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你们都比我强，那你们就都走！都走吧！”韩野颤着声音，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把头埋进膝盖上，伸手把自己抱住，一副就要这么坐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韩铭秋眉头皱成一个死疙瘩：“韩野，我其实很不明白你，天天在这儿这么一副死样子，你到底是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啊？”
“我什么都没了！难道还要整天嘻嘻哈哈的吗？！”他的声音从膝盖里传出来。
“是吗，”韩铭秋好整以暇道，“既然这样，你没了什么，来跟我说说。”
韩野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已经一年什么都画不出来了……我是个画家啊，现在别说画画了，我连颜色都不知道该涂到哪儿！我一点灵感都没有……”
“嗯，你没了灵感画不出东西，觉得自己很失败是吧。还有没有别的？”韩铭秋语气平和，像是根本没把他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随便问问。
韩野停了一会儿，又说：“还有林沐风……他走了……他居然跟我分手！他离开我了……哥，我该怎么办……”
这声哥叫出口，韩野才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趴在腿上呜咽出声。
韩铭秋看见他这样，也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起码他还能哭出来，这就还有救。
韩铭秋特别想抽根烟，但是他知道韩野不喜欢烟味，而且在这杂货堆里一不小心可能会失火，他担心自己的弟弟恐怕到时候不会想着要逃出去。
他放任韩野哭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他：“差不多了吧？差不多就给我坐直，我问你几句话。”
韩野肩膀一怂一怂的，把头抬了起来。他现在胡子拉碴，又是一脸鼻涕眼泪，那样子真的好看不到哪儿去。
韩铭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韩野，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韩野垂着头直抽气：“因为……我出轨了，沐风、我对不起他……”
“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这也算个原因吧，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可我后悔了啊……我也跟沐风道过歉了，可他不听我解释，一定要跟我分手！”
韩铭秋看了他一会儿，重新审视起他来：“韩野，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弄到现在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说了我要道歉的！”
“可我要说的不是你出轨这件事，”韩铭秋停了一下，想到林沐风跟自己说的，“韩野，我就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不知道林沐风之前回家干什么去了？”
韩野怔住了，不明白韩铭秋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说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要回去一趟……”
回想当时，他只记得林沐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神色慌张地说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过段日子才回来，他没管那么多，林沐风老家在农村，亲戚一大堆，他也懒得问是什么原因。
“你就知道这些？你没问他回家的原因？”韩铭秋说着，他特别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当时在干吗，可是看了看他屋子里的状况，根本不用多问，他一定是躲在屋子里为自己失去灵感而钻牛角尖呢。
叹了口气，韩铭秋放缓了语速，告诉他：“林沐风当时之所以回家，是因为他母亲病危了，他是要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但是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赶上。他那天刚给自己的母亲办完后事，担心你着急当天就赶回来了，结果你在做什么？”
韩野傻了，一动不动望着面前的人。
韩铭秋一脸坦荡：“我之前跟沐风聊过一次，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韩野，这其实才是他要和你分手的真正原因。”
自己家里出了事，唯一的母亲病危了，可爱人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知道躲在房子里为失去了自己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感而伤春悲秋，在料理完至亲的后事回到家里时，却又发现爱人在跟另一个人发生一夜情……
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觉得自己画不出画来就跟天塌了一样，你知不知道林沐风当初为了你放弃了升职机会，为了照顾你的生活放弃了出国工作？”韩铭秋神色冷了下来，用手点着他，“韩野，你实在太不是东西了，这次就算林沐风没跟你分手，我也非要劝他跟你分开不可。”
韩野双手抓紧着身下的被子，拳头上的骨节泛白。他真的不知道事情居然是这样，一瞬间，他想起了林沐风走之前冲自己说过的话——只有这次，只有这件事，他不能原谅自己。
自己真是个大傻瓜啊！
