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三生月——影lacrimos
影lacrimos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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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三年前,雾放也是如此,用幻术欺骗了嘉龄,在暝幽面前夺走他如花的生命。自始至终,雾放都是那么安定从容,仿佛在享受一场游戏,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雾放用手指摩挲着锋利寒冷的剑锋,金色的眸子毫不畏惧地与暝幽对视:“你知道的,我素来不打无胜算的仗,泫月的体内已经被我埋下剧毒,解药只有我才能给他。”他轻易地打掉暝幽手里的剑,将泫月反手扣在怀里亲吻挑逗,直到泫月发出痛苦难忍的呻吟。

“我平生最爱做两件事,杀人于无形之中,然后……看你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雾放对着暝幽更加放纵地揉捏着泫月胸前殷红的茱萸。

雾放曾经说过,狼很可怕,但是一只有致命弱点的狼,再强大也不堪一击。

泫月就是暝幽的弱点。

第三十七章:莫为难

暝幽清楚地记得那个飘着黄沙的秋天。小小的山尖峭石林立,褪去盛夏的葱茏绿意,秋天的风干涩地将土壤掠夺成荒芜的黄沙。他身披残破的盔甲,凌乱的刀痕血迹雕镂出他挺立的身形。身后满地是绛紫山庄和雾夜山庄士兵们的尸体,双方的战旗都残破不堪,斜斜地插在土地上,用最后一丝标志叫嚣着庄严与不败。暝幽愤愤地咬牙,将手中的绛紫剑垂直重重插入脚边干硬的土壤中。面前是嘉龄含泪的双眸,雾放在他背后挟持着将手里的剑又贴近他的脖颈一分,痛得嘉龄浑身颤抖却始终不叫出声来。他怕暝幽担心,强扯起苍白的嘴角微笑道:“我没事,别管我了。以前是我误会你,莫怪我。”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他?”暝幽喘着粗气,靠绛紫剑支撑着虚脱的身体,装作还可以大打一场的样子不让自己倒下。

雾放的头发也散乱下来,在风中显得沧桑凌乱。“一山不容二虎,我要你和绛紫山庄一起消失,说不定我还能留这小狐狸一条生路。”

暝幽身子剧烈一颤,惊愕地望着雾放不说话。自古家国不两全。纵使暝幽再爱嘉龄,也不可能为了救他而舍弃绛紫山庄几千口人命。他渐渐握紧手里的绛紫剑,一点一点从深深的土里拔出来,既然无法做出选择,那么他只能做最后一搏去挽救这一切。嘉龄和绛紫山庄的每个人,他都不会放弃。作为绛紫山庄的庄主,他有义务有责任保护每个人。

嘉龄看得出暝幽的身体早已不堪再战,然而雾放更加咄咄逼人压迫着暝幽的神经,逼他做出选择。

“莫为难,我帮你选。”嘉龄淡然一笑,使力将脖子压在雾放的剑锋上,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雾放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忽然乱了阵脚,举着剑愣愣地看嘉龄的身子直直向前倒下。他担心其中有诈,下意识地抬手又对着倒下的身体后背刺进去。

嘉龄面对着暝幽噗通跪倒在地,溅起满地尘土,剑尖穿过后背从心脏刺出,滴答着温热的血液融进土壤。

莫为难,我帮你选。

十三年后,暝幽再次面对同样的场景。雾夜山庄在举着火把的士兵们早已蠢蠢欲动,只待暝幽一声令下就冲进去。屋内三人依旧僵持着,雾放一边扣住泫月的手不让他动弹,一边从床边抽出剑抵在泫月的脖子上,满是玩味地冲暝幽挑眉道:“这样是不是更加还原当时的场景?”

“雾放,你欺人太甚!”气愤地暝幽抬手一掌拍散身边的红木桌子,桌上的酒壶茶杯应声破碎,发出巨大的声响。屋外人影晃动,隐约可以听见刀剑碰撞的声响,看得出来雾夜山庄的人已经包围了这个房间。

“你包围了我的山庄,而我只包围你,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绛暝幽,你输就输在这里。”雾放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咬着泫月的耳垂道:“你想不想知道,在绛暝幽心里,你重要还是山庄重要?”

