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斩断那种可能，让我孤孤单单直到你寻来。”诺尔云丝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半点思考也没有，活像是在自然不过的道理。

烟岚默默垂眼，他到底是怕诺尔云丝才第一世就让他给定下来，也许他下一是真的会后悔。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不让他死，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是他去轮回，完全觉醒继承了前世记忆，就会把感受，那种缱绻的爱恋重新熔回感官。

“不管怎样，烟岚，我只希望好好和你过完此生，以后的事其实还很远，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呢？现在不快乐，以后又怎么管得到？所以烟岚——该休息就好好休息，这次回创世小居，多待久点。”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云丝抛弃、赶回娘家的感觉？”

“哦？那是错觉。”

那么，小云丝越来越黑的感觉，是不是也是他的错觉？

第二章（4）

烟岚当真带着寒星休息了整整两日蚀，出来后他的外表年龄又增长了一些，寒星也更与司予看上去没差多少。

这次小小的闭关司予为什么没跟进去，诺尔云丝有问，司予是这样回答：“寒星本来就比我晚成精，再加上不是姊姊直接供给灵气元素，多少比我小一些，那既然她追我追得艰辛，我当然停下来等她是更好更快的法子——而且我不信她会比我高。”

然而烟岚出来后没多久，却发生了一个自创世以来最严重的肮脏事，惹得烟岚怒到用仙族之姿气压全人族，他还记得那日他站在高塔上远眺呼何浩特的方向，看见高空中烟岚翅膀大张，本应看不清的冷凝面孔在他眼里如此清晰，多半是他施了术，让偷窥、瞻仰、畏惧看着他的众生，明白神是存在的、明白引起神的忿怒会怎样、明白神重视每个生命。

他们都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脸上没有怒容，但面无表情就是最大的压迫，之后他们被抹掉了神的样貌的记忆，却永远不会忘掉那种打从心底的恐惧，变成了世代的记忆。

这件事落幕之后，诺尔云丝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高塔等他回来，张开双臂拥住他因失望颓唐的身躯，紧紧抱着，面上是怜惜、是心疼、是温柔，就是没有畏惧。

毕竟，怀里的是爱人，不是神嘛！

然日子久了，诺尔云丝察觉到自从上次大怒、在众王面前训斥君安伯父之后，他的心情就不大稳定，这点可以从鸟兽的骚动、天气的不稳、元素的震荡看出，母亲最近常严肃地找他过去，要他说说烟岚是否有更不寻常的反应，或是要他多安抚烟岚，毕竟他负面的情绪会使这世界的暗元素活跃，危险的是整个世界，而且，也很伤他自身。

危险的其实不是“暗”元素本身，而是“平衡”被破坏，使得对暗元素较敏感的种族感到不适，例如精灵、仙族，还容易诱使人族也产生负面情绪，引起动乱；此时能看出元素方面的不公，烟岚心情好并不会使其他元素有反应，也不会让暗元素减少，只是不供给它刺激物而回归标准，可一生气、沮丧、恐惧、害怕、厌恶……等负面情绪超过所能负荷，便会直接投射在暗元素的活动上，进而影响世界，所以烟岚平时很克制，即使心中有所担忧也尽量使自己平和，而诺尔云丝的陪伴最容易使他镇定。

于是很顺利的，母亲主动分去他手里的工作——但是否有推给他“儿子”实习，就不得而知了——诺尔云丝几乎就是跟烟岚待在书房眉目传情小半日，便丢下可阅可不阅的公文出去玩……喔不，是去督察、巡视。

现在烟岚不再用“阿贝儿”的外貌，除了偶尔在外人突然出现时变成松鼠，他都直接让其他人看不见他，每次便逗他让他要边假正经、装成是跟司予寒星说话，一边应付他的捣蛋。

能让烟岚无顾忌地用兽族青年样貌行走，便是当年那个小村子，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们，也许有新人加入、也许有旧人离去，但新人会被偷偷告知、旧人会怀念村子，这里的居民都心照不宣：这里啊，是两个会变成传说的人定情的地方。

在这里……喔不，整个魔族都是这样，故事、传说在他们世代间流传是枯燥乏味但完整的，故事的原貌是怎样，千年后依然是那样，顶多几个用字的更动，在这里，故事只会失传不会乱传，他们族人宁可不说也不愿意误导，平白污了别人的清白——这是魔族可爱的固执、天真的信念。

可能曾经有人疑惑“阿贝儿”的角色，但没有人会怀疑靠着是“外遇”、“欺瞒”……才让他们在一起，只是好奇他们怎得偷天换日，越想越猜不着便越崇拜。

总而言之这里，是烟岚真心喜爱的地方，没有山灵水秀，没有奇岩嶙峋，没有壮阔的风景或是细腻的景致，有的是满满的回忆和人情味，这里知情的安静、不知情的闭嘴，出了村子会装聋作哑、进了村庄会一起打趣，他和诺尔云丝就像是从这村子出发的旅人，终是要回到这个家的。

