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传来细微的关上声响,谭敬桐把手臂枕在脑后,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又动了动性爱之后有些酸痛的身体,倒抽了口气,脸上不正经的神色褪去,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来这里,哪怕是眼不见为净也好,却终究鬼使神差的自动送上了门。
始终还是不甘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谭敬桐想着,嫌弃的对着自己呸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到外头有推门的声音,谭敬桐掀开被子,忍着不适坐起,警觉的望过去,却在瞥见来人的身影时放松下来,重重躺回床上,因为身后的刺激又哎呦了声,然后拉高被子迅速蒙住脸。
4
来者身材高大壮实笑容爽朗,大大咧咧冲着床上用被子蜷成的团直接一脚踹过去:“小坛子!快起来!别装了!”
谭敬桐闷哼一声,从被子里探出头:“耗子哥,你就不能照顾一下办完事后腰酸背痛的人么?”
阿昊嘴角抽搐:“你一定要在昊哥中间加个子么?”
谭敬桐笑眯眯的回:“明明是耗子后头加了哥。”
于是阿昊又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换来谭敬桐一声惨叫:“我操谋杀啊你这是!”
“活该。”阿昊冷哼,语气却慢慢凝重起来:“这个月你第几次来龙先生这了?”
谭敬桐耸耸肩:“太多了,不记得了。”
“以后……”阿昊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变成不着痕迹的叹息:“以后还是少这么干,有些兄弟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如果被龙先生听到,对你不利。”
“随他们说去,有什么关系?”谭敬桐无所谓的笑笑,带了些自嘲的味道:“反正龙哥不就是要泄个欲而已,跟谁不是做?”
阿昊皱皱眉:“你还喊他龙哥?”
谭敬桐摊摊手,不置可否。
“小坛子,听哥的。”阿昊坐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龙先生对人……不上心的。别总去挑战他的底线,他宠你的时候是一回事,翻脸的时候也……”
“那我还能怎么办?”谭敬桐坐起,扬气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激动:“我现在还有的选吗?”
阿昊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最后摇了摇头侧过脸叹气:“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不该……”
“算了,走吧。”谭敬桐打断他,伸了个懒腰:“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正因为没有那么多早知道,才会有那么多错误的选择出现,而且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万劫不复。
可是即使再错也得继续前进,溯本求源没有意义,也不会重来一次。
人生的趣味就在于,不管你选择了什么道路,你都没有回头的权力,你也不会知道,前方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你。
一路上新来的小弟见到二人恭敬问好,腰弯的恨不能与腿部九十度垂直:“昊哥,谭哥。”
谭敬桐看了眼一旁仿佛选择性失聪不为所动的阿昊,尴尬的向那些小弟们点点头以作招呼。
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相对的漠然,他其实依然不适应别人对他这种仿佛下级对上司晚辈对长辈的敬畏之意。
“对了,”阿昊想了想突然道:“龙先生今天跟我说,给你配个帮手。我看新来的那一批小弟有几个挺不错的,你跟我去挑一个带着?”
来到房间时,已经有龙翼会其他的几个主要人物在那里。见到两人其中一个男人走过来打招呼,倨傲口气里没多少服帖的尊重,但也还算客气:“昊哥。”
看到一旁的谭敬桐时男人的眼里瞬间充满讥讽:“怎么谭哥这会儿也来了?没跟龙先生在一起呢?”
谭敬桐握了握拳,对于对方的讽刺也早已见怪不怪:“强哥。”
5
强哥名叫郑强,算是龙翼会里的老人物,从龙源主管龙翼会时就身居高位,资历高手段狠,许多别人摆平不了的事情都由他出马,龙哥也对他极为重视,是个无法与之抗衡的角色。
郑强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侧过身冲着阿昊冷冷道:“龙先生让他来做什么?”
“小谭手头的事越来越多,龙先生说给他配个小弟。”阿昊说着,招呼谭敬桐:“小谭,过来,看哪个顺眼?”
有这么多老资历的在这里,哪有他挑选的份?
谭敬桐暗暗摇头,正欲退让,却看到一旁郑强的眼神眨也不眨的锁定站在角落里的某个男人,眼里有种兴奋贪婪的光。
谭敬桐顺着郑强的眼神看过去,那个男人很年轻,身材修长,紧贴身体的背心勾勒出良好结实的身段肌肉,面目端正,看上去相当温雅,有种与混黑道的人的粗鲁完全不同的吸引力。
只是这会儿男人估计是被郑强看的不自在的缘故,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那就他吧。”到口的随便二字咽下去,谭敬桐鬼使神差的伸手,直直指向角落里的那个男人:“那个谁你过来!你叫啥?能打不?”
