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追风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消息?”
慕容语也找了个矮的木墩坐下,道:“首先是萧家那边,据说那日之后,萧家失了主心骨一片散沙,大家走的走逃的逃,留下一些萧家的死忠不愿离去的,和那个萧青孙又准备重新把萧家弄起来,那些萧家勾结的宾客有不想惹事的就早早散了,有些围观的就留着,有些痛恨萧家的在那里和萧青孙那伙人厮杀,弄得萧家上下乌烟瘴气。”
顾追风一直在看萧浪,却见萧浪连个反应都没有,淡淡问:“还有呢?”
“还有啊,额,那个啥,”慕容语看了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萧浪,玩着自己散在前面的头发,犹豫道,“好像萧千吟公子的情况不太乐观,那匕首上的毒太霸道,他肚子里又有孩子,所以……”
顾追风看萧浪眉目终于动了一下,听到这个消息,顾追风心中也十分急,他一直知道萧千吟其实就是他和萧浪的那个孩子,所以他扮成萧广元的时候,对他的事情特别上心,甚至冒着被萧浪怀疑的危险去威胁照顾他的下人。
“所以怎么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现在外面的消息特别乱怎么说的都有,尚家那么多机关,我又不敢嫌命长去看个究竟。”慕容语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说起来,那个萧千吟也是您的孩子,您和尚大侠也熟,您怎么不自己亲自去呢?”
顾追风道:“亲自去就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怎么样就看他命了,我去了也无能为力,何况我从来没尽过责任,以千吟的性子看到我估计都想掐死我。”
“这就不对了啊,”慕容语不赞同道,“您去了没用就能不去么?这不是无能为力,您是在逃避,您逃避了大半辈子换来今天这个结果还不够教训?现在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干爹,有时候您真顽固不化得可以。”
“慕容语,”顾追风微微拉下脸,沉声道,“这是你对干爹说话的态度?”
慕容语站起来,“错就是错,无关态度,您如果不想以后再后悔弄得和现在一样,就应该去看他,萧伯伯我能照顾,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带他去,就算曾经做错过什么,一家人也没解不开的仇恨,我年轻不懂事,但我觉得我说的就是对的。”
慕容语说着“咚咚咚”地跑进屋了。
27.昏迷
顾追风被慕容语抢白了一顿,本来拉下脸来骂一番这个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连自己干爹都敢顶嘴的丫头,可慕容语不给他机会就跑了,他只能气呼呼地坐回凳子上,萧浪只在刚才慕容语提到萧千吟的时候动了一下眉眼,然后又是那副样子,坐在那里。
“小浪,”顾追风拉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问道,“你想去看他么?”
萧浪没反应,可顾追风不死心,这阵子,无论是他说什么,做什么,萧浪都是一副死人样,当他如空气一般,发自己的呆,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根本就是当他不存在,与那个二十几年前一见到自己,整个人都会亮起来一般的少年已经一点相像夫人影子都没有了,这几天,只有萧千吟的事情让他对外界有了点反应,所以顾追风当然要以此作为让萧浪恢复正常的切入点。
“我知道你即使怎么再怎么算计千吟,心中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千吟明明与你长得那么像,脾性却与你我都不一样,若不是年龄对的上,我真不敢想象他是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顾追风惭愧地笑了一声道:“可惜他虽然是我的孩子,我却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当初我那样……到现在我都不敢让他知道我就是他的父亲,我这辈子对不起你被你恨就够了,不想再被自己的孩子记恨。”
“你,你这二十几年来一定每天都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吧,可我却那么窝囊,连回来找你的念头都不敢有,我怕看到曾经看我的人用怨恨的眼光看我,可是你肯定不知道的是,离开你之后,我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身边出现的每个女人,无论是好的坏的,我都觉得她们比不上你,我虽不爱你,可我却忘不了你,每遇到一个想一起过一辈子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她们和你比,然后觉得她们不如你。”
顾追风边喃喃自语一般倾诉,边摸着萧浪的手心,长期用剑的手心里面长着一层茧,“当我做了二十几年的缩头乌龟,终于决定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却死了,可我不相信,我觉得你年轻的时候那样子都挺过来了,如今更是站在权力的巅峰,没痛没病,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所以我一直找,找了很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你,然后我扮作萧家的左使呆在你身边,帮你谋划,将萧家一步步发扬光大,做我以前最讨厌做的事情,本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你却去把千吟给绑了过来,让我不得不去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哎,你看我,都扯到哪里去了,”顾追风扶着自己的头,懊恼道。
“我真的是老了,话也变多了,这样子一个人也能说那么多,小浪,我已经快五十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虽然我没有这个资格,但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陪你,像你一位遗失的亲人一般陪着你,你如果听得懂我说话就不要再这样子下去了好不好,你好了,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这个样子就好。”
萧浪依旧木头一样坐在那里,顾追风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他的话,刚才对萧千吟的事情有反应就和昙花一现一般,能使萧浪恢复的最好办法就是萧千吟了,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萧浪会给他下多严重的毒,其实慕容语说的没错,他如果不去看他,可能又要后悔一辈子了。
萧千吟的情况确实十分不乐观。
那刀子上也不知淬了什么毒,自从那日昏倒在尚未渊的怀中,他就一直未醒过,最重要的是那伤口刚好在心口处,毒最先曼入心肺,纵使宋风是神医,也只是暂时止住了毒性的蔓延,无法解毒,尚未渊又把人带回家中请了老御医,老御医也道是实在无能为力。
最重要的是萧千吟体内还有个三个月不到的孩子,这样子昏迷着不吃不喝,只能靠人喂一点羹汤,那孩子怎么能长?不过很奇怪的是萧千吟中了毒,本来三个月不到的孩子很容易掉才是,萧千吟体内的孩子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像没有受任何影响一般,继续育孕在萧千吟的体内。
老御医给萧千吟把了脉,又一次失望地摇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这毒,老夫也无法解,实在太怪了,只怕要找到用毒的那个人才是。”
“用毒的那个人?”一旁的尚未渊在一次次地希望失望中已经麻木了,听到老御医的话,眼前一亮,“萧浪?”
