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什么事儿么？”白敬迟喂完了牛，拍拍身上的草，走到他身边坐下，拍肩：“说说吧华大少爷，有什么事儿是让你华大少爷为难的？说出来，看小爷能不能解决了。”

华其涵却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嘿，小大人，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啦？”

白敬迟也不恼：“你就说你说不说吧。”

华其涵失笑：“说，怎么不说？但是也不是在这儿说。”他站起来伸懒腰：“走，小敬，带我去找找师叔师叔夫。”

白敬迟拍拍屁股上的土，前边领路，想着能让华其涵这么为难的，这世上应该也没有几个，但是他的爹亲云庭深绝对是一个，瞧着华其涵要找爹爹爹亲他们，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就和云庭深有关了。

华其涵这一路走的慢悠悠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心思，白敬迟在心底哼哼，不愧是富二代，大户人家，算计人都这么不着痕迹的，这脑袋，啧啧！

白敬迟在院子里遇到了正抱着兔子准备给他们晒太阳的祈夜白，这才确定了爹亲正在屋里，而爹则是下了田，刚刚白越尘也带着祈栎溜溜达达的往田那边走了。

白敬迟拉上祈夜白，拽上华其涵，冲进屋子里，顺势把华其涵往前一推：“爹亲，华其涵找你。”

迟子宸正在细细研磨着据说是用来驱蚊虫的草，坐在桌前，闻言抬头，脸上笑容温和：“其涵，怎么了？”

华其涵丝毫没有迟疑的撩袍跪下，神色严肃：“求师叔应我件事。”

迟子宸先是一惊，眉头轻蹙，看着那个差不多已经完全张开了的少年，放下手里的捣杵，摇头却是叹息：“你起来，我答应了。”

白敬迟有些回不过神儿，怎么就这么干脆就答应了？爹亲啊，你还没听他的理由呢吧？这么快就答应不合逻辑啊爹亲！

迟子宸把闻言只有一丝呆愣闪过眼角随即恢复原样儿的华其涵扶起来，让他坐下，眼底神色明净：“和师兄有关的事儿吧？”

华其涵重重点头：“师叔帮我这一次，我实在不放心爹亲一个人在家。”

华其涵比白敬迟大了七岁，比白越尘大了四岁，今年他已经十七岁了，家里的老爷子也想着放权让他自己去管生意，爹亲也对他充满了希望。但是有个很大的问题——家里大大夫郎一直看不惯他，更看不惯他的爹亲，他爹亲呢，也没什么心眼儿，不想和大夫郎争，所以不能说是在家里多安稳，但也只能是不受欺负而已。华其涵马上就要跟着商队走一次泽城，就是这个镇子的隶属地，这样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他不怕跟着商队跋山涉水，就不放心爹亲一个人在家里，那个大夫郎还会看个老爷子的脸色，但那个哥儿却是个蛮横霸道的，爹亲没少受气，除了他亲眼看到的，背地里暗地里不知道有多挤兑他爹亲，这样他就更放心不下了。华其涵在镇上没什么朋友，就是有那也是生意上的朋友，自己爹亲那是宝贝，你见过把自己宝贝送到不信任的人的家去的么？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这儿最安全，这里起码爹亲不会受气，还有迟子宸这个师弟可以陪着聊天解闷，哪怕是去田里干干活儿呢，他爹亲也是拿得起纸笔放得下锄头的，而且还有四个孩子呢，就算白越尘要干活，白敬迟要喂牛，祈夜白也帮把手，祈栎去当尾巴，每天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啊，他爹亲再不济也不会无聊不是？

迟子宸看透了他的心思，忍不住敲他额头：“这才多大，就开始算计你师叔了。”

华其涵忙笑嘻嘻的赔罪，话锋一转，又皱起眉头：“师叔，不是算计你，是我家那个老爷子会不放人啊。”

