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面对书本，只觉得枯燥无味，不一会儿，就看得头都大了。明明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唉，要是能出去画画就好了……

想着想着，小季言就在心中直叹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瞅成了一条线，上望望下看看的，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叶修身上，坏坏的勾起了唇。

捧着书的叶修顿感背脊一寒，回过头去，发现季言鬼鬼祟祟的，眼神时不时就往自己这里瞄来瞄去，嘴角不由抽了抽：“阿言，你不在看书，又在偷偷画我吧？”

小季言点了点头，弯弯的星目透着慧黠，红唇微微上扬：“嗯，你一直都是我的练习对象嘛，即使画得再丑再难看，也没什么关系。”

这般干净纯粹的笑颜，看得叶修不禁恍了恍神，他咳了咳，委屈道：“在你眼中，我就只有这么点利用价值了？”

“嗯，差不多吧。”

叶修：“……”

说来也糗，季言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愈发的清秀，比他大几个月的叶修，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误以为季言是个女孩子来着。

看叶修一脸郁卒，季言赶紧拉着自己这位小伙伴，连连赔笑道：“阿修，你别生气了。喏，你仔细瞧瞧我下面写了什么？”

说罢，季言就将画册双手奉上，乖乖递给了叶修，心中含着期待。

“好吧，那我来看看。”叶修半信半疑，顺手接了过来，一边看，一边还逐字的读了出来：“阿、修，我、最、喜——”

我最喜欢你了？！

叶修猛地顿住，直接傻眼：“……”

瞧见叶修脸红脖子粗，非常尴尬的模样，成功捉弄了他的小季言，禁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你这是害羞了吗？真有趣，好好玩。”

叶修皱眉，更郁闷了：“臭阿言，你不要总是故意逗我玩。”

因为……因为啊，我可能会当真的……

“哈哈，不……不逗你。你看我俩就差几个月，家又靠在一起，从小就认识了，那算是什么交情，铁到不能再铁哎，我当然喜欢你喽。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也会像爸妈他们一样，一辈子都是好朋友。”小季言眨眨眼睛，浓密细长的睫毛也一颤一颤的，煞是灵动可爱。

“不过你得记住啊，朋友妻不可欺，要是长大后，我先你一步讨到漂亮老婆，你可不能跟我抢啊。”

叶修：“……”

有时候，他真是搞不懂季言每天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叶修很清楚，季言对自己的感情很简单很纯粹，真的就是友情而已，而自己对他的，却远没有那么单纯，他喜欢季言，是一种将来想要娶他做新娘子的喜欢。

不久，因为季父季母工作的关系，要出国搞个环境项目开发，季言便要和父母去一趟美国，并在那里呆上一段时日。

“阿言，你什么时候回来？”机场，叶修和父母为季言他们一家送行。

“这个……听我爸妈说，大概一个月左右，如果有事耽误，可能就会迟些，总之你安心啦，反正不会超过三个月的。”季言笑笑道，拍了拍叶修的肩膀。

“这个旧的画册你先替我保管吧，我带一本新的过去，等我回来时，就让你看看我的最新作品，哈哈。”

“嗯，好的。”

意外来的总是很突然，让人防备不及。很可惜，叶修守着约定，却迟迟没能把季言等回来。

飞机在下落的过程中突然失事，引起机身部分失火，季言的父母双亡，他却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受了过度惊吓的他，当场就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身处在一个破旧的小黑屋子里，周围男男女女的全是陌生的面孔，他们一个个蜷缩着手脚，惊惶失措，哭哭啼啼，全是和季言一般大的孩子们。

小季言还没搞清楚状况，铁门就被猛地踹开，皮鞭子刷的一抽，门口的黑人壮汉往里面吼了一两声，虽听不懂说了什么，但大家立马就吓得不敢出声了。

一瞬间，小季言脸色惨白，只觉得世界颠倒了一般。

季言出生在一个家境富裕的家庭，也有一个前程似锦的未来，可他在享受了十几年的天伦之乐，经过一场飞机事故后，就彻彻底底偏离了原来的人生轨迹。

飞机事故时的场面尤其混乱，人贩子混在里面趁机拐走了季言，当地警察也并不知情，等叶修和他的父母赶来寻人时，根本找不到季言，警方也只是回复说是“失踪不明”。

叶父叶母绝望了，长时间的失踪不明，和死亡其实没两样。

那个年代，欧洲偏西部的小镇很多，治安也很不好，相当的乱。

最初，小季言和刚来的孩子一样，经常饿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他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后来，几个好心的大哥看他可怜，带着他四处乞讨，常常是翻着垃圾桶找吃的。

人贩子整日骂骂咧咧的，口水沫子乱喷，各种不堪入耳的粗俗脏话，季言也都是在那时候耳濡目染的。不听话时，他们就要被皮鞭子抽，一些倔强的孩子被抽得皮开肉绽是常有的事，季言的性格也因此黑暗扭曲，变得很现实。