“非也非也,”老御医颤悠悠地站起来,坐在一旁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口润润嗓,道:
“萧浪最多算个下毒的人,而且萧浪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都敢利用与自己孙子一样的孩子来欺骗千吟,下如此霸道几近无药可解的毒,估计这招是预备着大家鱼死网破的,以他的个性估计没留什么解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制造这种毒药的人,估计才能有办法解,而且,千吟的情况并不乐观,若是不赶紧解毒,只怕撑不了多久。”
尚未渊走到床前将萧千吟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替他掖好被角,又在床边刚才老御医坐的凳子上坐下,揉着眉心头疼,带着几分烦躁道:“现在萧家树倒猕猴散,死的死逃的逃,等找到那个用毒的人只怕千吟都活不成了,难道真的找不出一点别的法子。”
老御医摇头:“连给你眼睛解毒的那个法子都用上了,一点作用都没,”
尚未渊握着拳头“嚯”地站起来,道:“我去萧家,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用毒的人找出来。”
“嗯,”老御医抚着全白的胡须,“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总比这样子没办法的好。”
尚未渊拿了挂在床头的剑,又拿了些碎银子,抱拳对老御医道:“我立刻就启程去萧家,您老人家现在这里坐一会,我找沈管家过来,千吟劳烦你们照料几日,最多给我三日,我一定会回来的。”
“去吧,快去快回,千吟撑不了多久。”
28.醒来
尚未渊快马加鞭地往萧家赶,萧家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前次尚未渊去的时候隐约都能感觉里面传出来强盛的杀气,如今尽是颓败之气,哪里有当日的气势可言。
前阵子江湖上也因为萧家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可萧家毕竟嚣张了那么久,如今萧家虽被压了下去,可江湖上许多好事之人几乎日日往萧家去,本来位置极其隐蔽的萧家也被众多人踩踏。
萧青孙那帮余党还盘踞在萧家,萧青孙虽然武功不高可脑子好使,即使在当日那样子的境遇下,也未将他整垮,甚至他还做了如今萧家代掌权人,萧家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浪花了六年的心思可不是白花的,至少在只留了五分之一的人情况下,萧青孙的掌权人还是做得游刃有余,那些江湖上来找麻烦找仇家的以及找事的基本都被挡了回去。
可今日来的人不好对付。
“尚未渊,你的仇人老主子早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萧青孙在听到尚未渊来了,而且将拦住他的那些武功造诣都颇高的萧家人都打成重伤后,立刻赶了出来,尚未渊正好将一个挡住他的人几招制住,一掌拍晕。
“萧长老,”尚未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礼地向萧青孙抱了抱拳,道,“我也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只是来找一个人,找到了我自然走,以后只要你们不为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萧青孙知道这个人极其不好对付,与他硬着干只能自己吃亏,于是放下那种嚣张的架子,问道:“找谁?”
“萧浪算计千吟让那个和言儿长得一样的小孩子捅了千吟一刀,那刀上淬着剧毒,我想找的就是配制这种毒药的人。”
萧青孙听到他是为这种事情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大麻烦的就好,不过,“老主子用的毒并不是十分多,以前的萧家,就是六年前的,有两个用药高手萧药和萧毒,老主子最常用他们的药不过他们六年前的乱战中就死了,留下的一些稀世毒药,如乌信子,不过那东西用在你身上了也就没有了,如今萧千吟中的应该也是他们留下来的一些毒。”
“你说什么,”尚未渊听到萧青孙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他定住心神,“那两个用药的人是死了还是在乱战中逃了?”