郑强这种人,不但男女通吃,而且据传言似乎还有些凌虐的嗜好。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男人,如果到了郑强手里,恐怕被折腾的不死也能残了半条命。
“眼光不错!”阿昊鼓掌,一把搂过闻言向两人走来的年轻男人:“这小子叫周羽,别看他看上去这么好说话好欺负的样儿,打起架跟不要命似的!小谭,你可算捡到宝了。”
谭敬桐无视一旁郑强射来的要杀人的眼光,点点头勾过男人的肩膀:“那就他了。周羽,你和我去场子看看。昊哥,麻烦你。”
“Sure!乐意效劳!”阿昊拽了句英文,吹着口哨率先走向停车场。
谭敬桐顿了顿,又看了眼脸阴沉的比夜色还黑的郑强,转身也跟着走出去。
无所谓,反正强哥这个梁子,他早就结下了。得罪一次还是两次,分别早已不大。
车窗吹来的晚风带来微凉的气息,阿昊开着车,见副驾驶的谭敬桐与车后的男人都沉默不语,不满的嚷嚷:“你两个干啥呢?也不是低调的人啊,怎都搞这么内敛啊?”
车后座的男人终于第一次开口,嗓音温醇低沉,带点磁性:“昊哥,谭哥,请多关照。”
谭敬桐点点头,阿昊又笑了:“这才像话,小周啊,你要知道,跟着我们谭哥,你以后可有福了!”
男人顺着他的话从善如流的应:“谢谢谭哥。”
谭敬桐没答话,只是看着车窗外快速驶过的夜景,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几年前的夏天,看到那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还没人叫他谭哥。
那个时候,他也不会那么野蛮凶狠的应付各种挑衅的人马。
那个时候,他更不需要用现在这样的方式,获得龙哥的亲近。
生活总是推着人前进,然后一步步把人改变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6
那时谭敬桐刚过17岁,正是个不善辨别世故不分天高地厚的年纪。
从15岁来到龙翼会,到跟着龙哥的这两年多,他也逐渐弄清了些龙哥周围的情况。
那个初见时动手的是阿昊,似乎已经跟在龙哥身边许久,性格看着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尘,所以渐渐的每当有什么重要交易和事务龙哥都会交给他完成。
另一个冷漠的青年叫杜一泓,早年一度与阿昊一起跟着龙哥在道上混,只是后来重操旧业开起了私人诊所,高超的医术救过帮里不少兄弟的命。
谭敬桐倒是从未见过他动手,但据传言他的身手不在阿昊之下,所以也没人敢真的那么不知死活。何况黑道上的人,谁三天两头没个跌打损伤头痛脑热,哪里会去招惹高高在上救死扶伤的医者。
而龙哥虽然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但龙翼会名义上的主管者却是那个胖胖的、总是待人一脸和善的龙源——龙哥同父异母的兄长。
谭敬桐曾仗着龙哥对他的纵容毫不顾忌的调侃:“你这名字太讨巧,那老大喊你该喊什么?龙哥?哥?还是……”
不怀好意的语调慢慢扬起,伴随不安分伸向对方下体的爪子:“老二?”
龙哥那会儿只是拉开他的手,惩罚般的戳戳他的额角又揉揉他的发沉默不语,英挺面孔上保持着公式化微笑宛如戴了精巧面具。
后来他才发现,事实上两兄弟除了例行会议与公事,鲜有交谈。
两年里龙哥对他的宠爱程度有目共睹,百般呵护有求必应,就连他一直肆无忌惮的对龙哥直呼其名,龙哥也由得他。
只是尽管帮里上上下下都把他当成了龙哥的人看待,他也早就隐隐有了主动献身的自觉,甚至于几次亲身付诸行动,却还是低估了龙哥面对他时的禁欲程度,最后反而弄巧成拙的把龙哥推上了别人的床铺。
而龙哥那时看着他的眼睛给出的解释轻巧简洁:“我不对未成年人下手,有犯罪感。”
16岁那年,阿昊一度来找过他,问他未来的打算。
谭敬桐昂着头答的坚定利落毫不犹豫:“龙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昊眼里一瞬闪过复杂神色,随即嘿嘿的笑出了声:“你小子,看不出来,倒挺忠诚的啊。”
第二天也不知是不是阿昊跟龙哥说了什么,龙哥难得的带了他出门。
龙哥带着他出去吃饭喝酒不止一两次,可是走在黑暗街头显然是有公事要办,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被信任的兴奋感很快被害怕冲散,刚刚还鲜活的生命伴随闷闷的枪声和刀锋划过的银光颓然倒地,浓重血腥味充满鼻腔冲击着大脑,他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跑到路灯边扶着杆子连连干呕。
“感觉如何?”平淡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冷酷的陌生,“还要做这一行吗?”
谭敬桐僵硬的弓着腰,胃里还有什么在翻涌,只觉得全身被恐惧浸透,生硬的摇摇头。
“以后做什么决定之前,记得要先想清楚能否承受后果。”伴随淡淡的语声,坚实的力度将他拉到怀里,抱紧。
刺鼻的血腥和残酷黑暗里,温暖体温和结实胸膛,成为他慌乱时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这之后,没人再提起让他加入帮会的事情,龙哥对待他也一如既往,以至于阿昊曾经多次打着趣哀叹,放眼整个龙翼会,日子过的最清闲的,大概非他谭敬桐莫属了。
可惜不是长久之计的清闲,自然预示了危机的来临。
7
“到了!”阿昊一脚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迷雾门口。
回忆被切断,谭敬桐回过神,自嘲的摇摇头。
现在去想那些,还有什么意义?不管龙哥对他是好是坏,从握紧那只手的那一刻开始,他早已栽的彻底。
“我说,你俩好好相处啊!我还要回龙先生那,就不送你们进去了!”阿昊从车窗探出头,冲着车外的两人大喊:“祝你们幸福!”