泫月别过脸抿紧双唇不语,眼睛却不住观察着暝幽的表情由青变白。

曾经当泫月还未认识暝幽时,他刚从狮王手里逃出来,在树林里隐约听见有人在读诔文,每个字都那么深情眷恋,又充满伤感。他听见那个青衣书生哽咽着:“可思量,奈何错爱公子薄情欢晌;叹如今,惟伴荒烟枯塚吟咏哀凉。谁解帝王张

狂,岂料竟是书生皮囊,空遗满腹沧桑。”不知怎么的,泫月竟然空惆怅起来,联想自己坎坷的命运,在湖边落寞地抚琴。

后来,他们相遇了。

终究放不下那天的诔文。当某天泫月背着暝幽偷偷去林子里找到那个墓碑,他一眼就认出刻在石碑上暝幽苍健的笔锋。鲜红的朱砂没有丝毫被尘土掩盖,看来有人经常来此祭拜。望着暝幽亲手刻下的“爱妻嘉龄之墓”,泫月的心里酸的苦的都纠结在一起,却不曾与任何人说。直到他发现暝幽枕头下嘉龄的画像,他才彻底说服自己,暝幽从来没有忘记过嘉龄。自己的出现不过是场闹剧,是个替身,他永远都无法取代嘉龄在暝幽心中的位置。

泫月回过神,感受到雾放的剑贴着自己皮肤的冰凉疼痛的触感。他并不害怕,只是莫名地伤感,如同当日听见暝幽的诔文一样难受。泫月抬起脸望着暝幽,异色的瞳孔里交错织着说不尽的失望与期待:“倘若我也为你死了,你会不会也想记着嘉龄那样记住我?”

“我不许!”暝幽拔出绛紫剑发怒地狂吼着,同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别做傻事,我是爱你的,相信我泫月。”

“怎么,又想硬拼?整个山庄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雾放继续刺激暝幽:“江山还是美人,你还是没有选择不是么?你那白痴弟弟可比你要痴情地多啊。”说罢他垂下手里的剑松开泫月,反正这小妖精已经身中剧毒,不会怕他跑了。

泫月淡淡道“你走吧,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暝幽上前去拉他:“我带你一起走。”泫月狠狠推开他,第一次大嗓门地冲暝幽吼道:“你给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迟早都是要死的人,管我做什么!”

暝幽只觉得泫月句句话都像一把刀刺痛他的心脏,他呆呆站在那里流泪,任凭泫月踢打就是不肯走。“你给我走啊……快走……”泫月哭喊着打他撵他走,开始是拳头,接着是破碎的茶杯茶壶,一件一件摔打在暝幽身上。暝幽的脸颊和手背都被碎片划伤,冒出鲜红的血,他仍然没有说话没有阻拦,像座雕像那样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散落了一地。对于他来说身体的痛苦不值一提,可是让他放弃泫月,心会很痛很痛。

“你不走,我帮你。”泫月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刺进脖子里,一种夹杂着尖锐和沉钝的疼痛迅速占领了他全身所有感觉。片刻之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自己的脖颈里涌出的膨胀感,接着眼前是暝幽痛苦叫喊的脸慢慢模糊起来,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了,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得往下坠。

恍惚间泫月仿佛看见脑际闪耀着白光,许多人从白光里嘻笑着走出来。呆呆的林文枋和俏皮的何小荷手拉着手冲他笑,虎子和小豆子他们仰起天真的笑脸脆生生地叫着“泫月先生”,还有那个独眼的寨主,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是对他百般照顾。白光的尽头站着两个人,一个眉目如画,穿着鲜红妖艳的嫁衣;另一个手执竹扇,青衣素袍,风度翩翩。