借居在此的两日，烟岚果真心情大好，一个人待着时也是笑眼弯弯，和诺尔云丝腻在一起时更不用说。

某个夜晚，和爱人坐在莫黎树上透过枝桠赏月的烟岚忽然说道：“我们……脆在这里建间小屋，时不时来待一下，也不要一直麻烦大姐，好不？”

怎知诺尔云丝却“噗”一声笑了出来，丝毫不给他面子的调侃道：“是被那些热情的大姐吓到了吧？看来司予没少报你料，瞧她和那群大姐混得多好？”

“哼哼，回去看我怎么欺负她。”晃着赤裸的脚丫子，烟岚哼哼着，倒也没真把它放在心上。

“不过，在这里盖间小屋也好，我喜欢这里。只是烟岚，这回别把竹林也搬来，那些不能来戳戳小脸的大姐很惋惜的。”

“云——丝——你都不吃醋，还开我玩笑。”烟岚嘟着嘴撇过头。

诺尔云丝讨好地揽过他的肩，用鼻子蹭着他光滑的脸颊，呢喃着：“怎么会呢？我很开心、很自豪我的烟岚被很多人喜欢，而且，很自信他们抢不走我的烟岚。”

“你啊，都两百四十三岁了，越来越会甜言蜜语，是和母亲学的？”烟岚嘴里是这样说，心理倒是很受用，而且直接反映在他表情上。

“哪里是？看着亲爱的烟岚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唉呀呀，云丝学坏了。”说着，他用神奇的平衡感躺到诺尔云丝腿上，望着不甚密的枝叶交叠。

他低下头，看着烟岚闭上演享受清风的颜，食指便顺着他眉心滑过脸蛋，抚上他唇，心念一动便低头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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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烟岚果真去弄了木材到这棵莫黎树下，说是不和人抢生意，跟挺照顾他们的大哥买的，村民一听说他俩要在此建屋，纷纷为来凑热闹，而所谓“凑热闹”，便是只动眼和嘴，要动手也是替老婆倒茶、帮老公喂饭，一圈的观众看烟岚帅气地盖小屋，偶尔给他出意见、偶尔提醒他窗户歪了……

在这么多人的“捧场”、“打气”下，烟岚成功盖好了新屋，还是两层楼好几间隔，只是屋内空荡荡的，他们婉拒了送家具的好意，打算日后慢慢地从竹屋搬过来，今晚睡在屋顶也挺好的。就是这晚饭他们没再拒绝，笑吟吟地被拉着去做客，不推辞地混了一顿晚饭。

当然，烟岚是否有偷偷用不为人知的方法让一切顺利呢？只有他知道了。

第三章：人之衰

在他们打算要去迦弥维尔的后花园搬空竹屋、实行计划前，司予寒星突然出现，面上很异常地带着犹豫的颜色，连司予都没了平常的漫不经心，就这么站在刚翻下屋顶的两人面前，那沉重的两双眼直直瞅着烟岚，瞅得他会意过来。

脸上的表情凝住，他没有办法维持住笑容很久了，应该说，他习惯了在诺尔云丝的陪伴下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于是很难得也很自然地，他在诺尔云丝身边就泄露出负面情绪。

时间到了。

“……详细？”最后他疲惫地往后靠在爱人适时提供的怀抱里，揉揉眉心，边平静心情边随口问了句。

“又被我发现七八件……嗯……不只对其他各族下手、连自己族人也会拐骗，其中有三个近五年发展出规模，是集体的。”

“太平盛世，都不是逼不得已。”寒星补充。

“还有，灵气元素中增加了一点黑色，小小的怨念与憾恨在渐渐扩大……我暂时先吸到我这里——存在鱼眼睛里——但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净化。”

“所以……云丝你说，我是不是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没把握好？”

“是，所以想做什么就不要犹豫了，别让这种小事使你的烦心。”

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把玩，半晌，烟岚才笑出声来：“云丝果然是完全的魔族。”——想到了很久以前，会郁闷自己被怀疑血缘的诺尔云丝——他摇摇头叹道：“那可是一族四百年的寿命啊……总觉会被怨恨。”那是一定的。

“烟岚，记得当初是你舍不得才多延长了他们的寿命，就算你收回也只是便宜了前人，他们怎么有立场怪你？”

诺尔云丝是贴心的人，烟岚很清楚。

自己因为怀念以前“人类”的身分而创造了“人族”，曾经犹豫过是否要抽掉他们很容易被迷惑、聚集恶意的黑暗，但想来想去，人类最矛盾的可爱之处，就是能在极恶之处看见美善、在几近完美的人身上看见私心——“人性”，一旦没有了这点，怎么样也无法称为记忆中的“人”，所以当初他牙一咬，依然赋予他们没有下过暗示的灵智，比起仙族偏高傲自负、妖族多温和如水、精灵淡漠且只顾自族、魔族偏激狂妄中有豁达、兽族活泼热情，人族完全没有定性，某方面来说比魔族还捉摸不定。

人族的“本性”是烟岚一手设定的，现在发生的事件、这种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真要说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他脱不了关系，但实在没有必要提，所以诺尔云丝用以他为中心的姿态，说了颇有道理的安慰。

于是他接受了这种变相的逃避。

“那么……得来开个，久违的会议了。”