“是死了,”萧青孙见到尚未渊瞬间变得脸色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又怕尚未渊迁怒一怒之下就把萧家给踏平了,因而装得十分痛心疾首道:
“对啊,那两个人用药用毒都十分厉害,我们江湖人士整日打打杀杀的不免受伤,当时只要那两人一帖药,无论多严重的伤都好了,老主子因此十分欣赏他们两个,重整萧家的时候想着要找他们回来一起效力的,可惜……唉,当时是有人目睹他们两个被那些江湖正派割了头的。”
萧青孙将他们两个说的十分夸张可尚未渊只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用毒的那个人死了,千吟,他的千吟。
“萧青孙,”尚未渊突然拔出剑,亮晃晃的剑指着萧青孙,萧青孙周围的护卫瞬间围了过来,也抽了兵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可尚未渊只是用剑尖指着萧青孙,一字一顿沉声威胁道,“你给我听好了,给你一日的时间,给我查出来当日萧浪用的是什么药,那药是谁下的,我如今就去找萧浪,你说的如果有半个假的字,我就踏平萧家,我说到做到。”
尚未渊说着转身往门外走去,那些围住他的护卫纷纷给他让道,不敢阻挡他。
萧青孙被气得半死,可不得不下令萧家的人全力调查此事。
离开萧家后,尚未渊快马加鞭地往九幽赶,他想找萧浪问清楚那制作毒药的人是谁,可那日萧广元带着萧浪就走了,大家各奔东西谁也没管谁,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九幽的李公子去问萧浪的去向,然后再问出制毒的人,或者如果李公子知道且能说,干脆直接问李公子制毒的是谁,还在不在世,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千吟,你一定要坚持住,尚未渊在心中默默地道。
他的马刚行到山脚,就被路边突然闯出来的一个人拦住去路,他赶紧勒住狂奔的马才没让马踩着人过去,尚未渊抱拳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那人蓬头垢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路的乞丐,他用手分开挡在前面的乱发,露出一张五十几岁的脸,虽然狼狈,却可以认出来是当日给萧千吟看病,诊出他有喜的那位萧家大夫,他急切地对尚未渊道:“恩公,我可以救萧公子。”
……
健壮的马儿在青石板路上哒哒跑着,后面拉着一个藏青色棚顶的马车,车内,萧广元坐在萧浪的旁边,拉着萧浪的说道:“小浪,我们快到尚家了,很快就可以见到千吟和外孙了,你高兴么。”
萧浪无动于衷。
萧广元早已经习惯了,继续自言自语般对萧浪道:“也不知道千吟中了那毒身体怎么样了,他还怀着孩子,就算他做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唉,我们就这样子贸然地上门不知道人家让不让我们进门呢。”
话说着,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外面赶车的小哥道:“两位大爷,已经到尚家了。”
萧广元付了马车钱,扶着萧浪下了马车,走到萧家门口敲门,立刻有小厮开了一条门缝问是哪位,萧广元自报了姓名,小厮进去请示了一下后,沈管家迎了出来,将二人迎进去。
尚未渊正在萧千吟的房中,那日他路上突然遇到一个叫自己恩公,还自称可以救萧千吟的乞丐,他一开始是以为哪个有心人想利用萧千吟的中毒来谋事,可那个人先是给尚未渊讲了当年尚未渊是怎么救了他的命让尚未渊对他稍微有了点印象。
然后那人又说当日在萧家,萧浪是不想留萧千吟肚中的孩子的,自己是怎么冒着生命的危险谎称打掉那孩子会对萧千吟怎么样,以此保住了他们的孩子,其实他根本是第一次见过男子怀孕这等奇事,把萧千吟的脉除了一条喜脉什么都看不出来。
尚未渊心中虽然还有疑虑可觉得这就是救萧千吟一线希望中的希望,反正就算他想做什么手脚自己在旁边他也干不了什么,就把那人带了回来,谁想用了那人的法子以及方子之后,萧千吟体内的毒真的慢慢被解了,虽然还是昏迷不醒,可毒基本都被清了。
那人给萧千吟解了毒之后就告辞了,尚未渊本想重谢那人,可那些执意不要,觉得自己今日还能在世上行走多亏了当时尚未渊的舍身相救,自己就算搭上性命报答也无所谓何况只是给萧千吟解个自己能解的毒。
尚未渊觉得自己行了那么久的侠义仗义最正确的就是救了这个人。
“父亲,”尚言拉了一会儿萧千吟的手,跑到尚未渊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窝在他怀中,哭道,“为什么爹爹还不醒,以前是父亲被坏人害了爹爹天天喝酒伤心,现在父亲回来了也记得爹爹和言儿了,爹爹又被坏人害了。”
尚未渊一想到萧千吟在自己失踪的那一年中过的是怎么样绝望的日子,心中就一片疼痛。
当年他一时眼瞎,那萧浪与萧千吟长得有六分像,然后易了一下容,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人与萧千吟长得如此像,以为真的是萧千吟,等他发现的时候萧浪已经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