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们本来就是表兄弟嘛!”
“呵,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刚住进你家那阵子,你那不高兴的劲儿,就差把屋顶掀翻了。”
“……”林朗少见的没还嘴,他想说那时候他不知道郑辛这么有趣,但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房门被推开,周铭迪的大姨走了进来,她是县医院的医生,过来看林朗。
“大姨。”林朗和周铭迪同时打招呼。
“嗯,”周铭迪大姨关上房门,“奇怪,我刚才看到你表弟下楼了,低着头,边走边抹眼泪,我跟他说话他也没听到。”
林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您说的是郑辛吗?”
“对啊,不就是上回额头伤了,你背过来给缝针的那个嘛!”周铭迪大姨道。
林朗的脸色蓦地变了,掀起被子就要下地。
“哎哎,你干嘛?!”周铭迪和他大姨同时阻拦。
周铭迪大姨严肃道:“你还没拆线呢,怎么这么莽撞?!在床上躺着,不许下床!”
“可是……”林朗欲言又止。
“林朗,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放心吧。”周铭迪起身,出了病房。
他在楼道里找了一圈,又在医院的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郑辛的身影。他急忙去停车场,开着车子出了医院,沿着马路向前,果然走了几分钟后,看到背着书包,独自走在路灯下的郑辛。
郑辛走得很快,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脚尖,也不看路,就那么大步往前冲,像一头倔强的闷驴。
“滴滴——”周铭迪按了几下喇叭,郑辛根本听不见。
周铭迪只得把车停在路边,又跑了几步,才追上郑辛。
他拽住郑辛的胳膊:“郑辛!郑辛!”
郑辛扭过头,看到周铭迪,下意识地赶紧用袖子去擦眼泪。
周铭迪另一手攥住郑辛的手腕,借着路边的灯光,看着郑辛满脸的泪光。
“你怎么了?哭什么?谁惹你了?”
郑辛咬着下唇,连连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周铭迪皱着眉追问:“说啊!谁欺负你了?我一定饶不了他。”
郑辛往外抽手,想要摆脱周铭迪,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郑辛,说话啊!”周铭迪晃着他的身体,问道。
如果放在半年前,跟周铭迪这么近的接触,郑辛早就脸红心跳、不知所措了,可是现在,他除了想逃还是想逃。
曾经周铭迪是他崇拜的对象,学习好、样貌好、样样都好,仿佛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只是一心倾慕着,从没拿自己跟周铭迪比较过。
而今,他忍不住偷偷衡量,却悲催地发现,他在周铭迪面前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丑,周铭迪满身光环,他只有让人笑话的破衣烂衫!
“郑辛,你到底怎么了?”
周铭迪问了一遍又一遍,始终得不到回答,无奈之下,他只好拖着郑辛,想要把郑辛硬塞进车里。
就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郑辛突然低头狠狠地咬了周铭迪的手背一口,趁着周铭迪松手时,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铭迪疼得直龇牙,不停地甩手。
看着郑辛拼命往前跑的背影,他终于体会到,郑辛真跟林朗说的一样,死拧死拧的。
周铭迪回到病房以后,把手背往林朗面前一伸,“瞧,你表弟的杰作,他是属狗的吧!一声不吭,张嘴就咬!”
林朗笑了笑,“错!狗在咬人时是会汪汪的。”
“滚蛋!”周铭迪找来一块纱布,按在手背上揉,“真够用劲儿的,你说郑辛这是抽什么风,至于的吗!”
林朗想到在北戴河的那一晚,郑辛拼了命似的抵抗,死活不肯让他做,不由得苦笑:“这才哪到哪,你没见过他真跟你拼命的时候呢。”
“啧啧!整个一小老虎!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我看他那样子,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林朗向后靠在床上,叹了口气,喃喃道:“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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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些日子,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锥子被判刑了。
那天的群架被定性为恶性斗殴事件,所有参与的人都受到处罚,但因为周铭迪和林朗家里都有关系,所以最后处理的全是锥子那边的小混混。
外界传言,L县首富周铭迪的父亲周刚,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伤了,立刻火了,当天就去找县长,拿出一沓子钱拍在县长家的茶几上:“谁敢动老子的儿子,活腻了!”
后来,锥子那伙人只要参与那天打架的,全被被处理了,判刑的、罚款的、进少管所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锥子作为主犯,被判四年,“光荣”地二进宫。
林朗的伤在医院里养了一个多月,也差不多好了,剩下的就是休养,林朗的父母把他接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林朗就往沙发上一躺,“哎呦喂,总算回来了,还是家好!”
闫丽珍给林朗拿过一瓶可乐,放在茶几上,“这回知道家里好了吧!”
“那是!”林朗打开可乐喝了几口,“妈,郑辛怎么还没回来,这个时间也该放学了吧。”
闫丽珍系好围裙准备去厨房做饭,随口应道:“哦,郑辛住校了。”
“住校?什么时候的事儿?”林朗从沙发上站起,追到厨房门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住院呢吗,让你安心养病,就没告诉你。”
林朗的心里咯噔一下,自从那天郑辛离开以后,这一个来月他都没见过郑辛,郑辛也再没去医院里看过他。
“妈,郑辛才上初中,住什么校啊!”