原来我从不曾孤独过,从此往后,我的每个梦里都有你们。泫月微笑着合上眼。

再也没有睁开。

第三十八章:尾声

绛紫山庄的后花园中鸟语花香,浅浅的绿草簇拥着各色花朵一直延伸至中央小亭的石阶上。今晚的月光清亮皎洁,似碾碎的银粉飘散而下,又如一层淡淡薄纱笼罩着小亭高翘的四角。飞檐远眺如鸟翅扇动,下接四根朱漆石柱,雕梁画栋气宇轩昂。亭下一中年男子与一长髯老者举樽对饮,“连我自己都忘了多少年没来这里,样子倒是一点未变。”狼王意味深长地叹口气,又向杯中缓缓斟满清酒。慧长老无奈,语气里满是歉意:“当初将你逐出绛紫山庄,想不到出了危机,还得依靠你的力量。”

“哪里,明明是暝幽杀了雾放,我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狼王眯缝着幽绿的眼睛,回忆起那一晚仍然有些胆颤。

他接到下人消息时匆匆带领一班手下赶往雾夜山庄支援,那时的雾夜山庄早已硝烟弥漫一片狼藉。外围的士兵仍然企图冲破雾夜山庄的防御,死伤了不少人,至于里面是什么情况尚且无人知晓,只听说暝幽还被困在里面,怕是凶多吉少。

狼王指挥一班小妖长驱直进,攻破防守。正当他准备派人四处寻找暝幽时,只听左手边的小阁楼上“轰隆”一声炸响,红瓦的屋顶顿时炸开,砖块瓦砾四处散落。他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强大迫力,连忙飞身跳上二楼破窗而入,刚站稳脚跟,发觉只见好像踩到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断手。那只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和手背上都沾染了污泥和血迹,缺口处拉扯着丝丝缕缕的鲜肉,应该是被人硬生生从胳膊上撕扯下来的。狼王赶紧收回脚,又多看了那只断手几眼,心里开始有些莫名的慌张。推开门已经发现雾放仰面倒在地上,四周鲜血淋漓,绛紫剑从他胸口贯穿深深插入地底,像是要把这具尸体永远钉在地上。狼王伸手探了探雾放的鼻息,彻底断气了,看来是一剑毙命。把注意力从尸体上移开,他才发现依靠在血污的角落里浅浅的喘息声。

暝幽的左袖口空荡荡地飘摇着破碎的布条,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在空气里,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液。然而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用右手抱紧一只白色的猫咪,耷拉着失神的双眸望着它。白猫的身子无力地展开,脖颈处一道鲜红的血口,比冬日雪地上的梅花还要触目。它微张着嘴,一对半睁半合失去光彩的异色的眸子与暝幽对视着。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他们穿越了时空的距离永久地凝视着彼此。

狼王走过去,犹豫着叫了一声:“侄子,你的手……”暝幽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看都不看一眼,忽而仰天长啸发出一声狼的哀鸣,接着身体瞬间膨胀撑开衣服变成一只狼。断了一只前爪的狼用嘴叼起死去的白猫蹒跚着走出去,用血在地上书写了长长的悔恨。

暝幽曾咬破手指写血书道歉,他说过:“除了流血,我想不出其他表达歉意的方式。”既然如此,为你断一只手流满地血又何妨。

慧长老故意咳嗽打断了狼王的思绪:“都过去了,别想了。”

“暝幽呢?”狼王回过神,“有没有请大夫看看他的手?”

“他没有回来,怕是……回草堂了吧,我让小甲把泫月的琴送回去了,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今夜月圆,山顶如是,山脚亦如是。月光下的庭院里蝉声阵阵,一方桌,一张琴,一青衣书生,一新添枯塚。晚风高高挽起暝幽宽大的袖口,徘徊在那断口处迟迟流连。琴下压着一张被风吹皱的纸。

那一日,本不信占卜的暝幽还是向方丈求了一签,却始终不敢打开看结果。

原来把未来交到手上,未必有勇气接受事实。

纸上签文随着青衣书生右手弹出的破碎音律在月夜下回荡:

“身是浮萍,荣辱半载岂为功名?公子多情,纱窗昏被、新旧难两清。相思纵轻狂,亦是书生模样。只恨山高水长、诉尽情殇,终落得个坎坷形状。到底难躲此生哀凉,可怜月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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