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球情缘之年轻的战场+番外——鹡鸰于飞
鹡鸰于飞  发于:2015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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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杂驳喧闹的人群里,乔云和余剑锋不约而同奋力地抬起头,急切地找寻彼此。然后,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闪动的星光和灿烂的笑意。

第六十九章

近来高临观不断为小伤小病困扰,再一次陷入了一个比较严重的低谷。

其实高临观相比较其他运动员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他的幸运不在于拿了许多冠军成就大满贯的伟业,而在于他没有重大的伤病。像他们这种已经过了二十五六开始奔三的老队员是最能深刻体会“伤病是运动员最大敌人”这个道理的。因此老队员的自我保护意识也特别强,比如医务室这种地方,小队员们是时常躲着走的;但乔云、余剑锋、高临观他们三个“老家伙”,每天训练完必然很自觉地去医务室做放松治疗。三个人被队医们压筋、扳腿、按揉肌肉,经常疼得惨叫连连泪如泉涌。

但即便这样小心保护身体,这段时间还是问题频发。倒没有重大的伤病,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小毛病不断。比如高临观的脚,总是磨破水泡反复感染;高临观肠胃不好,有时候莫名其妙就胃肠道感染而生病;还有腹肌拉伤、腰肌拉伤等等等等。

因为伤病,高临观不得不有选择地放弃一些比赛。国际羽联安排的赛事实在太紧太密,对于他们这种年纪偏大的运动员,这已经非常苛刻残酷了。但高临观的频繁退赛不能被花钱买门票的观众们所理解和接受。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公开赛上,高临观胃痛得身子都不太直得起来,却还是坚持走到场上向四面观众鞠躬致歉;可观众们愤怒地起哄,甚至有人清晰地大声吼道:“你以后永远别来这里比赛了!”

媒体们又给高临观取了个外号——“高退退”。而由于今年年初高临观去做了日光美黑把皮肤晒成了古铜色,又新添了几个纹身,更是被无数人所诟病,认为他不专心比赛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外在形象上,没有专业素养。

面对这一切,高临观虽然不再会如年轻时那样表现出明显的激烈情绪,但黎远岸也看得出来,他到底还是难过的。高临观这十多年职业生涯,没有一天走的风平浪静;当他失败的时候会有许多人质疑他,当他成功的时候同样有无数人质疑他。他毕竟也是个有血有肉会委屈会伤心的人,其他人的评价他大抵能一笑而过,但球迷的批评和指责,对他而言还是个不小的打击。

然而高临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只是埋在心里。他还是拼命努力地训练者,但他的眼里总会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他早已过了那个年少轻狂的时期,不像乔云,受了委屈还会直冲冲地对着镜头说“我恨羽毛球”;他永远不会说那样负气的话。但黎远岸担心正因这样的压抑,高临观那颗挚爱羽毛球的心,会被慢慢磨碎。

黎远岸向高临观提议,要不然就再请唐导回来,就像中北奥运时那样陪他再走一个奥运周期。高临观却拒绝了。他说,我不能依赖唐导一辈子,我已经是个男人了,不是孩子;我想自己走这一回。

的确。生命是一种体悟。高临观现在的境界已经不是旁人轻易左右得了的了,很多事,很多刹那的顿悟,都需要他自己主动去把握。

终于,黎远岸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适于高临观的体悟机会——这一年英国的劳伦斯颁奖典礼向高临观发出了邀请。虽然明知这个奖项是不可能得到的,但黎远岸还是极力劝说高临观去参加典礼。

“出去看看,抬头看看,也许能给你带来新的灵感。临观,我认为那是你走向更高境界的一个平台。”

于是高临观去了。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了欧洲国家的人们对网球、足球、篮球这样一些运动项目的疯狂热爱;而羽毛球,在欧洲几乎无人问津,似乎它并非一个全世界的项目,而仅仅是亚洲人自娱自乐的游戏。在那里,没有人关注羽毛球。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

台上,主持人用惊叹而崇拜的语气夸赞德约科维奇打出的200多公里网球时速。那一刻,高临观多么想站起来大声呐喊,“你们可知羽毛球最快的杀球时速可以达到400多公里!它就是我队友创造的!”

