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三生月——影lacrimos
影lacrimos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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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暝幽哭笑不得,这摆明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么:“明明是你自己往我怀里送的。”

“我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泫月仅穿了一件白色单衣,冻得冰凉的脸埋进他的胸膛,耳边能清晰听见他沉重快速的心跳。暝幽拨弄着泫月柔顺的发丝,淡淡的檀香钻进鼻子,不断挑逗他压抑良久的冲动。

怎么说我们也算相好吧。暝幽想着,手不安分地探进泫月的袖口抚摸他光滑的手臂。

“你做什么。”泫月立马正色道,强烈的危机感和恐惧感潮水般袭遍全身,刺激着他每根神经。暝幽只当是他不好意思,不顾他的挣扎强硬撕开他的衣衫,顺着泫月颈间的香肌疯狂地向下热吻。感受到那缠绵细腻的吻湿漉漉地在自己身体上蛇一般的游动,一种强大的刺激力疯狂涌向脑际,泫月后仰着涨红的脸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慌乱中竟抬手给了暝幽一巴掌。

那一巴掌响亮清脆,在安静地草堂里恐怖地回荡。暝幽一下子停住动作,支起身子愣愣望着身下惶恐不安的泫月拢紧衣裳慢慢蜷缩到墙角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感受到手心传来阵阵酥麻感,泫月才意识到自己打了暝幽,他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绿眸里满是诧异和难过。泫月把脸埋进胳膊不再看他:“我……无心的……从小一直都是这样,害怕别人碰……不知怎么的……”

暝幽长叹一口气,伸手出去,停在半空,但还是鼓起勇气抱住泫月,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如同安慰一个惊恐的孩子:“是我太心急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碰你了。”他帮泫月盖好被子等他睡着,自己才翻过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想哭的冲动还是偷偷涌上眼眶。倒抽一口凉气,掀开被子下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就踩着夜色出门,一个人默默走进凉风里。

那晚泫月做了一宿的噩梦。他看见姐姐穿着鲜红如血的嫁衣朝他走来,脑袋垂下被软趴趴的脖子吊在胸前左摇右晃。接着又梦见走进被狮王压在身下痛苦挣扎,狮王的头颅突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喷出的血沾了自己一身,他灰白的胡子上也带着血迹和泥土污渍,头上一对黑洞洞的狮眼直直盯着他。

泫月是被吓醒的,在床上尖叫着直起身来出了一身冷汗。窗外天还没亮,无法分清时辰,泫月伸手想摇醒身边的暝幽,一阵慌乱的摸索中发现整个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开始惶恐地唤着暝幽的名字,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一个人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想点灯,又不敢下床,只得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

冬夜的寒风通过木窗透进草堂,“呜呜”的呼啸仿佛女子阴沉的抽泣。

天亮不久,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暝幽顶着一身积雪回来,还没来得及把身上拍干净,一个枕头就直直冲他的脸砸来。只见泫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红着眼愤愤瞪着他,“去哪了?”

暝幽委屈地揉揉被砸疼的脑门,顺手拾起地上的枕头走到床边,“赶村外的早市,要不是天岭村一直被外界隔绝,我也用不着趁着夜色偷跑出去。”

泫月接着问:“去赶早市做什么?”

“昨晚下雪,想到给你置办些东西,以后去书院可能用得着。”说着把包裹打开摊在泫月面前一一拣给他看:“这是几件冬衣,你爱素净,我特意挑了素色的料子;这是兔绒的围脖,下雪天戴着就不冷了;还有这个暖壶,放在被子里……”见泫月别过脸不理会,又慌忙问:“是不是不称意?哪样不好你不要便是。”

“都挺好的,”泫月披上衣服下床做饭,头也不回淡淡说道:“以后用不着对我这般好,没什么可以还你。”

好心买东西给他却得不到好脸色,又被冷言冷语莫名其妙地奚落一番,暝幽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追到门口冲着泫月的背影吼道:“我图你什么了?但凡你要的我哪样不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泫月的身影平静地走进厨房,看上去丝毫没有动摇,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平整的雪地上默默印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后来做饭时打碎了一个盘子,大滴大滴的血珠涌出手指重重摔在地上,溅开触目惊心的花朵。就那么冷冷地注视鲜血沾满手指,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夹杂着清晨的寒风层层包围住他,像一个冰冷的牢笼,逃不开,打不破,他一个人蜷缩在笼子的角落,或许根本不该奢侈地期望有人来解救他。

或许从来自己都只是一个人。也只能一个人。

第十三章:风流先生

直到泫月进书院那天,他与暝幽的冷战仍未结束,但这并不妨碍他去书院教书的打算。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被几日未停的雪迅速降温,表面看上去好似光滑平整的雪地,而上面杂乱的足迹,隐约透露着二人各自不可言说的心思。

小雪初停,天空净明,几只无家可归的寒鸦立在书院的院子里枯败的树梢头,转动着圆滑的脑袋四处张望,看到泫月时便停住眼愣愣观望。只见他瘦削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墨黑的发丝齐整地束着儒生的缎带,依旧插上一根素色骨簪,通身着水墨色长衫,袖下携着古琴款款走来。可能是忙于备课使他少有心思胡思乱想,因而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揣测和伤感,整个人看上去倒比往日要精神许多。

