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身边周跃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脸色也黑了下来，竟要直直冲着季雨走过去，季华扬忙伸手拉住了他。低声说道：“你是导演，怎么还要自己给自己闹事儿？”没有看顾一边趾高气扬的季雨，季华扬拉着周跃往一边走去。对于圈中向季雨这样的人，季华扬过去看过不知多少。若是有心的，在经历过挫折磨练之后自然会懂得如何做人，眼下教育也是枉然。他虽身处娱乐圈多年，对那些传言却是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有季雨这个人的存在。第一次见面，他对季雨更是毫无恶感。反而觉得不知道季雨在娱乐圈待了多少年了，这种性子虽然让人不喜，倒也天真的很。站在一个经历过风雨看过无穷变幻的前辈的角度，他只希望有天季雨能够真正成长懂事，唯有那个时候才是他的辉煌的到来。
“小季，你要是觉得不甘心，不必顾忌我。那小子一点实力没有，就靠着那张脸混了。要不是我被人下套，怎么可能用这种人？倒让你受委屈了。”等到气渐渐平息，周跃才一脸惭愧地看着季华扬说道。
季华扬伸出一只手拽了下周跃的胡子，看他一脸扭曲的表情，才又勾住他的脖子说：“又跟我乱客气？咱俩都算这圈子里的老人了，该看的也看过不少。我说你怎么长不大呢，跟别人置气干什么。反正他不尊敬的是我又不是观众，只要行为不算太出格，总有一天会成长的，你现在管只会让他走入极端，这有什么好处？”看周跃面露反对的神色，季华扬又说：“不是我纵容，每个艺人都要自己走自己的路，所有酸甜苦辣都要自己尝过了才知道是留是走。你看你自己，到现在都控制不了自己，这样被人威胁有几回了。别看别人不顺眼，先把自己治好再说。在我看来啊，年轻就是犯错的大好时光啊，犯错越多，以后路途上就只管奔跑什么也不怕了。不准说不同意啊。”
被这样一劝解，周跃心里虽然还是闷闷的，还是暂时放下了对季雨的不满。不过不同于一向温和的季华扬，他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以火爆脾气着称的。几十年奋斗下来，他成就的也只是自己罢了，别人与自己毫无关联，惹怒了自己就只好承受后果而已。娱乐圈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几张面具，周跃也不过是不想季华扬生气，才放过季雨，也只有他才知道一旦季雨再不尊重季华扬的所接受的惩戒了。
第11章
除了季雨在片场的表现让人不满，加上周跃有意无意删了很多他的戏份，整个剧组的拍摄进行的还是挺顺利的。
“小华，今天怎么没带饭来呀？老爸可是饥肠辘辘很久了。”刚拍完这场戏，季华扬就看到片场角落里盯着他的苏潋华。苏潋华个子很高，那么多剧组人员在他面前来来回回，也丝毫不能忽略他逼人的气势。季华扬在暗暗赞叹的同时，心里还不禁有丝担忧，这样子早晚棋琪也会离开小华了。不过小华这样孝顺，希望棋琪能看到他严肃背后的温情啊。这样杂七杂八的想着，却看到苏潋华早已走到身边，忙打哈哈问道，还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背部。
苏潋华却是不露痕迹抓住他的手，笑着说：“如果我不来这里，怎么能看到老爸发呆的场景呢。这么多天老爸一直都泡在片场里，今天我们回家吃饭怎么样？”
“嗯……小华想念老爸就直接说嘛，不过太黏老爸可不好哦。”眉开眼笑地伸长手臂摸了下苏潋华的头发，心里面又为儿子的孝顺大大地打了一个勾，“我去跟周跃说一下，今天就先开溜了，小华等老爸一会儿啊。”说完还特意拍拍苏潋华的手，向导演那边走去。
掌中的温度猝不及防就离开了，苏潋华失笑看着一脸活泼相和周跃说话的季华扬，简直爱死了季华扬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相处间便多了些肆意与从容，这些除却亲朋好友之外再没人见过的另一面，却是最让人沉沦不舍的。虽然心中有些遗憾，遗憾季华扬心中他的儿子身份，然而也是多亏了这一重身份，让他可以肆无忌惮欣赏那个人的一切。
片场传来的一阵喧哗，打断了苏潋华的思绪，抬头就看到程颢言一脸温和的被一群人围着的场景。虽然寰亚娱乐只是寰亚集团众多行业中的一员，然而其在娱乐圈中的地位彰显了寰亚的实力有多雄厚。程颢言时常出现在报刊杂志上，他的现身，无疑是最让人趋之若鹜的。若能得到他的赏识，今后的发展也就不再是问题了。因此，在一开始的愣怔犹豫之后，片场中大大小小完成拍片的人迅速围了上去，还在拍戏的人大多也开始分心了。
