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锦城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沐雨觉得脸上的温度肯定已经快要将他变成这个餐厅里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了——因为他快烧起来了。季锦城是存了心要好好看沐雨窘迫的样子，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坐着，一双眼睛明明暗暗地盯着他，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沐雨忍不住腹诽：不是你带我来这的吗？现在这样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啊？吐槽归吐槽，沐雨还是忍受不了这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你经常来这啊？”

季锦城仿若被突然从回忆里被拉出来，淡淡笑着：“以前和前女友常来着，她喜欢这里的菜和氛围。”

原来刚才是在缅怀前女友呢，沐雨有些不快，感情自己被人带来着又人晾在这里了，可是人家都说了是前女友，也不好意思去揭人家的旧伤疤，只能悻悻作罢。

季锦城却突然像被唤醒了似的，在那里，拿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她最喜欢这里的花茶，喜欢看着花瓣在开水里绽开的过程，她恨天真，也很善良，还记得她和我说过要是能用冷水泡花茶就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季锦城拿着一双探究的眼睛看着沐雨。沐雨怔住了，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这样说过。

“这样，花就不会疼了。”沐雨失落地说。

“对啊，花就不会疼了。果然这世上善良的人不少啊，她算一个，你算一个。”季锦城倾着身子拉进了距离。

沐雨笑着，惨白的脸色在灯光下直直打进季锦城的眼里，“不，这是我姐经常说的。可惜，善良的人，这世界山越来越少了……”沐雨笑着摊开了面前的菜单，用力压下心里的酸涩。

“哦，也许吧。”季锦城看着沐雨低下的头，嘲讽地笑了笑，“菜都点了，还看菜单你是要下一次来再点吗？”

沐雨听了也不答话，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上了菜，两个人断断续续地吃着饭，聊着些琐事。

吃完了饭，出了饭店的门，天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灯光寂寞地洒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季锦城紧了紧衣服，笑着说：“走吧，安老师，我送你回家。”

沐雨看着季锦城难得的这副样子，笑着说：“那就麻烦季总了。”跟在季锦城的后面，熟门熟路地开了车门坐了进去。狭小的空间，沉默显得更加的明显，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被放大，那么明显。

沐雨心里有事，显然季锦城心里也是如此，两个人一路无话。看着一路呼啸而过的风景，沐雨心里有些闷，这条路以前走过那么多遍，和姐姐骑着单车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可如今……

转眼就到了沐雨的家，这次季锦城不再像上次一样坐在车里等着沐雨上楼，而是下了车拉开了沐雨那边的车门，彬彬有礼得让沐浴微愣了下。

“不请我上去坐一下？”

“呃，太晚了，我家里也还没打扫，下次吧。”沐雨并不是推辞，实在是家里还没打扫，再说今晚，他的确没什么心情去招待他。

“也好，那晚安了。”季锦城笑着说道，也不觉得尴尬。

沐雨面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转身，却突然听见季锦城叫了声“小心”，接着就被一股力量拉到了那人的怀里，沐雨转头看见一个玩滑板的青年呼啸而过。

“你没事吧？”季锦城轻拍着沐雨的背问。

沐雨尴尬地直起身子，鼻尖是季锦城带着雄性特有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那人在自己背上的手上有力的脉搏跳动。一时间沐雨就愣愣地在那人怀里，也没听到那句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贪婪地呼吸着季锦城鼻尖呼出的空气。或许这是这一生离得最近的一次了吧。

沐雨吸了一大口，迅速地推开了他，满脸通红，“没事没事，呃，谢谢啊。”

季锦城感受着怀里的空虚，看着他通红的脸孔，若有所失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事就好。”

“那我走了！”也不等他反应，沐雨撒腿就冲上了楼，季锦城看着过了会亮起的那盏灯，无声地笑了……

沐雨冲进家门，拉开了灯，站在窗口，看着季锦城开着车子出了小区。又是一个人的屋子，一个人的夜晚，沐雨来到那件紧紧关闭的门前，喃喃道：“老姐，老姐……”轻轻的呢喃在这寂寞的屋子里轻轻回荡。

第6章

沐雨知道自己这是真对季锦城动心了，不是那种对着任何一个合你胃口的陌生人的动心，而是，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它时时刻刻挠着你的心，让你想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却在发现了的时候望而却步，生出许多无端的思量。这就是沐雨此刻对季锦城的感觉。

可他不能直接明着说，且不说季锦城到底喜不喜欢他，就是自己心里的一道坎他就过不去。那是他对他姐姐的歉疚，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沐雨的高中并不是在这里读的，高中时，沐雨还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直到遇见一个人。那人是他的学长，像所有的故事一样，一开始学习上的交集，渐渐地，一切都变了味道。像是午后林间不经意的一个小心的吻，像是无人小巷里一个浅浅的拥抱，像是一次预谋了好久的牵手而行……那是沐雨觉得最温暖的冬天了，就像是无数个和姐姐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一样，温暖、踏实。原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学习，进了学长已经获得免试资格的大学就可以长久地在一起，谁知竟被人看见了他们亲吻的场面。于是兵荒马乱……