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他。

高临观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羽毛球的爱有那么深刻,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深刻。尽管这项运动的官方组织机构国际羽联有太多太多的积弊,尽管这个赛场还存在许多许多的不公平非正义,尽管这只小小的羽毛球也给他带来过数不清的伤与痛,但是……

没有什么比在赛场上飞翔的感觉更让他眷恋,没有什么比在击球那一瞬间心跳的停顿更让他震撼,没有什么比那种人与球浑然一体的和谐姿态更让他痴迷。

他还是深深地喜爱它,没有办法舍弃它。

高临观的心剧烈地搏动着。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周边一切的事物了,他眼前仿佛呈现出一条更高、更远、也更艰险的道路。他在那一刻豁然开朗,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到底要走向哪里。

不断地拿冠军让他渐渐麻木。他现在却懂了,他的使命不再是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夺冠。他要用自己对这项运动的态度,最大限度地发掘羽毛球的潜力,呼唤人们对羽毛球的热情。中国乃至世界羽坛上,还从没有诞生过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巨星,没有一个如太阳普照大地般影响力的存在。

他要改变这一切,他要做到这一步。

当一个人心中有着更高更远的梦想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他的身躯会更矫健,他的目光会更深邃,而他的内心,会更慈悲。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七十章

高临观从英国回来后不久,他的自传也终于正式出版了。这本书甫一上市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并非它的文笔有多精彩,而在于它的内核是如此真实。

高临观的职业生涯则继续腾飞。在这一年的世锦赛上,他和老对手木崇岭苦战三局,于落后的险境中艰难地扳回比分,最后打到24:22,才惊心动魄地赢下比赛。在那一刻,很多人为他激动,疯狂甚至流泪,而高临观却愈发地冲淡平和。他不仅热情拥抱对手,而且在赛后丝毫不吝对木崇岭的欣赏之意、相惜之情。“我拥有的不只是对手,所以我收获的也不只是冠军。”

他的明星效应异常明显,身价也越来越高。他的谈吐中充满了质朴的人生智慧、与从容的生活态度。他甚至已经能够坦然倾吐自己最深沉的爱恋,谈及时目光中全然是思念和希望。

“我一直在等待我爱人的回来。我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羽毛球和我的家人了。我祈盼着他早点回家,和我好好地在父母膝下尽孝承欢。”

虽然他始终没有吐露他的爱人是谁,但没有人不为这样温暖浓烈的爱所感动。那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故事。

他的姿态越放越低。比赛时即使是对100名开外的选手也一定会严谨地打好每一拍,从不耍花活,并且在赛后会肯定和赞扬对手。状态不好时一定会向观众道歉,请求他们相信他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调整好自己。接受采访时会更多地谈及内心最真实的挣扎或喜悦,会表现出最平凡的一面,同时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对羽毛球事业的热爱与期望。

他承担的东西越来越多,并且乐于承担这一切。他在自传中写道:与其说是上天赋予谁某种使命,不如说,能力越大,责任越重。有些事,就需我辈担当。

就在高临观一步一步攀登更高峰的同时,乔云和余剑锋也在踏踏实实完成自我的超越。自上次苏杯突破申、李之后,他们一鼓作气开始了对申、李的四连胜辉煌战绩,并且拿下了这一年的世锦赛。这也是他们世锦赛的三连冠和第四个冠军。

乔云面对媒体时说,“我们花了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才真正开始做到享受羽毛球这个运动的过程。现在打球还是想赢,但已经不再怕输了。我打个比方,假如奥运会我们输给申在成李勇登,我一点遗憾都不会有。真的,做到自己的最好就可以了。对于羽毛球,曾经我爱它,曾经我恨它,但现在我相信,我会永远爱它。”