正站在周跃一边轻声交谈的季华扬明显感觉到浮躁的演员，制止住开始略显暴躁的周跃让他继续看镜头，季华扬起身向人群聚集地走去。季华扬自从拍片以来，一直协助周跃管理，对片场中的骚动他自然也尽量帮周跃处理。但是还未走近，就被一个迅速跑来的人给险些撞到。
却是周跃看几个演员都没投入，索性停止了拍摄。命令一下来，就看到季雨匆匆收拾了一下仪容就往那边跑过去。一把抓住还未倒下的季华扬，周跃语气明显不悦起来：“你看那小子什么德行，拍戏怎么不见他这么积极？”季华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苏潋华走向人群，抓住正围在程颢言身边试图插嘴的季雨衣领，将他拖了出来。
苏潋华拽着季雨走到季华扬身边，担忧的看了一眼他，才冷冷地把他摔到一边，说：“道歉。”
季雨外表看着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被苏潋华这样拽了一路，早吓得喘不过气来。被苏潋华这样丢在地上后，也只是出声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了过来。又被苏潋华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吓到，一时间浑身瑟瑟发抖竟是说不出话来。
季华扬原本心中也有丝恼怒，现在见苏潋华这样，倒也觉得这举动太过了。刚想阻止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小阳，怎么啦？”
小阳？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似乎知道这样叫他的，除了那个人，其他的都已经不在了。那一刹那，季华扬好像多年来的眼泪迅速聚集在了眼眶里，他似乎又回到了肆意骄纵的童年时光，被身边的人无限制的宠着爱着。然而那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让他成长，那几个人便纷纷变了模样。默默的将那些曾经给过他美好童年的人掩藏在心底，季华扬才一脸镇定的看向来人，嘴角的笑一如既往的阳光而有礼：“程总，你好。”
程颢言微微垂眸，掩去心中的失落。他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看着小阳直到死去，所以他让很多寰亚娱乐的艺人来拍戏，给自己找可以光明正大接近小阳的一切机会。明明小阳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还是有感触的啊，可是随即，一切又回到那样礼貌疏离的时刻了。如果可以，程颢言多想向季华扬大喊，让他如同童年那样对着他大声哭大声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演戏，只要肆意接受别人的好就可以。可是二十年的距离让他面对着季华扬不能有任何失礼的举动，只能慢慢的接近，慢慢的遗忘曾经的伤害。
“程总……”季雨看着沉默的几个人，只好怯怯地开口，希望看在自己也是寰亚一员的份上，季华扬几人能放过他。
“你……”程颢言皱眉看向季雨，还未说话，就听季雨忙不迭介绍自己：“程总您忘啦，几个月前您在公司的宴席上，李成经理带着我也一起参加的。”
那次宴会，程颢言印象很小，毕竟只是和公司里的中层领导们联系一下感情而已。让他沉吟的却是季雨的容貌和季华扬粗粗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虽没有季华扬那般精致无瑕，面部有些地方却生的神似。只是他还没有忘记这次来的目的，不想季华扬被一个不出名的艺人影响心情，遂看向季华扬，说：“小阳，你看怎么处理？”
他素来知道季华扬对这些事情不太在乎的，果然，季华扬只是微微一笑示意没什么大碍，就看到季雨爬起来顾不得说话就往化妆室跑去。一路上被苏潋华紧紧盯着，又差点摔倒。
程颢言还是一脸温和的样子看着季华扬，轻笑说道：“小阳还是这样，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不知道小阳有没有空，我这里倒有件事想和小华商量一下。”
