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因为心里的心疼，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乣桑，声音温和轻软，带着他自身独特的干净，说：“其实没有那么糟糕的，人都会对自己好，但也会对别人好。总会有人对你好，总会遇到值得开心的事情，总会有值得怀念值得守护的人或事出现。”

乣桑眼神晃动，有那么一瞬间卸下层层云雾，露出底色里的悲凉。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意识到白晏窥探到自己的内心。想到这，心里便不由地惊慌，本能反应般的张开长刺和盔甲，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拒绝别人的探访。无论好意还是恶意，全部拒绝。

且不论眼前的人是谁，他这一瞬间竖起的保护，几乎完全依赖于自觉和本能。一个人养成了习惯，便很难改掉。

乣桑推开白晏的拥抱，眼睛恢复以往的孤傲、锐利和慵懒，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白晏心里被刺了一下，泛过微不可见的叹息，最终扬起笑脸，说：“嗯，那我回去了，你要来找我哦。”

乣桑淡淡看了他一眼后移开眼，没有说话。

白晏也不再说什么，温和离去。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切一如记忆里的模样，简单柔和，携带灵气。

待白晏回到住处的时候，小槐已备好了一切等他。

小槐远远看到白晏，便立即迎上前去，说：“公子你去哪里呢，怎么回来了不先回家？”

白晏笑笑，说：“去拜见故人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小槐依旧如十七年前一样可爱乖巧，比之白晏还要小上几分，说：“我每天打扫打扫院子，摆弄花草，有时候和其他人一起结伴出游。还有公子你叫我看的书和修炼的课程我也有做哦，我每天都会打扫公子的屋子和书房，就等着公子你回来呢。小槐可想公子了！”

白晏紫色眼眸流动着明亮的光，手轻轻打了一下小槐的脑袋，笑得温暖，说：“就知道贫嘴。”

小槐嘿嘿一笑，突然想起青堇还在后院等着，急忙说：“哎呀公子，这一见了你，我都忘了青堇爷在后院等着你呢。”

白晏听了，眼睛一亮，看向小槐，说：“堇堇？”

小槐回答道：“对呀，青堇爷早早地就来了，已经等了很久了。”

白晏笑开，奔向后院。

后院里的花圃中开满了白若花，满院的花树上也结满了层层叠叠的梨花、樱花、杏花，如云一般。

青堇站在一片粉白的花树下，穿着一身绿衣，身形修长笔直，透着清逸傲然。听到有人跑来的声响，青堇心里便已知道是白晏来了，脸上顿时扬起不自觉的开心和温柔。他转过身，便看到白晏穿着一身白衣向自己跑来。这场景犹如十七年前一样。

青堇看到白晏的一瞬间，眼神都变得柔软至极，脸上完全是宠溺的神色。白晏飞奔向青堇，一下子力道没刹住，狠狠扑在了青堇身上。青堇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闻着白晏身上好闻的冷香，任由他抱着自己，宠溺笑道：“跑这么急干嘛？”

白晏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后，才放开青堇，笑吟吟看着他，唤道：“堇堇。”

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子气的撒娇和纯净，眼睛笑得像含着阳光。

青堇心间一滞，忘了呼吸。眼前这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如今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了，笑得这么好看。

青堇猛地抱住白晏，紧紧将他拥在怀中，贪婪而眷恋地呼吸着他的气息。白晏只将这一切当做朋友间的拥抱，也笑吟吟地抱住青堇，说：“堇堇，我好想你。”

青堇在他心里，是朋友，是可以依赖可以撒娇的哥哥。他完全不知道青堇对他的想法，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肆无忌惮地依赖青堇，任由他宠着自己，对自己万般好。

青堇听到白晏那一句我好想你，心里激起无数波澜，欢喜开心得不得了，下意识地将白晏抱得更紧。

白晏在他怀里挣扎道：“堇堇，你抱得太紧了。”

青堇闻言，立即放开他，有些担心地问：“弄痛你了？”

白晏见青堇那有些紧张的模样，立即笑开，说：“没有，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

青堇伸出手抚摸白晏的眉，眼里含笑，问：“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不是和菩提祖师一起回来吗？”

白晏紫色眼睛带着俏皮，说：“我是和菩提爷一起回来的，但我先去见了个人。”

青堇微愣，问：“谁？”

白晏有些苦恼了，他觉得说出来，乣桑可能会不高兴，毕竟他对自己并没有那种喜欢。但是他又不想骗青堇。

青堇见白晏有些为难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顿。他很想知道，是谁，能让白晏回来后连自己家都不进就急着去见。

看白晏为难的模样，他心里越发不悦了。他甚至想狠狠地大声质问他，那个人是谁？可是，他宠他宠惯了，见不得他不开心的模样。忍住心里面的失落，温柔笑道：“想念我做的桃花膏了吗？”

白晏一听到桃花膏，眼里顿时闪着兴奋的光芒。桃花膏啊，那么那么好吃的桃花膏啊，好久没有吃过了。

白晏大力点头，说：“嗯嗯，想吃，好久好久没有吃你做的桃花膏了，好想吃好想吃。”