正打算敲门时,隐约听见暝幽在教室里面说些什么,口气很是严厉不像在教书。接着门突然打开,都未预料到一开门就会看到彼此,二人诧异地互望一眼并不说话。暝幽脸色不是很好看,夹着书本匆匆擦身而过。

泫月无暇多想,深吸一口气,扬起练习已久的赛过冬日暖阳的笑容走进去,毕竟自己没有教书经验,就更不想给学生留下坏印象。

刚才还被暝幽教训地灰头土脸的学生们,突然见门口出现一个相貌清秀的人斜倚在门框上微笑着注视他们。所有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一双双天真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泫月,倒弄得他很不自在。

“好漂亮的姐姐!”

“书院可以让女子进来么?”

学生们用书本遮住脸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瞄着泫月,“你看她眼睛的颜色,是蓝色和黄色的!比先生的绿眼睛还好看呐。”

泫月走到讲桌前放下琴,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在下泫月,往后教诸位古琴,初次涉教,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指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后,连他自己都被恶心到了,这种酸溜溜文绉绉的文人式介绍以往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如今竟也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他才庆幸暝幽没听到自己说这些,否则非得笑话他。不过,自己好像还忘了说明什么重要的事……泫月偷偷扯着长衫的衣摆往下拉,突显出自己平坦的胸脯,正色道:“在下堂堂七尺男儿。”

此时一直在窗外偷听的暝幽听见泫月用轻轻脆脆的声音说自己是“七尺男儿”时,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赶紧用袖子遮住嘴以防他听见,并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偷偷观察里面泫月的一举一动。

泫月的目光一扫整个教室,端端正正坐着十来个学生,墙角还有一个胖胖的男孩子在蹲马步。那孩子的双臂直直伸向前方上面放着一本书,累得双腿直抖,手臂刚微微垂下又赶紧抬起,防止书本掉下去。泫月连忙走过去拿下书本让他站好,问道:“谁罚你不成?”

“先生罚的,”那孩子鼓着胖胖的红腮帮抽泣:“先生还说如果书掉了,就罚抄《论语》三十遍。”

泫月心想,真真看不出来暝幽那么残忍,枉他素日斯文的样子!“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这下那学生不说话了,旁边座位上一个嘴快的学生插嘴道:“最近先生脾气不大好,他偏不听话,把书撕了折青蛙玩!”其他学生也跟着掩嘴偷笑七嘴八舌道:“先生还说了,要是他在泫月先生的课上捣乱就重重罚他。”

泫月听到这话心里头不是滋味,难道暝幽是怕他镇不住学生才杀鸡儆猴给学生看?不过这么做未免太为难一个孩子。他拍拍那男孩子的肩膀:“你回座吧,下回注意点。”

那学生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退回座位。

“呵,还真像个先生样子。”暝幽又偷看了一会儿,发现泫月和学生们相处的不错才放心离开。不过泫月能为教书强行改变自己的言行着实让他吃惊。

放课后,泫月照旧带着琴从教室出来,这把琴似乎已经成为他身份的象征物,虽然对于他是重了些,却时刻不离身。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被罚的胖学生。他盯着泫月望了很久,直到泫月问他有什么事,才支支吾吾地说:“泫月先生的眼睛真好看,人也好看……我,我叫虎子,”然后又跑开了。

正当泫月纳闷之时,瞥见远处凋谢的桃花树下有个人正在看他,便走过去。那个儒生打扮的人很礼貌地作揖:“在下林文枋,阁下是?”

“在下泫月,新来的教书先生,”他稍稍抬起琴示意:“教音乐的。”

“难怪看公子面生,”林文枋看着他手里的琴:“乐的确是君子必修的课程,但是让孩子们学未免过早了吧……暝幽答应的?”

泫月勉强笑道:“是我坚持要来的,他本不肯。”

林文枋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暝幽呢?我找他有事。”

“估计回草堂了,方便的话告诉我,我与他同住,可以帮忙传达。”

“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林文枋仰面看天,亮堂堂的白,西边的晚霞还未泛起红晕,“相逢即是有缘,如今天色尚早,不如一同喝一杯。”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想到一回去就要和暝幽冷眼相对,倒不如一醉解千愁,泫月点点头,跟着林文枋走出书院。

二人在一家朴素简单的小酒馆落座,店小二捏着京腔唱喏着:“二位公子里面儿请,”又里外小跑着端酒送菜,忙得不亦乐乎。店里人不少,每桌都有三五个吃酒的,也有穿着或朴素或鲜亮的女子怀抱琵琶挨桌挨个地卖唱,但往往穿的好些的那个会从客人那里得到更多的赏钱。故林文枋啜着酒冷笑道:“所谓人情世故,无非要看脸面,这世道教人何处伸冤呢!”泫月原本闭着眼睛倾听琵琶曲,后来突然睁开眼指着不远处穿着粗布衣裳的卖唱女,对林文枋说道:“原是她唱得好些,琵琶弹得也不俗。”