他们贩卖的人种很多，好多黑人姑娘地位低，早早的就被拉皮条的转手出去。皮糙肉厚的男孩子们，一般都是去做苦力，而季言是个难得东方人，模样还生得特好，价钱自然就出的很高，一直没卖得出去。

十六岁那年，季言和几个野孩子一起用砖头狠狠砸晕了黑人壮汉，逃了出来，可惜他们终究力量不足，后来又被抓了回去。那时，季言表现的如同疯狗一般，性子超野，见了谁都要咬上一口，难以转手再卖出去。

于是，他们经过商量，把季言送到了欧美的一个秘密研究所，配合某位疯狂的白人教授进行肉体实验，每天都要被迫注射化学药剂，就跟试药的小白鼠没区别。

那位教授，也就是成教授。

再后来，傅恒默少校领着他的特种部队在欧洲西部的大森林里，进行体能和生存训练时，以为季言是个出逃的新兵，一枪正中他的膝盖，将他捕获在地。

从没想过当什么军人，季言却被逼着进了部队；根本不喜欢男人，可傅恒默强迫他和自己同居那么多年，不给他自由；不管身体多特异，季言作为一个大男人，也绝对不愿意真的生下孩子，可傅恒默不管不顾，任由成教授将他关进了研究所，强行逼他生下了傅安。

x市西郊县，十几年过去了，叶修终于找到了季言。

“阿言，我……我一直都不相信，你就那样死了。所以，你只要失踪不明一天，我就坚信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一直找下去。”叶修激动的说着，不禁有些喜极而泣。

“阿言，现在，我终于可以把它交还到你手中了。”

说完，叶修就将画册递给了季言，季言却是呆呆的，迟迟没有伸出手来，半晌，他摇了摇头，声音是干涩的：“不，不要了，我要不起了。”

“为什么？画画不是你的梦想吗？”

“画……画画吗？我……我的这双手已经……”

季言垂下眼帘，低头仔细的看着这双手，径自嗤嗤的笑了出来。

他的这双手，本该是拿着画笔的啊，可是，可是……

这双手曾经抓起垃圾堆里的剩菜剩饭，抢过别人砸过来的包子，拿起沾满鲜血的军刀，面对敌人……甚至是握着枪，无数次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想要结束生命。

“对不起，阿修，不，叶修先生。”季言后退了两步，话中带着刻意的冷落和疏远，“从前的季言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季言试过作为一个男人赤裸着身子，承受着另一个男人的侵犯，分明被他抱在怀中，可心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到了极致；他也试过被每天每天强行的灌药，灌得嘴里苦涩难耐，胃里翻腾作呕，直到失去味觉，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他更试过挺着大肚子，终日浑浑噩噩，精神恍惚，脑中闪过无数的幻觉，无数次的想死。

“没关系，不再画画而已，只要阿言还活着，还在我眼前就好。”

叶修默默收起了画册，也摇了摇头，认真的语气分毫没有作假：“我明白很多事都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可阿言，你不是还记得我吗？我是阿修，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也相信你不管怎么变，那颗心是不会变的。”

“阿修，谢谢你。”

晚上，见到季言，叶修已经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可顾璇却是愁眉不展，眼底淡淡的惆怅怎么也挥不去。

他总算明白了，傅安的绘画天份和兴趣，是遗传了季言的。他也才知道，早在自己帮季言编了个新的身份，靠着那些虚假的信息进入部队，欺骗世人之前，成教授就骗了自己。

“顾……顾璇，我和阿修他……”见顾璇一直很沉默，季言唯恐他误会什么，有些别扭的开口。

“傅恒默，小安的父亲，你……恨他吗？”顾璇忽然问道，他在意叶修的事，可他更在意季言的过去，有自己的过去。

季言一听，眸中尽是灰暗，冷笑道：“我这一辈子就没恨过几个人，可他，是个例外。”

第53章：暂时的平和

“傅恒默，小安的父亲，你……恨他吗？”

“我这一辈子就没恨过几个人，可他，是个例外。”

季言冷笑着，这般笃定的回答不禁让顾璇的心一揪，他眼底的惆怅晦暗更深了，唇瓣动了动，喉头却是一阵干涩，他发不出声音，只是靠过去，一把抱住了季言。

顾璇的头埋在季言的颈窝里，一只手臂还不停的收紧，贪婪的，把季言直往自己的怀里送，两具身子紧紧相贴着，脖间是顾璇呼出来的热气，痒痒的，红晕一下子就爬上了季言的双颊，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顾璇胸腔里那颗心的律动，强烈的情感也感染着季言的心，随之跳动着。

“喂，这样会被别人看见的，要是平子，或是安仔突然进来怎么办？顾……顾璇？”

