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以后，赵默先看看睡在自己旁边的三娃被子有没有好好盖着，然后再看看另一边的赵军，给他拽好压脚的小被子以后就轻手轻脚地穿衣裳下炕。炕梢那边的赵建新和唐敬还没有醒，赵默也没打算叫醒他们，就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打算先去外头收拾一下生好炉子再做早饭。

这一眼看过去，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往那边多看了两眼。赵建新和唐敬两个人睡在两个被窝里，但是挨得很近，就像是习惯了那样面对面睡着，脸上的表情都很安详。明明看上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赵默总觉得感觉有点怪怪的，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爸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又看到了爸妈在炕梢那边安然熟睡的样子。

愣了好一会儿，赵默才回神，摸着自己的鼻子往外走。他肯定是头一回晚上不睡觉来修炼，练到昏头了，怎么会觉得老叔和唐叔叔两个人睡觉的样子像他爸妈呢！

还没有煮好面条，赵默就听到屋里有了动静。他侧着耳朵听了会，是老叔和唐叔叔都起来了，三娃应该也醒了，听声音是在自己穿棉裤。

果然，没过一会，只穿了一件厚毛衣的赵建新就走出来，叫赵默：“我来看着面条，你去屋里给三娃穿衣裳吧。看他往上拽棉裤那个劲儿，我还真怕他把裤腰都拽断了，还不让人搭手。”

心情很好的赵默笑眯眯地点头应了一声，把锅盖盖上，然后就回屋里去伺候小孩儿穿衣裳。掀开厚厚的门帘的时候，他敏锐的耳朵还能听到灶间里的赵建新正在小声抱怨着：“这孩子又这么早起来，明明没什么事也不多睡会！看来我以后得起来再早点才行……”

听着老叔嘟嘟囔囔的声音，赵默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正在埋头和他那条跟旧棉裤一样难穿的新棉裤奋斗的三娃像是感觉到了大哥比平常要好得多的心情，抬起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张嘴叫他：“大哥，给我穿裤子。”

“哎，大哥来啦！”赵默答应着，继续笑眯眯地上炕，搂住小孩儿揉搓亲热了一会，又把两只手都插褥子底下捂暖和了才开始给他穿衣裳。

一边给他往上拽着裤子，赵默还一边趁机捏捏他鼓鼓的小肚皮，探着脑袋去看他的嘴巴：“张嘴给大哥瞅瞅，刚才好像看着牙长出来了。”

这几天听着小孩儿说话不像以前那么漏风，他就觉得肯定是俩门牙都开始往外冒新的了，可是三娃嘴巴总是闭得紧紧的，连吃饭都是埋着头不肯让他看着。

三娃配合着蹬蹬腿让赵默把裤子提到腰上，自己伸舌头在牙床上舔了一圈，确定两颗新牙都比昨天又大了点以后才张开嘴巴给赵默看。嘴巴才张开一下，他马上就又紧紧闭上。赵默看那两颗大牙长得挺有意思，哄着他要他再张开给自己看看，这回不管怎么哄，三娃就是抿着嘴巴不肯张嘴了。

第104章

吃完早饭，赵建新就出门去了，说是去办事，顺便去他大哥家看看。赵默把他送出门，回屋里看着三娃和赵军学习。

唐敬也跟着赵建新一块出去了，要去办给赵默插班的事和看看店面，他不放心赵建新一个人去。大正月的托人办事不太方便，但有一点好处就是送礼好送，借着拜年的名义把礼送到了，钱塞够了，什么事都好说。

他一出去，赵军就再也不肯猫在炕上看那些个大部头的理论书了，蹭蹭地下了地去把电脑翻出来，开机玩游戏。赵军其实有点怕唐敬这个叔叔，总觉得唐叔叔太严肃了，眉毛一皱起来那样子看上去比蒋大哥还严厉。看他跟老叔关系好得和亲兄弟差不多，赵军也没敢问老叔关于唐叔叔要在他们家住到什么时候才走的事。

