气变得轻佻。

“对啊……”何曼很低落。

“啧啧。”夏免双眸微微眯起，掩饰他眼底作弄的神色，他靠过去，抬起何曼的下颌，漆黑色的瞳孔流转着莫名的情愫，他轻轻对面前的少女唤道。

“何曼。”

“嗯、嗯？”

“你喜欢我吗？”

“诶？……诶？！”何曼没有见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当场愣住。

“你不要欺负她啦。”潘暮言按住夏免的手，笑着说。

夏免看了他一眼，拍拍何曼的脑袋。“放心，我知道分寸的，那个家伙很喜欢吃醋的。”

“‘那个家伙’？女、女朋友吗？”

“嗯。”夏免带着软软的鼻音，平时没什么表情的他也可爱了起来。

“是高二的吧，她的名字叫做温馨。上次我看到了，很漂亮。”潘暮言搭腔。

他不说不要紧，他一说何曼又开始眼泪汪汪了。

“潘暮言啊呜呜呜呜……”拉起他的衣袖又是要掉眼泪的节奏。

夏免看着何曼，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冷下了脸，拉住何曼的手腕。

“何曼。”

“干、干嘛？”

“让你别吓她了。”潘暮言皱起眉。

“你闭嘴。”夏免翻起脸来可怕得紧，毕竟懒散的样子是大家所熟悉的，这样冰冷的……似乎还从未见过。

他注视着何曼。“你喜欢我么？”

“啊？”

“我问你喜不喜欢我，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恋爱的喜欢。”

放学之后课室只有他们三人，夏免不大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明明是甜蜜的话语，在他口中却含着冰渣子，每一个字都刮得人生疼。

何曼眨巴着红红的眼睛，被忽然爆发的夏免吓傻了。

“夏免……”潘暮言站起来想拉住他，被他一手甩开。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夏免朝何曼扬了扬眉，脸色阴沉沉的。“快回答。”

“很重要？”察觉夏免的视线飘到自己身上，潘暮言皱着眉说。“她喜不喜欢你，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

见夏免又瞪着自己，何曼脸都吓白了，摇了摇头。

“夏免……谁都不会讨厌吧，我也喜欢夏免，但是，是朋友的喜欢。”

她结结巴巴地说完了。

夏免盯了她半天，低声说了句：“……那就好。”拿起手边的书本就走出了课室。

潘暮言本想拦住他，手一顿，还是放了下来。

“夏免，好可怕。”何曼趴在桌子上，低落着。

潘暮言也坐了下来，有点受伤地，还是安慰她：“可能今天夏免大姨夫来了吧。”

“……原来你也会说冷笑话嘛。”何曼噗嗤一笑，想起刚才夏免的样子，又难过了起来。“刚才夏免，是生气了吗？”

“大概吧，夏免他，很疼他女朋友，他可能不希望其他女孩子喜欢她吧。”潘暮言笑了笑。他见过夏免送温馨回家，平日面无表情的夏免脸上也添了几分暖色，体贴地替温馨提着书包，连眼神里也是化不去的宠溺。

“原来是这样……”

“你刚才为什么哭？”

“别问啦！”何曼郁闷地用书盖着脸。

“该不会你真的喜欢夏免吧？”

“……才不是啦！！！”何曼一下子弹起来，觉得自己的动作太大，呆头呆脑地坐回椅子上，别别扭扭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和小免……”

“什么？”

“我以为你和小免是一对……”

“你是说真的啊？”潘暮言无力地叹了口气，缓了下神，温柔朝她一笑。“我对夏免，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你对他很明显不同吧……”何曼扁扁嘴。

“我高一的时候，就很崇拜夏免。”潘暮言手按了按胸口，笑容很温暖，“是夏免一直支撑着我前进的。”

“潘暮言……”

“我以前的成绩不好，也想过放弃，但是想到夏免我就定下心思，一定要往他那边再近点，分班之后分到重点班，和他同班了，回过头来，我才清楚他对我多重要。”

听着他柔和的话语，何曼红透了脸，用力地点头。

眼神飘忽，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又快速地移开视线。

“怎么了？”潘暮言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么不记得我以前认识你。”身后懒散的声音让潘暮言明白过来。

他偏过头来，朝他笑了笑：“你不认识我，但是我一直憧憬着你。”

“……”夏免看向一边，耳垂染上可疑的绯红。把手里的雪糕递给何曼，甩手把绿茶饮料扔给潘暮言。

“我喜欢的曲奇白巧克力味的！”何曼眼睛亮晶晶的，仰视着夏免。“小免真好呀嘻嘻嘻~”

“谢谢夏免。”一边是很阳光的同桌君。

“……刚才，是我不对。”夏免坐下来，脸色微红。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何曼吃着雪糕，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不明白。”

“嗯？”

对着突然发话的潘暮言，夏免挑了挑眉。

“刚才你的反应太大了吧？”

何曼圆溜溜的眼睛睁到最大，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看八卦的心情澎湃得不行。

“……我不会……”夏免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说类似于“与你无关”的话，他想了想，看向何曼，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因为我不会喜欢……你的。”