闫丽珍一边切菜一边说:“让他住校还不是为了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静养,他在家不方便,而且你今年高二,明年就高三了,不管是高考还是准备出国,都需要一个好的学习环境,郑辛那呢,本来我跟你爸想把他送回你姑妈家,但是你姑妈家也没地方住,再说你姑父不喜欢郑辛,后来没办法,我们就商量着,让他住校了。”
林朗在厨房门口站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忽然觉得回家住跟在医院里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了。
林朗又在家休息两个月,这个学期就过去了,期间林朗想回学校上课,都被他父母劝下。林海源说,他正在给林朗找国外的大学,打算让林朗高中毕业就出国,反正也不参加高考了,耽搁两个月就耽搁两个月吧。
林朗对于出国其实没什么概念,他觉得国外未必就比国内好,也就没往心里去,自己在家随便看看书。
郑辛两个月都没回来过。
有一次,林朗在家无聊,就骑着自行车出去瞎逛,逛到郑辛他们学校外面,正好瞧见有班级在上体育课。
林朗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走到操场边看着那个上体育课的班级。
他忽然想到许久以前,好像郑辛就这么站在操场边看着他和周铭迪上体育课,那时候郑辛的眼里只有周铭迪,两只眼睛随着周铭迪转悠,他在一边轻易地看出郑辛的心思,故意走上前去逗郑辛。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改变。
林朗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上体育课的是初二的学生,他想起来,郑辛上初三了,初三的学生课程紧,体育课都安排在最后一节课集中训练考试的那几项。
很快,期末考试结束了,学生们也都放寒假了。
林朗对他妈妈说:“妈,寒假把郑辛接回来吧,学校的宿舍寒假都关门了,再说也快过年了。”
闫丽珍心里不愿意,也没办法,就点头答应了。
“那明天我去接吧,我反正呆着也没事。”林朗说。
“还用接?”闫丽珍撇撇嘴,“他那么大了,不知道自己回来啊!”
林朗叹了口气,都两个多月了,郑辛一次都没回来过,如果不去接,说不好还真就不回来了。
尽管妈妈不愿意,第二天林朗还是去了郑辛学校,算上住院的时间,林朗有三个月没见过郑辛。
他走进学生宿舍,宿舍里已经没什么人,多数学生考完试就回家了。
林朗在传达室打听到郑辛的宿舍,直接上三楼,到宿舍门口,发现郑辛住的宿舍锁门了。
林朗愣住,他一直觉得郑辛除了他家和宿舍这两个地方,没有其他去处,怎么可能不在宿舍呢?
林朗在楼道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学生,问他认不认识郑辛。
那学生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认识。
林朗只好又在宿舍楼里走几圈,却还是打听不到郑辛的消息。
他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虽然这两个月来他的心情一直没好到哪去,但是此刻,他真的很烦。
郑辛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以去?
这个想法让林朗很生气,这感觉就像当初在北戴河看到郑辛和秦陌天有说有笑地聊天时一样,让他很想把郑辛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林朗回到家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什么都懒得做,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郑辛会去哪。
他甚至去了一趟周铭迪家,他想着郑辛偷偷喜欢周铭迪,或许是去周铭迪家附近了?可他在周铭迪家楼下待了两个小时,也没看到郑辛的影子。
林朗更加烦躁了。
但是他的父母却丝毫没有发觉林朗的心情,两个人甚至没有发觉学校已经放假一个多星期了,宿舍也关了,郑辛却没回来。
后来闫丽珍随便问了一句,林朗没说什么,闫丽珍就没再问,专心准备过年的年货去了。
林朗的心情差到极点之时,周铭迪来找他玩。
周铭迪一进屋就拉着林朗说自己最近迷上了一款叫热血传奇的网游。
“你是不知道,咱们同学都在玩这个游戏呢,大楠子还跟一个女玩家结婚了,而且还生孩子了呢!可带劲儿了!林朗,别在家里憋着了,咱去网吧包夜吧!”
林朗兴致缺缺,“不去,我对结婚什么的不感兴趣。”
周铭迪不干,非得往外拽林朗。
林朗拗不过周铭迪,只好跟着周铭迪去网吧。
网吧里人很多,学生们放假了,晚上全跑到网吧包夜,有时候机器不够,还得提前预定。
俩人转了三个网吧,才找到两台空机器,俩人还不挨着,周铭迪坐里面,林朗嫌闷,就靠外坐。
林朗刚坐下,忽然看到隔着两排靠着过道的座位旁,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比以前高挺了一些,却也清瘦了一些。
林朗长长的嘘一口气,那个无处可去的小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着郑辛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猫下腰,钻道桌子底下。
林朗站起身来,缓缓走过去。
郑辛正蹲在桌子底下修机器,老旧的台式机好像不能开机了,郑辛把机箱盖子打开,正在检查内存条和CPU。
旁边包夜的顾客是个小年轻,不耐烦地催促:“行不行呀?要不然就给我换台机器,你这也太耽误我练级了,那边还等着我组队呢!”