华其涵的爹华缅，年少时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仗着家里有钱，几乎成了纨绔子弟，后来遇到了云庭深惊为天人，云庭深当时只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性子也挺烈，就是不喜纨绔子弟，华缅使出浑身解数才抱得美人归，结果在家里却遭到了反对，并且第二天就给他办了亲事，娶的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门当户对的哥儿，云庭深伤心而去，等再过几年，好像当中又出了什么事吧，云庭深被华缅带回家里来，成了他的妾夫郎，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华缅风流成性，很快就没了热情，云庭深在生了华其涵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西苑，那里有他最喜欢的园子，他在园子里盖了个草屋，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看着华其涵长大，性子也一点一点被磨平，到现在，温润如玉，倒是一点棱角都不瞧不出了。

华缅从不让他在外过夜，就算是在朋友家都不成，云庭深也从不反驳什么，不住就不住，要回来就回来，从不和华缅吵上一句嘴。

但是这次不一样，华其涵铁了心要让云庭深来白水村住下，要是老爷子实在不答应，他就是绑也得把人绑来。云庭深或许很爱他吧，但是他华其涵就是不能看爹亲受委屈，这性子，倒是和之前云庭深的性子一模一样。

白敬迟默默地听着这两个人说话，正准备也出门去下田的时候，听到华其涵说要去城里走商队，这一瞬间他扫到一旁沉默的祈夜白，分明注意到祈夜白的眼睛亮了亮，那神情，像是很想很想一同去一般。

白敬迟想着也许能让华其涵带着人去城里一趟？或许祈夜白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华其涵没有留下用饭，当晚就赶回了镇上的家里，刚进家门就听见一个凉凉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在身后嘲讽：“哟，这是会哪家的哥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可别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家里来。”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一直看不惯他的，在他上头的哥儿，华其瑱。这哥儿长得也不能说是不漂亮，容貌还算中上吧，就是这个脾气实在不令人恭维，说东就是东，谁敢往西他就一巴掌打过去，管你是谁。连五十多岁的老管家都曾经被打了好几个耳光。

华其涵一听这声音就不想搭理，直往前走他的，叫了个下人问清楚云庭深在哪里，直接就往西苑走。华其瑱在身后狠狠的瞪着华其涵，眼底止不住的恨还有嫉妒。

“华其涵！”一字一顿，似乎带了什么巨大的恨意，他跺跺脚，转身阴沉的走了。

华其涵走到西苑，刚好碰上云庭深坐在藤椅上睡着，毯子从身上滑下来只盖了一半，夕阳落山后，四周就有些冷了，华其涵轻轻给他把毯子盖上，然后轻轻摇晃：“爹亲，爹亲——”

云庭深从梦中醒过来，略带点迷糊的看着华其涵，蓦地被他的话吓到惊醒。

“爹亲，你收拾收拾，我们去师叔那里，现在就动身！”

13、收获季节？

还有一个月就麦收了，这几天白水村里的汉子们都很忙，忙着看天气，忙着准备收麦米，忙着清了去年的陈米，准备收今年的新米。夫郎们也忙，忙着给汉子们打下手，也忙着照顾着家，要是家里再有几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娃儿，那就更是翻了天去，一不留神就会跑得不见人影，所以夫郎们就想了个办法，把小筐子给他们背上，嘱咐人守在路边，要是看着哪家的麦米掉了一根两根，就干脆捡起来放在小筐子里，村儿里的人也都和善，掉个一根两根的被小娃儿拿走了，也不计较，反正自己家的娃没准也能带回来点，都没差。

麦米，在白敬迟眼里其实是样很神奇的东西，怎么说，这种东西一粒也没多大，和前世的麦子差不多，就是比麦子小了些，比前世的米大一些，没麦子那么黄也没米那么白。先收回来的有一层硬皮包着，土黄色的，看起来灰扑扑的特别不好看，得用一根棒槌仔细敲打，用筛子，或者说是笸箩，就是一些用竹篾条编成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播出杂质去，然后把要上缴的粮先收着，其他的分两半，一半晒干，一半阴干，晒干的那部分可以当成前世的麦子用，也就是能磨出面粉来，阴干的就当了米，脱下来的硬皮儿还能喂牛，和干草拌一拌，牛也吃的特别的欢实，就只有兔子不好伺候，那玩意儿必须得是草喂着，最好还是新鲜的草。