“你总是这么以自己我为中心，做什么都不顾后果，也不顾别人的想法，”韩铭秋继续说，“你是很有才华也很有天赋，但你太恃才傲物了，我不用问都知道这几年林沐风跟你一起是个什么样子，他估计就跟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你，什么都要迁就你，而你肯定没有关心过他。看看你家里这样子，再看看你，这都林沐风走了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我……我不知道……”韩野小声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你不知道他母亲去世？还是你不知道他跟着你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韩铭秋双手抱胸，“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我反对你们在一起了吧？你总是这么自我，不顾后果，从来都不知道替别人着想，林沐风的心性又是那样，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只会忍着。就像现在，我之所以跑来跟你说这些，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林沐风想让我来帮你。”
“什么？”韩野看向他，“他让你帮我什么？”
“帮你找个机会重新画画啊。”
韩铭秋把林沐风跟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诉给了韩野。
韩野紧抿着嘴唇，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
就算是跟自己分手了，会这么想着自己的也只有林沐风。
韩铭秋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的话他终于听进去了。
“韩野，好赖话我都说了，也就说这么多，你要还当我是你哥就先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改天再来看你。”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S市，你也可以去找我。我先走了。”
他最后拍了拍韩野的肩膀，带着一身染了颜色的西装走出了大门。
韩铭秋走后，韩野在画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跌倒了谷底，但似乎又觉得有一丝温暖一直萦绕在心头，他好像突然懂得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有点像他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一种叫做感恩的东西，但感恩的同时他又觉得悔恨。
一直以来韩野都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吃过真正的苦。他有天赐的天赋与才华，从小就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了又从不缺少仰慕者，所以确实有些像韩铭秋说的那样，太过恃才傲物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眼高于顶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看不清真实，天赋与才华都变为让自己失去方向的迷雾，而他的迷茫与愤怒也成了伤害别人的利器。
这一次他是真的摔狠了，自己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要万劫不复了，在做出了那样伤害到自己恋人的事后。
他做错了，他对不起林沐风，不仅是因为这次出轨，还有一直以来对恋人的视而不见，对他的生活的不闻不问。他对林沐风不是没有感情，可是他却错把对方的付出当作了理所当然。
他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他一度忘记了爱人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所以，林沐风离开了自己，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周围的空气有些冰冷，很干燥，韩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做自己内心的潮湿阴暗就可以被清洗干净，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韩野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胸口没有那么堵了。
他好像想通了一件事。
他现在特别庆幸自己有韩铭秋这样的亲人，虽然他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从来没有忘记他是自己的哥哥这一点。
所以自己才会在分手之后无意识的给他打了电话，想把自己的一切向一个最可靠的人发泄出来吧。
或许，他当时最想要的就是让这个最了解自己的人，把自己在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给叫醒吧。
7、萌动
周飏这几天总喜欢盯着林沐风的脸看，被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林沐风有时会觉得很不知所措。
“你怎么总是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林沐风看着又盯着自己发呆的周飏，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周飏摇摇头：“沐风，我发现最近你好像心情很好啊。”
林沐风一愣：“嗯？心情很好？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见你一直在笑啊，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没有，”林沐风腼腆的笑了笑，“只是放下了一些事情，心里感觉轻松不少。”
周飏看着他的笑脸，手下缓缓地摸着大波黄白相间的毛发。
“我前几天见你接了电话出去了……是跟谁见面吗？”周飏语气尽量正常的问道，心想也不知林沐风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问太多事。
林沐风倒是没多想：“你看见了？那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过来看看我。”
“……哦。”
周飏继续摸着大波的脑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林沐风没说实话，那个男人他也看见了，两人的样子绝对不只是朋友关系。
周飏心里其实有些受伤，可他现在虽然担心，但是又觉得好像并没资格想这么多。
心一乱，周飏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起来。