赵军倒不是讨厌唐敬，巴不得唐敬赶紧走，而是觉得家里有唐敬这个客人住着，总是有点拘束。虽然知道唐叔叔对他们很好，可是毕竟和亲叔叔不一样，赵军敢和赵建新撒娇耍赖，却绝不敢跟唐敬嬉皮笑脸地开玩笑闹着玩。在唐敬面前，他绝对是老老实实的。

坐在炕头里的三娃脑袋都没抬一下，继续专心地看着手里摊开的那本厚书，一副对电脑上的画面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样子。不管他事实上有没有真正把书上的内容看进去，样子反正是做的十足十的像。

赵默陪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认真看书的小孩儿实在是太招人稀罕了，忍不住伸手过去捏捏那白嫩嫩的小脸蛋。

被大哥骚扰的三娃抬起脑袋里，板着脸叫他一声：“大哥！”你再这么勾引我，我就克制不住了！

赵默讪讪的笑了声，一边收回手一边说着：“你看吧，大哥不闹你了。”

看三娃又埋着脑袋专心看起书来，他也顺手拿起旁边摞着的最上面的那本书，翻开来看了两页，晕乎乎地又把书合上放了回去。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觉出来唐叔叔说的三娃是天才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小孩儿看得很认真的书，他一句话也看不懂啊！

三娃都这么努力了，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能懈怠偷懒。赵默暗暗咬牙，穿鞋下炕，开了后门去后院练舞。正好趁着老叔和唐叔叔他们俩不在家，他又有一上午时间可以修炼，能多练点就多练点。

临出屋的时候，他顺手把电脑关掉，把赵军也提溜到炕上去跟着三娃一块学习。赵军不乐意学那什么金融啊投资啊之类的，赵默就让他预习初三后半年的课本，总之，一定是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看电视上了。

一边把电脑收回电脑包里放好，赵默还一边教训他：“你看看三娃多好学，比你小那么多都知道好好看书，你得跟他学学，不能有了电脑就老想着玩游戏。”

赵军是个聪明又有上进心的大男孩，自尊心又强，听大哥这么一说，马上就把游戏扔到一边去，翻出课本专心看了起来。

这下子赵默满意了，又看了一遍自己的两个听话懂事又聪明好学的弟弟，这才美滋滋地掀开门帘出去。

他在后院练舞的时候看到了停在柴棚子里的煎饼果子，心血来潮之下找水和抹布把车子里里外外又重新擦了遍。过两天高中开学了他就得跟着去上学，不能再骑着这辆车子出去卖煎饼果子了。看着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煎饼果子”几个大字，他扯扯嘴角，心里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赵建新和唐敬回来的有点晚，赵默早已经把饭做好了。在外头跑了半天，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寒气，脸和耳朵也都被冻得红通通的。

赵默上学的事下午还得他们再出去跑一趟，去一个管这方面的人家里好好打点打点。赵建新想着侄子要进也要插个好班进去，那种被学校放羊似的散养着连老师都不怎么管的差班进去完全是耽误孩子。

去赵默他大伯家的事也不是很顺利，看他们俩都没有被留下吃午饭就能看出来了。虽然大哥大嫂留了赵建新他俩也肯定不能在他们家吃饭，但是肯不肯留下吃是一回事，开不开这个口留人吃饭就是另一码事了。

一想到自己好歹是亲兄弟，正月里大冷天的上门去拜年了，大哥蔫不吭声，大嫂拐弯抹角地提了老爷子留东西给赵默他们哥仨的事，一听赵建新的意思是帮着赵默他们，还要搬回来住在赵默家，她立马就黑着脸，摆出一副恨不得他们马上就走的架势。

连侄子和侄媳妇都没一个人开口说一句让他们留下来吃顿饭的客套话。一句话还不就是上下嘴皮子碰碰，又费不了多少事儿，自己又不会厚着脸皮真留下吃那么一顿饭。这么一码子事让赵建新对大哥一家子更加心寒了，回来的一路上脸色都不大好看。

