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帕特里克看向埃德蒙的右手，默默地说，“我也只是在某些时候，特别容易想起他罢了。”大概是因为诗人的多愁善感。
如果能做到埃德蒙这样强大就好了，帕特里克这么想。法官是不会像自己一样久久地沉溺于过去的一段感情的吧……这一刻埃德蒙的眼神是那么淡定自如，一定很快就可以从这样的感情中抽离；而身为诗人的自己也许只是无所寄托，为了让自己的文字伤感而动人才永远无法自拔吧。
想到一开始自己还以一个开导者的心态劝导埃德蒙，而现在这个人快要比自己走得更远，帕特里克便无奈又局促地笑了一声。
曾经觉得埃德蒙和其他贵族是不同的，但是现在却觉得，即使再怎么不同，埃德蒙还是小心地走在贵族的红地毯边缘上，不像自己不顾后果去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差点让家族蒙羞。
埃德蒙离开了房间进入浴室，用热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其实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忘记那个人，也不清楚是不是没有那么爱对方了，但他却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帕特里克的身上寻找中那个人的身影。
明明两个人是如此地不同，却还是会被他无意识地拿来比较。
齐肩的头发，雪白的肤色，还有……瘦小的身子……可是，也就仅止于此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只需要重新找一个可以爱的人就可以，但和帕特里克的欢爱即使高朝不断却只会让他感到越来越空虚，而空虚之上的萦绕不去的罪恶感也慢慢爬上心头。
他并不清楚要如何填补这样的空虚，也不知道要如何消除这样的罪恶。但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尝试着去爱上帕特里克，毕竟他也没有任何心机，就像那个人一样。
可是，仅仅和一个人做爱，却难以产生“爱上了”的感觉。埃德蒙尝试温柔地去对待这个人，却总是在温柔的过程中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温柔不了——比起对那个人的态度，自己对帕特里克可以说是一直僵持在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如自己对其他所有人一样。
“叩叩——”
门被敲响，帕特里克推门进来，径自走到了埃德蒙身边。
埃德蒙随手一捞，把他捞进了自己的怀里，闭上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
帕特里克脸上有一丝倦意，毕竟欢爱总是会让人在兴奋之后讨回一些债来，但温热的水和埃德蒙温热的怀抱让他非常满足，浴室里温润的气息也让他好像从干燥的天气里活过来了一样。帕特里克眯起了眼睛，靠在埃德蒙的怀里，享受着这样的安心，把刚刚的困惑全都抛到了脑后。
“埃德蒙，你知道安德烈侯爵吧？”帕特里克从怀里抬起头问。
埃德蒙睁开双眼点了点头。
他认识安德烈侯爵，似乎也是个很喜欢写文章的家伙。
帕特里克把头再度埋进埃德蒙的怀里，满足地贴着他健实的胸肌，“安德烈侯爵在下个月初要举行一个宴会，邀请了好一些诗人呢……当然，他也邀请了我，只是我们并不是太熟悉，你能不能陪我去呢？”
帕特里克结交的诗人朋友们并不和那位安德烈侯爵邀请的诗人在同一个阶层，他本身就不擅长和贵族的诗人们打交道，但又很想去看看，便想到让埃德蒙也一同去，这样再怎么不堪也不会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埃德蒙垂下眼帘，片刻才应了一声，“好。”
第五十六章
当帕特里克终于盼来了这个宴会时，天已经冷地不像样了。干燥的风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往行人的脸上刮，来回地刮，又冷又痛，还把那些不带帽子的人的头发弄得一团糟，不管怎么梳理都还是一个糟糕的样子。
那天晚上，埃德蒙就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了帕特里克，毕竟这样的天气里，他只想呆在自家宅邸中哪里都不去。
贴身男仆莫里斯还是帮他穿戴好了衣服，又特意理了理衣角。
埃德蒙看着镜子，想着现在整齐的衣物很快就会被吹乱时，不禁觉得有些烦躁。于是在坐上车去帕特里克家里的路上，他也一直把车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
“埃德蒙！”帕特里克竟然早已经在门口等着，大风把他本身就卷曲的头发刮得更乱，但他却并不在意，因为他身上本身就有一种慵懒的性感，这非常适合他。
“威利，让他上车。”埃德蒙吩咐道。
威利下车恭迎，待帕特里克走近，才开了车门让对方上去。
“埃德蒙大法官？”
正要关上车门时，宅子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仆人。
埃德蒙侧眼打量了这位男子一眼。
他比帕特里克高大了许多，但却拥有同样细长的眼睛和单薄的嘴唇，看上去和帕特里克的年龄相仿。这位就是他的弟弟了吧，埃德蒙这样推测。
帕特里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向埃德蒙介绍说，“他是雷格，我的弟弟。”
埃德蒙象征性地点点头，并不打算和对方谈些什么。
看上去埃德蒙并不愿意花一些时间在贵族日常的寒暄上，雷格便只能吞回之前想好的那些话，改口对他们说，“祝你们今天玩得开心。”
帕特里克冲着他弟弟僵硬地笑了笑，便上了车。
雷格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搭话了，帕特里克也没想到他会出来见埃德蒙，不然他宁愿在远一些的侧门等。
