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雨使了劲儿，终于解放了被禁锢的手，想了想还是插进了口袋，“汉臣说得对，我也累了。再说你们小孩子不能熬夜的。”安沐雨看着少年低下了头，那天少年低垂的头就撞进了脑海里，失落的样子让沐雨微微不忍，“你可以今天早晨来老师家吃早饭啊。好不好？”沐雨也侧着身子看着少年低下的脸，询问着。

谁知少年却突然抬起了头，冲着沐雨大吼：“别总拿我当小孩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吼完拔腿冲开人群就跑。周围的人都看将过来，沐雨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急得要追过去，季锦城拉住了他，转头道：“汉臣，你快去看看。”季汉臣叹了口气，扶额却还是连忙追上去。

沐雨担心地还要往前走去追向文墨，季锦城拉住了他，“别担心，汉臣追上去了，小孩子闹脾气，明天就好了。”沐雨担心地看着少年跑出的方向，担心地皱紧了眉头，“但愿吧。”季锦城看着沐雨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酝酿了好久，终于打了个喷嚏，还适时地抖了下。

“好冷，我们先回去吧。”季锦城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沐雨点了点头，两个人并排往回走。沐雨一直担心着向文墨，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季锦城用眼角一直瞥着安沐雨的一举一动，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再说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气氛也不错，也就不开口，只和安沐雨安静地往回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铺满了整个路面，重叠的阴影部分像是两个人粘在了一起。季锦城一路上看着影子，赏心悦目，一只手也蠢蠢欲动。

可最后也没能拉住沐雨的手。

回到家，不大不小的房子，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好像之前桥头那一吻都是一场幻觉一样，安沐雨没提，季锦城是想提也没法提。各自洗漱了入睡，沐雨发了几个信息给向文墨也没见回应，心里担忧着却因为疲劳还是沉沉睡去。

大年初一早上，沐雨早早起来了，准备了早饭，季锦城坐在桌边等着安沐雨一起来开动新年的第一顿早饭。

安沐雨拿着一袋垃圾准备出门，刚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向文墨。

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脸被冻得通红，眼睛里都是血丝。沐雨惊讶地看着少年，“文墨，你怎么了？你去哪了？短息也不回，你知道老师有多担心你吗？”

向文墨低着头，眼泪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季锦城听见动静走出来的时候向文墨已经被沐雨拉进了门，沐雨忙转身去拿热水。“锦城，你带他去沙发上坐着。”

季锦城指了指沙发示意他自己随意，却还是走到他身边，看他没什么大碍才转身去倒热水，向文墨刚有点回暖的僵硬四肢不协调地往沙发边移动。

“你不会一晚上没回家就呆在外面吧？季汉臣呢？”季锦城看着少年明显已经被冻坏的样子，忍不住问。到底还是个孩子，冻成这样，谁都不忍心。

“我……我让他……先回……家了。”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上下牙齿打着架，连嘴唇都咬到了。季锦城走到桌子边拿起遥控器调高了室内的空气。

沐雨拿着一件厚衣服捂住了向文墨还在颤抖的身体，“你说你，好好的不回家，在外面呆着，你是嫌自己的身体太好了是不是？！”沐雨从没有这样生气过，急得连声音都颤起来，可是眼前的少年却让他不禁心疼。

向文墨啊向文墨，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哪里还能奢望别人能爱惜你呢？

少年渐渐缓了过来，伸手覆住了安沐雨还在不断搓揉着他的手的手，“老师，我昨天不应该对你吼，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向文墨低垂着头看着地面，眼泪又滴答下来，落在安沐雨的手上，滚烫。

“老师气的不是这个，老师生气的是你怎么说跑就跑，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你这样子一个不顺就跑，将来等你成了家有了妻儿也这样吗？让他们为你担心？！”安沐雨摇了摇头，看了眼站在那里的季锦城，季锦城会意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安沐雨托起了向文墨的脸，“文墨，老师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昨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老师跟你道歉。”向文墨倔强地扭转了头不去看安沐雨，久久才问：“那老师，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

沐雨一愣，原来真的是在怪自己说他是小孩子啊，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陪他跨新年才生气的呢。沐雨笑了笑，“当然不是，你已经成年了。”

向文墨听闻，将头埋得更低，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抬起头来，绽开一个勉强的微笑，“那老师不可以再说我是小孩子了，你要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沐雨笑着点了点头，向文墨继续享受着沐雨提供的搓手服务，缓过来的身体里终于有了点暖气，手上那人的温度顺着手掌，传到心里。

