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浪笑了笑,道:“你下了阴间,定是找不到我的。”
幻娘怔了怔。
江小浪呵呵笑道:“我是那九命的猫,这点小毒要是能把我毒死,我都不知道死几回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傻不拉几的跑到阴间去找我。现在,你去回复那位娘娘,就说,茶我喝了。”
幻娘含泪,看着他唇边泛起的黑气,知道那毒好厉害。他笑得淡然,可她的心,却揪得好紧。
“我不愿意害你的。害你比害我自己还要让我痛苦。可我的妹妹我不能放任不管,要是妹妹死了,就算我活着,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江小浪含笑道:“嗯。你做得对。去吧,不要担心。”
幻娘哭着离去。
江小浪喃喃道:“要死也不能死在这屋里,再怎么说,他总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死在他屋中,怕是晦气了。到酒窑去拿上两坛子酒,然后找个没人到的地方悄悄死去。呵呵。”
他打定主意,便悄悄往酒窑走去。
幻娘跑出屋外,躲在一处哭泣,见他从屋内走出,只道他要去找皇帝告状,吓得脸色苍白。悄悄跟着,却见他走进酒窑,从酒窑中拿出两坛子酒,一手抱一坛,再往偏僻处走去。
幻娘生性善良,本就不愿意用毒茶害人。但逼于无奈,只好照着做了。
眼见江小浪拿了酒离去,她匆匆跑到巧妃跟前,跪地道:“娘娘,放了我妹子吧。他已经喝下茶了。”
巧妃道:“全喝了吗?”
幻娘含泪,道:“喝了,一滴不留的喝个精光。”
“那他现在死了吗?”
幻娘道:“他还没死,到酒窑拿了酒,往西边的方向去了。”
巧妃奇怪的道:“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心情找酒喝?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儿。”
幻娘道:“他生性豁达。”
巧妃冷笑,道:“再豁达总是要死的!那方向是冷宫。死在那里,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最多就是一床草席包着,扔到野外喂野兽了。”
幻娘道:“娘娘,您就放了我妹妹吧。求您了。”
巧妃道:“这事,你要是敢跟皇上说起,可莫要怪我心狠手辣,要知道你虽然在皇上那边伺候,可是,你的妹妹却是在我这边,你要是敢出卖我,我死也要拉你妹妹做垫背!”
幻娘颤声道:“奴婢不敢。”
江小浪一路往西边走去,走到一个荒园子中,找了一片草地,靠在一个大石上,喝着酒。
巧妃缓缓走来,看着他,笑道:“好香的酒味。”
江小浪坐起来,含笑道:“我只偷了两坛酒,如果你想喝酒的话,那一坛送给你。”
巧妃望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道:“你偷了东西,还敢堂而皇之的承认?”
江小浪道:“为何不敢承认?偷一点酒喝而已,又不是死罪。”
巧妃笑嘻嘻的道:“这可是御酒,偷喝御酒,还不是死罪?”
江小浪眨眨眼,道:“死罪就死罪,喝了再说。你喝不喝酒?不喝我可一个人喝完了。”
巧妃咬牙,道:“女人家拿着大酒坛喝酒多难看啊。”
江小浪呵呵一笑,道:“可是,我没偷酒杯啊。”
巧妃目光闪烁,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拿酒杯。”
江小浪哦了一声,道:“快去快回。要是回来慢了,说不定我把另一坛酒都喝光了。”
巧妃果然很快拿来酒杯。
江小浪笑了笑,将两个酒杯满上。
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巧妃笑了。
江小浪也笑了,道:“我原先以为自己要做个糊涂鬼,到死也不知道是谁要我的命。”
巧妃眼睛转动,道:“你现在不是糊涂鬼了?”
江小浪道:“不是了。我知道是谁要我死了。”
巧妃陪笑道:“谁?”
江小浪望着她,道:“是谁都没关系。反正你不杀我,早晚还有别的人会来要我的命。”
巧妃尴尬一笑。江小浪又往酒杯中倒了酒,道:“这药量还不够。虽然能让我死,但太慢了。要是我忽然改变心意,把毒解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毒药?”
巧妃道:“你会解毒?”
江小浪笑而不语。
巧妃咬牙,忽然拿出一瓶药,一口气倒进酒中,冷笑道:“你要是敢喝下去,我服了你!”
江小浪眨眨眼,道:“我若喝下去,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巧妃道:“什么事,你说。”
江小浪道:“我死后,你能不能叫人把我扔到长江去。随便你们用什么方法。把我剁碎了运出去也好,把我烧成灰也行。只求能到长江去。”
巧妃道:“为什么?”
江小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拿起酒坛,一口一口喝了下去,一滴也不滴漏。一坛酒喝完,又要去拿另一坛酒,只是,另一坛酒,他再也拿不动了。
巧妃吃惊的看着他。看到他鼻子处已流出血来。吓得转身就跑。才跑出不远,便撞到了皇帝和易容成三王爷的东方宏。皇帝的脸色简直比冰还寒,比纸还白。
巧妃吓得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两个人冲到江小浪面前,皇帝一把揪住江小浪的衣领,吼道:“你明知道有毒,为何要喝下?”