之前六王为了联系情感、解决创世之初遇到的各种“不稳定”，每星落都聚会一次，后来日渐平稳，各自也有了家庭——最重要的是：要把握时间陪伴家人。于是便取消了定期聚会，改成发邀请才开会。

“一年后，水之日蚀·第二星落·第一日，当湛捷星攀到登峰，会议开在呼和浩特的至高点。”牵起诺尔云丝的手，烟岚推开门发出“咿呀”的声响，最后留下一句语气很淡、很淡的话：“而且是，公诸天下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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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之初，吾赐予安居立命的大地、供给繁衍生存的养分、创造灵智低等的动物、赋予各族独特的种族特性，六族一切平等，让日升月落、十星轮转维持时间轨迹，并命尔六人掌管六族秩序，然而，相安无事、和平守序竟只延续不到三百载……”他没有感情的眼神飘向单膝着地、低下头，右手握拳抵在肩窝做出恭敬姿势的君安·雷奔，再一一扫过同样姿势的其他人，“是非善恶原非吾愿裁决，种族发展乃自由意识，然不日前精灵孪童事件，致使迦耶弥多增添一点世界之黑——该精灵之影未进入轮回域。”

让他感到沉痛也震怒的起因，是一名贪婪的人族青年，他名为什么烟岚根本没兴趣也不屑记住。

这位旅行过许多年的青年，第一次去到迦谜维尔大陆的觅烟村时，因其广阔的见识、说不完似的有趣故事、一件件稀奇的小玩意儿，备受村里的居民以及孩童欢迎，不只是本就活泼热情的兽族围着这名特别的过客，连较为稳重、难被挑起情绪波动的精灵，也摆着好奇的表情沉浸在他夸张的语调及肢体动作。

在众多孩童包围中，他起劲地讲述着各地搜集而来的趣闻，环视着一张张专注的小脸，时而随着剧情紧张而禀住呼吸、时而被逗得抱住肚子，几名还未有精灵型态的小孩，就着兽族姿态喷气、甩尾、跺足……以表达情绪。

突然他看见一双平静而如无云的天空一般湛蓝的双眼，那双眼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从嘴角和时紧时松的拳头能看出他还是很入迷，好像把所有反应交由嘴角表达一般，线条从上扬到紧抿成下弯，配上睁得圆滚滚的蓝色大眼，让他意外移不开视线。

这名精灵小孩，很可爱。

当沟火烧尽，小孩们被家人带离，大人也邀请这名有趣的旅人来家里作客，而那名有着天空蓝双眼的精灵，在她来不及呼唤前就失去了踪影，让他倍感失落。

如果，能留住他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种进心田，便疯狂地成长茁壮，终于，他在接受对方父母邀请作客的夜晚，迷昏了一家后悄悄地抱走日思夜念的精灵，连夜逃离觅烟村，回到势力范围的呼和浩特，从此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只能看着他、只能映出他的身影，即使越渐黯淡，仍让青年醉心不已。

精灵被监禁了数十年，于百岁之时抑郁而终。

“此事五年前本该落幕，然那点世界之黑却渐渐成形，只有等到被洗去怨恨，得到安抚的影子释怀，自愿进入轮回域才得以淡去，否则只那一小点阴影，即足以使暗元素躁动。”

巨大的错愕与打击让诺尔云丝一个人呆在台上，反应过来时长辈们皆已无踪，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在自暴自弃的心情驱使下，他站到凯恩伯父为了让母亲声音传向远方，施展的“风的笑语”中心，对底下的人宣布母亲来不及说、诸位长辈也忘了的重要事件说：“今日邀请大家来此，不只区区是为了我的成年，另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各位帮忙散布至迦耶弥多各地——从此以后，一日将由已命名的十星区分成十段，分别是夜半的银色星星“银咏”，由神赐名、仙族之帝命名的金色“金临”、妖族之皇命名的绿色“竹挽”、魔族我皇命名的紫色的“紫息”、精灵之王命名的蓝色“湛捷”、兽族之王命名的红色“赤凡”、人族之王命名的橘色“橙瀛”、尘灰色的“黯寍”、蓝绿色的“苍寒”、褐色的“殇鱼”，星辰又以光的强弱分五等分：初绽、渐展、登峰、落微、交接五光漾。”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让他压力有点大，但该宣布的事还未完：“最后由众王决定，以所命名之星为封号，世代沿用。”好、很好，该讲的都讲完了，该结尾结一结、缓和一下有点点沉重的气氛好跑了。

他露出了自认很僵硬、事实上很诱人的笑，说：“谢谢大家来为我庆祝，请一定在今日享受愉悦气氛；也请大家，至少给我安静的十年。”

无意识地以扬起笑容作结，他优雅转身下台时，恍惚间听到底下传来尖叫与欢呼，接着是音乐、舞蹈、杯与杯相碰之声……

——当初完全忘记要宣布这件事了

第三章（2）

“五年来人族并未反省，许是吾只训斥使得人族不以为意？”他淡淡的语气未有起伏，问句该有的尾音上扬一点也没有，更让六人倍感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