季锦城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安沐雨卖力地搓揉着向文墨冻僵了的手，而向文墨则是舒服地闭上了眼。季锦城大概猜到了向文墨突然生气的原因，也知道几分刚才的谈话究竟是什么，他不以为意。想要沐雨不把他当小孩，恐怕只能早出生几年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季锦城现在想的就是一点点重新融进安沐雨的生活里，虽然他并不担心向文墨的出现会对自己和沐雨的关系有什么大的变动，但到底还是要提防着点。

从向文墨会因为沐雨叫他小孩子而生气，到现在有这幅样子，季锦城可以肯定那小鬼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惜，安沐雨却好像完全不开窍的样子。季锦城忍住心里的一丝担忧、一丝得意招呼着沐雨带向文墨来吃早饭。

“啊，早饭好像做少了点，我再去添点。”沐雨说着就要往厨房去。季锦城拉住了他，“你在这陪他吧，我去。”说着就进了厨房，重新又煮了一份饺子，安沐雨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向文墨则是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久违了一夜的温暖与安心。

向文墨吃完了早饭就告别了沐雨，说是要回家休息。沐雨看着他精神还可以的样子就答应了，季锦城又帮他叫了辆出租车，付了车钱，等到看着向文墨平安地坐上了车子出了小区，沐雨才放心地回了家。季锦城正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沐雨倒了杯水递给他，“谢谢你。”

季锦城坐直了身子，接过水杯，冲着沐雨笑了笑，“说什么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沐雨看着季锦城的笑容，一时间很多话都没说的出口，只能咽下，点了点头，拿了点水果也坐在那里看起电视来。季锦城眼睛看着电视，却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安沐雨，眼里都是盖不住的笑意。这样安逸而又融洽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消失了多久了？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过来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季锦城倒希望是昨天的事，那么这中间所发生的种种，就都是一场梦了，一场虽然痛苦但终究会随着太阳升起而消散的梦。可惜，那些伤痛都不是梦。

可是，季锦城却想，新年里的第一分钟里，安沐雨没有拒绝自己，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新的一年里，也许他和安沐雨，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只有他和安沐雨两个人的开始。

第50章

新年的第一天，季锦城和安沐雨在家里窝着度过，其实季锦城并不闲，只是为了能和安沐雨一起度过两个人正式认识后的第一个新年拒绝了其它的安排。而安沐雨则是没有地方可去，再说以前安沐雪在的时候，两个人差不多也就是在家里带着不外出，所以现在他也并没有外出的打算。新年里处处都是热闹的气氛，可两个人的房子，除了电视里时不时飘出的哄笑声，安静的很。

新年开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元宵。安沐雨早早地弄好了手工的汤圆，在前一天也打电话给了季汉臣和向文墨让他们来吃晚饭。季锦城已经开始上班了，和沐雨呆在一起的时间也短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沐雨在弄汤圆馅儿，心里就已经隐隐期待起来。

“你下班回来的时候记得带点熟食啊。”沐雨看着季锦城拿着文件准备出门的时候说。

季锦城整了整领带，“知道了！”说完就嘴角扬笑地换鞋开门，想了一会儿，又问：“家里醋还有吗？”问完之后站在那儿等着安沐雨回答。

“有。”安沐雨随口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弄自己的馅儿。“那好，我走了啊。”

等到季锦城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向文墨和季汉臣已经来了。季汉臣坐在客厅里摆弄着他自己带来给安沐雨和季锦城的新年礼物，向文墨则是跟在安沐雨身后不停地唠唠叨叨，问东问西，季锦城一把扔过公事包，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正在摆弄小玩意儿的季汉臣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推了推他。

“哎，我说，别不高兴啦，那小子就快被判死刑了。”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呵呵笑了两声。

“嗯？”季锦城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可别急！”季汉臣倒还卖起关子来。

“你说就是了。”季锦城一脸不耐烦地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小玩意儿，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来的路上，向文墨跟我说他准备跟沐雨告白了。”季汉臣刚说完，季锦城就突地站了起来。“那小子他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要是……”边说着就要去厨房，看样子是要向向文墨开战了。

季汉臣一把拉住他，“唉唉唉，我说你别急啊。你也不想想，沐雨会接受吗？”

季锦城被他拉住了，刚开始心里那点暴躁渐渐地平息下来，坐在那里沉思，左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右手。

“你想啊，沐雨一直拿他当小孩子看，当弟弟看。你比我了解沐雨，你觉得他会接受向文墨吗？再说，你要想彻底让那小子死心，还有什么比沐雨自己说出口的拒绝更直接更有力的？”季汉臣一边瞟着厨房里的那两个人影，一边跟已经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季锦城说。

“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整天黏在沐雨后边，上回还跟沐雨发脾气。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还是要看紧沐雨，他心软得很。我怕……”

“那他应该也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心软吧？”

“不一定，心软也好，我现在的希望可就指着他心软了。”