青堇将心底的失落埋下，宠溺一笑，摸了摸他的黑发，说：“我让小槐放到你寝居里了，去你寝居吧。”

白晏开心地笑着点头，却又突然想到刚才青堇问他的问题。自己还没有回答堇堇呢，要不要说呢？要怎么说呢？

青堇见白晏突然又掩去开心神色，不禁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白晏看向青堇，紫色眼眸如同一股子清泉。他思量了几番，最终说：“堇堇，我不想瞒你的。”

青堇心里了然，眼里有些无奈，却依旧宠溺，说：“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说，好吗？”

白晏低着头瞟了瞟青堇，复而又看向地面，咬了咬红嫩的下唇。他知道，堇堇不想让他为难。堇堇的话语，无可挑剔，轻松简单解决了他的为难。但是，他自己心里不好受，总觉得在瞒青堇。

“堇堇，我和你说，你别和别人说，可好？”

青堇点点头。

白晏嘴巴动了动，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并不喜欢我。那种喜欢，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不是天帝和菩提爷对我的喜欢，是只能喜欢一个人的喜欢。在人间，应该是叫做爱情。”

青堇愣住了，完全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白晏。

然而那番话就是从白晏娇嫩好看的红唇里出来的，让他想不相信都没有办法。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只喜欢一个人的那种……在人间叫做爱情。

青堇呆愣地看着白晏，脑海里轰地炸开，一片混沌。他心心念念了十七年，一朝回来，那人却告诉自己，他喜欢上了别人。

青堇知道，自己早已喜欢上了白晏。他想着白晏还太过单纯，这种事情不能着急。他一直想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告诉白晏——我爱你。

可是，原来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白晏唤道：“堇堇？”

青堇呆愣着回过神来，心里被暴风雪肆虐蹂躏。他不愿相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白晏苦恼着乣桑不喜欢自己，没有发现青堇的怪异，抱怨道：“那个人不喜欢我，哎，你说我要怎么办？”

青堇看着白晏的神情，心里大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生生刺在心口。他很想大声告诉眼前这个人，我喜欢你。可是他不敢，他怕白晏很喜欢很喜欢他嘴里的那个人，到时候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生平第一次，青堇知道了卑微的感觉。他小心翼翼藏起心里的感情，不敢让其见人。

青堇心里难受得很，却依旧笑得温和，问：“那个人是谁？”

白晏舔了舔嘴巴，看着青堇，又低下头，声音轻轻地说：“乣桑。”

乣桑！

青堇心里轰地炸开，被投下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白晏喜欢的人……是乣桑。

为什么会是乣桑？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质问、叫嚣。

乣桑哪里好？他可有我对你好？

“为什么？”

白晏一愣，问：“什么为什么？”

青堇笑得支离破碎，说：“为什么喜欢他？”

白晏扁扁嘴，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他，和喜欢你，喜欢竹楦大哥不一样的喜欢。”

听到白晏回答的一瞬间，青堇几乎是要失去控制。

和喜欢你，喜欢竹楦大哥不一样的喜欢。青堇耳边不断扩散着这句话，觉得胸口闷得紧。

最终，青堇还是收敛住了情绪，表面依旧一派温柔清雅。

他心里明白，感情从来不是种下就能收获的。向来只有爱不爱，而没有爱多少。这中间，从来都没有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余地。

他宠他，是真的宠到了骨子里。他不想看到他不开心，更不想他伤心。而乣桑二字，让青堇不由皱了眉头。

白晏见青堇神色不好，问道：“堇堇，你怎么了？”

青堇问：“晏，你了解乣桑吗？”

白晏抿了抿唇，说：“了解，但不是全部了解。”

“你知道他平时为人如何，会做些什么吗？”

白晏有些低落地低下头，说：“知道。他性格不好，孤傲难亲近，还……还喜欢与别人做亲密之事。”

青堇微微一滞，他未曾想到，原来白晏都知道。他都知道了，却还是喜欢那个人。想到这，青堇心里越发觉得苦涩。

青堇问：“你知道什么是亲密之事？”

白晏在青堇面前说这些，丝毫不觉得害羞，回答道：“知道啊，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睡觉，还互相亲吻，不就是吗？”

青堇摸摸他的脑袋，问：“还有呢？”

白晏不解看向青堇，问：“还有？还有什么？”

青堇心里无奈一笑，宠溺而温柔地说：“没什么。”

乣桑在风流成性他早有耳闻，想到这，他不禁担心白晏会受到伤害。他心里既不希望白晏伤心难过，可另一方面，他又隐隐地希望乣桑不喜欢白晏，希望白晏被伤过之后能来到他的身边。

意识到自己心里面的想法，他不禁皱眉。

自己，居然隐隐希望白晏受伤。

可是，如果乣桑无法好好对白晏的话，他一定会把白晏夺回。

白晏，你到底对那人爱到什么程度。希望，还没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自始至终，他都舍不得伤他分毫，见不得他难过半分。