林沐风发觉到了他的异样，心里也是一动。
“其实……”等了一会儿，他还是说出了实情，“算了，不瞒你了，跟你说吧，我去见的那个人其实是韩野的哥哥，我们以前认识。”
周飏立刻精神了起来：“韩野的哥哥？他找你干嘛？不是要找你麻烦吧？”
“不是！我不是说了吗，他回国是来看我和韩野的，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看我们只是顺便。”
“他回来看你们，那他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吗？”
“知道，我跟他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林沐风点点头。
“是吗，那就好！”周飏心中暗自窃喜，“没想到韩野还有个哥哥呢。”
“嗯，”林沐风说，“韩野的父母在他小时候离婚了，他跟着父亲过，后来韩叔叔再婚，女方带过来一个孩子，就是韩铭秋。”
“所以……他们两个不是亲兄弟？”
林沐风点点头：“韩铭秋比他大五岁，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太像是兄弟，倒有点像长辈对晚辈，因为韩野总是被韩大哥管着，”林沐风回忆道，“韩大哥平时很严肃，我跟韩野在一起的时候，韩大哥其实不是很赞同，那段时间我一看见他都有点心惊胆战呢。”
“是吗，可他为什么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周飏问。
“因为他最了解韩野的性子，”林沐风解释道，“现在想想，当时韩大哥可能也算是在为我着想吧。和我在一起之前，韩野可是我们学校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呢，虽然没那么夸张。我们在一起之后，韩大哥曾经跟我说过，我这样的个性一定管不住他，”林沐风无奈地笑了两声，“没想到竟然成真了，他一直都担心我将来会吃亏，所以一开始才会阻止我们俩，但是你也看到了，最后还是变成这样，全都让他说准了。”
周飏默默听着，嘴里不住念叨着韩铭秋这三个字，心突然提了起来：“你这样一说……那这个韩铭秋会不会是对你……”
林沐风一脸呆滞：“什么对我……”他想了想，突然脸红了，“不是！你想什么呢！韩大哥都结婚了！”林沐风红着双颊瞪了他一眼，“韩叔叔家里是经商的，但是韩野不喜欢经商跑去当了画家，后来生意就都交给韩大哥来打理，韩大哥大学毕业后就出国任职了，跟他妻子一直在国外生活地好着呢。”
林沐风心里直打鼓，周飏到底是想到哪儿去了啊！
“啊……这样啊……”周飏抓了抓脑袋，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样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赶紧移开了目光。
两颗心怦怦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开始冒出来似的。
只有大波一脸傻呆呆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歪着脖子咧开大嘴冲两人哈气。
……
不知不觉，林沐风在周飏家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下来，两个人都觉得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越来越随和，也越来越自然。
周飏是从来没把林沐风当作外人过，他也不清楚自己当初哪儿来的信心，居然相信一个大马路上随便碰见的陌生人，看见他没地方住还把人往家带，一点儿都没担心过别人是不是骗子。
自己胆子真是够大的！周飏心说。
然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一时冲动可能不是件坏事，林沐风也确实是个值得让人深交的人
周飏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看正在看电视的林沐风，窗外温暖的阳光照在沙发上的人，这幅情景看起来既祥和又安逸，周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任何细节：衣服上的褶皱、干净修长的手指、自然柔和的面色。
林沐风本身长得就很温和，身上哪个地方都散发着让人有亲近的气场，连自家的大波平时都更喜欢跟他玩。
现在的他穿着休闲宽松的家居服，还是自己给买的，随意盘起来一条腿窝在沙发里，姿态闲适，因为电视节目时不时轻轻发出的笑声也是那样温柔，眉眼间带着宛如照在他身上阳光般的笑容，温暖的让人挪不开眼。
不过自己这样总是盯着人看，算不算是色胆包天呢？周飏心想。
林沐风神经确实有些大条，要不当初也不会跟着自己回家了。但他也庆幸林沐风当初碰到的人是自己，也愿意跟着自己回来。
这也算是件好事吧，周飏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他一直都信奉这些说出去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瞬间，周飏觉得自己心跳忽快忽慢，像得了什么病一样。
周飏跟林沐风“同居”了一个月，也就跟顾醇分手了一个月，跟相处八年的恋人分手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其实对他和顾醇彼此来说都是这样，因为他们的性格本身就不适合成为恋人，更何况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是认识了十几年熟人了，对他们来说，做朋友比当情人更轻松，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让他们纠缠了八年时间才最终弄清楚这个道理。
不过也算不上是纠缠吧，周飏把手放在脑后，躺在沙发里。他跟顾醇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怎么看都跟爱情没多大关系。
因为他们两个都有感情洁癖所以才一直没有放手的吧？还有老熟人对彼此在异地生活的关心……
唉，搞了半天他们还是一直把对方当作朋友啊！周飏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发现。
但是在还没分手的时候，他们之间也是有过关系的啊！
周飏慢慢回想着，难道说他们两个这算是……
他想到了一个带着些邪恶的词语，赶紧摇摇头忘掉这些。
“你怎么了？”林沐风看到周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眉的表情，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