“哎，我说锦城，你和沐雨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啊？你还没跟我说过呢。你一副缠着他的样子，他又始终那副淡定的模样。你要是喜欢你就追啊，沐雨是个不错的人，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季汉臣拍了拍季锦城的肩膀，季锦城朝他笑了笑。

“可他已经不相信我了，我……”季锦城还准备说些什么，安沐雨就带着那条名叫向文墨的小尾巴进了客厅，季锦城站了起来，“以后再跟你说吧。”

向文墨看见季汉臣一脸好奇的样子，又看见季锦城平时总是黑下来的脸上突然就充满了悲伤的感觉，好奇地问：“大叔，你们说什么呢？”

“小孩子，不关你的事！”季汉臣说着就伸手去拿季锦城带回来的熟食，塞在嘴里，吃得不亦乐乎。不说就不说，难道他不知道？！哼。

“小孩子？哼哼，你也就比我大五岁，我要是小孩子，你也是！也不知道谁偷吃吃得这么欢！”

季汉臣用油手推了推他，“那你还叫我大叔？！”

向文墨不甘示弱地问：“叫你大叔不是因为你年纪，是因为你长相！哈哈哈哈！”说着，挣开了季汉臣那只手，撒腿往安沐雨身后躲。

季汉臣看着向文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是成年人，不和小鬼闹腾！”

向文墨见他没有追上来，又听见他这句话，忙转向沐雨求支持，“老师，你告诉他，我成年了的！”

沐雨笑着指了指季汉臣那只随时准备伸过来的油手，低了低头，笑道：“我可不知道你成年没有。”

向文墨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安沐雨，嘴里叫嚷着：“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啊？！”沐雨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老师怎么了？”

向文墨别扭地转过头，“我真成年了的！”

季锦城看着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单单排除了他，眼里就有些装不下去了，可听着听着发现问题又转到了向文墨成没成年上面来了，心下就有些了然季汉臣的用意了。可是看着安沐雨和向文墨之间的氛围，他终于忍不住了，“成没成年都得吃饭吧？”

一句话说的季汉臣和向文墨往桌子边冲过来，沐雨笑了笑，转身去厨房盛汤圆过来。

吃饱喝足，四个人难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元宵晚会，向文墨坐在安沐雨和季汉臣中间，季锦城紧挨着安沐雨坐着。

向文墨到底小几岁，看着电视里的笑话笑得乐不可支，安沐雨专注地看着电视，偶尔也被那些笑话逗笑，季汉臣看着向文墨笑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季锦城则是随时看着安沐雨，看他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是不是要起身，电视里放的什么倒是没太在意。

晚会结束了，安沐雨又准备了些宵夜，吃过了季汉臣和向文墨才起身离开。可向文墨却磨磨蹭蹭，明显不想离开的样子。

“怎么了？还想吃什么吗？”毫不知情地安沐雨问。

“老师，你能来一下吗？”向文墨顶着季锦城的眼光，带来的巨大的压力，执拗地伸手指了指阳台。

安沐雨疑惑地跟在少年身后，季锦城紧接着就要起步跟过去，季汉臣笑了笑，却分明有几分酸涩地说：“锦城，你送我下去吧。”

和刚才打打闹闹地季汉臣完全不一样，此刻的他像是担忧着什么，又像是期待着什么一样。季锦城像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虽然眼睛还是看着阳台的方向，可还是随手关了门送季汉臣出去。

电梯里只有季汉臣和季锦城两个人，季汉臣仰着头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季锦城像是小时候常做的那样，伸手拂了拂他额前的头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大哥”，季汉臣很少这样叫季锦城，季锦城直觉出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上回说的要我搞定向文墨的事情吗？”

“嗯，怎么了？跟大哥说说。”季锦城放下了手，和季汉臣并排站在电梯里，两个人紧挨着，就像当年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一样。

“呵呵，我好像，好像被他搞定了。”季汉臣说着又轻笑了几声。

季锦城惊讶地说：“汉臣，你……”季锦城怎么也没想到季汉臣说这话，“我上回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那小鬼他……”

“我知道”，季汉臣在两个人的电梯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水汽吹在对面的电梯镜子上，水滴滑落下来。

“我……喜欢上他，和你的说没关系。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也许是他突然冒出来的笑着的样子让我……”季汉臣无力地靠在电梯里，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冰凉的铁上，“我也知道他喜欢的是沐雨，可是沐雨会拒绝他的不是吗？他虽然会受伤，可是，这也是成长。我知道他现在不喜欢我，可是……”季汉臣还没说完，电梯已经到底了。季汉臣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接着说下去。

季锦城送他出了小区门口，狠狠地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分开的时候，季锦城轻轻地在在他耳边说：“汉臣，别太难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