“堇堇，他不喜欢我，你说要怎么做他才能喜欢上我呢？”

青堇苦笑，白晏，你问我这种问题，无异于拿刀凌迟我。

40、南下讨伐心追随

“堇堇，他不喜欢我，你说要怎么做他才能喜欢上我呢？”

青堇苦笑，白晏，你问我这种问题，无异于拿刀凌迟我。

“就这么喜欢他？”

“嗯，时时刻刻想见他，有什么好东西就好想与他分享，不想要看他不开心，见他不开心，自己心里就会十分难受。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有人在时不时地挠着心口，怪难受的。”

“那我不开心，你会难受吗？”

白晏眨眨眼睛看着青堇，说：“会啊，我也不想堇堇你不开心。”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说喜欢我呢？”

紫色眼眸漂亮纯净，他垂下头说：“不一样的，我说不清，但我知道不一样。”

青堇在心里低叹，不一样啊，真的不一样啊。

青堇温柔抚着他的眉，说：“晏，这我帮不了你。但如果你有不开心的话，记得来找我。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委屈，都可以来找我。”

白晏温顺地点了点头。

时间走得不急不慢，晃晃悠悠就过去了一年。

日子看上去每天都差不多，但细细品味又都有不同。简单平凡的甜蜜藏在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没有波澜壮阔的瑰丽，却都蕴着甜腻带笑的美好。

简简单单，却阳光明媚得很。

青堇看着白晏一日日满心挂念着乣桑，为着乣桑跑上跑下，眉眼间的黯淡和沉默愈发加深。当白晏对着他细数乣桑的一切的时候，那张明亮纯净的笑颜生生刺痛他的眼。然而，他却无法与他生气，无法不再理他，无法表露自己的心。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再看不到他，舍不得他伤心，舍不得他为难。

面对乣桑，一向骄纵自满的白晏开始生出挫败和不自信。以往的肆意张扬慢慢收敛，因着心上人的一举一动而上下波动。他的一个笑，可以让白晏好几天都眉眼飞扬；他的一个冷眼，也能让白晏神情黯然，难以入眠。

他希望时时刻刻陪着乣桑，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乣桑最厌恶的就是被束缚和要求。

他将自己完全放在第二位置考虑，第一位置，永远都是乣桑。

看着这样的白晏，青堇心疼得很。一直以来，他都希望白晏能是一直笑着的，能一直骄纵天真。在他的脑海里，白晏应该被宠着的，永远被宠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挖空了心思去讨别人开心，亦步亦趋追随别人的脚步。

他捧在手心里的白晏，不应该是看别人的脸色生活的。

而乣桑呢？白晏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心动，总归是有的，但一次一次都被他压下心头。他冷眼看着白晏傻乎乎地为他做着一切，心里思绪翻了几番，却仍旧混沌迷蒙。有的时候，见白晏眉眼低落，他心里也会生出几分不舍与怜惜。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淡淡嘲讽。每每他眼角微冷，唇带嘲弄的时候，白晏便觉得胸口闷得紧，不自觉地变得卑微低下，心里心疼。他实在不希望乣桑脸上出现这样冰冷淡薄的表情。这种表情，太过刻薄阴冷，犹如阴沉雨天一样压抑，满是尖锐和负面。

即便如此，白晏还是满心欢喜。每一个微小的幸福，他都小心收藏，埋在心里。偶尔天气阴沉的时候，他会把这些小小的幸福拿出来细细整理。每每整理，心里的快乐便多了一分，阴霾便少了一分。

然而这种简单平凡的生活也没能一直持续。一年前不太安稳的南边，此刻已然成为一大动乱，亟待解决。

上古魔君的后代们似乎难以安居一隅，所作所为公然挑战天界权威。

大殿上，众仙家们各抒己见，虽众说纷纭，却其核心基本一样——镇压。在几轮早朝过后，天帝将这镇压讨伐之事任命给了乣桑。

白晏听到消息后，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便匆匆往乣桑的府邸赶去。

一进门，老管家便告诉他乣桑在后院里。

白晏到后院时，乣桑正坐在亭子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听到声响，乣桑也没有转过头去看，但他知道是白晏。

白晏走到他身边坐下，声音有些低落地问：“你要去南边魔城是吗？”

“嗯。”他的声音像没什么感情一般。

“我和你一起去。”

乣桑眸光轻动，看向白晏。白晏也定定看着他，平淡温和的模样，却毫不退缩。

乣桑轻轻叹气，说：“说什么傻话，你当是去出游的吗？”

白晏神色有些许担忧和凝重，微蹙着眉，像是不爽朗的天气。他声音低低的，说：“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去玩的，我修为虽说没有你们好，但还不至于弱到什么忙都帮不上。”

乣桑淡淡地说：“出兵讨伐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很苦的。”

白晏急忙说道：“我不怕苦的。”

乣桑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别胡搅蛮缠。更何况你也不是天兵天将，哪能随随便便说你想去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