“怎么，不太高兴？”埃德蒙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经意地问道。
“我当然不高兴。”帕特里克小声地埋怨道，“他真是个卑鄙的人。”
是的，即使爱过这个人，帕特里克还是无可否认雷格的卑鄙。“我想他大概是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的……我是说，那种关系。他和父亲应该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你的身份无法反对罢了。”
本来贵族和贵族之间发展这种关系，被挑明的话多少还是会显得有些荒谬，但即使是这样，即使心里不屑这样的事，雷格也想要借帕特里克来结识埃德蒙。帕特里克肯定地说，“要是今日父亲也在，他绝对也会出来巴结你。”
对几乎要没落的贵族来说，现在能做的也许只有这种事了。只是想到被利用的是自己，就免不了有些气愤，又觉得非常难受。
埃德蒙似乎有些理解帕特里克这样的不满，但想了想还是改口说，“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啊。”
帕特里克侧头看着埃德蒙，毫不在意地解释道，“我很满足和你的关系啊，应该比你满足……我只是纯粹对这样的现实感到难过罢了。你大概并不明白被最爱的人背叛的感觉吧……”
他喃喃地说道，“每次想到自己掏心挖肺的爱意只不过是他连看都看不起的东西时，我就觉得非常难受……”
这句话让埃德蒙突然觉得车里瞬间就被抽走了空气似的闷人。
他侧眼看了看帕特里克，心中却忍不住自嘲。
这样的感觉……他怎么会不懂……
事到如今，只要想起这个事实，就会让他感觉一阵失落。即使忘记了这个人，这种为了一个人掏心挖肺却只得到现实的嘲笑的记忆也永远不会消失的吧。
埃德蒙闭上了双眼，独自咀嚼着空气中的空虚感，不打算再说话。
第五十七章
帕特里克对新鲜的事物总是非常感兴趣，和十几个并不熟悉的贵族们一边聊天一边品着红酒也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只是因为埃德蒙的存在，大家都不禁拘谨了一些。想到这里，他倒开始后悔把埃德蒙叫过来了。
不过如果埃德蒙不在，他大概也会搭不上话吧。这么想着，帕特里克还是默默地勾了勾嘴角，认识埃德蒙的决定是对的，至少现在看来是对的。
“埃德蒙，”帕特里克站在埃德蒙身旁，悄悄地说，“我有些醉了……”
他的酒量一直不太高，但是偏偏又喜欢红酒。而安德烈侯爵还是贵族里最有名红酒收藏者，为了这次聚会，自然是拿出了最爱的收藏。
于是帕特里克一直贪心地喝着美酒，完全停不下来。
埃德蒙轻轻冷笑，“我以为诗人的酒量都挺大的。”说完还特有所指地看了看那些贵族诗人们。
帕特里克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服气，“只有喝醉的诗人才能写出真正好的诗！”
埃德蒙不置可否。对他来说，这场宴会并不像对于帕特里克那般有趣，这充其量就是文人无聊的聚会罢了，除了不错的红酒，他已经不知道有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于是他走到窗边，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外面并不是一片漆黑，今晚的月亮明亮地很，庭院的草地上淡淡地铺满冷冷的月色。
屋里何其热闹，而庭院里却因为夜色的清冷而安静，又因为狂乱的寒风而喧嚣，这般矛盾景象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顺着庭院外面的这条大路一直往下走，到达小镇边缘就能通到某个人所在的住所……
他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正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看着什么发呆。
惊觉自己正在想什么的埃德蒙猛地吸了一口气，黑着脸转身离开了窗边。
明明许久都没有想念这个人，为何今晚却突然又想到了他！
“埃德蒙公爵，您似乎并不太高兴？”安德烈侯爵走近埃德蒙，试探地问道。
“不用在意，我只是对你们谈论的东西不感兴趣罢了。”埃德蒙举起酒杯，“但是这酒非常不错。”
被称赞的安德烈也非常开心，微笑着询问，“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改日来我的酒窖参观一下。”他倒不是想急于讨好眼前的人，只是有些人一见面就会有莫名的好感，和埃德蒙的交情也不算深，但他内心却非常敬仰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十几岁的大法官。
“听起来并不错。”埃德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我的酒窖离这里有一些距离，在城外的小镇上，以后你若是喜欢，让人去取就是。”
“老爷。”突然一位仆人凑到了安德烈的身旁，神色有些紧张。
安德烈冲埃德蒙点了点头，便先闪到了一旁。
不久，安德烈就走至大厅中央，有些不安地和大家说，“非常抱歉，各位，我得先离开一阵。镇上大火了，听说烧得很厉害，我必须安排仆人去把酒窖的酒都运出来……”
“大火？”帕特里克半醉不醉，恍惚听到似有不解便追问道。
“听说是贫民窟那边烧过来的，已经要烧到镇中心了。各位不必为此扫兴，我也很快就会来……”
到这里埃德蒙的心猛然一抽，瞬间窒息了一般，睁大了眼睛盯着安德烈，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自己的脑子也开始罢工，完全听不进接下来所说的话了。
帕特里克注意到了埃德蒙突然变得很是阴沉却又不安的脸色，便靠前去问，“埃德蒙？”
埃德蒙眼睛一扫，面色不善地看着帕特里克，不发一言。
第五十八章