季华扬平日里和程颢言之间是时刻保持着距离的，这次见他来片场，除了一开始的心理波动，见了程颢言一脸平静的表情，心里却也坦然很多。对这个幼时的好哥哥，后来谋取家财的仇人，他生不出什么重修于好的意思，却也没有报复的想法。季氏又重新成长起来，那些逝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回来。没什么必要再去躲避，不如坦坦荡荡，过后再见也落得两不相干。因此稍加思索，季华扬就点头同意了。
也怪季华扬神经粗，他虽然知道原本是要回家和苏潋华一同做饭的，却也没有在意。在他心里，苏潋华是亲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在一起，违约也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儿子和老爸之间能有什么芥蒂。相比于苏潋华，程颢言无疑就是那个外人了，还是要以礼相对的。不过儿子还是要好好安慰一番的，季华扬踮着脚尖在苏潋华身边说了好一通话，才使得他重新变得振作起来。趁着季华扬不在意，苏潋华看了程颢言一眼，那其中的敌意不言而喻。也不管程颢言如何反应，苏潋华就转身向季华扬的化妆间走去。
“你被撞啦，手脚麻利点儿……快给老子卸妆，耽误了我的事你等着瞧。”一阵尖利的斥责传至耳畔，苏潋华微微皱眉，就这种环境，老爸怎么待得下去。按捺住性子，苏潋华继续往里走，就听到那个声音继续响起：“季华扬那人怎么回事，年纪一大把了还装嫩，早晚我会替代他，那老小子就等着哭去吧。”
第12章
“小阳，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并让他们上了吧。”点了一些菜后，程颢言对着季华扬说道。
随意地把手中菜单放在一边，程颢言点菜的时候他在旁边，自然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了解有多深。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对面满脸关切的程颢言，季华扬不免会想到当初他们程家如何对待自己。程颢言温和的一如既往，就像从来没有过那些伤痛的往事。季华扬无法想象程颢言竟然可以二十年后还清晰地记得他的口味，就像当初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对季家赶尽杀绝……
努力握拳制止住自己全身的寒意，季华扬向程颢言笑了笑，才说道：“多谢程总了，还不知道程总要和我商量什么事情呢？”
单看到季华扬不同以往的笑容，程颢言就知道他必定是又想起了过往。心里面暗暗叹了口气，想要和季华扬如年少时那般亲密，实在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无数次他也在后悔，当初用那么极端的手法逼迫小阳。小阳一直是他们上下护在心底里的，年少时的季华扬真的就像在蜜罐里泡大的一般，丝毫不知世间的艰辛与残忍。那场变故，突然变脸的程家将季家彻底毁灭，小阳必定也遭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那个小孩虽然平时捣乱的事情干过不少，可这些成人社会里的纷争却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就是那个被人保护的小孩而已。然而这个干净的小孩，却也不得不仓促面对人世间的丑恶。他曾在梦里幻想着能在小阳孤苦的时候拥他入怀，让他看不到任何残忍的场景。可那场变故，偏偏就是他们程家导演的，偏偏他在父亲的诱惑下还点头同意。那个时候自己是真的疯魔了吧，想要躲避父亲为自己定好的婚事，想要让小阳彻底地属于自己。只是渴望着小阳会一无所有然后只能依靠自己，焦急地等待消息时却听到那么惨痛的结局。他早该知道的，自负的父亲怎么可能让他和小阳在一起，所以他也只能看着小阳一个人把季家的房产卖掉再在娱乐圈里奋斗。这二十多年，他是风风光光的天王，程颢言却无数次不在懊恼。明明小阳是要被人护在手心里一辈子的人啊，那些看不见的奋斗努力原本就不该由他去做啊。可是即使心中再后悔，他也无法改变曾经的事实。偶尔想想，程颢言宁愿季华扬是恨着自己的，可偏偏他把自己当做了陌生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想要站在小阳身边的愿望如此渺小。可是即便如此艰难，他还是要试图接近，二十年的枯萎，只管拼命地追逐生命中的那束光罢了。