季言有些难耐的动了动，想要推开顾璇，却反被他抱得更紧了。

“别动。”顾璇的声音变得低哑，满是占有之意。

季言又是一怔，顾璇真是抱得好紧好紧，死活都不肯松开，好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揉碎了，嵌到身体里才满意。

“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你别动，不然我就直接亲你了。”

季言：“……”

呃，头一次发现顾璇这么厚脸皮爱使坏啊！

叶修来找季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几乎每次都是一大早，他就来登门拜访，还拎着好多礼物，脸上永远都挂着柔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可在顾璇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东城区，多亏了上次从北郊阳岭运来的果蔬，使得喜安果蔬店的分店重新装修开张，并且还扩大了规模，再也不必受着贺家的压迫。

这天下午，顾璇还在上学，叶修突然开车来到喜安果蔬店找季言，说是趁着自己下午没课，要请他去自己家做客，反正正好都在东城区这边。

季言起先推辞不去，但看叶修很是坚持，也就勉强答应下来，留着贺振平和苏泽，还有几个伙计看店。

贺振平向他保证没问题，要是贺宇生又来寻事挑衅，他绝对二话不说把这混账三弟给赶走，苏泽也会随时准备报警。

季言坐进了叶修的车里，静静的靠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听着叶修在耳边说着他自己这十几年来发生一些趣事，一边看着车窗的景色，看着自己曾经的家乡。

“阿言，前面就到了。我现在一个人住，地方可能不大，你别介意啊。”叶修笑笑道。

视线随着前行的车子不停变换着，穿过了东城区的一条条街道，季言透过车窗，远远望着不远处这一大片的新式高档小区，心中一惊。

他立马摇了摇头，淡淡道：“对不起，阿修，我暂时不想去了。”

“怎么了？”叶修不禁愣了愣，随即减了档，车子减速许多。

“虽然过去了很久，东城区的变化也很大，可我还是记得，那里……”季言用手指着，眸中飘过一缕伤怀，“那片土地上，曾经是我们的家。”

寻了处停车位，叶修把车子停了下来，目光对准了季言：“阿言，看吧，很多事你分明都记得。是的，我们两家人在那里住了十几年，可惜后来变故太大太多，爸妈就将房子给卖了，不久更是被拆了改建……但现在，我回国了，我还是寻到了以前的住址，住在我们……我们曾经的家……”

叶修眼里的光芒看得季言一阵错愕，他默了默，有意转移了话题：“叶伯父和叶伯母他们，过得还好吗？”

“嗯，他们在国外过得挺悠闲的，我妈也结交了新的朋友，总算从曾经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前年还逼着我结婚，不过我拒绝了。”

“结婚？”季言耳郭一动，笑了，“呵，说到这个，像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结婚？”

“我……”叶修愣住，眸光一变，“阿言，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找到你。”

语毕，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季言的手上，并且下意识的握紧了三分。

蓦地，季言立即抽了出来，有些尴尬的笑笑：“既然现在找到了，知道我还活着，那你也该安心了，是时候去讨个老婆了，总不能一直都单着。”

这次轮到叶修摇头了，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他的眼底微微黯淡：“这事我不急，再说吧。”

“季言，爸妈他们都在国外，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去看他们呢？他们见了你，肯定会很高兴。”他又一次看向季言，心中隐隐含着期许。

“对不起……”季言淡淡道，“我可能去不了，因为这里的一切，我都放不下。”

季言跟叶修说过，他被贩卖了一段时间，十七岁时又进了特种兵部队，贺振平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后来傅恒默殉职，他离开军队独自抚养小傅安，途中又遇到了顾璇。

但很多事，他仍然瞒着，并没有吐露和傅恒默之间复杂的关系，以及生下傅安的事实。

“……哦。”叶修也淡淡应了一声，抿唇淡笑，“没关系，阿言，我会帮你，我也会等你。”

不知不觉，一年的时光又过去了，大家在迎接新年的到来。

叶修了解季言对于开店的事很用心，他也知道季言除此之外，并没什么固定的工作，现在他和顾璇，贺振平等人组成的家庭，生活也过得不易。因此，他愿意提供资金，出钱帮季言他们在东城区开一家像样的果蔬超市，现在筹备中，准备年后就着手干下去。

贺氏集团，贺远威一直派人密切关注喜安果蔬店的一举一动，消息不久便传到了他的耳中，还是由贺毅贤传达的。

“父亲，自从上次宇生气急败坏的回来，同时也带了条消息，说是北郊那里的唐衍先生，愿意提供阳岭第三山区一整年的果蔬之后，你就吩咐我只控制几家批发市场，别再继续采取新的压制措施，对于大哥，你还真是手下留情呢。”

“……”贺远威并不否认，那次贺振平不仅撕毁了合同，而且那家店里的另一个人竟然还联系到了北郊的唐家，这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