帕特里克在埃德蒙的浴室冲了个澡，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只是仍然有些头重脚轻，于是他一走进房间就找到大床躺下了。
“埃德蒙……”
帕特里克见埃德蒙并不过来，便轻声唤着对方。
深夜已至，月亮也已经隐去，埃德蒙就站在窗前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埃德蒙……”
见对方并不理睬他，帕特里克便撑着爬了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的埃德蒙的身后，双手环上，身子轻轻地靠了上去。
埃德蒙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着环在自己腰上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手付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抚摸了起来，手的温热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心，也让他有些失神。
帕特里克抽出一只手，摸索到埃德蒙上衣的扣子，想要一个个解开来。
埃德蒙猛地甩开帕特里克的手，回过头看着这个有些脸红的人，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今晚不做。”
帕特里克讪讪地收回被甩开的手，觉得有些扫兴，“为什么？”在这方面，埃德蒙从未拒绝过他，“你怎么了？”
他已经敏感地感到了一些不妥。
埃德蒙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没什么。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帕特里克看着离开的埃德蒙，整个人倒在了大床上，他很明白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他头晕沉沉的，不太能思考，很快就睡着了。
待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射入没有拉上窗帘的房间，似乎已经不早了。
他走进书房，见埃德蒙正在忙着，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镇上的大火基本得到控制，但还未完全扑灭，女王已经再次增派人手了。”报告的人呈上了一些资料给埃德蒙。
埃德蒙接过资料，快速地浏览了起来。
现在整个镇子已经已经几乎烧毁了，有些地方甚至蔓延到了城里。
埃德蒙一页页地扫过，却一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消息。整份报告看完，竟然都没有提到贫民窟的情况。
“贫民区呢？”他不满地把报告丢在桌上，“这次大火不是从那边烧过来的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上呈报告的人愣了一下，“现在已经确定起火点是贫民区，但那边的情况还未有护卫兵确认。”
埃德蒙黑着脸站了起来，似乎隐忍着怒气，“不要告诉我你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连这点事都做不成！我真不明白安迪市长养你们作何用！”
对方倒是看起来非常无辜，对这个有些无理的指责解释道，“埃德蒙法官，从昨晚到现在护卫兵一刻都未休息，全力在扑灭大火，也在帮助逃难市民，但贫民窟那边似乎并不在我们的救助范围内。”
埃德蒙愣住了，一阵阵的不安袭来，他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是啊，怎么突然就忘了……亚米拉人向来不把依瓦族人的生死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有人去看他们的情况，更不要说去救他们……
他神经又突兀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摸了摸曾经一直戴着戒指的手指。
埃德蒙最害怕的，就是这样似乎无尽的等待。
像之前瓦伦失踪的时候，任凭他怎样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关于对方的消息都迟迟不来。而消息终于传来之时，迎来的确是让他失望透顶的结果。
许久，他才坐回他的椅子上，声音小了许多，“快派一队皇家侍卫兵过去。”
坐在一旁的帕特里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立刻就悟到了什么，回过头无声地笑了笑。
太狡猾了，他想到。埃德蒙只是比自己会掩饰而已，什么已经忘记那个人了，什么至少没有那么爱他了，都被埃德蒙掩饰在他冷淡的眼神下罢了。
但是稍微还是有些难过呢，帕特里克皱了皱眉，自己对埃德蒙明明那么有好感……
不过，那个人竟会是依瓦族人吗？埃德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了摔得很惨吧。帕特里克玩味地笑，他真没想到大法官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那么比起他不伦的爱恋，他们到底谁走了五十步，谁走了一百步呢？
想到埃德蒙大概会忙好一阵子，帕特里克便先告别回家了。
第五十九章
帕特里克对新鲜的事物总是非常感兴趣，和十几个并不熟悉的贵族们一边聊天一边品着红酒也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只是因为埃德蒙的存在，大家都不禁拘谨了一些。想到这里，他倒开始后悔把埃德蒙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