说是去找赵莹过来玩，其实他们根本就没看到赵莹。赵建新问这事的时候陪在旁边的刘玉婷一时大意说漏了嘴，话里的意思是赵莹被张凤霞关在房间里不让出来，被张凤霞狠狠瞪了一眼就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除了这个，赵建新别的什么也没问出来，也不好硬要叫赵莹出来，只好就这样回来了。大哥家里的家务事，他这个不怎么来往也不太亲近的兄弟还真插不上嘴。

吃饭的时候赵建新把这事跟侄子们一学，赵默马上就皱起了眉，放下饭碗，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赵军的声音里也带着担心，问赵建新：“老叔，那莹莹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没事，不管怎么说莹莹都是她的亲闺女，总不能真把人关出个好歹来。”赵建新安慰两个侄子几句，赶紧招呼着他们多吃点菜，让他们别操心这事了。

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天，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赵建新就听说大哥家的侄女莹莹真的出事了。当时他正在外头看店面，一接到大哥的电话就马上把手头的事都放下，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县医院。

唐敬昨天就回了w市，车被他开走了，赵建新还没买新摩托车，正赶上他当时在那个地方离县医院不算太远，等很久才会过来一趟的公交太慢，所以他是一路跑着过去的。

狂奔到医院里以后他就一边喘着粗气给留着家里的赵默打电话，一边找急救室。听大哥在电话里的意思，赵莹是自己在房间里割脉自杀的，发现的太晚了，可能救不过来。

一听说这么严重，他就想着应该把赵默和赵军他们哥俩叫过来，看两个侄子对堂姐那么关心的样子，他觉得要是这事不让侄子们知道，说不定还真会给孩子们留下什么一辈子的遗憾。

电话是赵军接的，他正趴在桌子上做着唐敬给他挑的一整套拔高水平的试卷，听到大哥的手机响了就过去拿起来看看，看到是老叔打来的就接了。

听到赵建新在电话里说堂姐生命垂危在医院里抢救，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拿着电话就声音颤抖地扯着嗓子冲后院嚎一声：“哥！哥！”

正在后院练舞的赵默早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觉得不对劲，这会儿已经跑进屋里来了。他一把抢过赵军手里的电话，问清楚了发生什么事，手指头颤抖着挂上电话，冲赵军说了一句：“你在家看家，瞅着点三娃，我去医院看看。”

赵军脸色惨白着坐在炕沿边上，没有闹着也要一起去，而是愣愣地点点头，缩着身子没说话。赵默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人却很镇定，换衣裳、装钱、带手机，临出屋的时候拍拍自己二弟的肩膀，摸摸好像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三娃脑袋，骑上赵军的自行车直奔县医院。

留在屋里的赵军坐着坐着，突然捂住脸，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这个场面多熟悉，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电话打进来，说他爸和弟弟被车撞了，正在医院里抢救，让他们赶紧过去看看。那个电话也是他接的，那个时候妈妈正在灶间做饭，大哥在后院收拾棚子，他完全傻了，也是这样扯着嗓子把妈妈和大哥嚎进来。

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留在家里看家，而是跟着妈妈和大哥一块赶去了医院。那一去，他看到的不是抢救过来的爸爸，而是蒙着白布从急救室推出来的冷冰冰的尸体。

赵军一直都固执的认为那一个电话是他们家所有厄运的开端，所以接到赵建新的电话听说莹莹姐也在抢救，曾经的记忆就全被勾了起来，让他还不够坚韧的精神和意志几乎要崩溃了。

正当他呜咽着扯住自己的头发，几乎把头皮都要抓破的时候，三娃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强大的灵魂力量从三娃身上涌出，安抚住赵军的濒临崩溃的精神意识，让他软软地瘫在炕上睡了过去。

站在赵军旁边看了会，三娃没管他那别扭的姿势躺着会腰酸腿疼，也不管给他盖个被子什么的，直接爬下炕穿上鞋子下地，跑出了屋子。

他早就惦记着老房子那边的乌金晶了，只是这两天一直都没有机会偷偷溜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正好抓紧时间过去看一眼，再多吸收点能量。