于是泫月招收唤来那个女子,给了她四五钱银子并叮嘱她买件好衣裳,把自己收拾地光亮些,下回子能多得些赏钱。

却说暝幽那边,见天色已黑泫月还未回来,急得四下寻找。寻不着就沿街敲开学生家的门一个个询问:“见着泫月先生没有?”最后敲开虎子家的门,小虎子含着半口未下咽的包子含糊说道:“泫月先生么……我下午看见他跟林先生说了会儿话来着,后来一同走了。”

“同林先生在一起?”暝幽顿时放下心来,他熟知林文枋是正人君子,泫月同他在一起应该很安全。于是慢慢踱回草堂。

推开家门时发现泫月已经烂醉如泥伏在桌上。林文枋手忙脚乱地端茶送毛巾,他见着暝幽回来才欣喜地放松下来:“你可回来了,我这里正不知怎么办呢!”他指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泫月愧疚地说:“我只是请泫月公子吃酒,不想他酒量这么小,才吃了几杯就醉了。”

“有劳文枋兄,下面就交给我,你回去歇息吧。”暝幽扶起泫月的身子,递了几口淡茶到他嘴边。

林文枋临走时突然想起自己来找暝幽的目的,有折回来告诉他:“十日后是元宵节,皇上下令开放京城夜市,难得解禁,咱们仨去看花灯!”

“天岭村不是被封了么?我们出去会不会……被别人当成妖精?”

“得了,”林文枋笑着拍拍自己的脸:“我是人,你们也是人,有皮有肉,怎么会是妖呢?村口那些黄符贴了都是唬人的,防妖不防人,怕什么。”还没等暝幽回答,他就兴冲冲地离开。

暝幽倒不是担心自己,毕竟他的天兽,不怕那些道姑道婆的小伎俩。但泫月是真正的妖精,只怕他消受不了黄符的法力。

桌上的油灯昏昏沉沉地摇动着微弱的火光,烛光里的泫月尚未醒酒,面泛桃花,眼波迷离,懒懒地趴在桌上握着小拳头挠脸。暝幽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子到底喝了多少酒,醉得连猫性都显露了。本想扶着他到床上休息,却被泫月突然揪住衣领按倒在地上。

“混蛋……”泫月瞪着迷离的醉眼望着身下压着的暝幽,语气虽然含糊却丝毫不减怒气。

原来他喝醉了还会发酒疯!暝幽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我可没惹你。”

泫月似乎已经醉得听不懂人话,只是一个劲地掐着暝幽的脖子不停咒骂着“混蛋”。暝幽憋红了脸,只觉得自己快窒息而亡,他扣住泫月的手腕一个翻身反将他压在身下。

“你闹够了没有?”暝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蛮横地将挣扎的泫月按在地上嗔道:“以后不许再喝酒!”

“你又吼我,”泫月停止反抗,散落的发丝像一层黑纱覆盖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低低地抽泣:“你问我把你当什么人……你又把我当什么人?逃了一个……又来一个,呵,绛庄主,暝幽庄主,你这和狮王又有什么两样。”他慢慢转过脸凝视暝幽,发丝沾着泪水紧贴在脸颊上,凌乱和失落使得他的美沧桑而绝望:“欢喜了就抱到怀里玩弄,厌恶了就一脚踢开,倘若见到更有姿色的,就连原来那个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做王的是不是都这么个脾性,啊?我告诉你绛暝幽,永远都别指望我在你身下讨欢。”

之后的事,暝幽至今也记不大清楚了。泫月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开他感情的伤口。他一直以为泫月不在意自己,甚至当自己对他吼着“我图你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人?”时,泫月依旧是一副淡然无视的表情。若不是这次醉酒,恐怕暝幽永远不知道泫月多在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疼痛唤醒了暝幽记忆深处伫立的那个少年。那晚他摇摇晃晃走出草堂,泫月倒在地上昏睡地不省人事。

晚风吹得他刺骨的寒冷,身上只披了件单衣,风像千万根针透过衣料扎进皮肤。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轮廓,村落、树林、山野搅拌着夜色连成一片起起伏伏的墨迹。

与泫月在一起的一幕幕都像瀑布般倾泄在他眼前,不过短短几个月,却让人觉得已过万年之久。瞑幽开始反思,从初遇泫月起,自己就百般挑逗接近他,仅仅因为他长了一张酷似嘉龄的脸。

那么自己对泫月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疑惑,他矛盾,甚至对自己一直以来把泫月看做嘉龄的替代品而愧疚。他将自己对嘉龄的思念与占有欲全部强加于泫月,希望他能披着嘉龄的外衣在自己身边婉转承欢。直至泫月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永远别指望我在你身下讨欢”,他才从记忆的长梦中醒来,清楚地认识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嘉龄,而是一只自尊心极强,明明很弱却却不会低头的三生猫妖;一只不认身份高低,生气了会挠人的小畜生。

慢慢的,他似乎懂得泫月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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