白敬迟六岁那年带回来的那两只兔子，现在已经长成大兔子了，一天一天的懒洋洋的窝在院子里的角落里晒太阳，最近天气变热了，白白的一团有时候晒太阳晒累了，就钻进牛棚里呆上一会儿，看看牛扑打尾巴赶赶牛蝇，一呆就是大半天。白敬迟不止一次的想着，兔子的生活态度啊，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瞧瞧这天天悠闲的……

白敬迟把这话告诉祈夜白，祈夜白像是瞧着白狼一样的瞧他，伸手把他的头扭过去看牛尾巴：“我觉得你应该学这个尾巴，每天来来回回不停地动！这样才好么。”

白敬迟于是很气闷。白越尘倒是很开心的拍着祈夜白的肩膀，直喊兄弟啊知己啊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看透小弟的本质了啊！然后被白敬迟一拳打上肚子，苦着脸去让祈栎给“揉揉”。

白时辛在检查农具，只是皱着眉头有些忧心忡忡，今年的天气不是很好，春天没雨，夏天多雨，再过个几天，等到下月初一，就是收麦米的关键时刻，万一到时候来场雨，这麦米怕是会大部分都毁在地里。

祈夜白很敏锐的发现了白爹爹和迟爹亲的不对劲，也学他们每天起早的看天气，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就跑去通知他们，这让迟子宸很欣慰，这个娃娃算是差不多走出了阴影，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每天也不是面无表情的了，瞧着精神了，心里也舒坦了，迟子宸忍不住会想要是这个娃儿没有救回来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了。

华其涵没有再来，也没有再说要云庭深来这里住的事情，他也知道了这几个月师叔家会很忙，只是托人带了一箱子的书，杂七杂八什么的都有，说是要祈夜白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没准以后他也能带走当个左右手什么的，被白敬迟鄙视了一通，他摸摸鼻子也只是笑，不说什么。

差不多还有三天到下月初一，祈夜白跟着白时辛白越尘白敬迟一块下了田，去看看田里的麦米长得究竟如何了，白时辛直觉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没准儿天爷爷不作美，来场大风那这一年的辛苦就白辛苦了。在田里看了会儿，白时辛依旧眉头深锁，邻家田里赵大伯也来了，身后跟着最近长了好高的大虎，一身衣裳有的长有的短一瞧就不是他自己的，大虎也不在意，和白越尘一搭肩，往他身后看：“今天怎么不见你那个小尾巴？”

“在家跟着爹亲做饭呢。”白越尘说起来颇为自豪，最近因为大家都在忙，祈栎没人玩，村里的小孩儿白越尘也不放心，索性把他交给迟子宸，迟子宸每天做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不说无聊也不说饿，看的黑眼珠都是认认真真的，特别有趣。迟子宸也乐意和这么乖的娃儿一块，干脆教他做饭，祈栎学起来十分的有模有样，几乎都要把他的越哥哥给忘了。为此，白越尘也嘟囔了好久。

“霍！”大虎很惊讶，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边正挽着袖子准备和白敬迟白时辛一块下田的祈夜白，努努嘴：“那个是哥哥？和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么。”

“双生啊。”白越尘得意，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来，问：“诶大虎，你上个月去哪儿啦？刘家哥儿还找我问过你呢。”当然，看到他的时候没哭，就是走的时候跑的太快了。

“上个月？”大虎挠挠头：“哦，我爹不是有个兄弟么，比我爹小来着，上个月他家添了个娃，我爹带我喝满月酒去了。”大虎又摸头笑：“清儿跟你问我来着？他怎么说的？”

白越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扒拉下来，啧啧一声：“多大啊你，现在想这个有的没的干嘛用？”

