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 上——大醉大睡
大醉大睡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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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流本来虚弱无力,闻言整个人都精神了:“行啊!”

秦颂风见他眼睛晶亮兴高采烈地瞅着自己,怀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我娶你,你也娶我。你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神坦率真诚,秦颂风反而更怀疑:“你知道娶你……娶我,是什么意思?”

季舒流莫名其妙:“怎么不知道?就是俩人变成一家人,跟我姑父姑母一样,一起吃一起住。”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对了,还有海誓山盟,在天愿……咱俩说这个好像有点怪。”

秦颂风忽然盯住季舒流的脸,把脸慢慢凑过去,直到两人嘴唇相碰。季舒流完全没躲,一副觉得好玩的样子,依然睁眼瞅着近得就要贴在一起的秦颂风。秦颂风犹豫片刻,自己闭眼,开始在他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上吮吸,停留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虽没深吻,秦颂风的表情却有点发呆。季舒流看到这个表情就按捺不住,也撑起身体凑到他嘴唇上吮了一下,又在他两颊各亲一下,最后无师自通地在他失血后略显苍白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这一咬咬破了秦颂风怀疑的表情,他心满意足地摸摸季舒流的脸:“那就这么定了。”

季舒流回想前事,不禁道,“怪不得你说要撮合我和别人的时候,总是笑得那么奇怪,果然不是真心。”

“这么明显,连你都看出来了?”秦颂风有点吃惊,然后傻笑,“你总盯着我徒弟看,还怪我多想?其实你是怕她来跟你抢我吧。”

季舒流也傻笑:“当然怕。”

两人说闹一会,季舒流渐渐疲倦,闭目小憩。秦颂风躺在他旁边休息,不时看他一眼,脸上现出淡淡的温暖笑意。

******

年轻人恢复得快,几天之后季舒流已经退烧,虽然行动不便,人却活跃得多。秦颂风和钱睿出门时,他爬起床到钱睿那间屋子里探望曲泽。

问候几句、检查一下曲泽的伤情,季舒流就忍不住跳到他一直好奇的话题:“褚训有个女儿叫褚阿琉,我总觉得大哥会收养我跟她有点关系。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别忘了,你十一二岁我才投靠醉日堡,那时候她都死十多年了。”

季舒流耷拉下脑袋:“虽然毫无用处,我还是总想知道一点和大哥有关的事。你能不能说说?”

曲泽拍拍季舒流的头道:“听话。醉日堡的事就当一场梦,以后别再想了。”见季舒流满脸失望,他尽量放得语重心长地补充,“我就告诉你一样。老大以前说过,你长大之后,能是个有担当有志气的大丈夫。”

季舒流缩脖子:“他开玩笑的吧。”

曲泽捋起季舒流的袖子看一眼胳膊上开始结痂的伤痕,慢悠悠道:“听他语气是开玩笑,但是到今天再想想,也不一定真是玩笑话。”

“我是大丈夫?”

曲泽咧嘴笑:“你敢说出私自把王贵铜劝走的事,勇气可嘉。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胆子奋不顾身地站出来救我一命。”

季舒流认真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就像我亲人一样,如果你被他们折辱至死,我更不能承受,这是我的私心。”

不等曲泽说话,外面传来叩门声,季萍夫妇前来探望。曲泽低声说明此时不想见人,季舒流就把这边的房门掩住,请姑父姑母到另一边的卧室里坐。季萍却不坐,上来捧住季舒流的脸直说他瘦了,满是疼爱之情,季舒流被她弄得有点脸红。

霍庸拍拍季萍的肩膀,季萍才说起正事:“你还记得施邛吗?”