原以为被人发现自己和学长谈恋爱已经够兵荒马乱了，谁知还有天下大乱的时候……

当自己被告知学长已经离开了学校，当他知道唯一的姐姐在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的时候，沐雨恨不得凌迟自己！学长走了，走了就走了吧，他恨，他无能为力，他只能恨。

可是为什么，姐姐她……

那个爱笑的姐姐，那个只比他大七岁却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的姐姐，那个总是努力工作为自己挣学费的姐姐，那是他的姐姐，唯一的姐姐啊，可是因为他的任性、他的胡闹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沐雨知道的时候，姐姐的骨灰已经被送回了家乡，他甚至来不及见总是存在于姐姐口中的姐夫，他多想说“对不起”啊，如果可以换回姐姐，就是让他死，他也愿意。

可是，他的姐姐还是走了，永远地走了。永远，走了……

沐雨正怔楞着，恍惚中手背一片温热，自嘲地抹去了，真是，这么多年来，想起来还是会哭。打开皮夹，那里有张姐姐的照片，巧笑盈盈的姐姐，用手轻轻摸着，你一定也很想我吧，不，也许一定很恨我，我害你丢了性命。呵，我也恨我自己，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可偏偏，祸害遗千年，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去找你。沐雨合上皮夹，疲倦地靠在沙发上，一盏灯静静地打在地上，映出他睡梦中仍然紧蹙的眉头。

有了那一晚的意外接触，再见到季锦城，沐雨不觉有些尴尬。很多事情在你不留心的时候不觉得有些什么，而当你一旦留了心，就会觉得处处都有着那么一股暧昧。就像沐雨进季锦城公司时被秘书告知直接上去就可以了，再比如讨论方案时季锦城不经意的眼神，比如他随手递上来的自己最喜欢的咖啡。若都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巧合了些吧。

而季锦城则悠然自在，不动声色地做着这一切，偶尔还在沐雨偷偷观察他的时候送上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总是三不五时地开着车子来学校门口接沐雨去吃饭，点的都是沐雨爱吃的东西。却还是那样霸道而温情地照顾着沐雨，带着股无比熟悉沐雨的自负和拒绝不掉的热络。或者说他像是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成竹在胸，而现在这鞋温情手段不过是诱使猎物的代价罢了。

沐雨也想拒绝，可是无奈季锦城总能找到借口，甚至不惜拉上项目里的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饭，三番几次下来，沐雨甚至觉得自己那些暧昧的错觉压根就是错的。那人一番理所当然的样子，那里容得下他半点爱恋猜测？

就像此刻沐雨看着前面慢慢走着的那人，腰杆挺直、即使在这昏黄得带出几分温暖的路灯下也显出那么几丝清冷出来。今天晚上又被他拉着出来吃饭，这城里的饭馆快要被他们吃遍了吧。饭后，季锦城又说消食要走走，于是这大晚上明明饭后困得不行，沐雨还是陪着他走着。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陪着他就好。

突然，前面的季锦城停下脚步，“明天我要出差去趟阿尔及利亚，我们的案子你多盯着点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沐雨被他的突然停顿打得措手不及，差点撞了上去，连忙刹住脚步，“好的。你大概是几天啊？”

季锦城闻言却笑了，“怎么？怕没人陪你吃饭？”

“当然不是！”沐雨矢口否认，“没来这这之前我可是一直一个人吃饭的，怎么会不习惯？”

“哦？好吧，那我要不习惯了，恐怕会寂寞啊，不过也就五天吧。”季锦城站定，借着灯光看着沐雨的眼睛。那眼里，是爱意，他绝不会看错！

第7章

季锦城出差那几天，沐雨感受到了什么叫寂寞。或许这么说有些矫情，但是，真的是寂寞啊。以前还不明了自己是喜欢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些不习惯，等一切明朗化之后才知道原来那种感觉叫寂寞，叫牵挂。沐雨觉得这五天真是出奇地漫长，比过去的那几年还要难熬。总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就怕漏看了一条那人发来的短信，错过了一个电话。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一颗心不是放在胸膛，而是系在手机上。每一次的铃声都是敲打在他的心上，鼓噪着胸口拿起来一看却不是季锦城，失望地放下，却在下一次铃声响起的时候重复着这个动作。

重复了那么多遍，却没有一次是季锦城。

整整五天，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也没有。

沐雨自嘲地笑了，也是，你安沐雨是他季锦城什么人呢？只是个……饭友？人家凭什么打电话给你？你是什么人？这样想着，沐雨却突然意识到蘸了茶水的指尖在桌上画下的那两个名字——季锦城、安沐雨。这样亲近，却又那样遥远，远到也许只有在他安沐雨的指尖才能这样并排而列。

五天，沐雨几乎是数着过来的，一个小时、一天、一夜，两天……心力交瘁，或许季锦城早已经忘了自己这个人了吧，或许他很忙。人就是这样神奇，也许你记着一个日子，一分分一秒秒地数着，可是真到了那个日子你却忘了，忘得干干净净。铃声又想了，沐雨顺手拿起手机，看也没看地打开，却在一瞬间感到心就要跳到喉咙口似的，那是一条来自季锦城的短信，言简意赅：“我回来了，三点，来机场接我。”