席间沉默了一会儿，程颢言坐到季华扬身边，不顾季华扬皱起的眉头，伸出一只手拉住季华扬的手臂不让动弹，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季华扬紧紧握着的拳头一一展开。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你知道吗小阳，小的时候遇见什么可怕的事，你都会紧紧地握着拳头怕自己叫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我经常帮你修指甲，就怕你一不小心刺痛手掌心。我知道，过去的事是我的错，我毁了你也毁了我，哪怕是即刻死去也不能抵消我的罪过。可你不想知道原因吗？难道你就想一直这样叫着我程总，对我就像对所有陌生人那样吗？小阳，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来最为期待的是什么吗？就是让你有一天能够叫我一声‘颢言哥哥’，即使是‘颢言’也可以啊小阳……”
颢言哥哥，那是多少年前的记忆了。都说童年是最让人难忘的，可季华扬宁愿偶尔回味曾经让自己悲让自己痛让自己后悔不迭的季青佑苏羽可，也不想回忆起这个人，他的面孔变换的太快，快到变故来临时季华扬以为之前的宠溺都是一场梦。可以说，再也找不到像程颢言一样成功的演员。低头躲避程颢言的目光，那目光即使和二十年前一样专注一样溢满了柔情，可感受的人变了，他分不清楚那目光里的真真假假。所以，不如躲开，任程颢言将自己的手指展开来，即使两只同样骨节优美的手紧紧交拢，季华扬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隔阂。
“够了。”抽出程颢言紧握着的那只手，不顾掌心传来的刺痛。季华扬努力平静了一下心境，“程总，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请和我的经纪人联系。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早已经放下了。如果可以，不要再提醒我曾经的事，我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别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程颢言伸手去拉，却堪堪拂过季华扬的衣角。眼看着季华扬就要头也不回走出门外，知道以后再这样相见只怕很难。情急之下，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度：“小阳，我喜欢你，喜欢了将近四十年，这就是我当初那样做的理由。”
儿时相伴将近十五年的光阴，程颢言自然是清楚季华扬心中其实对别人的情谊是最为在乎的。就像季青佑苏羽可一样，在程颢言心中那些人是不能和季华扬还有自己相提并论的，可是偏偏是他们对季华扬发自内心的好让季华扬记住了他们，也把他们当做最重要的人。重新面对季华扬，没有了过去那般深厚的感情基础，程颢言只想说出自己的感情，即使季华扬不能接受，却也会像年少时那样努力做些补偿。只要这样慢慢接近，未尝没有修好的机会。可是程颢言千算万算自恃对季华扬了解颇深，却不知道此时的季华扬已经经历风雨，经历过身边亲近之人的爱意和逝去。在季华扬未知情爱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表白和仓皇离去已然让他对情情爱爱这种事畏惧不已。这将近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在银幕上演绎过无数场风花雪月，可心中从未泛起过半丝波澜。他早已不再期待爱情，甚至对爱情有了太多的抗拒。爱情对他来说，从二十年前便是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原来，还是因为一个人的喜欢，却逼得我失去所有。季华扬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人的表情，可还是失败了。怪不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青佑喜欢我却早早离世，羽可喜欢我却被我那样伤害。现在，那个说着喜欢我的人，却让我曾经沐浴的阳光从此不再……
身子似乎又开始发冷了，季华扬下意识的扶住门框。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人正向他走来，勉强牵起嘴角，随即就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