“记得。”季舒流一愣。施邛是江湖上出名的怪人,外号“四颗头”,不是因为他命大,却是因为自从季英夫妇被害,他每年都要砍四颗醉日堡门徒的人头送到坟前,雷打不动。有时他一口气送四颗,有时一次只送一两颗,过几个月再补。如果他一年杀的人多过四个,就拣武功更好地位更高的四个人送过去。

清明节上坟日,坟前经常有还留在那里的人头。季舒流的二叔弃武从文多年,最恨看到这个,一看到就咒骂不休。但季萍心存感激,说这人以前受过季英救命之恩,对季英十分敬仰,只恨杀不了厉霄,所以才每年杀几个醉日堡门徒告慰恩人。

季舒流还在回想此人事迹,就听季萍道:“他想认识认识你。”

******

季舒流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不知道算不算醉日堡门徒,左手摸着脖子,右手立刻一把抓过剑柄。季萍好笑道:“别怕,他不会伤你的,就是没见过你,想看看。”

霍庸留下来看守,季舒流挂好剑跟着季萍出门,听她解释:施邛这次来,送上一颗人头。玄冲子、裴用国等人查明杀害郑东的凶手是护卫孔轩后,随即通过尺素门传遍江湖。施邛得到消息,最先找到孔轩下落,将他带到郑东家中确认无误,便一刀砍掉头颅,送到碧霄山庄来。他听说季舒流也在,突发奇想,要见一见这位恩人之子。

碧霄山庄的庄门附近,施邛抱着膀子站在雪地里,跟其他人都很远,脚边放着一颗络腮胡子的人头,长相果然和那替死的厨子有几分相似。季舒流忐忑地走到此处,远远望见那颗头,略一犹豫才走近施邛,看得施邛直皱眉。

季萍向施邛介绍:“这就是我侄儿。”季舒流见他已有四十多岁,抱拳行晚辈礼。

施邛姿势不变,冷淡地打量季舒流几眼,向季萍道:“还不如你像你大哥。”沉默一阵又补充,“有点像你大嫂。”

季萍低头抹掉一点泪水:“是很像我大嫂。”

“人头留给你们了,后会有期。”

他居然转身就要离庄,季舒流脱口问道:“施前辈,晚辈冒昧,请问先父……是什么长相?”他本来想问季英的性情行事,不知为何临要出口忽然改成了长相。

施邛回头再次打量季舒流一眼,硬邦邦道:“就算告诉你,你长相也变不过去。”

季舒流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季萍把他往后拉几步,小声埋怨:“要知道你爹长相问我就行,问别人干吗?”施邛不理会这对姑侄之间的小声交谈,不声不响地扬长而去,季萍也不道别,反而向季舒流道,“施大哥就是这个脾气,你跟他别拘泥俗礼。”

季舒流只好跟着季萍往回走,回到住处后又问:“我爹长相究竟是什么样?”

季萍露出怀念的神色,抬起手比划着:“你爹个子有这么高,体格也壮,长得特别威风,有男子汉的气概。声音很低沉,说起话来教人觉得掷地有声的。我长得有点像你爹,你二叔不像。”

季萍相貌柔美为人单纯,有时候还有点迷糊,连季舒流和她在一起时都觉得应该照顾她,跟她相似却特别有男子气概的长相,该是如何?季舒流试着想象却想不出,茫然摸头:“你说过我爹对施邛有恩,是怎么回事?”

季萍道:“施邛少年时被江西邪道玄奇门的人打败过,那些人在他胳膊上烙了一个记号羞辱他。后来白道上有人看到施邛胳膊上的记号,误会他是玄奇门的奸细,差点把他杀掉,你爹觉得证据不够确凿,坚持查清楚,才救了他一命。从此施邛就跟你爹成了朋友,在一起喝过好多次酒,江湖人都把这当成怪事来传,因为施邛那个人,平时滴酒不沾,性情孤僻,跟人说半句话都嫌多,从来没交过江湖朋友。”

此事季舒流听厉霄讲过,只不过厉霄把查清真相之人安到了他自己头上。季舒流忽然有些眩晕,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一边想继续听下去,一边再次产生了听到真相就对不起大哥养育之恩的诡异念头。