“啊？啥？”

潘暮言看着夏免没说话。

夏免刚开口，门口就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声。

“那个，夏免……”

夏免回过头来，是温馨。他站起来，扔下一句：“因为温馨会吃醋的。”

看的却是潘暮言。

第七章：何曼的本子

夏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小免小免！晚练你快来救救窝……”何曼趴在桌子上，无力地朝他招招手。

潘暮言见他收起脸上的不悦之色，揉了揉头发，瞄了试卷一眼。“自己做。”

“小免！求你数学的卷子……”何曼扒拉着他的衣服，难过地说着。“技能点加错了，数学不能啊……”

夏免抬眼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技能点加到哪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是加满点了吧。”

“呜哇小免太坏！”

夏免坐下来，右手碰到杯子，他皱了皱眉，看向潘暮言：“这是什么？”

“香蜂草花茶，有安神的作用。”潘暮言微微一笑，把蜂蜜拿到他面前。“要甜一点么？”

“不用……谢谢你。”夏免摇摇头，轻声说道。

做完之后夏免看看还在做题的潘暮言，回头看见欲哭无泪的何曼。

“小免……我要死了……”

夏免一脸不耐烦，还是探过头去。“哪里？”

“这些、这些、这些！”见夏免肯屈尊纡贵，她赶紧凑过去比划着。

“……我只讲这道题，其他我的卷子上有详细过程。”夏免抽过她垫在下面的草稿本，在上面开始计算。

“啊那个……”

“什么？”

“没什么……”何曼瞄了瞄他手上的本子，像只鹌鹑地缩回了头。

“那就认真点。”夏免面无表情地敲她的头，余光瞥见了潘暮言皱眉的侧脸，脚尖踢了踢他的腿肚。“喂，你过来，免得待会又骚扰我。”

“嗯。”知道夏免面冷心热，潘暮言顺从地转过头来。

夏免讲了一会，见何曼一直在走神，眼刀一甩：“这里，理解了？”

“呃……嗯。”何曼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本子。

“怎么了？”夏免的语气愈发不善。

“……‘夏免抖了抖他的耳朵，黑色的尾巴晃了晃，金色的猫瞳中透着媚意。潘暮言摸摸他的脑袋，他软软的爪子闪现出锋利的指甲，低低地哼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潘暮言念起在夏免笔迹旁边的中文。

“嗯？”夏免偏过头看着潘暮言指着的那行字，也跟着念起来。“‘潘暮言手上的符咒按在黑猫的额头上，黑猫一下子显出人形，原本摇晃着的尖锐瞬间毫无攻击力。潘暮言压住他，柔软的唇印在他的脸上，坏心地说道：色♂猫，你要跑到哪里去。’这是什么？”

“呀！！！你们不许看！！！”何曼跳起来要抢，一直在抓来抓去。

夏免手一闪，将本子收了起来，贴近了潘暮言，声音不大不小：“小言言，我们一起看吧。”

“好啊。”毫无自觉的同桌君回以灿烂的笑容。

“呜呜呜呜——”何曼受到恶意的攻击，血槽清空，捂着脸倒在了桌子上。

“别倒在我身上。”她的同桌江施赋不给面子地推开了她。

夏免和潘暮言凑在一起在翻看何曼的“佳作”。他翻到第一页，开始认真观赏。

「夏免开始没有名字，这个奇怪的名字也是潘暮言给他起的，在他捡到夏免的时候。那时正值夏至，潘暮言在房中歇息，忽然听见窗外有下人的声音。

『终于逮住这只畜生了！看我不打死你！』

潘大少爷心生疑惑，便推门出去瞧看，远远地看见下人正拿着扫帚拍打着一团黑色，走近一看，是一只黑猫。

『怎么回事？』

听见主人的询问，正在拍打着的下人急忙回答道：『少爷别污了您的眼，这孽障可是会带来厄运的！』

『什么？』潘暮言皱着眉走过去，实在犟不过他，下人只好后退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一团黑色。

那是一只黑色的猫。

说是猫，也不太对，这只猫的尾巴不似平常的猫儿一样，而是在靠近末端的地方分开，看起来像两条尾巴一样。见他靠近，黑猫金色的眸子警惕地盯着他，嘴里仍咬着一条鱼。

『这畜生总是来厨房里偷鱼，总算让我逮到了！』下人恨恨地说道。

潘暮言只是微微一笑，在黑猫面前蹲了下来。『被打了还不松口，真是一只奇怪的猫。』

黑猫想往后退，无奈脖子被固定住，喉咙中发出低吼声。

『要不要跟了我？跟着我……有鱼吃。』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下人大吃一惊，忍不住大声叫道。

潘暮言却没有理会惊叫声，笑容温柔得吹皱了一汪春水。『现在把鱼放下的话，以后每天都有鱼吃哦？』

金色的眸子盯了他半天，在下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放下了鱼。

『嗯，那么放开它吧。』

听到命令，纵有多少意见，下人也不得不松开了对黑猫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