郑辛在桌子底下吭哧道:“再稍等一下,没准儿是电源线接触不良,我正在修。”
那个小年轻可能等得无聊,就用脚尖踢了踢郑辛的屁股,笑道:“哟,网管,你的屁股还挺有弹性。”
郑辛蹲在地上,半个身子向前探着,忙着修理机器,虽然心里反感,也没说啥,这台机器他都鼓捣十多分钟了,再修不好被客人投诉,经理又该骂他了,闹不好明儿就得被炒。
小年轻见郑辛没反应,玩性大起,干脆就用脚尖在郑辛的屁股上蹭来蹭去,蹭得不亦乐乎。
林朗一走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立刻火气上蹿,大步上前,大力地推开小年轻。
“唉你干嘛?!”小年轻刚想骂人,一抬头看见林朗黑着脸,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便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林朗推开小年轻,伸手把郑辛从桌子底下薅出来。
郑辛扭头就看见林朗了,顿时一愣,手里的螺丝刀掉在地上。
他赶紧猫腰去捡,露出大半截白花花的后腰。
林朗的脸色更黑了,一把拽过郑辛,推到身后,抢过郑辛手中的螺丝刀,蹲到桌子下面。
郑辛没说话,站在一边。
林朗几下就把机箱里的部件弄好,盖上机箱盖,机器顺利开机。
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鄙视地看一眼郑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自己的招牌式毒舌:“就你这把手,还当网管?还电源线接触不良?没听到一长两短吗?那是显卡问题!不知道是你修电脑,还是电脑修你!”
“哦。”郑辛低下头应了一句,尽量不让林朗看到他的表情,就那么垂着头,闪开身子,对着身后的小年轻说:“修好了,耽误您了,请继续用吧。”说完就转身回前台的网管座位。
“辛辛,搞定了?你修得越来越快了啊!”前台负责登记的姑娘对着郑辛笑道。
郑辛挠挠头,呵呵地笑了两声。
自从舅舅和舅妈让他住校以后,他便明白,自己在渐渐长大了,不可能永远住在舅舅家,这次是让他住校,可能中考以后就会让他永远离开,所以他必须学着赚钱,养活自己。
寒假期间,同学给他介绍了网吧网管的工作,工资不高,一个月只有600块,工作时间也长,只要网吧营业,他就得在这盯着,而且没有休息日,不过他可以在网吧后面的小隔间里凑合着睡觉。郑辛合计着自己没有工作经验,既能赚钱又有地方住,也还不错,于是一放假就过来了。
这是郑辛的第一份“工作”,他非常认真地对待。
他对计算机的了解也仅限于电脑课上那一点,不过经理对他进行了岗前培训,告诉他电脑无法启动时只需要检查几个部位有没有松动,一般的问题都能解决,就这样,郑辛勉强应付着干了一个多星期。
第22章:表弟很记仇
林朗没有跟过去,就站在原地看着郑辛的一举一动。
郑辛跟前台的收银小妹说了几句话以后,里面又有人喊网管,他赶紧走了过去,又钻到桌子底下帮人扯网线。
林朗从没见过这样的郑辛,专注地工作,从容地与人交流,脸上挂着彬彬有礼的笑意。
这辈子头一次,林朗去网吧包夜,不是为了玩游戏,也不是为了上网聊天,而是坐在座位上,盯着网吧的网管看起来没完没了。
过了十一点,前台的收银小妹也下班了,网吧里只剩下郑辛一个人值班,刚刚适应工作不久的郑辛一丝不苟地坐在那里,连瞌睡都不带打的。
后半夜,那些玩游戏的有人渐渐疲惫了,就趴在桌子上眯觉,还有些组团杀怪的,带着耳机子兴奋地大杀特杀,郑辛终于有些累了,歪躺在椅子上,强支着眼皮,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着值班,铁人也吃不消。
林朗站起来,走到郑辛旁边,伸手推推郑辛的胳膊。
郑辛一激灵,看了一眼,见到是林朗,便缓缓坐直身体,也没说话。
林朗双手插在裤兜里,“卫生间在哪?”
“出了门往右拐。”郑辛用自认为很职业的语气说道,但这话听在林朗的耳朵里,却是爱答不理的态度。
“找不到,你带我去。”林朗心说,你越不愿意搭理我,我越要给你找点麻烦。
“这不是我的工作范畴。”郑辛盯着电脑屏幕,完全不抬头看林朗。
“可是我找不到卫生间,难道你让我在屋里面尿?”
“外面有指示牌,你不会连指示牌都看不懂吧?”郑辛简直无语,这人根本就是成心找麻烦。
“我眼神儿不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