沐雨带着细细的喜悦合上了手机，过去几天里的焦躁、等待、疑惑和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心里只有那个人——季锦城。沐雨急匆匆地请了假，一点多就来到了机场，坐在大厅里听着广播一个个地播报着着陆的飞机，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人的航班。

终于，沐雨看见那人从出口向自己走来。

如同初见时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微笑，一样的……丰神俊朗，可是这样好的人，却注定不会属于他。

沐雨苦笑着看季锦城走向自己，正准备伸出手结果那人的行李，却不料被季锦城一把拉进怀里，季锦城低下了头，他的呼吸就喷在沐雨的脖子上，沐雨笑着歪了歪头，将鼻尖凑了上去，熟悉的机场的味道，还有……还有，季锦城的味道。

“欢迎回家！”沐雨笑着用手拍了拍季锦城的背，温暖的体温透过指尖传到他的心上。

“谢谢，我很想你！”季锦城说完更加了几分力气搂紧了沐雨，沐雨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有了小小的震动。想他？有多想？是和他想他一样的想吗？沐雨不敢问，贸然地踏错一步，或许就会连现在这样的简单拥抱都不会属于自己了。

沐雨苦笑着拉开季锦城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快放开，大老远的回来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季锦城拉开些距离，深深地看向沐雨的眼睛，“先回家吧，我想先洗个澡。”沐雨笑着接过她的行李，紧紧握住，天知道他有多么羡慕这只行李箱，至少它拥有了季锦城这过去的五天里形影不离的陪伴。

可他什么都没有。

沐雨叫了计程车，两个人前往季锦城的家。那里沐雨来过几回，都是季锦城带着来吃饭的，今天也算不陌生了。季锦城怕是出差累着了，在车上就睡着了，轻轻靠在沐雨的肩上。沐雨有些窘迫地看着司机，司机笑了笑，轻声说：“出差累着了吧，我开车稳，保准先生一路睡到家。”

沐雨笑着，想要放松下，却还是全身紧绷着。睡在自己肩上的人是季锦城哪，他的脸就这么离他咫尺之遥，要不是有司机在，也许他会忍不住亲上去也说不定。沐雨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他竭力想要稳下来，可是却无能为力。他窘迫地想到：季锦城不会因为自己的心跳声过大而醒过来吧？他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终于到了季锦城家的小区，沐雨觉得全身都快僵了，季锦城却还是睡得那么香，毫无防备的样子透露出疲惫，沐雨轻轻摇着他，“锦城，锦城，快醒醒，到家了。”

季锦城睡眼惺忪地醒来，看着沐雨，轻轻地笑了，隔着沐雨下车，把钥匙交给沐雨，自己提着行李，带着沐雨上了楼。打开门，家里虽然几日无人居住，却也还是整洁。季锦城放下行李，招呼着沐雨坐下，自己就去洗澡了。

沐雨坐在这客厅里，虽然来过两回，却都是在季锦城在的时候，现在就他一个人呆在季锦城的客厅里，呆在那人的家里，而那人正在洗澡，沐雨觉得心里像是有点醉的感觉。贪婪地呼吸着这个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弥留之际最后一口的空气。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可我为什么对你这么痴迷？

沐雨深呼吸一口气，却听见浴室里传来季锦城的声音：“沐雨，帮我拿瓶洗发露，这瓶没了。新的在我房间柜子上！”沐雨匆忙走进季锦城的房里，黑白色主色的装饰，沐雨来不及细看，脸上冒着热气地往浴室走。

轻轻推开浴室的门，却不敢往里看，只是红着脸递进去，季锦城貌似正在冲澡，笑着说：“你进来啊，我不方便过去拿！”

沐雨想着这样扭捏也不好，都是男的，怕什么？！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如果他知道，这样的简简单单地推开门实际上是将自己送入到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还会推开那扇门门吗？或许他不会，或许，重来一遍，他还会推开。谁都不知道，连季锦城也不知道。哪怕以后种种，伤心也好、决裂也罢、相思也好，都是这一刻的沐雨和季锦城亲手选择的，怨不得旁人。

第8章

“这儿”沐雨一推开门季锦城就招呼他把洗发露送到他身边，沐雨窘迫地避开头去将手伸到前面，季锦城结过了，却转而拉住了沐雨的手。沐雨心中一顿地抬起头，却直直地看尽了他的眼里。或许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觉，又洗了个澡，此时的季锦城又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明明是叫沐雨拿洗发露进来，却已经收拾妥当了，拉着沐雨的手，笑着，耍流氓似的，就是不放。沐雨想要抽出手来，撇开头不去看，却发现面前是一面半人大的镜子，看过去更是尴尬。一时间只能狠狠低下头来，暗暗用力想要抽出手来。

季锦城却像是偷偷吃了大力丸一样，沐雨愣是没拽出来，定下神来，厚着脸皮，“快放开，这里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