霍庸仿佛有所察觉,补充道:“你爹做事正直公道,有江湖人的痛快,却没有江湖人的鲁莽,所以人人佩服,朋友满天下,连施邛那种人也能相交。”

季萍轻轻叹气:“你爹你娘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交的都是真心的朋友。他们走了以后,我和你二叔无依无靠,还受醉日堡的威胁,多亏这些朋友的援手,才能躲过风头安心过日子。可老天要是有眼,为什么不让这么好的人长寿呢?”说到这里她眼泪不禁落下来,季舒流不敢再问,和霍庸一起劝慰很久,直到她渐渐恢复平静才道别。

******

这日秦颂风和钱睿深夜方归,却没多说白道下一步的安排,此后接连数天,他们都是早出晚归三餐在外。钱睿不知从哪里给曲泽弄来一把勉强趁手的剑,放在他身边以防万一,也叮嘱季舒流白天多留意外面的动静,如有不对立刻喊人。

某天早上,季舒流感觉到秦颂风极轻极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照例清醒片刻。

自从两人亲吻许诺,秦颂风每天早上醒来必定要这样摸一下;季舒流从小睡得很沉,但也许对倾慕已久的人心有灵犀,每次都能觉察。

虽然被弄醒,季舒流却只觉得心里微甜,轻轻一笑,继续熟睡。朦胧中环顾四周,自己正垫着厚厚的茵席坐在精致的小石桥上,岸边桃红柳绿随风轻摆。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抚摸自己的面颊,一个女声轻言细语地道:“舒儿,你爹等着你呢,快去跟他玩。”

他知道身后的是母亲,没回头,站起来快步跑下小桥,父亲果然站在桃树下笑着张开双臂微微弯腰,将迎面跑过来的他抱起来转了两圈。

父亲放下他问:“我藏起来,你找,好不好?”

他一阵心悸,赶忙拽住父亲的手臂:“不好!”逗得父亲仰天大笑。

爽朗的笑声忽然被一声惨叫打破,他骇然回头,赫然看见一身桃红衣裙的母亲面朝下倒在地上,一滩血从她身下一直蔓延到自己脚边。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他还没放开的那只手臂骤然冰冷。他颤抖着把头转回来,发现一把长剑穿透了父亲的胸膛,血从前后两个伤口泉涌而出,落到地上,跟母亲的血融合在一起。

长剑的尽头是一只手,手臂的尽头是一个人。而胸腔已被穿透却仍旧屹立不倒的父亲,和穿透了父亲胸腔正在得意的凶手,仿佛彼此在镜子里的倒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厉霄的脸。

季舒流流泪问:“大哥……为什么!”

厉霄仰天大笑,而父亲僵硬的脸上居然也泛起相同的诡异笑容。季舒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厉霄手一挥,不知用什么利器割破了季舒流的手腕,手腕上流出的鲜血融进父亲和母亲的鲜血里。

季舒流全身发冷,猛然惊醒。梦里的血都不见了,只有脸上的眼泪还没干。

季舒流吹吹手腕上不小心被牵扯到的伤口,又拿袖子抹抹眼睛,忽听见秦颂风在他身边道:“做噩梦了?赶紧穿衣服,起来吃午饭。”

季舒流有点不好意思:“你回来这么早?都到中午了,天怎么还是黑的。”

秦颂风道:“今天轮到我休息。天黑是因为外头下大雪。”

季舒流“哦”一声,穿上衣服,先走到对面的卧室门口探头往里看。钱睿也在,对他点点头;曲泽躺在那块铁板上笑着问:“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季舒流见到他的笑脸略感安慰,冲他挤挤眼睛,没进屋也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刚走到秦颂风那边的卧室里,就听见嗖嗖的衣袂带风声此起彼伏,多名高手从远处蹿到屋舍门口和各个窗前,将这间屋子团团包围。

季舒流询问地看向秦颂风;秦颂风脸色凝重,用左手按住他右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玄冲子的声音响起:“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或许只是误会,贫道以名誉担保,你们解释清楚即可!秦二门主,你在不在里面?你是讲道理的人,如果信得过贫道,请暂且解下武器随我去对质。”