江小浪抬眸望向东方宏,道:“我许了皇帝一个诺,为他弹琴,直到他不想听琴为止。我也许了主人一个诺,要对主人一世忠诚,可如今,我却再也不能守护主人。”
皇帝气极,吼道:“你就用死亡离去?魂魄回到你那主人身边?”
江小浪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嗯。”
回答完这一声,江小浪的眼睛已经闭起,唇色泛黑。
皇帝吼道:“快传御医!”
惊慌过后的巧妃,看着皇帝那紧张的程度,忍不住发出疯狂的笑声,吼道:“不用费事传御医了!药已下腹,见血封喉!你们就算想救他,也救不活了!”
皇帝黑着脸,杀气腾腾的瞪着巧妃,眼中喷出火来,似是要将巧妃燃成灰尽。
东方宏沉声说道:“叫来御医,也救不活他!”
皇帝面容痛苦,道:“他明明能自保,为何不自救?”
东方宏目光深沉,望着江小浪,叹道:“因为,他来自江湖,而你,却企图将他困于宫庭!他许你三诺,不敢毁诺,唯有求死了!”
皇帝怒视东方宏,恨声道:“你!”
东方宏冷冷的道:“就算御医把他救活,又有何用?只要他还呆在宫中,他的性命早晚也还是不保!”
皇帝暗然。
东方宏叹道:“如今,他人已身亡,皇兄不如就了了他的心愿,让他重回江湖。”
皇帝吼道:“不!朕绝不答应!就算玉卿死了,朕也绝不放他离宫!朕要将他葬在皇陵!你休想要将玉卿从朕身边夺走!”
皇帝红了眼,抱起江小浪,身边太监婢女上前,也被他吼退,婉如一只痛失爱侣的狼。哀嚎着,守着伴侣的尸体,怎么也不肯相信,伴侣就这样离去。
东方宏望着皇帝的背景,喃喃道:“看来,皇帝对他是动了真情了。”
皇帝离去,巧妃却不再疯颠,瞪着易容成三王爷的东方宏,冷笑道:“你呢?你不是也对那病美人动了真情?我不明白,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又要我找人喂他毒药?一瓶毒药不够,还要两瓶!”
东方宏呵呵一笑,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后来给他服下的那瓶药,已经把毒解了,只是三五天内,他会处于假死状态。”
巧妃嘿嘿一笑,道:“只可惜,就算他真死了,皇帝也不肯放人。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东方宏无奈的笑了笑,道:“我总会有办法的。”
巧妃咬牙,道:“为了帮你得到病美人,我可把自己搭进去了。等皇上回过神来,只怕非将我杀了不可。”
东方宏呵呵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皇帝把你杀了。”
巧妃脸含媚笑,身子软绵绵的靠近东方宏,偎在东方宏身上,用软软甜甜的声调说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东方宏魅惑一笑,柔声说道:“你没看错人,三王爷的确是个多情的汉子,见了美人,魂也飞了,骨头也软了。只可惜……”
巧妃疑惑的道:“可惜什么”
东方宏眼眸一冷,语气如冰“可惜,我不是三王爷。”
巧妃吃了一惊,猛的抬头打量着东方宏,可是怎么看,那都是三王爷的容颜,可再细看,那双眼睛中所含的冷峻气息,却是三王爷那双总是充满柔情的眸子中所不曾有过的。
正惊讶间,咽喉一阵刺痛,她还没回过神来,咽喉处血花已飞洒。
巧妃一脸痛苦的望着东方宏,眼神由笑转恨,由恨转为一片死灰。
鼻尖气息已无,双眼如死鱼眼般,空洞无神的瞪得老大,仰望苍穹,似是无声的责问苍天,生命为何如此脆弱?
景文宫内,同样躺着一个气息全无,脸色苍白的人儿,只是,守着那人的,却是至高无上的王。
王的眸中,已无往日里面对群臣时,那君临天下的气势。
剑眉紧锁,眉宇间,写着一个愁字。眸中深锁的,是那难舍的情。
指尖轻抚床上苍白的容颜,容颜虽美,却了无生意。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皇帝的眼角,滴落一滴眼泪,眼泪,滴在江小浪的手背。
从洁白的肌肤滑落。
好几天了,皇帝惊奇的发现,那冰冷的身体,竟然没有腐化的现像,心中忽然一凛,猛然想到,江小浪一身过人的本领,和那奇特的经历,也许,在无意间,那勾魂的无常,又悄悄来过,将他救活了呢?
赶紧的叫来御医,经过诊断,奇迹的发现江小浪并未死去。不由喜及而泣。
江小浪醒来,已是七天之后,凤眸微张,打量着寝室中属于皇族特有的高贵装扮,心在叹息。
皇帝见他醒来,将他扶起,含笑道:“你可把我吓坏了。”
江小浪叹口气,双目无神的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皇帝心中暗然,道:“你的心终究不肯为朕停留?”