但人之不如意,十常居八九。待进入奥运会距最后时刻还剩半年的时候,一向身体健康的余剑锋突然开始伤病齐发,霉运不断。

先是之前在苏杯受的膝伤又复发了。由于腿上有伤不能发力,余剑锋只好不断借助肘关节发力杀球。结果当腿伤痊愈之后,肘关节又不行了,队医只好给他打封闭。更离奇的是,余剑锋睡觉醒来伸个懒腰竟把颈椎抻裂了,弄得头晕呕吐,足足一个月没有系统训练。

余剑锋最痛苦时也向乔云抱怨过,“为什么年轻时候什么毛病都没有,偏偏赶在今年什么都出来了?”乔云镇定地回答,“没事,正常。好事多磨,这正是天将降大任的征兆。咱们还有什么没经历过?”

就在这种顶着一口气坚持到底的信念之下,他们不仅没被伤痛击垮,反而提前获得了一个意外之喜——申在成退役了。

双打和单打有很大的不同。单打的场子上,除开裁判教练工作人员,真正面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的对手。环境是孤独的,但人都是渴暖的动物,这也就不难解释单打运动员为何总容易对对手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了。比如高临观对陶霏,对彼得,对木崇岭,都是发自肺腑地欣赏和感激,他们是真的场上你死我活场下勾肩搭背。这是打出来的交情。

但双打,因为有一个同你并肩战斗、最亲密的伴侣,所以一般很难对对手有什么感情,而只会和搭档同仇敌忾。所以听闻申在成退役,李勇登重组配对,乔云他们多少还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过,庆幸之余也还是会心生悲凉。申在成的肘也不好,每次打完比赛都可以看到他敷冰袋治疗。他年纪还没有乔云大,却因为伤病不得不退役,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只有运动员,才最懂运动员的苦。在这条长长的追逐角杀的路上,正因为有着那么多不能避免的残酷,所以我们的心才会那么纯净和柔软。我们才比常人更懂得珍惜生命,追求光明,拥抱温暖。

爱让我们勇敢,爱让我们不放弃。

第七十一章

由于奥运会的羽毛球比赛项目是在温布利体育馆举行的,而温馆距离奥运村还比较遥远,因此黎远岸向国家体育局那边提出了羽毛球队不住奥运村的申请。高层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特别为羽毛球队在温馆附近订了一套整体公寓,尽最大可能地保证运动员们能吃住的舒心。

住在一栋公寓里,每天吃的是黎远岸亲自去订购的食材加工而成的菜肴,整支球队比以往参加大赛时更能享受到家的氛围。但是在奥运会这种可怕的巨压之下,谁也不可能真正生活得多自如。

到英国以后,乔云就几乎完全吃不下菜了。队里师傅的手艺他已经吃了十年,在这种毫无胃口的情况下再面对这些菜就彻底成了一种酷刑。黎远岸看他实在可怜,也不忍心逼他吃;万幸从国内带了几小罐酱黄瓜,便全给了乔云让他就着稀饭勉强灌下去,好歹才算稍解燃眉之急。

更悲剧的是金耀中。由于英国天气多雾,湿冷异常,向来肠胃不好的他刚来第一天就突发了比较严重的胃肠炎。发烧不说,还上吐下泻,好几天水米不进,把金柯差点没急死。因为身体虚弱,金耀中前面两场小组赛打得堪称惊心动魄,让所有教练都直冒冷汗。

这一次奥运会最糟糕的就是毫无道理的赛制改革。羽毛球一向是淘汰赛制,赛程也不会太长,一般四五天就完了。但这回组委会突然改成了前期小组循环赛加后期淘汰赛的一种诡异赛制,赛程延长到了八九天。

女双是中国羽毛球的传统最强项,多年来都是羽坛的绝对霸主。可是,正因为这种小组赛制,一旦两对中国选手都以小组第一的身份出线,就意味着必然会在同一个半区提前相遇。于是让所有中国人都万分痛心的一幕出现了:一对中国女双姑娘在小组赛中和对手都有明显“让球”,奥组委直接取消了两队选手的比赛资格。