“诶，那不一样，不一样啊~”大虎说着慢悠悠的晃着手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就是那张脸实在不适合这样的表情，一做出来就个他的衣裳一样，大大小小总是不齐整的。

“我跟我爹亲说，等过几年，清儿长大了，我就去他家提亲去。”大虎涎着脸皮，搓手：“我现在就开始攒聘礼，你有什么赚钱的法子没？我想到时候给清儿多做几件衣裳，用特别好的缎子做！让他和镇里最富的夫郎穿的衣裳一样。”

祈夜白是第一次下田，脚踩在地上挺舒服，也不是很硬，就是得提防那些小虫子乱蹦，田里的麦米差不多要熟透干透了，白敬迟蹲下来学着白时辛的样子摸了一把土，在手心里还是湿湿的，这样的土也和去年不一样，他白敬迟虽然在前世没种过地吧，但是在这儿都呆了这么些年了，他多多少少知道点，这样的土分明很异常，就是不知道那异常的天气究竟是会在下月初一之前还是之后。

白时辛把土在手心里捻捻，眉头皱的更紧了，叹口气，起身想着回去就和阿宸商量一下吧，麦米不能再拖了，这心里总是有点不大对劲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祈夜白踩着土，弯腰和一株麦米大眼瞪小眼，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挠挠头，白敬迟就从旁边窜过来撞他：“诶，祈夜白，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祈夜白随口答，想想又觉得不对，抬头看他：“你想干嘛？”

“你看啊，今年没准儿收成不好，我说的是没准！没准粮食就不够吃，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办法赚钱什么的？”白敬迟满脑子都是药材药材药材药材——“你看你不是认识草药么？咱们挖草药卖吧？怎么样？”

祈夜白终于正视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他：“白敬迟你没事儿吧？药材有什么好卖的？除非你能挖到那种特别特别稀有的药材，再说了，我也没全都认识啊。”

白敬迟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挠挠头，顿时有些颓唐，心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卖食材不成卖药材也不成，这样怎么奔小康？怎么奔小康？？

不过，祈夜白又说：“要是你帮我个忙，我大概就能找到办法赚钱！”

“什么忙？”白敬迟隐隐约约觉得，祈夜白是故意的，故意的挖了个坑等他跳！结果他还结结实实的跳进去了！

“那个商队……”

白敬迟一脸的明了，祈夜白看起来真的很想去泽城，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非去泽城不可？

祈夜白却不说话了，只是拿眼睛瞅着白敬迟，黑眼珠儿很大很亮，盛着一汪水一般，阳光一照，简直能晃花人眼。白敬迟鬼使神差眨眨眼：“祈夜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泽城？”

“不能说。”祈夜白摇头不答，然后追问：“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我得跟华哥商量一下。”白敬迟挠挠头：“商队是他的，加上最近天也热，可能要等上几个月。”

“嗯，几个月么，我等得了。”祈夜白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长长舒口气，擦擦头上的汗，回头又叮嘱：“白敬迟，这个事儿别告诉栎儿啊。”

“带上我，怎么样？”白敬迟跟他打商量：“不带上栎儿，带上我么。你一个人出门爹亲和爹一定不放心，带上我么。”

祈夜白眯着眼儿挡阳光，盯着白敬迟看了会儿，抬手：“成。”

“啪！”

击掌声清脆，两个小孩儿立即低下头继续看麦米……

14、白狼

离下月初一还有两天的时候，那天下午，白狼从山上跑来了。

白敬迟一直很奇怪这么一头凶兽是怎么被祈夜白驯养的这么服帖的，当初要不是它那声哀嚎，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祈夜白了。

白敬迟偶尔会觉得，白狼其实是通人性的，他有次问祈夜白，得到的回答是：白狼是被他从小养大的，从刚出生开始，每天和他同吃同住地，祈栎被卖过来的时候，他悄悄跟在人贩子身后，白狼就在脚边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