江小浪望向皇帝,淡然一笑,道:“我属于江湖。”
皇帝跳起来,吼道:“江湖有什么好?难道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还比不上落魄江湖?”
江小浪嗯了一声,道:“皇宫虽好,终非浪子归宿。”
皇帝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白晰的手腕上,捏出一道清晰的红印。
江小浪却神情淡漠,即不喊疼,也不挣扎。只是淡然的望着皇帝。
皇帝颓废的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苦涩一笑,道:“你想重回江湖?”
江小浪点点头,道:“嗯。”
皇帝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江小浪望着他,道:“你说。”
皇帝道:“我决定放你出宫!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再看你死一回!”
江小浪道:“谢谢。”
皇帝凄然一笑,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谢谢。谢谢二字,好疏远。”
江小浪垂首,道:“皇上之恩,浪子无以为报。”
皇帝瞪着他,道:“不。你可以报。我要你用最后一诺答应一件事。”
江小浪道:“何事?”
皇帝瞪着他,许久,才缓缓说道:“他日你若厌倦了江湖,回宫来找我。”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嗯。”
皇帝笑了。纵然他知道,这一诺,依旧是没有结果的诺,但却宁愿自欺,也不愿意去点破。
一袭白衣放在江小浪眼前,脱去身上让他厌恶的女装,换上熟悉的男儿装束,用浅蓝色的布带将头发速于头顶,江小浪只觉整个身心,都异常的轻松。
脸上扬起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
皇帝痴痴望着,叹道:“早知道男装能换你一笑,我早把男装给你换上了。”
江小浪淡淡一笑,望了皇帝一眼,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总要离别,又何须多言?
出得景文宫门口,只听宫女们发出一声惊叹,一个个停下手边的活儿,呆立原地,仿佛中了孙猴子的定身法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了。
许久,不知是哪一个人喊了一声:“狐仙!快看,圣上的宫中,走出一个狐仙。”
江小浪看着这些熟悉的宫女,嘴角含笑,宫人们只见白衣魅颜,飘然离去。余留满园惊艳的叹息。
那狐仙闯宫的故事,便是由此传了出去。
浪子已离宫,易容成三王爷的东方宏,紧跟着离去,只盼能如从前,携手江湖,两两相伴,再不分离。
然而,东方宏追出宫外,已失了浪子踪迹,茫茫天地,诺大的江湖,要找一个有心躲着他的人,实如大海捞针般的难。
他想不明白,浪子见他时,眼中的喜悦,绝不是装的,为什么离了宫,反而要避开他。
“不管你逃到哪里,江河湖海,翻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把你找出来!不管天上地下,不管人间还是地狱,你只能是我的!”
第57节:江湖情,朱家恨
江湖虽大,却早已没了江小浪的容身之地,虽然离了宫,然而,所到之处,无不是世人对他的唾弃和咒骂。
最恨江小浪的人,莫过于朱家村的朱恨。
据说,朱恨有着比天高,比海深的仇恨,他的仇恨,要从三四年前朱家村附近的芦花岸说起。
那一年,芦花岸边,芦花飞舞,雪片般洁白的芦花,在夕阳下,舞出寂寞,舞出了孤独。
他的岳父,单枪匹马的找到了江湖中称之为魔的世间第一美男子,要与之决斗。
朱恨带着妻子儿女,匆匆赶来,想要阻止这近乎自杀的决斗!江湖传闻,江小浪的剑法已通了神,江湖传闻,江小浪的剑,是来自地狱的魔剑!他的剑下,从不留活口!
然而,朱恨赶到时,只见那白衣魅颜,就站在那血芦花下,手中的剑,在夕阳下,闪着噬血的寒光。
他的岳父倒在地上,睁大了双眼,到死也不愿意相信那夺魂一剑的魅力!
他的妻子眼看着父亲倒下,理智在瞬间便已丧失,提刀砍向那貌美如仙,心如修罗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剑光划过,寒光如电,不容人眨眼的功夫,洁白的芦花,已被鲜血染红。
在夕阳下,映出一抹艳丽与凄凉。
妻子临终前一句话,“记住这血芦花!”
他又怎能忘?
虽然他的双眼瞎了,可是,他的心中,他的脑海中,永不忘血芦花!多少年了,血芦花一直在他眼前飘飞。
仇恨令得他的容颜讯速苍老。年仅四十的他,看上去,就好像有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一般,岁月用仇恨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
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女儿叫朱珠,自从三年前,她的母亲,死在血芦花下,她的父亲瞎了双眼之后,年仅十三岁的她,便挑起了家的重担,一个女孩子家,靠着一点刺绣的本事,赚点小钱,艰难的维持着家的生计。转眼,已过了三年。她已从一个十三岁的稚儿,长成一个十六岁的花样少女。
儿子朱凌风,大家都喊他小弟,今年只有七岁,可怜的小弟,因为父亲的仇恨,所以,被迫每天最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扎马步练功夫,幸好老爹瞎了眼睛,小弟总有机会偷偷溜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