至于那个让赵默和赵军他们俩兄弟都吓成那样的电话，他是根本就没当回事。说起来，赵莹会有勇气做出割脉自杀这么偏激的事来，还真和他那天的灵魂暗示脱不了干系。

焦急的赵默拼命地蹬着车子，把自行车骑得比摩托车还要快，一路上连超了好几辆小轿车，还闯了个红灯。平常要一个钟头的路程，他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急救室外头，赵建忠一家都守在外面，坐在椅子上的赵建忠脑袋埋在手掌心里，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张凤霞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两只眼睛红肿着，一向精明的眼神有点呆滞，右边脸颊上还有着一个没消下去的巴掌印。

赵奕亭和刘玉婷夫妻俩站在旁边，盯着急救室门口发愣。赵建新也站在门口，离他们一家远了点，时不时往走廊那头张望一下。看到赵默急匆匆地跑进来，他赶忙迎过去，拽住赵默胳膊，小声嘱咐他：“别急，也别过去，咱们就在这外头等着消息。”

赵默站住脚步，木愣愣地盯着急救室那个可怕的亮着灯的牌子，被刻意遗忘的那些痛苦的记忆瞬间都涌了上来。

第105章

看侄子脸色不对，赵建新也意识到了二哥二嫂的事肯定让侄子们都对医院和急救室有了心理阴影，在心里头暗恨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到，贸贸然就通知了侄子。

这要是唐敬在他身边，肯定会劝住他，不让他打那个电话。赵建新揉揉自己的额角，这些年，他都被唐敬宠坏了，习惯了有这个男人陪在身边，为他遮风挡雨，思虑周全，现在自己一个人办起事来就还跟毛头小子一样莽撞。

现在人都来了，再后悔也不能把人再撵回去，赵建新只好拉着赵默往边上站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担心，会没事的，莹莹会抢救过来的。”

“嗯。”赵默轻轻应了一声，放任自己软下身子背靠在墙上，仰着脑袋盯着走廊顶的大灯继续发愣。“别担心，会没事的”，这句话他妈那天也曾经这么说过，可是……

最后，命大的赵莹还是被救了回来，住进了普通病房里。她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围住她的自己的家人们，爸爸、妈妈、哥、嫂子，家里的人都在，可是她一点也没有为此而高兴，反而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连给她换药的护士都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按住她不让她乱挥乱动把伤口弄得再裂开。情绪太过激动的她让医生和护士都没办法，只好按着她的尖叫声把屋里的其他人都请了出去。

赵建新原本拉着赵默站在门口那边，离病床比较远，也看不到被围着的病床上的赵莹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赵莹一醒来就开始的尖叫声却能听得清清楚楚。赵莹这样的反应和尖声叫嚷着的内容让他俩也都被唬了一跳，往前探着身子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建忠一家子人都被护士给请出去以后，病床上的赵莹终于冷静下来，叫住了正打算也出去赵建新和赵默。

等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以后，她叫了一声“老叔”，又叫了一声“默子”，突然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看她哭成这样，赵默想上去劝劝，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僵在那，不敢上前靠近病床。赵建新这个做长辈的看她这样也很不忍心，上前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劝她：“莹莹，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老叔说。你说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傻事呢！”

赵莹还在哭，却也边哭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赵建新和赵默他们俩这才知道，赵莹之所以要割脉自杀，不是一时冲动想不开，而是被逼到了绝境上。

才过完年没两天，张凤霞就逼着她去相亲，相亲对象是张县长的儿子张成龙。实在是拗不过张凤霞，赵莹就去了，见面以后她对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张成龙那双透着银邪的眼睛很厌恶，还没离开饭店，她就撞上了张成龙对一个漂亮的服务员动手动脚，还放话仗势欺人，更是打心底里对这个所谓的县长儿子觉得反感。

赵莹性子是老实温吞，但是她不傻，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说什么也不愿意任由自己的妈妈摆布。可是不管她怎么说不愿意，怎么给她妈妈讲自己打听出来的张成龙这个人人品有多糟糕，张凤霞就是一口咬死了让她和张成龙继续交往下去，还要她尽快和张成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