被取消比赛资格的这对中国选手是上一届的奥运冠军,也是这一次冲金的最大主力。现在她们不在了,仅存的一对女双是从没参加过奥运会的年轻小将。压抑悲愤的气氛像山一样压在整支国羽队的头上,不仅是由于夺冠的路变得更艰难,而且更重要的是国人对羽毛球队的谩骂以及外媒对中国运动员乃至整项羽毛球运动的尖刻嘲讽。

这样的委屈甚至根本无从发泄,因为全队都还要战斗。在这个紧要关头,谁也不能泄一口气。每天大家在一起吃饭、训练,都必须挂起最轻松的笑脸,让队友振奋让教练放心。没人提一句这血淋淋的伤口,更没人掉一滴眼泪。仿佛大家只是来国外做一次旅行,又仿佛每天只是要去赴一个晚宴。

但一股气,压在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仿若火山爆发的前奏。

金耀中在八进四的比赛里碰上了木崇岭。尽管这个时候他的胃肠炎基本已经好了,但前面那一段时间的病痛极大损伤了他身体的根基。从前球风那么硬朗的人,现在明显看得出来手脚是软的。而木崇岭已是第二次参加奥运会,上一届惨败给高临观遗憾摘银的伤还沉重地压在他心头,因此这一次更加志在必得勇不可挡。金耀中咬着牙关在场上拼尽全力同木崇岭周旋,可怎么打怎么觉得木崇岭的球丝毫没有破绽可言。打到第三局最后几分的时候,金耀中全身肌肉抽搐,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了。

这个性格坚忍、品行淳朴而身世坎坷的男孩,无助地向裁判举拍示意放弃比赛,然后默然把头埋进膝盖。全场几千观众此刻竟然鸦雀无声,齐齐站了起来;木崇岭也走到了网带边,关切地望着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在哭,崩溃到极致地哭。

金柯忍着眼泪走到场上,先代替金耀中向四面致谢,又替他同裁判和木崇岭握了手,最后才来到缩成一团的金耀中身边,揽过他的腰腿一把将他横抱起来。金耀中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把脸整个埋进了他宽厚的怀里。

喧哗的人声中金柯听见了儿子细微的声音——“爸,对不起。”他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你对得起所有的人。小耀,爸爸爱你。我们去做治疗。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男单只剩下了高临观和程郢,男双也只剩了风云,女双只剩一对小将秦天、燕云蓓。中国羽毛球队所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就在这个时刻,余剑锋一个月前才打过封闭的左手手肘又出了问题。当他把这事告诉乔云时,乔云的脸色变得纸一样惨白。

“阿云,要是告诉黎导,他一定不同意再打一针封闭。不如就瞒着他让队医打一针吧。”余剑锋按着自己的手肘,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乔云盯着他,有点虚弱地说道,“你以为我就会同意吗?打封闭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清楚。”

打封闭会让人的身体变脆。一般两次打封闭的时间间隔最少也要保证有两个月,而上个月余剑锋才打过一次。更重要的是,打完封闭以后通常三天不能动,而他们后天就有半决赛。这样的情况下,余剑锋的手肘断裂的可能在60%以上。

“其实也有可能会没事的。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看,我身体一向结实,万一恰好成功了呢?”“余剑锋,你怎么敢去赌那个'万一'?你说先例,我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韩眉。你是不是想和他一样?”“那要怎么办!奥运会不打了吗?我这个样子根本杀不了球,你说怎么办才好?”

两人情绪都有点激动。乔云闭了闭眼,压压自己的情绪,主动走过去搂住余剑锋的腰,缓下声气道,“阿宝,别害怕,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忘了那一次我们怎么对付申在成他们的啦?你控前场,我来杀,他们一样谁也别想打得过咱们。都进半决赛了,四对选手里只有咱们参加过三届奥运会,相信我,一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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