谭敬桐见怪不怪的冲着口无遮拦的阿昊比了个中指,直到看着车扬长而去才回过头转向身边的周羽,看到周羽脸上还隐隐泛着红,显然是拜阿昊调侃所赐,不由摇摇头笑出声:“进去吧。”
真嫩,哪里像他,脸皮早就锻炼的比城墙拐都厚。
虽然他跟着龙哥的时候,也曾是个听到别人说个黄段子都会面红耳赤的少年。
“坐啊,”靠到包厢的沙发上,谭敬桐抖了抖衬衫,抬眼看着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背挺的笔直把他整个笼罩在阴影里的周羽:“你这是在站岗呢?还是被僵尸给啃了呢?”
周羽应了声,笔挺的在他身边坐下。
“放松点,又没人要吃了你。”谭敬桐伸了个懒腰:“怎么想到到这儿来的?”
“父亲迷上赌博,家里欠了不少钱。”周羽抓抓头:“我从小不爱念书,也没个一技之长,就只爱在外头打架,混不下去了,正好认识了个兄弟是龙翼会的,就把我介绍进来。”
“赌博。”谭敬桐皱皱眉,无意识的重复了句,又问:“打算在这里长期呆下去?”
周羽很老实的摇摇头:“我想还上家里的钱,再自己攒点,就不干了,回去学个技术开个店。”
哪个刚进来的小弟不是忙不迭的表达要长期跟随的忠心以防不被重视,像周羽这样诚实以对到可爱的,倒还真少,没有贪婪之心,也算难得。
好感一点点升起,谭敬桐笑嘻嘻的拍拍他:“然后娶个老婆?还是已经有相好的妞了?”
周羽脸上闪过可疑的红,别开脸不答。
谭敬桐了然笑笑,“以后你跟着我,危险的地方有我在,出了问题追究起来有我顶着,风光什么的要看造化,但该你得到的,一分不会少,绝不会亏待你。”
周羽点点头:“谢谢谭哥。”
“你打架怎么样?之前的训练,你在他们几个里头排第几?”
周羽顿了顿:“第一。”
谭敬桐重重吐口气,一巴掌用力拍在周羽背上:“你小子,可以的很啊!那正好,我这边有几家场子,以后就交给你去看了!”
“谭哥,”周羽眼里闪过明显犹豫:“我以前没有一个人……”
“怕什么?”谭敬桐不正经的笑,比划个手势:“简单的很,有谁来搅局就跟兄弟们弄死他。”
周羽没说话,身体很明显僵在了那里。
停了会儿,谭敬桐又跟着补充了句:“记着,千万别弄出人命。”
见周羽由刚刚的浑身紧绷,到这会儿松懈下来,显然没有那股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狠劲,谭敬桐也暗暗庆幸的松了口气。
看来他真是选对了人,周羽这样本性老实善良的,若是跟了强哥,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糟蹋。而他若是选来个作风狠的,他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8
和周羽又随意扯了些有的没的,谭敬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今晚看来是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明天再……”
话音未落,紧闭的门被从外头敲了两下,伴随有些急切的声音:“谭哥!有麻烦!”
谭敬桐先是愕然,随即散漫笑笑,拍拍一脸紧张直挺挺站起来的周羽的肩膀:“放松点,实战演习了。”
“你小子,真不知道该算你走运还是不走运,一来就遇上这种场面。”谭敬桐皱着眉打量着大厅的情况,不着痕迹的把身旁的周羽拉到自己身后,“待会自己小心点,怕就别上。刚来都这样。”
场面一片混乱,十几个手持铁棒的年轻人正在乱砸场里的设备桌椅,旁边悠闲靠着的男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儿,正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里的一把枪。
一部分顾客已经逃离,未及逃出的惊叫着纷纷躲至一边,玻璃破碎声不绝于耳,所幸不知是不是之前被授意,这伙人似乎倒并没有伤及客人的打算。
谭敬桐盯着对方手里的枪皱了皱眉头,把周羽往后推了推示意他不用跟来,一步步走近那个男人:“这位先生和这里,有什么过节?”
男人比了个手势制止周围砸的正兴奋的社会青年,眯着眼打量谭敬桐,:“你是谁?你们老板呢?这会儿倒不敢出来当起缩头乌龟了?”
“老板不在。”谭敬桐摊摊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男人不屑的切了一声,冷笑举起手里的枪,乌黑枪口对准谭敬桐的额头比划了下:“那就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别想开成这店。”
谭敬桐盯着他,慢慢又靠近了他一点:“你想怎么样?要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