接着是高毅的声音:“我也在此。秦兄,咱们当年对付醉日堡的时候一起负责照应江湖朋友的家小,也算并肩作战,我绝对信得过你!有我和玄冲子道长一起担保,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二十章:一触即发

玄冲子和高毅的语气很真诚,但是门外其他高手却默然不语地挥起刀剑,锵锵之声不绝。

曲泽抢先冷笑:“出什么事了?姓曲的又脱困而出,一夜犯下三百起血案,再缩回这里等死?”

玄冲子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此事和你无关,但是你和秦二门主住处相邻,稍后请你也说说秦二门主今日的动向。”

季舒流惊得抓住自己的剑:“颂风,他们怀疑的是你?”秦颂风一声不吭,拉着他的胳膊走到对面钱睿房间。

曲泽正狠狠瞪着房梁,飞扬浓重的眉毛皱得差点碰到一起:“当年我师父被害以后,我那群师兄弟也跟他们一样,说要叫我去对质。结果呢?他们有的认定了我是真凶,有的就盼着我是真凶,还有的人云亦云,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听在他们耳朵里都是破绽百出、理屈词穷。”他虽然是跟秦颂风说话,但是声音不小,外面的人也能听见。

秦颂风却摇摇头,猛地站起来,解下腰间的软剑交给钱睿道:“没事。”然后冲曲泽躬身一抱拳,拍拍季舒流的肩膀,“舒流你别慌,不要紧。”径直走到明间里沉声道,“玄冲子道长,高兄,我这就从正门出去。”

玄冲子出声同意后,他才推开大门。外面总共二十多人,都是武功好手,几个人围上来搜身,又拿出铁链要把秦颂风锁住。秦颂风一晃身形,轻易从他们手里挣脱,冲到玄冲子身旁一丈之地,镇定道:“要是绑着我去对质,叫人看见了,可能会先入为主,认定我干过什么亏心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我肯定逃不出去,何况我师兄他们都在这儿,我也没法逃,就别绑了。”

玄冲子沉默片刻,慎重地点头,指定高毅带领十余人把秦颂风带走,他自己留下五个人,两人进屋守住曲泽,两人冷冰冰地请季舒流随他们离开分别讯问,玄冲子和剩下一个人还算客气地请钱睿也移步他所,暂时跟曲泽隔开。

秦颂风在高毅等十余人的严密包围下远远停住回头,没事般道:“道长,这边有劳你帮我照看着!”

玄冲子点头同意,高毅也接话道:“这边有道长,你那边的事就由兄弟我来照看了,尽管一百个放心!”

秦颂风的去向似乎是前厅,季舒流却被那两人带着往西北边走。外面天色灰暗,劲风凛冽,雪片有小半个指甲大,异常厚实,不停打在脸上,逼得人只能眯起眼睛;新雪覆在被踩实的旧雪上头,路也特别难走。季舒流跌跌撞撞了一路,终于再次被带进那座小楼里黑漆漆的地下囚室,他嗅到那股熟悉的霉味,忍不住咬紧牙关。还好押送的两人没动用铁链锁他,只是让他坐到原来那间囚室的地上,站到门外把守。

这两人之一就是那天阴阳怪气挑拨秦颂风和钱睿的何姓青年,名叫何道宪,另一个是他哥哥何道原。季舒流见他们半天不说话,怀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有嫌疑的其实是我么?”

何道宪斜睨他:“想套话?没那么容易。”

何道原扯住弟弟,面无表情地问起昨晚到今天中午秦颂风的动向,可是季舒流一直在睡觉,当然什么都说不出。何道原反复问了两遍,什么都没问出来,从此和弟弟一起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过了大约两三个时辰,季舒流出声询问何时能离开此地,他们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置之不理,再问能不能吃饭喝水,他们也毫无反应。季舒流索性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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